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5·盛極而衰,安史之亂

第20章 天寶大獄

楊慎矜,隋煬帝楊廣的玄孫,為人沈毅有才幹,尤其是財政工作方面,能力特別突出,歷任監察御史、太府出納、含嘉倉出納使、京畿採訪使、戶部侍郎、御史中丞等職。天寶五年,楊慎矜在李林甫的授意下,整垮了另一個理財高手韋堅,進而將其取代,成為玄宗心目中最能幹的財政大臣。 毫無疑問,在李林甫的手下乾活,有一條高壓線是絕對不能碰的,那就是得到天子的信任和賞識。而韋堅一死,楊慎矜又漸漸“為上所厚”,自然就引起了李林甫的嫉恨。 對李林甫來講,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他的整個宰相生涯,幾乎都是在為這句話作註腳。 如今,楊慎矜既然無視前車之鑑,再次走到五百萬伏高壓的邊緣,李林甫當然要想辦法讓他領教一下碰觸高壓的滋味。

李林甫的整人手法是相當高超的,不管什麼人,他都能準確捕捉你身上的弱點。即便你是刀槍不入的阿喀琉斯,他也能找出你身上最脆弱的那個腳踵。一旦找到你的阿喀琉斯之踵,他就能像阿波羅那樣一箭把你射穿。 那麼,楊慎矜最脆弱的腳踵在哪呢? 結交術士。楊慎矜最致命的弱點,就是他經常和一個叫史敬忠的術士暗中交往。 為什麼大臣不能與術士交往? 因為早在開元十年,玄宗就曾經頒下一道詔書,宣布“卜相佔候之人,皆不得出入百官之家”。 (卷二一二) 雖然早有明令禁止,但楊慎矜還是一直把史敬忠奉若上賓。因為在他眼中,這個史敬忠和芸芸眾生大不相同,簡直就是個神人。 據說有一次,楊慎矜祖墳旁邊的草木忽然流出紅色的液體,看上去就像流血一樣,十分可怕和詭異。楊慎矜極為不安,就問史敬忠該怎麼辦。史敬忠馬上告訴了他一個禳解之法,讓他在家中的後花園設置一個道場,然後每天退朝後,必須赤身裸體、披枷戴鎖在道場中靜坐。楊慎矜依言而行,一直坐了十天,祖墳旁邊的草木果然就止血了。楊慎矜頓時對史敬忠佩服得五體投地,從此不管碰到大事小事,必定要讓史敬忠幫他預測吉凶。

楊慎矜自以為皇帝不可能知道他結交術士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把幾十年前頒布的那道禁令當一回事。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沒過多久,玄宗還是聽說了楊慎矜與術士暗中交往的事。玄宗很惱火,但考慮到他在財政工作方面一直幹得很出色,也只好隱忍下來,沒有發作。 可是,玄宗不發作,不等於楊慎矜就太平無事了。 因為,一心想讓他死的人不是玄宗,而是另外三個人。一個是李林甫,一個是楊國忠,還有一個就是楊慎矜的表侄——王鉷。 王鉷,太原人,武后時期的名將王方翼之孫,是玄宗一朝繼宇文融、韋堅、楊慎矜之後的又一個理財高手,歷任監察御史、戶部郎中、戶口色役使、京畿採訪使、關內採訪使、御史中丞等職。在戶部任職期間,王鉷曾在正常賦稅之外,拼命向百姓搜刮,一年就給玄宗的內庫增收了上百億的收入,專供玄宗賞賜之用。儘管民間為此怨聲載道,他卻因此備受玄宗賞識。

當然,王鉷之所以能在政壇上嶄露頭角,除了他自己聚斂有術之外,也要歸功於他表叔楊慎矜的引薦。 楊慎矜既是王鉷的長輩,也是他入仕的恩人,可沒有人會想到,王鉷最後竟然會恩將仇報,親手把楊慎矜置於死地。 這對叔侄最終之所以反目,說起來雙方都有責任。 剛開始,其實王鉷對楊慎矜也是感恩戴德、敬重有加的,可自從當上御史中丞後,在官職上就和楊慎矜平起平坐了,心氣自然也就高了,對楊慎矜的尊重便日漸淡薄;再加上他後來又攀上了李林甫,自以為有了更堅實的靠山,於是越發不把楊慎矜放在眼裡。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王鉷受人恩惠沒有記住,可楊慎矜卻偏偏是個給人恩惠牢記不忘的人。在他眼中,王鉷能有今天都是他的功勞,而且官當得再大也是他的晚輩,所以絲毫沒有給予這個表侄起碼的尊重,總是在朝堂上直呼其名。此外,王鉷是私生子,平常最怕人提起他的出身,偏偏楊慎矜又喜歡揭他的瘡疤,總在人前人後嫌王鉷的母親出身微賤。久而久之,王鉷不但把楊慎矜對他的恩情忘得一干二淨,而且對他產生了越來越深的恨意。

