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血腥的盛唐7·大結局·盛唐結局是地獄

第11章 革命尚未成功,李純仍需努力

從元和五年(公元810年)正月開始,朝廷的各路兵馬就從各個方向對成德發起了進攻,但是一直到三月,這場聲勢浩大的圍剿戰役卻始終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歷時三個月的戰鬥中,唯一幫朝廷取得戰果的既不是主帥吐突承璀,也不是朝廷派遣的其他各道兵馬,而是被譚忠說服的盧龍節度使劉濟。 這一年正月,當其他各路兵馬還在途中時,劉濟便親率七萬大軍率先攻下了成德的饒陽(今河北饒陽縣)和束鹿(今河北辛集市)。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中,劉濟繼續南下,圍攻樂壽(今河北獻縣),無奈卻久攻不下。而在此期間,其他各路討伐軍則碌碌無功。昭義的盧從史進入成德境內後,始終遷延觀望,逗留不進;河東的范希朝與義武的張茂昭倒是推進到了新市鎮(今河北正定東北),卻突破不了成德軍的防線,一直無法前進半步;至於魏博的田季安和平盧的李師道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私下都和王承宗通了氣,所以各自“打”下一個縣城便按兵不動,誰也別指望他們還能有什麼動作。

讓人覺得最可笑的是,各路兵馬中打得最窩囊的不是別人,恰恰是主帥吐突承璀率領的神策軍。自從進入戰場後,這支裝備最精良、待遇最優厚的中央禁軍就沒打過一場胜仗,不但在交戰中頻頻失利,而且早早就損失了一員驍將酈定進。 酈定進是左神策大將軍,歷來勇冠三軍,當初征討西川時還曾親手活捉劉辟。這位驍將一陣亡,原本消沉的士氣就更加渙散了。 有道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神策軍之所以屢遭敗績,主要責任當然是在主帥吐突承璀身上。史載,“吐突承璀至行營,威令不振”,所以“與承宗戰,屢敗”。 (卷二三八) 眼看河朔戰事陷入膠著狀態,淮西的吳少陽趁機屢屢上奏,要求朝廷給予正式任命。憲宗擔心遲遲不承認吳少陽很可能會把他逼反,無奈之下,只好在這一年三月任命吳少陽為淮西留後。

吐突承璀指揮無方,各路兵馬均無進展,這場仗再這麼打下去,朝廷根本沒有半點勝算,唯一的結果只能是喪師費財,勞而無功。朝中的大臣們都急眼了,趕緊讓翰林學士白居易出面,上疏力勸皇帝罷兵。 白居易在奏疏中說:“河北本不該用兵,如今既已出師,吐突承璀未嘗苦戰,先失一員大將,作為主力的神策軍與昭義軍都未能向前推進,這不僅是他們存心拖延,更是因為他們無力進攻;至於其他各路兵馬,戰況也大多不佳。陛下觀察這樣的形勢,又有幾分成功的指望?以臣愚見,應立刻罷兵,若遲疑不決,必生四大弊害。” 白居易所說的四大弊害是: 一、與藩鎮開戰,如果有成功的把握,無論開支多少都不必計較,可要是明知不能取勝,就不應虛費錢財糧秣。既然拖延一天就多一天的費用,何不及早罷兵?如果再拖下去,除了耗費政府錢帛和百姓脂膏之外,還徒然養肥了參與討伐的河北諸藩。

二、如今朝廷已經承認了淮西的吳少陽,河北諸藩一定會以此為由,要求朝廷一視同仁,昭雪王承宗的反叛罪名,到時候朝廷沒有理由拒絕,只能同意諸藩的要求。如此一來,則授予和罷黜的權柄都操於藩鎮之手,恩威刑賞皆不由朝廷做主,中央權威豈不是要盡歸河北? 三、眼下天氣轉熱,前線將士身心俱疲,疾病瘟疫轉眼就會流行軍中。何況神策士卒多出城市居民,難以耐苦,萬一出現逃兵,很可能會一呼百應;一支部隊如果潰散,其他部隊必定動搖。倘若走到這一步,朝廷悔之何及? 四、吐蕃與回鶻都在唐朝安插了大量間諜,無論大小事情都可以獲得情報。如今朝廷集結天下之兵討伐一個王承宗,居然從去年冬天打到今年夏天,始終未建寸功。因此,對於唐軍戰鬥力的強弱、所耗軍費的多少,吐蕃與回鶻都已經大概知道。萬一他們乘虛入寇,以今日之情勢,朝廷必然首尾難顧,到時候兵連禍結,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倘若如此,社稷的安全必將受到嚴重威脅。

