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2·華北風雲

第18章 第十八章出兵中國

連橡皮圖章都沒能蓋得上,太讓人氣餒了。在一般人也許就躺倒不干了,但“傻瓜元”生的一個花崗岩腦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內閣有什麼了不起,我只要用參謀本部來倒逼就可以。 杉山元從華北前線召來“地方強硬派”,加上軍部的“中央強硬派”,兩派合流,浩浩蕩盪地去向參謀總長進行請願。 從載仁內心來說,其實也是好戰的。現在一看,民意洶洶,又有對“不擴大方針”的最新解釋,自己說出去的話也能自圓其說,那就照你們的意見辦吧。 軍部那裡一旦名正言順,內閣再開會議,氣氛就完全兩樣了。 內閣五相裡面,文臣已經沒人敢吱聲,那個在杉山元看來尖酸刻薄的內務大臣馬場瑛一也把頭低了下去。 唯一還能唱點反調的是內閣中另外一位武臣——海相(海軍大臣)米內光政。

他提醒近衛首相,你別聽“傻瓜元”忽悠,什麼不擴大,如果真的往中國派了兵,那就不是局部戰爭,而極有可能演變為中日兩國的全面戰爭。 米內不是石原,他不一定真的認同陸軍穩健派的主張,他這麼說,並非來自於什麼個人的真知灼見,而大半是出於海陸軍之間的門戶之爭。 在他的認識中,管你們是強硬還是穩健,反正一個德性,都是吃大蒜的,我們海軍喝的是咖啡,怎麼能跟你們坐在一條板凳上呢。 再說了,華北一向是陸軍的勢力範圍,像“九一八”那樣,就算立功,海軍也分不得半點,憑什麼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為了給首相施加點壓力,米內攤開雙手,告訴近衛,如果真要開戰的話,海軍可沒作好全面戰爭的準備。 言下之意,你們硬要打,我不參加,看你們怎麼辦。

“吃大蒜”的杉山元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 就知道海軍會不同意。這些人除了會裝孫子,屁事都乾不了。別的不說,就說當年的“一·二八”吧,點了火卻打不了,軟蛋一個,後來還不是我們陸軍去給你們擦的屁股,虧你還有臉在這裡做清高狀。 給米內這麼一逼,近衛卻有些為難了。他本來就是優柔寡斷的一個人,這下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見此情景,杉山元嘿嘿一笑。 諸位,少要擔心,休要害怕,這回打仗,根本就不需要海軍參與,甚至都不需要動用國內兵馬。 那派誰去呢? 關東軍和朝鮮軍。 我告訴你們,這還不是我硬性攤派,是他們主動請纓的! 杉山元的這番話,讓近衛轉憂為喜,內閣會議也自此完全走上了被杉山元牽著鼻子走的基調。

向華北派兵這一決策在會上得以順利通過,中間還修改了兩個詞,原來叫“事件”,現在叫“事變”,表示事態嚴重。原來叫“出兵”,現在叫“派出”,卻是欲蓋彌彰。 7月11日下午4點,首相、陸相、陸軍參謀總長、海軍軍令部部長先後進入皇宮,奏請裕仁天皇出兵中國。 這個裕仁,平時一副不理國政的無為模樣,其實骨子裡跟那些躁動的日本軍人相比並無不同,一樣的鼠目寸光,一樣的缺乏遠略,一樣的喜歡見到小利就上,能夠稱得上區別的,只是他平時裝得更加道貌岸然,做事更缺乏擔當而已。 對四位將相的上奏,他無一不核准,因為他也認為,這確實是一個到中國割肉的大好機會。 在接見的過程中,裕仁還特地問陸相杉山元:若出兵的話,卿以為多長時間可以結束戰事?