而對於王鉷的這種內心轉變,楊慎矜卻絲毫沒有察覺,平常還是習慣跟這個表侄聊一些家常話,甚至把他與史敬忠交往的一些細節,也毫不隱瞞地透露給了王鉷。 楊慎矜絕對沒想到,他這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王鉷手裡。 對於楊慎矜和王鉷的恩恩怨怨,李林甫和楊國忠始終洞若觀火。 李林甫是因為楊慎矜碰觸了高壓線而想收拾他,楊國忠則因為楊慎矜是老資格的財政專家,擋了他的升官之道,所以要把楊慎矜扳倒。 他們兩個人都在尋找楊慎矜的破綻,自然對他和王鉷的關係特別關注,此外,楊慎矜與史敬忠暗中交往的事情,也沒有躲過他們的眼睛。後來,當楊國忠得知玄宗對楊慎矜結交術士一事甚為不滿時,就意識到收拾楊慎矜的機會來了。他當即把消息透露給王鉷,告訴他皇上很生氣,時機很合適,要下手就趕緊。

緊接著,李林甫也向王鉷暗示,可利用楊慎矜系隋煬帝后人的這層關係做做文章。王鉷依計而行,隨即在長安坊間到處散佈流言,說楊慎矜與術士往來密切,並且在家中暗藏讖書,計劃復興祖先隋煬帝的帝業。流言不脛而走,很快傳進了玄宗的耳中。 玄宗暴怒,馬上命人把楊慎矜扔進監獄,命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進行三堂會審。 代表御史台出面審訊的官員有兩個,一個是楊國忠,另一個叫盧鉉,也是個心狠手辣的酷吏。案子開審後,盧鉉立刻逮捕了楊慎矜的一名親信——時任太府少卿的張瑄,對其百般拷打,逼他承認與楊慎矜合謀造反。沒想到張瑄是條硬漢,不管怎麼打,死活不說一個字。盧鉉大怒,命人動用酷刑,將張瑄的雙腿綁在木頭上,然後命幾個壯漢抓住他脖子上的枷鎖,同時用力往後拉。

可想而知,這種酷刑的作用與五馬分屍類似,都是把人的身體拉長撕裂。可是,五馬分屍是讓人當場斃命,痛苦較為短暫,這種酷刑卻是只把人拉長而不把人撕裂,讓你在嚥氣之前感受長時間的痛苦,比五馬分屍更為殘酷,可謂酷刑中的極品。 據記載,張瑄的身體當場就“加長數尺”,而且“腰細欲絕,眼鼻出血”。不可否認,史書的描寫是有些誇張了。暫且不論幾個壯漢的力量能否把人拉長“數尺”,就算能夠,人也早死了;而且最先被拉長拉細的部位肯定不是腰,而是脖子。但是,即便史料記載失實,我們也不難想見這種酷刑的可怕程度,並且有一點可以確定——這種刑罰手段並不以致人死命為目的,而是要讓人在清醒狀態下感受痛苦。然而,儘管動用了這種令人髮指的酷刑,盧鉉還是沒能從張瑄嘴裡摳出一個字。

沒有人證和口供,案子就定不下來。而史敬忠早在案發時就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李林甫和楊國忠頓時有些犯難。 怎麼辦? 關鍵時刻,吉溫上場了。 楊慎矜案發後,史敬忠當即潛逃,一口氣逃到了老家汝州。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所以三法司也一籌莫展。而吉溫接受任務後,沒有經過任何調查,就帶上人馬直奔汝州,並且直接在史敬忠家裡將其抓獲。 吉溫之所以這麼厲害,並不是他料事如神,而是因為史敬忠是他父親的世交,吉溫小時候沒少被史敬忠抱過,所以史敬忠躲在哪裡他最清楚。只是史敬忠沒料到朝廷會派這個知根知底的吉溫來抓他,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敢躲在家裡。 吉溫逮捕史敬忠後,一句話也沒說,命人用鐵鍊鎖了他,給他戴上頭套,然後押了就走。一直走到臨近長安的時候,吉溫才命人對史敬忠說:“楊慎矜已經招供了,現在就差你一個人的證詞,你要是聰明的話,也許還能保住一命,否則只有死路一條。前面不遠就是驪山了(當時玄宗在驪山華清宮),要是到了那兒,你想自首也來不及了。”