應該說,白居易這番苦口婆心的勸諫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它不僅是白居易一個人的想法,更是代表了大多數朝臣共同的不安和憂慮。 對此,憲宗到底作何感想呢? 此刻的憲宗當然比誰都鬱悶。 整個局勢的演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與李絳當初的那套戰略構想也是南轅北轍——本來最難打的河北現在開打了,結果打得讓人既揪心又窩火;而本來最容易打的、被列為首要打擊目標的淮西,現在反而不能打,而且還要被迫承認它。 憲宗固然知道白居易的諫言不無道理,他也知道這場戰爭獲勝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甚至也一度動了罷兵的念頭,可他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棄。換言之,憲宗現在是騎虎難下了。當初,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他任用吐突承璀,可他卻力排眾議,一意孤行,如今吐突承璀打得這麼爛,當然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李純有眼無珠、所用非人。

憲宗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不管吐突承璀打得多爛,也不管河北戰局多麼讓人鬱悶和糾結,他也只能懷著一絲僥倖熬下去,看看能不能熬出奇蹟。 不幸的是,到了這一年夏天,憲宗非但沒有等來奇蹟,反而等來了一個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消息。 消息是昭義節度使盧從史派人送來的。他在給憲宗的奏疏中,拼命指控諸道軍隊與成德暗中勾結,勸朝廷不要再命令軍隊往前推進;同時,盧從史還在奏疏中頻頻暗示,要求憲宗把他的中央官職擢升為宰相。當時很多節度使都遙領中央官職,如“太尉”“中書令”“同平章事”等等,雖無實權,卻足以抬高身份和地位。 接到盧從史的奏疏後,憲宗的頭一下就大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這個盧從史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反常。當初要征討成德時,他是滿朝文武中第一個(吐突承璀除外)跳出來高舉雙手支持的,可戰事一開,他卻始終遷延觀望,現在他又指控其他將帥和王承宗勾結……朝廷到底該不該相信他?

為了查明真相,憲宗就命宰相裴垍去跟入朝呈遞奏疏的昭義部將王翊元接觸,看能不能從他那兒撈出點什麼。裴垍隨即召見王翊元,對他做了一番深入細緻的思想政治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當然也在某種程度上進行施壓,終於迫使他說出了真相。 真相是什麼? 真相是盧從史賊喊捉賊。 原來,跟王承宗勾結的不是別人,正是盧從史自己。 自從開戰以來,盧從史就一直與王承宗暗通款曲,並且命部眾暗藏成德旗號,以便在戰場上製造混亂;此外,他還抬高並虛報糧食和草料的價格,騙取中央財政的軍費支出。種種跡象表明,盧從史是在養寇自重,並利用各方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 當王翊元把盧從史的這些貓膩全部抖落出來時,憲宗驚愕不已。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重用的竟然是這般貨色。 裴垍對憲宗說:“盧從史既陰險又驕橫,遲早必定作亂。根據王翊元的交代,盧從史和吐突承璀的大營對望,而且盧從史把吐突承璀當成了三歲小孩,往來出入毫無防備,陛下應該利用這個機會制伏盧從史,解除他的兵權,以免他日後坐大,朝廷還要出動大軍討伐。” 臨陣換將乃兵家之大忌。但是,像盧從史這種吃裡爬外兩面三刀的傢伙,要是不拿掉肯定為患更大。憲宗考慮再三,最後還是同意了裴垍的建議。隨後,裴垍命王翊元回到前線,暗中策反了盧從史的心腹大將烏重胤。 確定了行動的內應後,憲宗隨即給吐突承璀發了一道密詔,命他設計逮捕盧從史。 四月初,吐突承璀接獲天子密詔,立即著手製訂行動計劃。

吐突承璀打仗不行,但玩一玩“請君入甕”的把戲,還不失為一把好手。 他知道盧從史性貪,於是就天天把自己收藏的奇珍異寶拿出來曬,然後邀請盧從史前來賞玩,當然每次都“忍痛割捨”了某件寶貝,從不讓盧從史空手而回。 盧從史樂得屁顛屁顛的,從此把吐突承璀視為知己。 四月十五日這天,吐突承璀事先命兵馬使李聽在大帳後面埋伏了一隊刀斧手,然後邀請盧從史過來賭一兩手,順便賞玩一些新近淘來的寶貝。盧從史一聽有得玩又有得拿,欣然赴約。可他剛剛邁進吐突承璀的大帳,伏兵就突然衝出,把他捆了個嚴嚴實實,然後扔進早已準備好的囚車,飛快駛離大營。 等到盧從史帶來的侍衛們驚覺,關押盧從史的囚車早已往長安方向疾馳而去。侍衛們企圖追趕,卻被吐突承璀的手下一連砍倒數十人,剩下的只好束手就擒。

