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三國5·出師北伐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賭局

三國5·出師北伐 吉川英治 4514 2018-03-13
魏國大軍遠去之後,孔明將八支人馬分為兩路,由箕谷與斜谷推進,意欲第四次在祁山布陣進攻。 諸將不解為何又去祁山,問道:“去長安有數條路可走,丞相為何每次必要從祁山進攻?” “祁山乃長安之門戶,”孔明解釋道,“隴西諸郡倘若有兵去長安,必須經由此地。其前臨渭濱,後靠斜谷,層巒疊嶂,地勢起伏,頗多山谷,為絕好的天然屏障,更便於伏兵於此,左出右入,乃最宜用兵之地。故欲奪取長安,不能不先佔祁山,以得此處之地利。” “原來如此。” 聽完這番話,諸將方才明白,孔明雖苦戰數次未能佔領祁山,卻不改變進攻方向,執著於既定攻擊目標,原來富有更為深遠的戰略意義。 卻說魏軍總算從險地脫身,暫時鬆了一口氣,撤退時留下的伏兵也隨後追趕上來,向曹真復命道:“我等埋伏了四天,也未見蜀軍追兵身影,故此前來歸隊。”

魏軍又原地紮營七天,一再打探蜀軍消息,卻未能探得任何動靜。 曹真對司馬懿說道:“看來下了一月有餘的大雨,山中小路與棧道皆已沖毀坍塌,蜀兵無法移動,或許尚不知我軍業已撤走。” “不然。蜀軍豈會不知我們退兵?他們必定會在我軍撤走之後出兵。” “何以見得?” “孔明此次未尾隨追擊,乃懼怕我伏兵截擊。想來他見連日天氣晴朗,已調轉方向,領兵往祁山去了。” “此言實難以令人信服。” “為何不信?他必會出兵祁山,且會兵分兩路,從箕谷與斜谷進軍。” “哈哈!此話當真?” “孔明定會如此用兵。我們若立即派出人馬,趕在蜀軍前往箕谷、斜谷的途中伏擊,正好可攻其不備,挫其銳氣。” 司馬懿雖一力主張前去設伏,無奈曹真只是不聽。曹真堅持認為,若從常理判斷,如果孔明有意進攻,魏軍退兵之時是其最好戰機,只需率軍緊緊追趕,便可穩操勝券。孔明這等高人,此時絕不會採取進兵祁山的愚蠢戰法。

“大都督既然不信,我看不妨如此。”司馬懿執意要去伏擊蜀軍,見曹真固執己見,最後只得說道,“大都督與我各領一軍,分頭去守箕谷與斜谷,可埋伏在狹路兩側,待蜀軍通過時進行截擊。若十日之內孔明不來,我願意登門謝罪。” “你打算如何前來謝罪?” “我願面塗胭脂紅粉,身穿女人衣衫,來向大都督賠罪。” “那倒不錯。” “但若是蜀軍果真前來進攻箕谷、斜谷,大都督又當如何?” “是啊,你要我如何?” “此乃一場大賭局,只對一方設罰,豈不有失公允?” “言之有理。若蜀軍真如你所說,來攻箕谷、斜谷,我願將天子所賜玉帶一條、御馬一匹送與你。” “多謝大都督。” “勝負未分,何以言謝?”

“大都督此言既出,我便感到如同已經領受了兩件天子賜物一般。”司馬懿說著朗聲笑了起來。 當天傍晚,他率軍前往祁山以東的箕谷設伏,曹真也自領一支人馬,向祁山以西的斜谷開去。 與作戰相比,埋伏的任務更為艱苦。為了防備敵人隨時前來,必須晝夜高度戒備,片刻不得疏忽,嚴禁煙火自不必說,就是遭到害蟲毒蛇襲擾,也只能竭力忍耐,不可移動身體。 一天,司馬懿去陣地巡視,忽然聽到一名偏將在對部下發洩怨氣:“敵人連影子也不見,我們為何要白白守在這裡?身為主將之人,只是為了打賭,便如此逞強好勝,肆意調遣眾多將士飽嚐辛苦,成何體統!” 司馬懿回營之後,立即令左右將那名偏將帶至座前,叱問道:“剛才在埋怨的是你吧?”