史敬忠嚇傻了,懇求給他一張紙,他全部招供。可吉溫還是沒搭理他,繼續拍馬往前走。史敬忠一路上拼命哀求,吉溫都裝聾作啞。直到距離驪山十里開外的地方,吉溫才停下來,給了史敬忠三張紙,然後按照自己的意思,讓史敬忠一五一十寫下了供狀。 拿到供詞後,吉溫才除去史敬忠的頭套,下馬向他行禮,說:“在下皇命在身,請世伯千萬不要怪罪!” 史敬忠歸案後,楊慎矜就徹底屈服了,乖乖承認了他和史敬忠交往的所有細節。可當問到陰謀造反的讖書時,楊慎矜卻矢口否認。三法司派人搜遍了楊宅,也沒找到讖書。 李林甫隨即指示盧鉉再去搜一遍。 盧鉉心領神會,在袖子裡藏了本讖書,進入楊宅轉了一圈,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這個叛賊真狡猾,原來把讖書藏在了密室裡。”

至此,人證物證全都有了,楊慎矜死定了。 天寶六年十一月底,玄宗頒布詔書,將楊慎矜和兩個在朝為官的哥哥同日賜死,將史敬忠杖打一百,妻兒老小全部流放嶺南,同時還株連了數十個朝臣。 李林甫、楊國忠和王鉷雖然聯手除掉了楊慎矜,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將因此成為同盟。 因為在政治的角斗場上,從來沒有真正的同盟,更何況他們的利益聯結本來就是短暫而脆弱的——一旦共同的敵人消失,他們必然會拔刀相向,展開新一輪的權力廝殺。 不殺到剩下最後一個,這種殘酷的權力鬥爭就不會停止。 唯一的問題只是——誰會笑到最後? 楊慎矜死後,最大的受益者莫過於王鉷了。他先是被玄宗擢升為戶部侍郎、御史大夫,賜紫金魚袋,繼而封太原縣公,又兼殿中監、京兆尹,同時在短短幾年間陸續兼任了二十幾個特使之職,可謂權寵日盛,連李林甫的風頭都被他搶了大半。

