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3

第4章 牆頭草的生存技巧

前面說過,晉楚爭霸,諸侯皆苦,最苦是鄭國。鄭國苦就苦在地理位置太特殊,不但是中原的心臟,而且在天子腳下,誰控制了鄭國,誰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在國際競爭中取得戰略優勢。因此,鄭國成為了兩國爭奪的焦點,兩面不討好,做人也不是,做鬼也不是。 公元前563年六月,楚國令尹公子貞和鄭國的公孫輒聯合出兵討伐宋國,一直打到商丘的北門。 這個時候,晉軍的主力在荀罃的率領下,正在進攻秦國,以報復去年秦國的入侵行為。晉悼公無暇東顧,便派使者到衛國,請衛國出兵救援宋國。衛獻公不敢怠慢,親自帶兵駐紮到襄牛(衛國地名),擺出一副出國作戰的姿態。 公子貞得到消息,向新鄭派出了一位使者,命令鄭國主動出擊,討伐衛國。這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命令,因為鄭國已經派部隊跟隨楚軍進攻宋國了,再派部隊討伐衛國,等於兩線作戰,國家財力和人力都難以負擔。鄭國的諸位大夫就此召開國務會議,公孫舍之說:“那就討伐衛國吧,否則楚國就不高興了。我們已經得罪了晉國,現在又得罪楚國,國家將要往何處去呢?”

公子騑說:“唉,我國也實在是太困難疲憊了。” 公孫舍之說:“得罪兩個大國,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困難疲憊,總比滅亡好吧?” 諸位大夫一合計,也只能這麼做了,於是派皇耳帶兵入侵衛國,結果在犬丘(地名)中了衛國人的埋伏,皇耳被俘。 同年七月,公子貞和公孫輒從宋國移師東向,侵略了魯國的西部邊境。返回的時候,又攻克了宋國的蕭城。 同年九月,公孫輒揮師向北,橫掃宋國北部地區,打得宋國人閉門不出。由此可見,鄭國雖然困難疲憊,對付宋國卻是綽綽有餘,鄭軍的戰鬥力確實是非同小可。 但是,對於鄭國賣力為楚國作戰的行為,魯國的仲孫蔑很不以為然,他說:“鄭國窮兵黷武,恐怕將有災難了。天下未亂之前,王室尚且不堪屢屢用兵,何況鄭國?如果有災難,它的三位執政難逃一劫。”

鄭簡公年幼,所謂“三位執政”,是指公子騑、公子發和公孫輒。 同年秋天,晉悼公召集諸侯討伐鄭國,聯軍進駐鄭國的牛首(地名)。在強大的軍事壓力下,鄭國內部的矛盾凸顯出來。公子騑與大夫尉止素來不和,在調兵遣將抵禦聯軍入侵的時候,公子騑故意減少尉止屬下的兵車數量。尉止主動出擊,俘獲了一些聯軍士兵,公子騑又不給他報功,而且挑毛病說:“你乘坐的戰車超出了規格!”以此為由,不讓尉止去宗廟獻俘。 從公子騑在歷史上的表現來看,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曾經為鄭國立下赫赫戰功,在重大外交場合也能夠據理力爭,維護國家的尊嚴。但是,這個在大事上毫不含糊的人,在小事上卻極其糊塗,因為作風霸道而得罪了不少人。據《左傳》記載,當初公子騑負責興修水利工程,以整頓田界為名,將大夫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的田地強行沒收,納入自己囊中。這些家族敢怒而不敢言,現在就暗地裡與尉氏溝通,準備聯合起來作亂。