杉山元本來想說三個月,話剛到嘴邊,一想,天皇問這句話的意思,分明是希望速戰速決,三個月是不是太長了? 那就一個月吧。 啟奏陛下,一個月即可! 裕仁“龍顏大悅”,準卿所奏,欽此。 在得到天皇允許派兵的旨意後,參謀總長載仁親王即刻下令,命關東軍和朝鮮軍按照原先承諾的兵力,將人馬開赴關內,並受華北“駐屯軍”一體指揮。 7月11日,宋哲元還在趕往天津的路上,關東軍和朝鮮軍卻已經出發了,你說那個什麼“秦松協定”能有多少誠意? 然而從張自忠到宋哲元,卻全都被蒙在鼓裡。 由於考慮到原華北“駐屯軍”司令官田代皖一郎正在病中,載仁在派兵的同時,又從天皇那裡請得“聖命”,宣布由香月清司中將接替田代的職務,馬上前去天津履職。

香月清司,畢業於陸大第24期,此前任教育總監。 這個教育總監,可不是教育部部長,而是管理陸軍教育訓練的負責人,陸軍三個頂級主官,除參謀總長、陸相之外,就是它了。由此也可見香月的資歷和日本對此次作戰的重視程度。 香月到天津時,日本的關外援軍尚未能到達華北,所以他表面裝得和顏悅色,以便與“秦松協定”相配合。 宋哲元被眼前假相所迷,真的以為香月是新上任的“和平使者”。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懇,他宣布解除北平戒嚴,釋放開戰以來抓到的日軍俘虜。 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上當了。 7月14日,香月派人找到宋哲元,提出了新的嚴苛要求,其中甚至要求29軍撤出北平,這就是“香月細目”。 香月之所以這時候揭開假面具,當然是因為他的援兵快到了——關東軍酒井第1混成旅團已逼近華北,朝鮮軍龍山第20師團也將隨後趕到。

宋哲元大吃一驚,彷彿一下子從夢境中被震醒了過來。 不是說有“秦松協定”,不是說事情可以了結了嗎,怎麼又跑出來這麼一個東西? 他立即給張自忠打電話,要求後者火速趕回天津。 7月15日,宋哲元在天津主持召開29軍主要將領會議,會議的內容就是一個:既然“秦松協定”淪為畫餅,究竟是和,還是戰? 會上再次出現重大分歧,將領們分為兩派,一派以馮治安為首,主戰;另一派則以張自忠為主,主和。 宋哲元表面上不置可否,但其實他只是為了附和張,以便使29軍內部不致分裂。 打個比方,宋哲元要把29軍團體做成一根韌性極大的彈簧,一旦事急,雖乏他器,亦可憑此起到保命的撒手鐧作用,因為它打在人身上仍是疼的,而要維繫這根彈簧,其關鍵所在就是團結張自忠。

在這一設想中,宋哲元以“不戰不和”的姿態居中,“主戰”的馮治安居於一端,“主和”的張自忠居於另一端,宋在中間玩平衡,若戰,就遣馮治安;若和,就用張自忠,如此維持可進可退,可攻可守的局面。 事到如今,宋哲元內心已明顯傾向於馮治安,但是他也不能當眾與張自忠鬧翻,怎麼辦,只能避開張自忠。 7月16日,宋哲元下達密令給馮治安,要其確保北平,同時出兵迅速撲滅盧溝橋、丰台之敵,主戰姿態畢露無遺。 只是由於先前的那個“讓”,致使時機錯過,盧溝橋和丰台的日本駐軍今非昔比,馮治安已經沒有辦法將其連根剷除了。 7月17日,蔣介石發表“廬山談話”,提出了一句非常著名的口號: “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蔣介石的這次演講是很成功的,他在講話中沉痛而堅決的表情語調,深深打動了在場的所有人。 但鮮為人知的是,其實在國民黨高層,“廬山談話”還是曲高和寡。汪精衛等人都認為,內部這樣講講可以,正式發表出去很危險,會壞事的。 據蔣介石說,當時就他老婆宋美齡一個人讚成公開發表演講稿。 你們都不讓發,我卻一定要發。 這篇稿子是蔣介石一個字一個字親自寫出來的,實際上是他這麼多年積壓在心頭的話,不吐出來不痛快,而且他將此視作給“倭夷”服用的最後一劑湯藥,能不能管用都在此一舉。 從講台上下來,蔣介石馬上捎話給宋哲元,告訴他:大戰則小安,小戰則苟安,不戰則不安。 但宋哲元不僅沒從正面答复,而且還拉著張自忠去給香月“道歉”了!