“不,小人不曾埋怨。” “住口!本將明明親耳聽見,你還要抵賴?” “……” 那偏將嚇得不敢應答,司馬懿正色呵斥道:“本將言稱打賭,只是要激發曹真大都督的鬥志,發兵至此,絕非為了博個輸贏,你完全曲解了本將的苦心。我率眾人來此埋伏,一心只圖防範宿敵蜀國的偷襲,若能克敵制勝,既好將你們的功績奏與天子,更可使國家泰平。然而你妄出怨言,誹謗主將,渙散軍心,實乃自取罪戾!”說罷令左右將其推出斬首。 軍中原有不少與這偏將同樣心懷不滿之人,見他的首級被懸掛於營門上,個個噤若寒蟬。全軍更加不敢疏忽大意,只得忍受埋伏的百般辛勞,一心只盼蜀軍早日前來。 卻說魏延、張嶷、陳式、杜瓊四員蜀將,引領兩萬兵馬,取道箕谷向祁山推進。此日正行軍時,忽報率軍沿斜谷道推進的孔明派參謀鄧芝前來聯絡。鄧芝向魏延等人說道:“丞相有令,取道箕谷行軍,須格外小心提防魏兵埋伏,不可輕進,只可步步為營。”魏延、陳式聽了,認為又是生性多疑的孔明杞人憂天,於是不以為然地笑著答道:“魏軍連遭三十餘日大雨圍困,衣甲皆毀,病患無數,總算撤兵退回,豈有餘力重新出兵至此?”

鄧芝既為孔明所遣,只得一再告誡:“丞相計無不中,謀無不成,二位將軍切不可自作主張。” 魏延聽罷,反唇相譏道:“丞相若果真足智多謀,也不致在街亭一敗塗地了。此番我定要一鼓作氣直搗祁山,率先構築陣地,到時足下且請看丞相羞也不羞!” 鄧芝費盡口舌再三勸諫,卻說不動剛愎自用的魏延,只得急忙趕回斜谷道,如實向孔明復命。 對魏延的反應,孔明似乎並不意外,他若有所思地撫慰鄧芝道:“是啊,魏延近來對我的話置若罔聞,想必是幾番發兵徵魏,皆未占得實利,他對我失望了。今日他不聽我勸,又奈其何?” 自慚才德不濟之餘,孔明又進而說道:“昔日先帝曾經說過,魏延雖然勇猛,但素有反骨。我並非對此不知,只因憐惜其勇,才一直用至今日。如今看來,若不除其,久必生患。”

二人言談之間,快馬送來急報:“昨晚在箕谷道上,我軍前陣陳式中了敵軍埋伏,所率五千兵馬大部被殲,現僅存八百餘人,緊隨其後的魏延人馬正在苦戰。” 孔明不禁搖頭嘆氣,大為惋惜,隨即命令鄧芝道:“你速再去一次箕谷,好言撫慰陳式,以防其懼怕承擔罪責,鋌而走險,臨陣叛變。”說著急忙將應對之策仔細曉諭鄧芝。 將鄧芝派往箕谷之後,孔明雙眉緊皺,閉目沉思良久,方才睜開眼睛,吩咐左右:“傳馬岱、王平、馬忠、張翼即刻進帳聽命!”待四將來齊,孔明分別授予秘策,令他們立即拔營出發。 他又將關興、廖化、吳懿、吳班召進帳來,面授機宜,隨後,便自己親率大軍,大張旗鼓地向前挺進。 再說魏國大都督曹真領兵來到斜谷道埋伏下來之後,已經等候了整整七天,卻未見到蜀軍踪影,心中不免暗自高興,以為與司馬懿打賭勝局已定。他此刻最在意的,與其說是蜀軍,不如說是司馬懿,確切地說,他是更在意自己的顏面。

“如果此次打賭贏了,司馬懿豈不無地自容?到時定要讓他面塗胭脂紅粉、身穿女人衣衫來向我賠罪。”曹真浮想聯翩,自我陶醉,心中不覺感到陣陣快意。 就在前來埋伏接近十天的時候,細作前來報告:“前面山谷裡,間或有蜀軍出沒,兵力不詳。” 曹真得悉,並不將其放在心上,“不過幾個蜀兵,有何大驚小怪?”遂撥出五千人馬,令大將秦良領兵前去堵住谷口,“只要十天一過,我便賭贏了。最後這兩天,不必揚旗擊鼓,只需堵住山谷出口即可。” 秦良奉命前去把守谷口,向山谷中一看,見谷裡的蜀軍人馬不少,且越來越多,就像四面山上的溪流不斷湧到谷中一般。秦良急忙令士兵豎起軍旗,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如此一來,從當晚開始蜀軍果然逐漸退去,儼然是懼怕魏軍,準備改道而行。天亮時,秦良一看蜀軍正在撤退,哪肯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立即揮兵進行追擊。

在山谷裡追了五六里,來到一片盆地,前邊的蜀軍卻不見了踪影。秦良喘了口氣,不屑地笑道:“看上去煞有介事的一支軍隊,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話音未落,四方驟然響起震天的吶喊與鼓號聲,無數箭弩疾風驟雨般向秦良的五千人馬射來。 戰馬揚起漫天煙塵,由遠而近的戰旗上,赫然繡著蜀將吳班、關興、廖化的大名。 魏兵嚇得魂飛魄散,四處奔逃,但這山間盆地的出口早被蜀軍堵得嚴嚴實實。秦良拼死突出包圍,正欲逃走,卻被緊追上來的廖化一刀斬於馬下。 此時,山上傳來孔明與其左右的呼喊:“放下盔甲武器!投降者免死!” 須臾之間,繳獲的武器軍旗堆成了小山,丟盔卸甲的魏兵垂手低頭,等待蜀軍發落。 孔明下令將魏軍死屍拋向深谷,又讓蜀軍將士換上魏軍的衣甲、裝備,過不多時,一支人馬全部裝扮成了魏軍。