公元前563年十月的一天清晨,尉止、司臣、侯晉、堵女父、子師僕突然發難,帶領數百名勇士攻入公宮,殺死了公子騑、公子發和公孫輒,將鄭簡公劫持到了北宮。公子嘉事先有預感,找藉口躲在家裡沒有上朝,因此逃過一難。 公子騑的兒子公孫夏得到消息,顧不上設置警備,帶著一批人從家裡跑出來,衝到宮中,收拾了公子騑的屍首,然後去追叛賊。這時候,尉止等人已經在北宮安排了防衛,嚴陣以待。公孫夏不敢強攻,又回到家裡,準備打開武庫,給家臣和僕人分發武器盔甲,卻發現家裡的男女奴隸已經趁亂逃走了一大半,武庫中的武器也多被盜走。 相比之下,公子發的兒子子產就要鎮定得多。子產得知父親被殺,第一件事就是在家門口設置警衛,嚴禁閒雜人等出入,接著召集家臣開會,關閉武庫和錢糧倉庫,加派人手嚴加防範。做完這些事情,他再將武器盔甲發給大家,兵車十七乘,步卒一千二百餘人,排成整齊的隊列出來。他帶著這支隊伍來到公宮,先妥善收拾了公子發的屍骨,然後進攻北宮。在公孫躉和首都居民的幫助下,子產順利進入北宮,殺死尉止和子師僕。侯晉出逃到晉國,堵女父、司臣等人逃奔宋國。

叛亂被剿滅之後,公子嘉成為鄭國的首席執政官,他命人製作宣誓效忠自己的盟書,下令文武百官堅守崗位,停止處理一切政務,等待新的政策出台。 亂世當用重典,公子嘉此舉本來也沒太大問題。然而公子嘉素來威信不高,很多官員和貴族對他的獨斷專行表示反感,公開對抗。公子嘉便想殺幾個人來立威,遭到了子產的反對。 子產說:“國家不幸遭此劫難,已經死了不少人。您剛上台就繼續殺人,這不是立威,而是樹敵。” 公子嘉說:“那你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子產說:“有。請您焚毀盟書,民心自然安定。” 公子嘉老大不樂意,說:“我要這些人簽署盟書,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安定國家。如果因為有人不樂意就焚毀盟書,好比將政權交給了那些人,這叫我怎麼治國啊?”

子產說:“眾怒難犯,獨裁難成。您現在想要獨裁,已經犯了眾怒,認為憑著幾卷盟書就能夠安定國家,更是自取其禍。依我看,不如焚毀盟書,顯示您對大家的信任。這樣您就可以安心治國,群眾也得以安定,難道不好嗎?” 公子嘉不由得多看了這個年輕人幾眼,只見他仍然穿麻戴孝,臉上流露出剛剛喪父的悲傷,眼神中卻透著一種平和的堅定。與他的父親公子發相比,子產似乎更具有天生的領導才能,寥寥幾句話,語速不快不慢,語氣不輕不重,卻令公子嘉這個長輩不得不認真思考。 “你說得有道理。”公子嘉最終接受子產的建議,在新鄭的東南門外公開焚毀了盟書。 隨著那一堆竹簡在熊熊大火中化為灰燼,新鄭城中的不滿情緒逐漸平息下來,國家機構開始重新運作,百姓的生活也回到了正常軌道。

但是鄭國的危機還沒有解除,以晉國為首的多國部隊仍然駐紮在鄭國的土地上,對新鄭構成強大的威脅。為了迫使鄭國就範,晉國人故伎重演,增加了虎牢關的駐軍,而且派士魴和魏絳在虎牢關附近修築了梧和製兩座小城,用來囤積軍糧和武器,擺出一副打持久戰的樣子。 對於飽受戰亂之苦的鄭國人來說,改換門庭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公子嘉派出一名使者來到虎牢,向聯軍提出和談的請求。而且,沒有經過太艱難的談判,晉國便與鄭國簽訂了和平條約。這樣一個條約的意義究竟有多大,估計鄭國人答不上來,晉國人也不甚了了,因為有信息表明,楚國令尹公子貞率領的大軍已經上路,正日夜兼程奔赴新鄭。 同年十一月,諸侯聯軍繞過新鄭向南挺進,抵達了陽陵(鄭國地名)。自鄢陵之戰以來,晉楚兩強數度相遇,卻總是失之交臂,甚至連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都沒有發生過,好比兩個人吵架,雖然吵得很兇,但是都不率先動手,最後不了了之。這一次,楚軍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晉國的中軍元帥荀罃又想撤退,說:“今天我們躲避楚軍,楚軍必然驕傲,到那時再與之決戰。”當時跟隨晉軍出戰的各國諸侯均有退意,欒厭卻表示反對:“不打就跑,是晉國的恥辱。我們召集諸侯來到這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受辱,還不如死!就算您要撤軍,我不會撤退,將帶著自己的部隊獨自前進!”這話聽著很熟悉,當年的邲之戰,先谷就是這樣不顧主帥荀林父的命令,獨自領軍渡過黃河,從而將晉國三軍全部拖入戰爭的。荀罃對此記憶猶新,因為就是在那場戰爭中,他被楚軍俘虜,當了九年的楚囚才被放回。