無論“秦松協定”還是“香月細目”,都說要道歉,那我就親自來給你道一下。 對於宋哲元此舉,連張自忠都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宋哲元素以自尊心強著稱,對於丟面子的事向不肯為,而且這種事其實也並不用他親自出面,以秦德純代之即可。 回來之後,宋哲元逢人就說,這下好了,我們和香月談得非常成功,“和平解決”已無問題。 不知內情的還真以為中日雙方談得其樂融融呢,哪裡知道香月的刀已架在了宋哲元的脖子上,就等他對“細目”答是或否了。 這是7月18日的事,第二天,即7月19日凌晨,宋哲元“失踪”了。 所謂道歉,不過是宋哲元故意放出的一顆煙幕彈,以便為成功逃出天津城作掩護。 不走不行了。 張自忠曾與七個門客結拜過兄弟,這七個人幾乎全與日本人有一腿,他們爭先恐後地向宋哲元施加壓力,無非是說如果不答應“香月細目”,日軍就會如何如何,你姓宋的就可能如何如何。

宋哲元成天遭到這些傢伙的逼迫和圍攻,連說話都變得很不自由,可想而知是一個什麼樣的處境。 所以,他一定要逃出去,而且一定要逃得不動聲色,讓周圍的人都渾然不覺。 宋哲元出走天津,去的仍不是保定,而是北平,這表明,他還是不願意蔣介石涉足華北。 宋哲元原本以為自己走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他的行踪其實早在香月的監視之下,後者見宋哲元不肯就範,便立刻動了殺機,想仿照當年對待張作霖那樣,用暗殺的方式除掉對方。 香月在鐵路上放了炸彈,只是他的運氣不好,炸彈沒有按時爆炸,宋哲元逃過一劫。 人既沒困住,也沒殺掉,兩個陰謀雙雙落空,香月因此氣急敗壞,他找不到宋哲元,就找張自忠。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張自忠本是出色的武將,但因“戰而優”而冒冒失失進入仕途後,則明顯缺乏政治智慧,給周圍的小人一包圍,腦子就變得暈暈乎乎,不知南北西東了。 在他眼裡,宋哲元其才其德,哪堪重任,還跟日本人打交道呢,一邊去吧,這些事情,只有我張某人才能辦得到,辦得好。 在“把兄弟”的鼓吹和作陪下,張自忠竟然自己在“香月細目”上簽了字。 兩千多年前,我們的孔老夫子曾說過一句這樣的話: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你要買房子,最好選擇跟有仁義的人做鄰居,那樣才會“美”,而如果整天跟一些不仁義的傢伙混在一起,天長日久,你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搞得不仁不義,這就太不聰明了,哪裡還有什麼“知”可言。 做個假設,此時若是有蕭振瀛類賢者處其左右,察其得失,諫其不智,以張自忠這樣的大丈夫,又豈能迷失於道中。 字雖是簽了,可是當時在29軍中,能夠直接談判簽字的,僅宋哲元和秦德純兩人而已,張自忠是沒有這個權限的。類似這樣的重要文件,即使簽了字,若無宋哲元或蔣介石的認可,還是不能作數。 香月當然不是不清楚這一點,他其實另有用意,那就是藉機拖張自忠下水。 宋哲元外和內戰,早被老狐狸瞧出了端倪:你要把29軍做成彈簧,我偏要弄斷這根彈簧! 香月要做的,就是一面不惜代價打壓宋哲元和馮治安,另一面拼命把張自忠往自己這邊拉,即“壓宋拉張”,逐漸加大力量,最後可促使這根彈簧瞬間崩斷。 當然,現實世界很難做到這一點,誰有這麼大的力,可以立馬把一根彈簧給掰斷呢?問題是,此彈簧本非真彈簧,裡面原本就存在著散架的可能。 