面對王鉷的強勢崛起,李林甫心裡雖然頗為忌恨,但卻始終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李林甫之所以一反常態,沒有對王鉷下手,按照史書的解釋,原因是“鉷事林甫謹”,所以李林甫“雖忌其寵,不忍害也”(卷二一六)。就是說王鉷雖然得勢,但對李林甫依然畢恭畢敬,所以李林甫不忍加害。 其實,提供的這個原因是很沒有說服力的。眾所周知,從李林甫就任首席宰相以來,任何一個在客觀上對他構成威脅的人,最終都沒能逃脫他的“口蜜腹劍”和“羅鉗吉網”。按照《舊唐書》的說法,李林甫“性沉密,城府深阻,未嘗以愛憎見於容色”,是玩弄權術的絕頂高手。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被王鉷表面上的尊重和恭敬所迷惑。所以,李林甫不對王鉷下手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他“不忍”,而是因為他“不能”。 因為他知道——如今的政治格局早已非同往日了。 以前,他在朝中一人獨大,可以為所欲為地大唱獨角戲,可如今,王鉷和楊國忠顯然已經跟他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儘管從表面上看,李林甫的權位最高,仍然是首席宰相,可事實上他已年屆古稀,鬥志和銳氣都已大不如前,其政治能量已屬強弩之末;反之,王鉷和楊國忠不僅年富力強,而且皆以其突出的理財能力深得玄宗寵幸,在仕途上正處於快速上升期。在此情況下,李林甫當然不能輕舉妄動,而只能採取守勢,以不變應萬變。如果說李林甫在以前的政治鬥爭中總是主動出擊、以攻為守的話,那麼鑑於目前的這種複雜形勢,他所能採取的最佳策略也只能是按兵不動、以守為攻了。 當然,李林甫之所以按兵不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料定,目前這種三足鼎立的態勢不可能維持太久,因為楊國忠遲早會對王鉷發難。 既然如此,李林甫何必急著動手呢?等他們兩個人先乾起來,他再相機行事不是更明智嗎? 這就叫一動不如一靜。 這就叫保存實力,後發製人! 正如李林甫所料,對於王鉷的日漸坐大,最感到憤怒和不安的人就是楊國忠了。 從楊國忠入朝以來,王鉷就始終是他的頂頭上司:王鉷當戶部郎中時,楊國忠是他的手下判官;王鉷升任御史中丞時,楊國忠是他的手下御史;到了楊國忠升任御史中丞了,王鉷又成了御史大夫……可以說從頭到尾,王鉷都壓著楊國忠一頭。 此人不除,他楊國忠豈能有出頭之日? 但是,王鉷的資格比他老,幫玄宗搞錢的本事又不比他低,這些年創造的政績工程又不比他遜色,一時間,楊國忠也找不到什麼有效的辦法對付王鉷。 天寶十一年(公元752年)四月,當李林甫、王鉷和楊國忠這幾個帝國大佬正處於緊張對峙的狀態中時,三足鼎立的平衡局面忽然被打破了。其實,他們三個人誰也沒有先動手。 局面是被一個局外的小人物打破的。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物就是王鉷的弟弟王銲。 王銲,時任戶部郎中,平日里仗著王鉷的權勢,經常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有關部門礙著他老哥的面子,不敢拿他怎麼樣,於是這小子越發狂妄。有一天心血來潮,他忽然把一個叫任海川的術士叫到家中,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說,我有王者之相嗎?”當場就把任海川雷得暈頭轉向。 大哥啊,這種話是隨便說著玩的嗎?這可是要殺頭的啊! 當然,任海川沒敢這麼說,他只是哆哆嗦嗦地應付了兩句,然後就屁滾尿流地跑了。 任海川沒敢回家,當天就跑沒影了。 這事很快被王鉷得知,他意識到弟弟闖了大禍,立刻派人追查任海川的下落。刺客在離長安不遠的馮翊郡追上了任海川,旋即將其滅口。 可王鉷沒有料到,知道這件事情的居然不止任海川一人。還有一個叫韋會的朝臣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此事,就在家裡面議論。本來韋會在自己家裡嚼舌頭,王鉷也不會知道。可偏偏這個韋會倒霉,說的話都被一個婢女聽了去,婢女馬上又把事情告訴了一個相好的佣人。這個傭人平日很不受韋會待見,常對他懷恨在心,現在一聽說這事,立馬跑去跟王鉷告了密。 王鉷一聽,眼睛都直了。真他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而且讓他感到棘手的是——這個韋會又不是普通人,而是中宗女兒定安公主之子,也算是皇室成員。 然而,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不採取手段也不行了。王鉷隨即找了一個罪名逮捕了韋會,並且當天夜裡就派人把他勒死了。 本以為這回總算把屁股擦乾淨了,可王鉷萬萬沒有料到,這個喪門星王銲馬上又給他捅了一個天大的婁子。 什麼婁子? 政變。 王銲居然想發動政變! 這已經不是叫異想天開了,而是叫喪心病狂。 王銲交了一個和他一樣腦袋發熱的朋友,名叫邢縡,兩個人又結交了一些禁軍士兵,然後就三天兩頭在一塊策劃,準備刺殺禁軍將領,奪取兵權,發動政變,目標是刺殺李林甫、楊國忠、和當時另外一個宰相陳希烈。 