魏軍大都督曹真完全不知就裡,他得到一名自稱秦良部下的傳令兵送來戰報:“昨日在山谷里活動的敵人,已被我設計全部殲滅,請大都督放心。” 過不多時,又有一名司馬懿派遣的信使前來,這位真正的信使帶來了司馬懿的口信:“蜀軍先鋒陳式率四五千騎進抵箕谷,業已被我軍殲滅,大都督在斜谷方面情況如何?” 曹真不言實情,信口謊稱道:“斜谷方面未見蜀軍一兵一卒。你可轉告司馬懿,這次打賭我贏了。” 到了第十天,曹真對幕僚說道:“司馬懿不願輸給我,才派人來打探,因為他也無從知曉蜀軍是否到過箕谷。今日時限已到,我總算贏了司馬懿,此番定要讓他面塗胭脂紅粉、身穿女人衣衫來向我賠罪。”說完,與眾將一起哄笑起來。 正當曹真與左右歡鬧之時,一陣鼓角聲傳進帳來。曹真走出帳外去陣前一看,只見旌旗招展,隊列整齊,看那旗號,是秦良的人馬回營來了。

隊伍中有人揮手向曹真致意,曹真不疑有假,也同樣揮手以示歡迎。哪知隊伍來到數十步遠時,來軍忽然一齊挺槍衝殺過來。 “那就是魏軍大都督曹真!” “不要放跑了曹真!” 曹真驚得魂不附體,轉身便向營中逃去,哪知幾乎就在同時,魏軍營後也冒出一團沖天大火。此時鼓聲越敲越急,只見關興、廖化、吳班、吳懿四將從營前,馬岱、王平、馬忠、張翼從營後,一齊趁著火勢向營中殺來。 死屍焦味中夾雜著血腥,到處是遭到踐踏的傷兵哀號,就連大都督曹真也不知能否逃生,魏軍的慘狀令人不堪忍睹。正因為蜀軍有備而來,指揮得當,才殺得魏軍措手不及。 曹真歷盡艱險,好不容易逃出營來,死死趴在馬背上,只顧揮鞭打馬逃命,馬鞭幾乎都打斷了。 蜀軍見其逃跑,猶如獵人抓野兔一般,緊隨其後,不停放箭,追趕不捨。就在曹真命懸一線之際,山後不知何處忽然衝出一彪人馬,將他救了出去。待曹真回過神來,定眼一看,方知自己已安然處在司馬懿人馬的保護之下。 司馬懿不懷好意地問候道:“大都督別來無恙?” 面對司馬懿嘲諷的目光,曹振羞得無地自容,他詫異地反問司馬懿:“你遠在箕谷,何以知我戰敗,會來此地救我於危急之中?我現在仍像做夢一般,不知為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大都督理應知道蜀軍定會來犯的啊。” “實在慚愧,失敬!失敬!這次打賭,我確實輸了。” “用兵之事,談何輸贏?我派信使來此時,大都督告以斜谷未見蜀軍一兵一卒,並無異狀,我心想大都督若真以為蜀軍不會至此,則孔明必會暗中前來劫寨,因此急忙翻山越嶺,前來接應。” “玉帶與御馬我會親手奉送,此事還請勿再提起。” “我司馬懿豈敢奪天子御賜之物!大都督不必在意賭局輸贏,從今以後,還請多為國事操心為盼。” 曹真慚愧難當,不久便將營地移至渭水之畔,從此以後,羞恐交集,憂鬱成疾,臥床不起,再也無法去陣前指揮兵馬。若說曹真終於病倒是因為司馬懿的冷嘲熱諷,或許也不為過,因司馬懿素來舌如刀劍,不時便會傷人。 卻說孔明按照預定布陣於祁山後,賞功罰過,犒勞三軍,營中上下無人不服。他最後將陳式與魏延當著諸將召近前來,正色問道:“我派鄧芝前來傳令,告誡你等嚴防敵人伏兵,你二人為何藐視軍令,折損如此眾多兵馬?” 陳式與魏延面對質問,互相推諉,俱不敢承擔責任。孔明聽完二人自辯,厲聲罵道:“若無魏延領兵支援,你陳式與那些殘兵豈能保住性命?魏延救了你,你反將罪責推與他,真是卑鄙至極!” 說罷,令左右將陳式推出斬首。 然而孔明並未斥責魏延,他明知魏延有反骨,但考慮到當下國家危難,正是用人之際,因此姑且留下了魏延一條性命。蜀國的良將比魏國少之又少,孔明此時不能不將這難言的苦衷深深咽進自己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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