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5·歷史不死

第17章 第十七章虎賁萬歲(二)

淒絕之戰 常德的地形並不利於守,城前無險可恃,城後就是沅江,一旦失利,連退都沒辦法退,但餘程萬的治軍特點和虎賁師的大名,都決定了這將是非同尋常的一戰。 11月23日,中日雙方在常德城北交火。 第七十四軍為戰略軍,經過特種裝備,每師均有迫擊砲營,第五十七師因負守城之責,更配置了軍直屬的砲兵團,有二十四門蘇造山炮,已提前測定好了射擊數據。 在當天的砲戰中,砲兵團首先將對手的砲兵陣地打成了啞巴,隨後向第一一六師團的侵占部隊發射空炸榴霰彈。 這是一種專炸步兵的特種砲彈,它的彈頭上裝有定時引信,想它什麼時候炸就什麼炸,炸開後猶如天女散花,那殺傷力,准保讓你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爽過。 第一一六師團主力聯隊的大佐聯隊長在砲火中喪生,只得由大隊長代替進行指揮。

僅僅一個照面,聯隊長就送了命,下面的傷亡可想而知,得到戰報後,橫山勇對“虎部隊”的感受又加深了一層。 看來僅僅由一個第一一六師團來負責進攻常德是不夠的,師團即刻上升為軍,半包圍也變成四面合圍。 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最重要的是關住南門,那樣就等於斷掉了守軍的退路。在橫山勇看來,那樣的話,“虎部隊”一定會喪失鬥志,不戰而潰。 攻襲南門的是名古屋師團的主力,帶隊指揮官為聯隊長中畑護一大佐。 別看中畑只是一個聯隊長,但他帶兵打仗很有經驗,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東南亞各個師團都指名要他去擔任警備駐防,那就是一種信得過他的表示。 對付“虎部隊”,不下血本不行,所以得用最好的部隊中最能打的良將。 名古屋師團是從南面迂迴過來的,必須北渡沅江才能到達南門。在橫渡之前,中畑決定演一出“渡江偵察記”,偵察一下對岸守軍的防禦部署。

大佐聯隊長沒有敢游過江去,他就是站在江邊舉著望遠鏡望瞭望,可是他太低估虎賁師官兵的素質了。 整個第七十四軍,包括虎賁師,基層軍官大多是黃埔軍校一畢業就派過來的,即使普通士兵,很多也具有一定的文化水準,並學過地空協同等新戰術。 從鄂西會戰開始,中美空軍在中國戰場上已完全從防禦轉入進攻,不僅能熟練地擊退日本航空隊,而且可以經常性與地面部隊形成配合。 中畑一行人鬼鬼祟祟的身影,被城牆上的觀測哨盡收眼底,後者通過無線電聯絡的方式通知了空軍總部。 常德上空當時正好有中國飛行員駕著戰斧在游弋,收到指令後,立即低空俯衝並進行掃射。 中畑躲閃不及,成了第二個死在常德的聯隊長。 自第三次長沙會戰後,日軍便沒有戰死過聯隊長以上的軍官,可是在常德短短兩天,就一連死了兩個人,猶如被下了詛咒一般。要說那幾天大隊長、中隊長也沒少死,只不過級別上去,就沒人再提他們了。

“聯隊長詛咒”預示著常德會戰將不斷走向殘酷,對作戰雙方都是如此。 11月25日,在名古屋師團從南面渡過沅江後,橫山勇終於對常德實現了四面合圍,並迫使砲彈罄盡的餘程萬撤入城內。 此時侵略常德城的日軍從編制上已達到四個師團,四面八方幾乎全是擁上來的日本兵,虎賁師是在以一個師敵對方半個軍,可那半個軍卻並不能輕易攻破他們的防線。 在第七十四軍內部,有五十一師善攻、五十七師善守的說法。第五十七師早在上高會戰時就是防守主力,官兵長於構築野戰工事和防禦作戰,能夠做到步步設防,“有一壕守一壕,有一坑守一坑”。 城防一線守不住,就退二線,二線支持不了,再守三線,直至近距離巷戰。 隨著包圍圈越縮越小,虎賁師打通了每條街道上的民房,壘上沙包進行巷戰,房間裡所有能找到的東西,甚至日軍屍首都被搬來做成了掩體,當戰鬥緊急時,連送飯上來的炊事兵也自動加入戰團,幫著狂扔手榴彈。