沒有人知道王銲這麼幹的動機是什麼,也許他是以為,把這三個人幹掉,他老哥王鉷就能當上宰相了。可他也不用腦袋想一想,一旦他發動政變,就算成功誅殺了李林甫等三人,可他老哥和他就全都成逆黨了,還當什麼宰相?如果說他是準備挾持皇帝,號令天下,玩一把曹操模仿秀,可就憑他這幾十號人,又怎麼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呢? 無論我們從什麼角度看,王銲準備發動的這場政變都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毫無邏輯,毫無常識,毫無道理!或許我們只能說,這個寶貝王銲和他那幫可愛的哥們,都是用腳趾頭在想事情的,若非如此,就是他們的腦袋通通被驢踢了。 精明強幹的王鉷居然有這麼一個活寶弟弟,也活該他倒霉。 由於王銲策劃的這場陰謀只是過家家的水平,保密性太差,所以未及動手就被人告發了。 這一年四月九日的朝會上,玄宗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告狀信交給了王鉷,然後面無表情地下了一道命令,讓王鉷親自帶兵,由楊國忠配合,一起去緝拿亂黨。 王鉷登時傻眼了。 居然有這樣的事? ! 可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保住王銲一條小命。王鉷立刻暗中派人通知王銲逃跑,然後故意磨磨蹭蹭地拖到了日暮時分,才和楊國忠一起率兵包圍了邢縡的家。邢縡慌忙帶著幾十個黨羽突圍。他知道這回八成是逃不掉了,情急之下腦袋忽然開了竅,於是一邊突圍,一邊命他的黨羽互相喊話,說:“不要傷了王大人。” 很顯然,邢縡的目的是想讓官兵誤以為王鉷和他勾結,因而不敢放手追擊,讓他有機會逃出生天。 果然,楊國忠一听就中計了。他本來和王鉷就已經勢不兩立了,眼下王鉷要是真和亂黨勾結,那自己豈不是就危險了? ! 楊國忠疑心一起,追擊的力度自然就弱了。邢縡一幫人且戰且退,眼看就要逃之夭夭了,可就在這時候,他們被另一隊禁軍堵住了去路。 這是高力士率領的四百名飛龍禁軍。由於玄宗不放心王鉷,所以特地派高力士前來壓陣。至此,邢縡一幫人是插翅難飛了。沒兩下,邢縡就被砍了腦袋,其他黨羽也全部被擒。 楊國忠回宮後,向玄宗匯報了整個經過,最後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王鉷必定參與了這個陰謀!” 此時玄宗仍然信任王鉷,就說:“他受了朕那麼大的恩遇,沒理由參與謀反。”一直在冷眼旁觀的李林甫此刻趕緊發話,也贊同天子的判斷,認為王鉷肯定不知道他弟弟的事情。 李林甫之所以力保王鉷,首先當然是為了隨順玄宗,但最重要的是——一旦王鉷就這樣被除掉,楊國忠接下來肯定會把目標轉向他,所以他必須保住王鉷,讓他來製衡楊國忠。 最後,玄宗決定不追究王鉷的責任,但為了維護法紀,希望王鉷做得漂亮一點,主動上表請求將王銲治罪,這樣大家都有個台階下。他讓楊國忠把這個意思傳達給王鉷。 如果王鉷識相的話,這時候絕對是要就坡下驢、丟卒保帥了,可他居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回了一句讓玄宗和李林甫都目瞪口呆的話——我不忍心對親弟弟下手。 玄宗勃然大怒。 給臉不要臉,你王鉷真的是活膩了! 隨後,玄宗立刻命人逮捕了王鉷,讓楊國忠取代了他的京兆尹之職,並讓楊國忠和陳希烈會審王鉷。 既然是讓楊國忠來審,那結果就毫無懸念了。王鉷不但被坐實了謀反罪名,而且連同以前殺任海川和韋會的事情也都被抖了出來。玄宗旋即下詔,賜王鉷自盡,然後把王銲綁到朝堂上活活打死,黨羽全部誅殺;同日,王鉷的兩個兒子被流放嶺南,數日後就被殺死在了流放路上。後來,有關部門派人查抄王鉷的家產,居然一連數日都清點不完。 王鉷一死,楊國忠就徹底熬出頭了。 天寶十一年五月,玄宗把原屬王鉷的二十幾個職務,如御史大夫、京畿採訪使、關中採訪使等等,通通給了楊國忠。 不出李林甫所料,楊國忠取代王鉷之後,立刻就把槍口掉過來對準了他。 楊國忠利用王鉷的案子大作文章,指控李林甫和王鉷兄弟暗中勾結,並且和突厥叛將阿布思也有瓜葛。阿布思是突厥降將,曾一度歸順大唐,後來因與安祿山有隙而再度叛回漠北。 為了徹底扳倒李林甫,楊國忠還慫恿陳希烈和哥舒翰一起出面指證。對於楊國忠等人的指控,玄宗當然是不會輕易採信的。可儘管如此,從這個時候開始,玄宗還是逐漸疏遠李林甫了,轉而把全部的信任和恩寵都給了楊國忠。 至此,楊國忠入相已成定局,而李林甫也成了他必欲拔除的眼中釘。 “國忠貴震天下,始以林甫為仇敵矣……”(卷二一六) 在這場激烈的政治角斗中,楊國忠很可能會笑到最後。 面對如此惡劣的形勢,李林甫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臨深履薄之感。 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這個位極人臣、勢傾朝野、主宰帝國政局長達十多年的一代權相,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強烈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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