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2·三權分立下的貞觀之治
血腥的盛唐2·三權分立下的貞觀之治

血腥的盛唐2·三權分立下的貞觀之治

王觉仁

  • 歷史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95034

    完全的
© www.hixbook.com

第1章 李世民:李淵的尷尬王牌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正月初,在河北打造了一個不敗神話的劉黑闥終於順理成章地邁上了他的人生巔峰。 他自稱漢東王,定都洺州,改元天造,以範願為左僕射、董康買為兵部尚書、高雅賢為右領軍;同時讓舊夏朝的文武百官全部在他的新朝廷中官復原職。 對李唐王朝而言,這個繼竇建德之後崛起的河北政權顯然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因為劉黑闥在司法、行政等一系列政治舉措上全部效法竇建德,而在軍事上則比竇建德更為強悍,“攻戰勇決過之”(卷一九○)。 劉黑闥之所以能一帆風順地走到這一步,實際上應該感謝一個人。 李淵。 因為李淵客觀上給了他時間——發展壯大的寶貴時間。 在劉黑闥縱橫河北的半年間,其實李淵隨時可以把李世民這張王牌打出去,可他就是遲遲沒有打。因為李淵覺得,李世民的尾巴已經翹得太高了,不能再讓他以朝廷棟樑自居了!之所以挖空心思地封給他一個所謂的天策上將,就是希望把他的虛榮心一步到位地封死,讓他的權力慾望和政治野心從此冷卻,夾起尾巴做人,老老實實當他李淵的好兒子、李建成的好弟弟、李唐朝廷的好臣子!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李淵不會讓李世民再以舍我其誰、力挽狂瀾的姿態去平定劉黑闥,去建立更大的功勳。因此,李淵自然就把平定劉黑闥的希望寄託在了李神通、羅藝和李世勣他們身上,然而,結果卻讓李淵大失所望。 這些人居然沒有一個是劉黑闥的對手! 到了武德四年十二月末,眼看劉黑闥和徐圓朗重新點燃的戰火在大河兩岸已成燎原之勢,李淵才不得不再度起用李世民這張一度被冷藏的王牌,把他從談玄論道、吟詩作賦的文學館中請出來,任他為主帥,任李元吉為副帥,讓李世民再度出征。 武德五年正月初八,李世民率領東征大軍浩浩蕩盪地進抵獲嘉(今河南獲嘉縣)。劉黑闥採取避敵鋒芒的戰略,撤出相州(今河南安陽市)守軍,全力據守洺州(今河北永年縣)。正月十四,李世民收復相州,挺進肥鄉(今河北肥鄉縣),在洺水(流經洺州城南)南岸紮營,威逼洺州。

與此同時,幽州羅藝也率數万兵馬南下,意圖對劉黑闥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劉黑闥接獲戰報,決定先行北上擊敗羅藝,回頭再與李世民決戰。他留給了範願一萬人,命他保衛洺州,然後親率大軍北上,迅速進抵沙河(今河北沙河市北)。 為了迫使劉黑闥回軍,李世民決定對洺州施加壓力。他派遣部將程名振帶小隊人馬和六十面戰鼓渡過洺水,在距洺州城西二里的河堤上猛烈擂擊,對范願發動心理戰。一時間,整座洺州城都在震天的鼓聲中搖撼,範願嚇破了膽,以為唐軍主力馬上就要攻城,慌忙派快馬向劉黑闥告急。劉黑闥進退兩難,最後還是不放心老巢,只好率大部隊回師,同時命他的弟弟劉十善和大將張君立率一萬人繼續北上,阻擊已進抵鼓城(今河北晉州市)的羅藝。正月三十,雙方在徐河展開遭遇戰,漢東軍大敗,損失八千餘人,劉十善和張君立帶著殘部落荒而逃。同日,洺水縣(今河北曲周縣)人李去惑忽然發動暴亂占領縣城,向唐軍投降。李世民大喜過望,立刻命王君廓率一千五百人進駐洺水。