自晉悼公即位以來,晉國勵精圖治,國勢蒸蒸日上,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晉悼公為人,寬厚有餘,而謀略稍遜,對於朝中大臣總是強調以德服人,缺乏必要的約束,以至於個別人目無組織紀律,自由散漫作風抬頭。以當時在陽陵發生的這場爭執而言,不管荀罃的決策是否正確,欒厭這種不服管教的態度,其實已經暴露了這個問題。 荀罃考慮再三,欒厭說得出做得到,如果讓欒厭孤身涉險,再帶領全軍去救他,等於重蹈了邲之戰的覆轍,還不如乾脆同意他的意見。聯軍於是全軍挺進,在穎水與楚軍隔岸對峙。 聯軍內部關於戰與退的意見分歧,被鄭國的公孫躉看出來了。他對同僚說:“諸侯的部隊已經整理好行裝,這仗肯定打不起來了。不論我們是否臣服於晉國,他們都將撤退,楚軍必定會圍攻新鄭。既然是這樣,我們還是未雨綢繆,做好與楚國和談的準備吧。”於是趁夜渡過穎水,與楚國人進行接觸,簽訂了同盟條約。

消息傳到聯軍大營,沒有引進太多震動。諸侯和晉國群臣對鄭國人這種朝三暮四的把戲已經麻木了,只有欒厭表現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要求討伐鄭國。荀罃說:“我們確實沒有把握打敗楚軍,又不能保護鄭國,鄭國有什麼罪過呢?現在討伐鄭國,楚國必定救援,等於把鄭國完全推到楚國那邊去了。戰而不勝的話,反為諸侯恥笑。既然沒有十足的勝算,不如回去吧!”在場的諸侯聽到這句話,都鬆了一口氣。說實話,誰想打仗啊?就算打贏了這一仗,也不會改變晉楚兩國勢力均衡的大局,又有什麼意義呢? 公元前563年11月下旬,諸侯聯軍從穎水北岸撤退,途中經過鄭國的北部,順便劫掠了幾座城市,作為這次出兵的報酬。緊接著,楚軍也撤回國內。托荀罃的福,十幾個國家裡的成千上萬個家庭過了一個難得的安穩年。

公元前562年,春寒料峭之時,鄭國的群臣在新鄭召開了一次新年務虛會,主題是:如何做一隻快樂的風箱之鼠。 眾所周知,鄭國成為風箱中的老鼠,完全不是出於自願,而是地理位置使然。不管是齊楚爭霸、秦晉爭霸還是晉楚爭霸,鄭國都是爭奪的焦點。特別是晉楚爭霸以來,鄭國屢次淪為戰場,生靈塗炭,千瘡百孔。在這種情況下,鄭國人仍然保持了充分的現實感,周旋於大國之間,維護了國家的獨立,也算是殊為不易。然而國際形勢越來越險惡,晉楚兩國往來爭奪,頻率越來越高,鄭國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 在務虛會上,群臣都感慨:“因為不聽晉國的話,鄭國幾乎滅亡。楚國弱於晉國,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然而晉國又不急於將鄭國納入麾下,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晉國如果真的很在乎鄭國,楚國必定會避其鋒芒,那麼鄭國至少也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不用兩頭受氣了。如何才能夠使得晉國急欲得到鄭國,楚國不敢爭奪,我們再與晉國結成牢固的同盟呢?”