松室當年通過離間蕭宋,差點使“華北自治高潮”修成正果,香月繼之而起,他要以離間宋張的辦法,使29軍陷於內鬥,從而對外失去還手之力,在反間計的使用上真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宋哲元到北平,不為別的,就是督戰。 因為此時酒井旅團已到達密雲,眼瞅著關東軍從長城外千里迢迢趕來,他們來幹什麼,總不是為了到北平郊外旅行觀光吧。 看到眼前熟悉而高大的古城牆,華北諸侯不能不動真情。 千百年以來,刀光劍影,鐵馬金戈,一個異族被打退了,另一個蠻邦又接踵而至,乃至於古城之外烽火不熄,警鐘長鳴。 這些異族蠻邦個個凶神惡煞,然而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又豈有把國土拱手相讓的道理! 沒有什麼可說的,北平必守,華北必守,29軍的尊嚴和價值也必守。 宋哲元打馬進城,城內氣氛異常緊張。 在馮治安的調度下,連日來守軍嚴陣以待,各個城門一律緊緊關閉,而城裡的各個要道上都修建了防禦工事,一看就知道是打巷戰用的。 這是乾什麼,沒有必要嘛。 宋哲元一聲令下,工事拆除,城門大開。 那邊有人來報,各方面為支援華北抗戰,陸陸續續寄來了很多捐款,問如何處置。 宋哲元又一擺手,通電謝絕,不要! 到達北平的第二天,他又發表了一份書面談話,表示打仗那事還遠得很,我們需要的是和平,才不想和日本人打來殺去。 你問我“盧溝橋事件”如何處理,那是國家大事,自然靜聽國家解決。 給人的印象,就好像他又稀里糊塗地在做和平夢了。 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宋哲元也絕不至於如此遲鈍,否則他就不會逃出天津了。更何況作戰密令早已下達,馮治安在北平城裡枕戈以待,接受的正是宋哲元的命令。 只有一種解釋,這一切是宋哲元苦心為之。 擺出一副悠閒的姿態,把大門打開,彈彈古琴,說說笑話,渾然不把門外的百萬大軍當回事,裡面的諸葛孔明早就這麼乾了。 不過孔明唱空城計不是他願意,而是事急矣,不得不如此。 長城抗戰之後,蔣介石就撥出專款,讓宋哲元修築國防工事,可是宋哲元為了鞏固和拉攏內部,卻把這些專款都拿去給幾個師長“分了贓”。 孔明是因為誤信馬謖,失了街亭,宋哲元則是該修的國防工事一點沒動,臨時連份完整的軍事計劃都拿不出來。 這時候你再去搬鋼筋水泥,哪裡還來得及,唯有先鎮住軍心,安住民心,才是最重要的。 在北平,宋哲元實際採用的是內緊外松之策,此舉一方面可以緩解北平軍民的緊張情緒,另一方面亦可用障眼法,使對手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意圖。 虎視眈眈的酒井旅團是一個機械化旅團,擁有特種部隊中最令人生畏的坦克,但宋哲元並不認為這是多大的威脅。 怎麼制伏坦克,他已經想好了,那就是用地雷陣。在北平城北與酒井旅團對峙的,是阮玄武獨立旅,該旅隸屬於張自忠師,其編制完整,武器裝備和戰鬥力也都很強,加上地雷陣,足可成為一道堅固的屏障。 蕭振瀛曾在“錦囊”中囑咐,可以讓張自忠頂在最前面,因為後者的部隊足夠強,這一布陣正是昔日華北第一軍師思路的體現。 宋哲元雖然大開北平城門,卻並不表明沒有作好防守準備。日軍有再強的兵力,如果從北往南攻,29軍可以節節防守,並能爭取到時間等待後續援軍協防,這個宋哲元不怕。 他真正擔心的是什麼呢? 還是自己的側背之敵,即丰台方向的步兵旅團。 只有把這個毒瘤給去掉,防守才能心安。 在使用空城計的同時,宋哲元還玩了一招更高明的。 他說要把馮治安第37師撤出北平,以保安隊入駐,表面是為了呼應香月的要求,實際上卻是偷梁換柱。 第37師是由宋哲元當年保存下來的近衛部隊發展而成,是他守衛北平的最大依靠,如何可以輕離左右? 