盧從史被捕的消息傳回他的軍營後,部眾們馬上拿起武器,準備去找吐突承璀算賬。可他們還沒衝出軍營大門,就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這個人就是烏重胤。 烏重胤橫刀立馬,厲聲呵斥:“天子有詔,逮捕盧從史,服從者賞,違令者斬!” 士兵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動,最後只好放下武器,灰溜溜地回到各自的營房中。 順利擺平盧從史後,吐突承璀當即替烏重胤請功,推薦他擔任昭義留後。憲宗也認為烏重胤立了大功,未加細想就打算頒布任命狀。可李絳卻認為萬萬不可。他向憲宗鄭重提出,應將烏重胤調離昭義,改任河陽節度使,再把原河陽節度使孟元陽調到昭義。 憲宗愕然。 既然同樣是讓烏重胤當節度使,為什麼要調來調去這麼麻煩呢?

在李絳看來,這不叫麻煩,而是必需的。 因為這裡頭的奧妙大了去了。 首先,昭義的戰略位置至關重要,非其他藩鎮可以比擬。昭義總部雖然設在潞州(今山西長治市),但它下轄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市)、洺州(今河北永年縣東南)、磁州(今河北磁縣)卻位於太行山以東,深深楔入河北腹地,與成德、魏博犬牙交錯,相互牽制,是李唐朝廷在這個叛亂重災區中唯一可以有效控制的力量,其戰略價值非同小可。所以,對昭義節度使的任命自然要慎之又慎。 其次,原昭義節度使盧從史早就是靠邊站的過氣人物,他能夠重掌昭義兵權,無非是投靠了權宦吐突承璀,並不是直接獲得憲宗的賞識,因此他對朝廷並不感激。他復任後之所以對朝廷陽奉陰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這裡。如今,朝廷好不容易把他拿掉,卻又讓宦官吐突承璀再度推薦繼任者,這顯然又是讓恩威刑賞的權柄落入吐突承璀個人手中。烏重胤繼任後,自然只會記住吐突承璀的人情而不會感恩於朝廷,因而很可能重蹈盧從史之覆轍。要想避免這樣的結果,就必須否決吐突承璀的提議,不給他樹立私恩的機會,同時委派烏重胤到別鎮赴任,這樣才能讓他領受朝廷的恩典,使他不對朝廷心生輕慢。 最後,烏重胤既然是昭義部將,那麼在昭義鎮內,與他平級甚至級高的軍官肯定很多,如今烏重胤略施小計就爬到了他們頭上,叫他們作何感想?會不會有人不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倘若如此,昭義必將不得安寧。因此,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把烏重胤調往他鎮。 當李絳向憲宗仔細分析了上述的得失利弊之後,憲宗終於恍然大悟,趕緊收回成命,於四月下旬改任烏重胤為河陽節度使,調任孟元陽為昭義節度使。 朝廷雖然解決了吃裡爬外的盧從史,但河北戰局還是不見起色。 到了元和五年六月,亦即開戰整整半年之後,戰事仍無大的進展。除了河東的范希朝與義武的張茂昭曾於四月份打了一場胜仗,以及盧龍的劉濟在五月份攻克了一座安平縣之外,其他各部均無斬獲。 翰林學士白居易忍無可忍,再度上疏憲宗,說:“臣屢屢奏請罷兵,結果卻石沉大海,請看今日之局勢,比當初更加糟糕,不知陛下還在等什麼?” 這個白居易說話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憲宗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偏偏這位大詩人又老是在他耳邊嚶嚶嗡嗡,而且說話的口氣總是那麼衝。有一回憲宗與他當面議事,白居易說到激動處,竟脫口而出:“陛下錯了!”搞得憲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憤憤然拂袖而去。 自從憲宗即位以來,每有軍國大事必與翰林學士商議。從某種程度上說,此時翰林院的職能較之玄、肅年間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其地位和作用更是獲得了極大的提升。過去的翰林學士只不過是皇帝的文學或藝術侍從,很少有機會參與朝廷的重大決策,但是隨著憲宗即位後對翰林學士的重用,如今的翰林院幾乎已經具有了內閣的性質,翰林學士們基本上也都成了無冕宰相;尤其是後來升任翰林承旨(相當於翰林院院長、首席學士)的李絳,更是憲宗最為倚重的高級智囊,在很大程度上左右著朝廷決策和帝國的各項大政方針,甚至發揮了比宰相(比如裴垍)更大的作用和影響力。 