虎賁師據城死戰 橫山勇知道“虎部隊”以頑強著稱,但是也想不到對方一個師就如此難搞,別說切斷後路,就算四面圍困,都不能使其喪失鬥志。 怎麼辦,放毒! 毒氣彈被擲入城內,虎賁師缺乏防毒面具,一個個被嗆得眼淚鼻涕直流,呼吸感到十分困難。 餘程萬指揮官兵以濕毛巾摀住口鼻,這是大家通常都會採取的土辦法,但有知識沒知識就是不一樣,除此之外,他還有對付毒氣的辦法。 毒氣比空氣重,只能停留在低窪地帶,餘程萬派人將全城木炭都收集起來,在地勢高的地方點火,以煙攻毒,從而將毒氣驅散開來。 很快,毒氣戰又演變成了白刃戰。 在人數相等或處於弱勢的情況下,中國軍隊在拼刺技術方面一般不及日軍,即使第七十四軍也是如此,而這又是需要長時間訓練的,短期內沒有辦法,為彌補這一缺陷,虎賁師特別強化訓練過十步以內超近距離射擊。

眼看擋不住對方刺刀,一顆子彈過去,便解決了所有問題。 三天之後,常德城內已成屍山血海,這裡成了所有參戰日軍的噩夢,日本戰史稱為“淒絕之戰”。 末路突圍 常德會戰再次驗證了陳誠的觀點,即優秀的戰鬥力,有時能夠挽救戰略和戰術。 橫山勇用兵之詭譎,不僅令孫連仲暈頭轉向,連被日本人稱為“中國最有才能的戰區司令官”的薛岳都差點翻船。 常德會戰初期,孫連仲以為橫山勇是要續攻石牌,薛岳則從以往經驗出發,判斷對方可能是聲東擊西,就像第一次長沙會戰那樣,讓第一〇六師團明著從贛西北發動,主力卻偷偷摸摸地直奔湘北。 直到日軍南下常德,他才和孫連仲一樣猛醒過來,也才匆匆組織兵力援救。 沒有虎賁師,常德一天都堅持不了,兩位早就輸得一干二淨了,正是虎賁師的浴血堅持,使薛岳和孫連仲有了反敗為勝的可能。

除孫連仲自己調兵遣將外,薛岳連抽四個軍馳援,其中突前的是第十軍。 第十軍是第三次長沙會戰的功臣,也是最有可能率先解常德之圍的勁旅,從薛岳、孫連仲直到餘程萬本人,都對其寄望甚大,他們自己也自信心很足,在路上爭分奪秒地進行強行軍。 可惜獨木難以成林,其他那三個軍太慢,一直都跟不上來,導致第十軍孤軍深入,反而落入危險境地。 橫山勇通過空中偵察,發現有援軍直奔常德以南而來,趕快命令名古屋第三師團和第六十八師團前去堵擊。 由於急著救援,第十軍沒有辦法做到隱蔽行軍,其前進方向和路線都被日機偵知,導致經過叢林時被日軍伏擊,師長孫明瑾陣亡,其他各師也有較大傷亡。 此時李玉堂已晉升,第十軍新任軍長是方先覺。在遇到這種極端困難的意外情況時,他仍保持了清醒頭腦,不肯與堵擊日軍過多糾纏,而是不顧一切地撕破防線,向常德以南強行推進。

只是在受到重創的情況下,這支足以繼第七十四軍於後的部隊再無能力進入常德,小股先頭部隊就算到了沅江岸邊,也只能在山中鳴槍為號,聊以聲援而已。 儘管擋住了第十軍,但橫山勇的苦惱有多無少。 由於遇到虎賁師,他苦心孤詣設計的戰略戰術已然大為貶值,整支大部隊都被牽制和吸引在常德,使得中國軍隊得以從外圍進行包抄,戰局變得相當被動。 常德城裡的第五十七師其實已經基本打光,原有八千之眾,到此時,師部人員、傷兵加上砲兵團餘部,僅有幾百人,且被圍得水洩不通,但這幾百人仍然十分頑強,連砲兵都在掩埋山砲後,做好了肉搏拼刺的準備。 橫山勇多次派飛機往城里扔勸降書,但均被撕得粉碎,而侵入城內的日軍卻死傷累累,連第一一六師團的代理聯隊長都負了重傷。