二月十一日,劉黑闥迅速回軍,企圖奪回洺水,卻遭到唐將秦叔寶截擊,奪回洺水的願望落空。稍後數日,李世民又分兵繞過洺州,收復了北面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市)和太行山脈的一個重要關口井州(今河北井陘縣西北)。二月中下旬,羅藝一路南下,接連攻克定州、欒州(今河北趙縣)、廉州(今河北藁城縣)、趙州(今河北隆堯縣),兵鋒直指洺州。 至此,唐軍已經成功地對劉黑闥實施南北合圍,將他壓縮在洺州的彈丸之地,使其基本上喪失了轉圜空間和機動作戰能力。此時的劉黑闥可謂四面楚歌:北面的邢州和趙州已經落入唐軍手中,而且羅藝來勢兇猛,劉黑闥轉戰河北腹地的可能性已絕,西面則有太行山脈的天然阻隔,南面是李世民的唐軍主力,唯一未被唐軍佔領的地盤就只剩下洺州東北面,也就是洺水上游一帶的貝州(今河北清河縣)、冀州(今河北冀州市)等地了。這個地區現在是劉黑闥最後的後勤補給基地,要想不被唐軍活活困死,劉黑闥只能依靠從這一線運來的糧草和給養。

可要命的是,如今這條生命線的咽喉也被唐軍扼住了。 這個咽喉就是半個多月前丟失的洺水縣。 洺水是洺州下轄的一個小縣城,位於洺州城的東面,本來也算不上什麼戰略要地,但對於此刻的劉黑闥來講無疑變得性命攸關,因為它就在貝州、冀州通往洺州的必經之路上,從貝冀一線運往洺州的補給,無論走陸路還是走水路,都要經過這座小小的洺水縣城。所以,要想不被唐軍活活困死或者甕中捉鱉,劉黑闥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擺脫唐軍前鋒小股部隊的牽制和糾纏,從東面突圍,退守貝冀一線,伺機再戰;第二,重新控制補給線,依靠持續的後勤補給與唐軍對峙,再尋找機會與李世民決戰。 而這兩個選擇的前提恰恰都是——奪回洺水。 很顯然,“敵之要點即我之要點”,因此對於唐軍而言,眼下的洺水城也絕不是可有可無的。首要的作用當然就是扼住漢東軍的咽喉;其次,由於唐軍主力駐守在洺水河南岸,而洺水城位於北岸,所以此城就成了唐軍的灘頭陣地,是李世民插在劉黑闥眼皮底下的一把尖刀!佔據此城有助於唐軍以小股兵力對劉黑闥主力進行襲擾和牽制,刺探其動向與虛實,防止其突圍逃逸,為唐軍主力最終全殲劉黑闥創造有利條件。

因此,在兩軍真正的決戰到來之前,雙方勢必要在洺水城展開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接下來我們就將看到,這場爭奪戰的確打得十分慘烈。李世民的麾下猛將羅士信就是在這場戰鬥中被俘身亡的。 從二月下旬開始,劉黑闥就對洺水城發起了持續不斷的猛烈進攻,李世民三度率軍渡河增援,均被漢東軍擊退。眼看奮力死守的王君廓已經力不能支,李世民召開會議商討對策,驍將羅士信遂自告奮勇,帶著親兵二百人前往接應。結果在混戰之中,王君廓突圍而出,羅士信反而衝進了漢東軍的重圍之中,繼續據城而戰。劉黑闥日夜猛攻,唐軍多次試圖增援,卻因連日天降大雪而受阻,羅士信帶著兩百人獨自堅守八天之後,終於城破被俘。劉黑闥感其驍勇,勸他投降,羅士信誓死不從,被劉黑闥斬首,死時年僅二十歲。

劉黑闥雖然一度奪回洺水,但到了二月末,李世民還是命李世勣將其重新佔據。三月初,羅藝率軍進抵洺水南岸,與李世民主力會師。劉黑闥不斷挑戰,李世民再次採用了他的一貫戰略,堅壁不出,只是派兵封鎖漢東軍的補給線。三月十三日,從冀州、貝州、滄州(今河北鹽山縣西南)、瀛州(今河北河間市)等地發出的糧草和補給分水陸兩路向洺州運來,李世民立刻命程名振率部阻截,將漢東軍的糧船和糧車全部焚毀。 從二月初一直到三月下旬,唐軍與漢東軍就這樣在洺水兩岸僵持了將近六十天。 劉黑闥逐漸陷入絕境。 三月二十三日,為了擺脫困境,劉黑闥出動大軍,全力攻擊李世勣,李世民親率一部渡河襲擊劉黑闥的後背,不料劉黑闥反而回軍將李世民重重包圍。