然而,自打河北戰事陷入泥潭後,憲宗就有意無意地冷落了這幫翰林學士,曾經有一個多月不跟他們見一次面。學士們當然意見很大,此時已升任翰林承旨的李絳更是直言不諱地對憲宗說:“臣等飽食終日,一言不發,自然樂得清閒,可陛下怎麼辦呢?陛下往日開誠佈公,虛懷納諫,實在是天下之幸,又豈止是臣等之幸!” 憲宗一聽,自覺理虧,趕緊宣布次日在麟德殿召見諸學士。 其實,憲宗不是不想見他們,而是不敢見他們。尤其是那個大詩人白居易,憲宗更是怕了他了,所以憲宗雖然答應跟學士們見面,卻跟李絳提了一個條件:“那個白居易,官不大,口氣倒不小,每每出言不遜,朕打算讓他離開翰林院。” 李絳一點也不同情憲宗,說:“陛下有容納直言的氣度,群臣才敢竭盡忠誠,直言無隱,白居易說話固然欠考慮,但他也是一片赤心。陛下今日怪罪他,臣擔心朝野上下人人鉗口,陛下又如何能做到耳聰目明、聖德常保呢?” 憲宗想了想,旋即轉怒為喜,從此對白居易一如往常,再也不提罷黜之事。儘管心裡不太好受,但李絳的話他還是聽進去了。 很顯然,憲宗是一個有胸懷的皇帝。 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做大事的料,一個最簡單的標準,就是看他對待批評的態度。被人說一句就蹦一下、罵兩句就跳兩腳的人,是屬跳蚤的,注定難成大器;而那種對批評甘之如飴的人,其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因為他知道批評有利於他的成長,並且善於從批評中汲取建設性的東西。所以說,要判斷一個皇帝能不能成就一番偉業,同樣要看他是否具備虛懷納諫的雅量。一個願意接受臣下批評的皇帝,就算不能成為明君,至少已經遠離了昏庸;而一個動不動就對諫言暴跳如雷的皇帝,其氣度和為人已不堪問,要成就什麼大業更是免談。 雖然此時的憲宗正被膠著的河北戰事困擾,不敢奢望什麼帝王偉業,但是,僅憑他面對諫言的態度,我們就有理由認為——這個皇帝不一般,至少比他的祖父德宗靠譜。 同時,我們也有理由相信,當年德宗李適拼盡全力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最終很可能要由這個憲宗李純來完成。 當然,憲宗要想見到他生命中的彩虹,還得先熬過此刻的風雨。 革命尚未成功,李純仍需努力。 元和五年七月,讓人萬分糾結的河北戰事終於有了一個結果。王承宗派遣使節入朝為自己辯護,稱所作所為都是被盧從史挑撥離間的結果,並表示願意把徵收賦稅和任免官吏的權力還給中央,請求朝廷准許他改過自新。 王承宗的奏疏呈上後,一籌莫展的憲宗終於等到了一個就坡下驢的機會,於是忙不迭地下詔“昭雪”了王承宗,不僅恢復了他的所有官爵,還把德、棣二州還給了他。 值得注意的是,憲宗朝廷在這道詔書中用的詞是“昭雪”,而不是一般常用的“赦免”。這兩個詞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赦免”是對犯罪的人用的,而“昭雪”則是對蒙冤的人用的,一詞之差,意思截然相反。換句話說,朝廷用“昭雪”這個詞,就等於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同時說明人家王承宗並沒有任何罪過,從頭到尾都是被冤枉的。 儘管這個結果令人很不愉快,但好歹總算是個了結。 一場轟轟烈烈的討伐戰爭就這樣偃旗息鼓了。李唐朝廷耗時半年多,發兵二十餘萬,所費七百多萬緡,到頭來除了換掉一個昭義節度使盧從史外,別無所獲。 憲宗李純覺得自己窩囊透了。 四年前平定三藩時建立起來的自信在這一刻灰飛煙滅,四年來李唐朝廷拼命維繫的表面權威也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元和五年的夏天,大明宮的上空暴雨如注。 三十三歲的憲宗李純久久凝望著鉛灰色的天空,目光黯淡,神情迷惘。都說彩虹總在風雨後,可畢竟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所以,即便“元和中興”的彩虹終將在十年後的帝國蒼穹中熠熠生輝,此刻的憲宗李純也只能在元和五年的風雨中默默咀嚼失敗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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