真是騎虎難下。 幾百人,即算鋼鐵所鑄,也有熔化的時候,可問題是已沒有多少時間了,而且捨命相拼的這幾百人,你必然還要拿接近數字去相抵。 原先橫山勇對常德來個四面合圍,也有想完全消滅第五十七師的念頭——能成建制抹掉“虎部隊”的主力,功勞不見得就比侵占常德差,可他如今已“勇”不到這種程度了。 11月28日,橫山勇命令讓出南門一側,那樣子已經十分可憐——把常德城讓我使使好不好,不然我沒法對上面交代啊。 常德城內早成廢墟,橫山勇急頭賴臉地要侵占這座空城,還就是要有所“交代”。 退路奇蹟般地自己跳了出來,可餘程萬並不能想走就走,因為他沒有接到撤退命令。 12月2日,常德城內的守軍越打越少,且糧彈兩缺,完全依賴空投維持,而包圍圈卻越縮越小,其所能控制的空間只剩百餘平方米。

這時,餘程萬才想到了突圍。 12月3日凌晨,第五十七師召開臨時緊急會議。 不能大家都走,得有人留下,於是不多的幾個指揮官展開了爭執,不是爭誰走,而是爭誰留下。 餘程萬讓團長柴意新突圍求援,但柴團長提出,到達援軍至少應由師長以上將官統領,一個團長無法指揮和聯絡,所以還是他留下為好。 突圍求援只是一方面的理由,最主要的是為第五十七師留下火種。自淞滬創建以來,虎賁師幾乎百戰百勝,而對於把榮譽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部隊來說,“覆沒”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只要師長能夠突圍,就說明這個師還存在,以後仍能再建。 柴意新那時已經知道留下必死,然而這位才三十出頭、剛剛新婚不久的年輕軍官仍然選擇了把生的機會留給別人,留給他的長官和其他兄弟。