李世民再次經歷了他軍事生涯中又一個可怕的生死瞬間。 千鈞一發之際,尉遲敬德率部突入重圍,奮力救出了李世民。 隨後的幾天,李世民料定洺州城糧草已盡,劉黑闥必將被迫發動決戰。為了吸引劉黑闥到南岸來決戰,一舉殲滅劉黑闥的有生力量,李世民遂命部將到洺水上游攔河築壩,並且下了這樣一道命令:“待我與賊戰,乃決之!”(卷一九○) 所謂“乃決之”,就是決堤洩洪! 洪水無情,在兩軍會戰之時決堤洩洪,是否意味著唐軍將士將與敵人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讓我們暫時擱置這個問題,先來看看這場戰役的經過。 三月二十六日,決定劉黑闥命運的洺水之戰打響了。 劉黑闥率步騎兩萬,南渡洺水,緊逼唐軍大營列陣。李世民親率精銳騎兵首先攻擊劉黑闥的騎兵,將其擊破,並乘勝衝入漢東軍的陣地,橫掃其步兵。劉黑闥深知,輸掉這一仗他就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於是率眾殊死奮戰。而他麾下這些剽悍驍勇的河北將士也人人抱定背水一戰的決心,所以打得異常頑強。兩軍一直從中午苦戰到黃昏,往來衝殺,難分勝負。唐軍雖然略佔上風,但始終未能取得決勝的優勢。

就是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李世民所騎的那匹旋毛黑嘴的駿馬拳毛騧身上足足被射中了九箭,前胸六箭,背後三箭,最終倒在了戰場上,其表現可謂壯烈! (拳毛騧也是著名的昭陵六駿之一;李世民為其題寫的讚辭是:“月精按轡,天駟橫行。孤矢載戢,氛埃廓清。”) 暮色徐徐降臨,雙方仍然鏖戰不止。漢東軍將領王小胡發現漢東軍已經漸露頹勢,連忙對劉黑闥說:“看來是頂不住了,咱們還是趁早抽身吧。”劉黑闥雖然極不情願,但他對戰場上的形勢同樣不抱樂觀態度,無奈之下,只好和王小胡等少數將領暗中撤出了戰鬥。 劉黑闥就這麼腳底抹油、一走了之了,可他麾下的絕大部分將士卻根本沒有察覺,依舊在那裡拼死砍殺。最後漢東軍再也無力堅持,只好向洺水北岸潰逃。

就在他們全部進入河溝的時候,洺水河上游的滔天巨浪轟然而下。 當精疲力竭的漢東軍士卒睜著血紅的雙眼,看見一丈多高的洪水彷彿萬馬奔騰一樣席捲而來的時候,他們幾乎連恐懼和絕望都來不及體會,就在一瞬間被咆哮的洪水全部吞沒。 此次戰役的結果是:漢東軍被“斬首萬餘級,溺死數千人”,幾乎全軍覆沒,劉黑闥僅與範願等人帶著二百餘騎逃奔東突厥。 很顯然,雖然劉黑闥逃脫一死,但是有生力量喪失殆盡,唐軍大獲全勝,可以說李世民的戰略目的基本上是達到了。 但是,讓後人詬病不已的就是李世民那個決堤洩洪的命令。 人們往往據此大罵李世民殘酷無情。比如柏楊先生就對此大為不屑,因而發表了一番義正詞嚴的評論,而且他的觀點流傳甚廣,似乎挺能代表相當一部分人的看法。為了辨明這個歷史真相,首先讓我們來看柏楊先生的原話:“一般戰爭中,使用水攻,都在敵人'半渡'之時,或進軍半渡,或退軍半渡,這樣才能發揮殲滅性的效果。洺水之戰則不然,李世民的命令沒有提到敵人'半渡',而是明確地說:'等我跟叛賊會戰,你就破壞堤防!'兩軍會戰時鑿堤,大水沒有眼睛,豈能分辨敵我!很明顯的,李世民在這場戰役中,採取的是敵我同歸於盡的戰術,李世民和高級將領沒有危險,因為他們早就脫離戰場……李世民決心要犧牲那些效忠他的政府軍士卒,用以消滅劉黑闥這個突然崛起的勁敵。否則,不會在兩軍殺成一團的會戰時決堤。這場在歷史上並沒有名氣的水淹三軍,恐怕是一個殘酷的集體謀殺。”(柏楊白話版)