事實上,第37師走是走了,但只走了一半,另一半仍在北平,只是換了一個馬甲,穿上了保安隊的製服。 調走的那一半空缺,宋哲元以趙登禹師的主力進行填補,如此一來,北平的防守力量並未受到絲毫削弱。 撤出北平的部隊,說是要南撤保定,卻是欲走還休,實際一直停留在盧溝橋附近,以加固當地兵力的屯集。 日本人評價宋哲元,說他其實沒有多少領兵打仗的才能,雖然僥倖在長城抗戰中一戰成名,但如果拿德國和日本軍人的水準來衡量,“充其量一聯隊長之材耳”——不過是個當聯隊長的料,或者就算撐死了,也僅是裡呼延灼一樣的人物。 梁山一百單八將,“雙鞭呼延灼”是坐第八把交椅的,然而此人勇則勇矣,卻沒什麼頭腦,老是在戰場上被別人算計,結果堂堂一位朝廷大將,卻不得不在梁山上做了強盜。 然而,如果我們撇開宋哲元並不拿手的“政治”,其在軍事用兵上絕非一無是處。 曾經的老西北軍“五虎上將”,雲長、翼德一流的人物,哪裡是誰在下巴上粘綹鬍子,就能跑上台去湊數的。 宋哲元預料的沒錯,香月出手的第一招,不是讓酒井旅團從北平正面攻,而恰恰是打的側背的主意。 7月20日下午,步兵旅團突然向宛平發動進攻。 這時宋哲元通過兵力南移,已增強了宛平守備力量,吉星文接替已受傷住院的金振中守城,使日軍無隙可入。 香月碰了壁,便把先前那個“秦松協定”給翻了出來,上面規定,宛平城裡駐紮的應該是保安隊,可你看看這實力,哪是什麼保安隊,分明是29軍的正規軍嘛。 他馬上讓人去找宋哲元,說你們為什麼不遵守“秦松協定”。 其實一開始就拿“秦松協定”當廢紙的,就是他們自己,現在不過是為出師不利找個藉口罷了。 需要宋哲元決策的是,要不要按照那個早已作廢的“協定”,讓吉星文撤出宛平城。 宋哲元說:撤! 馮治安不同意撤。 為什麼要撤呢,事情是日本人挑起的,盧溝橋那裡也是他們先開的槍,怎麼反而變成了我們的不是。 宋哲元皺起了眉頭,你怎麼就拎不清呢,現在早已不是討論誰先開槍的時候了。 這是命令,照準執行。 7月21日,宛平防務由保安隊接替。 與其說宋哲元此時還在退讓,倒不如說這是他以退為進的一個策略。 沒一把刷子,如何可以在中原大戰那樣的超級大戰中擔當統兵之帥? 宋哲元的刷子叫做“捨得”。 捨得捨得,有捨才能得,馮治安師撤離北平是捨,吉星文撤離宛平同樣也是捨。 保安隊自然比不上正規軍,但那宛平城牆也不是豆腐做的,不可能一攻即下,更重要的是,吉星文雖退出宛平,卻並沒走遠,其駐兵處僅與宛平一橋相隔,一旦有事,眨眼的工夫即能趕到,並與城內的保安隊形成相互配合。 你香月是老狐狸,可人家宋哲元也很強。 正面進攻代價太大,而且並無把握,想攻側背吧,宛平守備森嚴,同樣無機可乘,這可怎麼辦。 香月齜著牙齒,終於想到了一記損招:偷襲北平! 宋哲元防正面,防側背,卻肯定想不到我會從背後偷襲他。 7月26日,香月調華北“駐屯軍”廣部大隊離津襲平,但廣部大隊並沒有直接搭車去北平,而是走了一個曲線:從天津到廊坊,再至北平。 反正廊坊沒人攔他們,由這里中轉,可以麻痺宋哲元。 既然是偷襲,除了從背後悄悄攻過去,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外,最好還要有辦法騙開城門。 香月想到了主意:繼續利用那個人。 於是在日軍還沒現身之前,北平守將劉汝珍接到了一個神秘電話。 電話竟然是張自忠打來的。 張自忠告訴他,過一會兒,將有日本北平憲兵隊從城門經過,返回北平的使館區兵營。你通融通融,讓衛兵放行吧。 劉汝珍猶豫了一下,便問張自忠是否與宋哲元講過,後者是否知道這件事。 張自忠隨口答道,當然,“宋委員長”是知道這件事的。 