當天上午,柴意新身中四彈而亡,一身軍服被鮮血浸透,留在城內的官兵大多戰死。 常德保衛戰有著空前的慘烈。戰后城里城外,遍布雙方戰死者的屍體,而且很多死於近距離肉搏,有的中國士兵在臨死前的一剎那,仍竭盡全力將刺刀捅向對方的腹部。 餘程萬及殘部的撤出為該師重建留下了火種 日方統計,在常德會戰中死傷三千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在常德被虎賁師打掉的。這個數字裡面,包括聯隊長、大隊長在內的軍官就有三百多人,也就是平均十個人裡面要死一個當官的。當時日軍所組建的新編師,都得靠有作戰經驗的軍官或老兵撐著,此舉真可謂傷筋動骨。 僅以身免的餘程萬因無令撤退,“遺棄部屬”,被拘押至重慶,並遭軍法審判,幸得上級同僚進言,加上常德民眾六萬人簽名求情,得免死罪,被改判為坐監兩年,後提前出獄。 幾年後,作家張恨水受託創作了,這是一部“真人、真事、真時間、真地點”的文學著作,此作流傳坊間後,更使虎賁師的形象深入人心。 小虎和大虎 12月3日,橫山勇完全侵占了常德。 這時,各路援軍已陸續齊集周邊,形成了很大的攻擊聲勢,但聲勢也只是聲勢。鄂西會戰後,總計有七個軍被抽去雲南和緬甸,軍事重點的轉移,讓各個戰區在用兵上都倍感困窘。 數量上倒還有優勢,可光有數量有什麼用,真能打的沒有幾個,等到第十軍乏力,下面就沒有哪一路再敢發起雷霆萬鈞式的攻擊,即便是後來趕到的第七十四軍,由於失去了一個主力師,亦無能力與敵主動決戰。 戰鬥力製勝太重要了,這種時候,若沒有攻擊力超強的部隊,你怎麼可能想像會取得上高會戰或者第三次長沙會戰那樣的大捷? 薛岳沒了利爪,威風大減,急得到處找趁手的傢伙。 本土“虎部隊”跳不起來,他看上了洋老虎——飛虎隊,也就是第十四航空隊,從鄂西會戰到常德會戰,讓薛岳發現了空中特種部隊的厲害之處,一時如獲至寶。 薛岳與飛虎隊的靈魂陳納德由此惺惺相惜,成了鐵哥們。薛岳把湖南蘑菇和繳獲的日軍軍刀作為禮物送給陳納德,後者也回贈威士忌和雪茄煙,哥倆一個塊頭小、一個塊頭大,在電碼中互稱為“小虎”和“大虎”。 美國大虎非常清楚中國小虎的難處,儘管那是一個比史迪威還要強的軍事天才,但他所指揮軍隊的物質條件實在太差了,除了像第七十四軍、第十軍這樣的極少數部隊外,大部分人馬都沒什麼強勁火力,使用的步槍連槍管滑槽都磨得光溜溜,不僅瞄不准,有時還打不響,至於機槍、迫擊砲、山炮之類,由於彈藥有限,則只能放在倉庫裡看看,沒人捨得用。 不需對方多說,陳納德已指揮中美空軍再次飛向常德。 進入1943年秋天,飛虎隊裝備了一批P-51野馬式戰鬥機,這是二戰中最先進的機型之一,別說日本陸軍航空隊的97式沒法比,就是剛剛配備的2式屠龍戰鬥機都只能靠邊站。 野馬襲來,包括屠龍在內的日機“臉色”大變,很快就從常德上空消失了,因為知道再不跑,被屠的就是它們自己。 常德城裡沒了中國人,不用怕誤傷自己,陳納德一連派去四個戰鬥機中隊和兩個轟炸機中隊,任務就是往下面扔炸彈,反正左一刀,右一刀,刀刀不離後腦勺。 12月3日,日軍的屁股在常德還沒坐熱,就趕緊撤到城外,為的是不白白挨炸彈。 在用飛機將橫山勇趕出常德後,各路中國軍隊加快向城外的日軍聚攏過來,雖然不可能施以“猛擊”之類,但給橫山勇的壓力可不小,畢竟打了這麼多天仗,他的部隊也很疲憊。 薛岳再施故技,拿出了歷次長沙會戰中頻繁動用的那個招數,即對日軍的後勤補給線進行不停頓襲擾。 眼看著糧彈運不上來,就算橫山勇強裝鎮定,畑俊六也耐不住了。 常德不是已經佔領了嗎?那就快回來吧。 12月6日,“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向第十一軍發出了撤退令,使橫山勇如蒙大赦。 什麼戰術用多了就不新鮮,以往中國軍隊都是在尾追中佔便宜,但自浙贛會戰後,日本指揮官都汲取了失敗的經驗,撤退時無一不是各師團靠攏著並列後退,讓你在後面想偷偷扎它一刀都難。 12月12日,橫山勇退至澧水。 可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好不容易離開了常德,畑俊六竟然又在這要命的時候來了一份意思完全相反的電報:“請再次進攻常德。” 有病啊! 畑俊六不是有病,他是奉命。 日本統帥部給南京發來一份電報,說是為了將來打通大陸交通線的需要,還是守住常德為好。 敢情上面這些人還不知道武漢第十一軍已撤離常德的事,畑俊六沒奈何,只能照方抓藥,讓橫山勇再打回去。 “勇哥”一向不把領導當領導,隨即回電一封:“我看,還是明年再攻常德吧。” 畑俊六收到這封明顯帶有挑釁意味的電報,氣得差點沒吐血。 我花多少代價,不惜硬把第一一六師團要過來給你,竟然對我這種態度! 橫山勇是個不知進退的人,他才不管畑俊六吐不吐血,只知道外面太黑太危險,他得回家。 很快,他給“中國派遣軍”和日本統帥部各發了一份電報,還是堅持不能再去常德。這下子,紙包不住火,橫山勇和畑俊六的“婆媳之爭”,上上下下全知道了。 在日本統帥部的壓力下,畑俊六又派人去現場看了一下,去的人得出結論,橫山勇確實不容易,如果要照原計劃的話,不增加三個師團絕對沒戲。 12月18日,武漢第十一軍全部撤回原防地,最終也沒能真正影響中國部隊的調動,當然,也無法阻止已經開始的第二次大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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