事實果真如此嗎? 並非如此。 雖然我們首先要肯定柏楊先生的人道主義精神和人本主義立場,但我們還是不得不指出,柏楊先生的這段評論基本上是無的放矢,甚至不客氣地說——純屬無稽之談。 柏楊先生所採信的唯一史料就是中記載的“待我與賊戰,乃決之”,因而一再強調使用這種水攻戰術的正確方法應該是在敵人“半渡”之時,而李世民只說“與賊戰”,沒提到“半渡”,所以結論當然就是李世民犯了“集體謀殺罪”。然而,我們不得不說,柏楊先生單憑一種史料就如此斷言,實在是過於顢頇(manhan)和草率了! 在李世民發布的命令裡,到底有沒有提到“半渡”? 首先我們來看《舊唐書·劉黑闥傳》,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我擊賊之日,候賊半度(渡)而決堰。”如此分明的“半度(渡)”二字,柏楊先生為何視而不見呢?此外,《新唐書·劉黑闥傳》的表述更為準確:“須賊度,亟決之!”一個“須”字,一個“度”字,一個“亟”字,足以表明李世民此項命令的關鍵之處就是對決堤時機的精確掌控,也就是必須等到敵軍潰逃、渡至河溝中的時候,才決堤洩洪,斷非兩軍在混戰之時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鑿堤放水。 要進一步弄清李世民這個命令的真實含義,就有必要了解李世民所想達到的戰略目的。關於這一點,《舊唐書·太宗本紀》記載得很清楚,之所以要攔河築壩,目的就是“堰洺水上流使淺,令黑闥得渡”,也就是故意降低洺水的水位,誘使劉黑闥渡河到南岸與唐軍決戰,然後最大程度地消滅劉黑闥的有生力量。 李世民最擅長的就是給對手佈置這樣一個舞台,讓敵人在他所安排的時間和空間中與死神共舞,最後以他所給定的方式和節奏走向死亡。這項獨特的本領無論是在平定薛仁果、宋金剛時,還是在虎牢之戰與竇建德交手時,都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這場洺水之戰,據兩《唐書》記載,其結果同樣不出李世民的戰略預期,並沒有出現任何失控的局面,更沒有導致唐軍將士溺斃的後果,因而所謂的“敵我同歸於盡”根本就無從談起。按《舊唐書》:“黑闥果率步騎二萬渡洺水而陣,與官軍大戰,賊眾大潰,水又大至,黑闥眾不得渡。”《新唐書》的記載也與之大同小異:“黑闥果率步騎二萬絕水陣,與王師大戰,眾潰,水暴至,賊眾不得還。”由此可見,正是在這場戰鬥已經接近尾聲而漢東軍向北岸潰逃之時,大水才轟然而至的;其結果就是使劉黑闥的部眾無法渡過洺水,只能全部落入被殺和溺斃的絕境。而這一切恰恰與李世民所欲達到的戰略目的完全吻合。 聽到劉黑闥逃亡突厥的消息後,山東(太行山以東)地區的部眾頓時鬥誌全喪,紛紛歸降唐朝。 只有高開道和徐圓朗這兩把不安分的野火在熊熊燃燒。 這一年四月初,高開道攻陷了易州(今河北易縣),斬殺刺史慕容孝幹。數日後,徐圓朗也吞併了浚儀(今河南開封市)變民首領劉世徹的部眾,將其誘殺,並將勢力範圍擴展到了譙州(今安徽亳州市)和杞州(今河南杞縣)一帶。 正當李世民準備南下進攻徐圓朗時,李淵突然把李世民召回了長安,於四月九日親自到長樂坂迎接,滿臉笑容地為李世民接風洗塵,以示尊寵。 劉黑闥終於敗了,所以李淵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張尷尬的王牌收回去。可當李世民向他面陳徐圓朗依舊猖獗的反叛形勢時,李淵的笑容立刻凝結在了臉上。 他不得不再次把李世民派往黎陽征討徐圓朗。幾天后李淵又追下了一道詔書,命李神通一同進攻徐圓朗,事實上就是希望他能取代李世民,接管征討事宜。 對於父皇李淵的猜忌之心,李世民比誰都清楚。七月初,當李世民接連攻克河南的十餘座城池、平定了徐圓朗的部分勢力後,便主動班師回朝了,把徹底肅清徐圓朗的任務交給了李神通、李元吉和李世勣。 差不多在李世民班師的同時,劉黑闥又藉助突厥兵力捲土重來,南下進圍定州,其舊部董康買和曹湛立刻在鮮虞(定州州府所在地)起兵響應。七月十五日,李淵任命年僅十九歲的淮陽王李道玄為河北道行軍總管,讓他負責征討劉黑闥。 李淵的用意很明顯,就是盡量培養宗室的後起之秀,給他們在戰場上歷練的機會,同時對功高蓋世的李世民形成一定的製衡。 可李淵絕對沒有想到,他剛把李世民這張王牌收回去,李道玄轉眼就命喪劉黑闥之手,致使河北唐軍再遭重挫。劉黑闥也因之死灰復燃,旬月之間再度恢復夏朝全境。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