放下電話,劉汝珍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他和何基灃一樣,雖然官職與張自忠不能比,在對方面前都得畢恭畢敬,但他屬於趙登禹的部屬,與張自忠並無直接隸屬關係。 為什麼張自忠要越級直接來打這個招呼呢? 放日軍進城,可不是小事,萬一有什麼差錯,這個責任放誰身上都吃不消。 劉汝珍想了又想,還是向宋哲元進行了報告。 宋哲元一聽,哪有這種事,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擅自把日軍放進城來! 劉汝珍這才知道自己差點被張自忠下套。 這位老兄,也不知道被身邊那些門客和“把兄弟”灌了什麼迷魂湯,做事越來越不靠譜,他現在不只是下水,那水已經齊腰深了。 香月弄巧成拙,沒能賺到,反而使宋哲元提前有了防備。當天,廣部大隊進是進來了,卻中了宋哲元的埋伏,被關門打狗,死傷甚慘,此即“廣安門事件”。 這是29軍繼奪回盧溝橋之後獲得的又一次勝利,本來已經逐漸下滑的勢頭猛然回升,重新佔據了有利態勢。 偷襲未成,還吃了大虧,香月自然是又氣又惱,終於意識到宋哲元既非呼延灼可比,也絕不是“一聯隊長之材耳”,雙方將對將,是有得一拼的。 此時,朝鮮軍龍山師團終於到達天津,這使鬱悶中的香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向宋哲元下達最後通牒,要求對方在兩天之內,將北平守軍全部撤出。 這個所謂通牒理所當然遭到了宋哲元的拒絕。 7月28日,攤牌的最後時刻終於來到。 香月要咬人了,被他咬上的地方叫南苑。 華北戰場,北平為前線,保定為後方,二者之間有兩條路徑,一為宛平盧溝橋,一為南苑。 在日軍的戰術課程中,迂迴包抄總是居於首位。香月要踐行這一戰術,切斷宋哲元的後路,就必須首先對這兩條路徑進行攻擊。 宛平那裡已嘗試多次,但宋哲元通過以退為進的方式,在宛平一帶添置了重兵,致使日軍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剩下來的選擇只有南苑。 宋哲元同樣知道南苑的重要性。在此之前,他已把“自由人”趙登禹召入北平,原來的想法是以趙登禹守北平,以馮治安攻丰台,但在最後通牒到期的前一天,他改變了主意,決定讓趙、馮二將對調。 趙登禹素有29軍第一猛將之譽,又是喜峰口大捷的首功之臣,調他來守南苑,足見宋哲元對防守南苑的重視程度。 趙登禹星夜趕到南苑。 由於北平本身的防守任務也很重,所以趙登禹離開北平時,未帶一兵一卒,他的打算是將原防區的另一半人馬北調至南苑。 防守南苑,得靠這支親兵部隊。 不早不晚,一個漢奸突然跑出來壞了大事,他向日本人洩露了這一重大軍事機密。 此人名叫潘毓桂,他是當時華北一個比較有名的文化人,因與宋哲元有世交,出任過政委會政訓處處長,當然這也只是一個擺擺的虛職。 到了後來,姓潘的漢奸嘴臉越來越明顯,竟然暗地裡替日本人給宋哲元獻上了“冀察自治方案”。如此,宋哲元就再也容不得他了,索性連“政訓處處長”也給他免了。 在被宋哲元趕出門後,潘毓桂又找到了另外一個靠山,那就是看上去可以跟宋哲元分庭抗禮的張自忠。 張自忠七個把兄弟,潘毓桂赫然在列。 雖然被宋哲元掃地出門,但潘毓桂的漢奸角色倒是越來越職業了,趙登禹要調兵南苑的情報,就是由他出賣給日本人的。 結果增援南苑的那兩個團,在半路遭到了伏擊,之後全軍覆沒,僅剩個團長跑到了南苑。 預想中的一半守備力量沒有了,趙登禹能指揮的僅為原駐南苑的一個獨立旅和一個騎兵團。 隨後南苑便遭到了香月的突襲,後者調動朝鮮軍龍山師團和步兵旅團對南苑進行圍攻,僅數量就要遠遠超過守軍。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