公孫舍之出了一個主意:“攻打宋國,諸侯一定會來救援,我們不跟諸侯對著幹,認輸,和他們結盟。楚國人打過來了,我們又和楚國人結盟,晉國人肯定會大怒,再度發兵來攻打我們。到那時,楚國人疲於奔命,只能袖手旁觀,我們就此親近和依附晉國。”從公孫舍之這番話可以看出,晉軍說來就來,楚軍則疲於奔命,兩年前荀罃提出“三分四軍”的車輪戰術,現在已經取得成效。 諸位大夫都覺得公孫舍之的主意不錯,於是派邊防部隊向宋國挑釁。宋國派向戌入侵鄭國。作為反擊,鄭國派公孫舍之入侵宋國。同年四月,晉悼公發動諸侯討伐鄭國,這場由鄭國人主動挑起的戰事,基本上按照公孫舍之的計劃在進行。 四月十九日,齊國的大子光和宋國的向戌率領齊宋兩國軍隊率先抵達新鄭,在東門之外駐紮下來。當天日暮時分,晉軍在荀罃的指揮下進入新鄭西郊,孫林父率領的衛軍則入侵了鄭國的北部,對新鄭形成三麵包圍之勢。 諸侯聯軍圍而不攻。同年六月,各國部隊在北林(鄭國地名)會師,進駐向地(鄭國地名),然後向西北行進,在瑣地(鄭國地名)停留了幾天,再回到新鄭,完成了對新鄭的四麵包圍。晉悼公在新鄭的南門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儀式,而各國的增援部隊仍在源源不斷地渡過濟隧(河流名),向新鄭開拔。雖然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鄭國人仍然被聯軍這種氣勢給嚇壞了,連忙派人出城請求和談。 同年七月,晉悼公召集十二國諸侯在宋國的亳(bo)城舉行會盟。晉楚爭霸,苦的不只是鄭國,與晉國同盟的這些諸侯國也都不得安寧,除了要向晉國繳納“朝聘之數”,還要跟著晉國討伐鄭國,再加上時不時的會盟,負擔相當沉重,對晉國也是滿肚子意見。這一點,連晉國的大臣都體會到了。士匄就曾經說:“如果我們稍有不慎,就會失去諸侯的擁護。諸侯成天在道路上奔波,我們卻一事無成,誰能夠沒有貳心呢?”在這種擔憂之下,亳城之會主要就諸侯之間的團結合作達成一致意見:“凡是同盟的國家,不要囤積居奇,不要壟斷利益,不要包庇罪人,不要收留壞蛋。我們要救濟災荒,平定禍亂,統一思想,輔助王室。如果有人膽敢觸犯這些命令,就讓天神、名山大川之神、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的列祖列宗,明察秋毫地誅滅他,使他失去百姓,喪失族人,滅亡國家!” 晉悼公這個時候舉行會盟,除了加強同盟國之間的團結,還有一個重要目的——等人。如前所言,諸侯來一次不容易,如果這麼快解散聯軍,楚國人肯定又會趁虛而入,迫使鄭國屈服。這樣的話,晉國等於又做了一次無用功。因此他必須等待,等著楚國人出現,再相機行事。平心而論,他這個霸主當得也不輕鬆。 楚國確實是在積極準備。這一次,楚國人也有了新的動作。令尹公子貞親自出訪秦國,請秦國派兵支援。七月下旬,秦國派了一名右大夫,帶著一支部隊,跟著楚軍討伐鄭國。而鄭國按照公孫舍之的計劃,沒有對楚軍進行任何抵抗,鄭簡公親自到邊境上去迎接楚軍,而且引導楚軍入侵了宋國的西部邊疆。 同年九月,諸侯聯軍悉數出動,再度入侵鄭國。此時楚軍已經撤回國內,鄭國派大夫良霄出使楚國,向楚國通報鄭國將臣服於晉國,並且以鄭簡公的名義對楚共王說:“寡人由於社稷的緣故,不能夠感懷君王的恩情了,除非君王能夠用玉帛來安撫晉國,或者用武力對晉國加以震懾。”這就是鄭國人的本事,連絕交的話都說得那麼得體,將責任完全推給對方。楚共王勃然大怒,命人將良霄囚禁起來。 與此同時,鄭國的另一位使者——王子伯駢來到聯軍大營,向晉悼公請求和談。這一次,鄭國人是來真的了。晉悼公也明白不能再將鄭國當作一顆棋子來使,派趙武進入新鄭,與鄭簡公舉行了會盟。同年十月,公孫舍之出城拜謝晉悼公。同年十二月,包括鄭簡公在內的十三國諸侯在鄭國的蕭魚(地名)舉行會盟。為了表達晉國的誠意,晉悼公採取了一系列非常措施,包括釋放戰爭中俘虜的鄭軍將士,而且以禮相送;收回在鄭國各地巡防的偵察部隊;禁止任何部隊劫掠鄭國的城市和農村。而鄭國人也以厚禮回報晉悼公,包括師悝、師觸、師蠲(juan)三名一流的樂師;廣車、軘(tun)車(均為兵車名)各十五乘,以及與之配套的武器盔甲;其他戰車一百乘;歌鐘兩套以及配件,女樂師十六人。 鄭國人送給晉悼公的禮物中,值得一提的是“歌鐘兩套”。晉悼公回國之後,將其中的一套和女樂師八人轉賜給了魏絳,說:“您教寡人與戎狄部落媾和,以此團結中原諸國。使得寡人於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好比音樂之和諧,沒有不協調的地方,請您和寡人一起享用這些樂器吧!” 魏絳回答:“與戎狄媾和,那是國家的福分;八年之中九合諸侯,諸侯都沒有異心,這是由於您的威望,也是由於其他幾位同僚的辛勞。我有什麼功勞呢?”說到這裡,魏絳話鋒一轉,“然而我希望,您既安於享受這音樂帶來的快樂,又想到它畢竟有終了的時候。詩上說,'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萬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從。(快樂的君子啊,鎮撫天子的國家。快樂的君子啊,他的福氣與別人共享。治理好周邊的小國,讓他們爭相服從。)'音樂是用來鞏固德行的,要用道義對待它,用禮儀推行它,用誠信保守它,用仁愛勉勵它,然後鎮撫國家,有福同享,遠人來服,這就是快樂啊!書上說,居安思危,想到了就要防備,有防備就沒有禍患,謹以此向您規勸。” 晉悼公聽了,神色凜然,向魏絳行禮說:“您的教導,豈敢不聽!而且要是沒有您,寡人就不能正確對待戎人,不能渡過黃河。論功行賞,是國家的規矩,不能廢除,請您一定接受!” 按照周禮的規定,金石之樂為諸侯專用,卿大夫階層除非有特殊的功勞,不能享有。魏絳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可以享用金石之樂的。一千多年後,宋朝的大文豪蘇東坡寫了一篇膾炙人口的《石鐘山記》,其中有一句“噌吰者,周景王之無射也,窾(kuan)坎鏜鞳者,魏莊子之歌鐘也。”這裡的魏莊子就是魏絳,因其死後被謚為“莊”,所以稱為魏莊子。晉悼公賞賜給魏絳的那套歌鐘,穿越了時間的障礙,響徹於蘇東坡的耳畔,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美談。 蕭魚之盟意味著鄭國對晉國的徹底臣服,也是晉悼公霸業確立的標誌。對比晉悼公與他的祖先晉文公,是一件有趣的事。晉文公之時,楚國橫行中原,晉文公僅以城濮一戰,即成為天下的霸主;而晉悼公接手晉國的時候,晉國已經是中原各國的領袖,他卻花了八年的時間,九合諸侯,才最終確定自己的霸主地位。晉悼公為什麼這麼慢呢?清朝有個叫顧棟高的人分析,外因是鄭國反复無常,加上楚國的令尹公子貞老謀深算,堅忍持重,急也急不來;內因則是晉國的中軍元帥荀罃深謀遠慮,魏絳等謀臣崇尚不戰而屈人之兵。說白了,一件糾結難纏的事,遇到了一群慢條斯理的人,想快也快不起來。如果考慮到蕭魚之盟實際上是鄭國人一手策劃的一系列行動的最終結果,人們真正應該佩服的,恐怕還是那位出主意的公孫舍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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