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漢武大帝(中)漢武執鞭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焉支山巔飛劍影

河西!曾是月氏人的祖土,也是月氏人無法抹去的痛,這是一簾被刀劍斬碎的夢。 南有祁連山,北有龍首山,焉支山被金童玉女一般的“兄長”和“姐姐”呵護著,靜靜地躺在河西草原的蜂腰地帶,它以蒼郁松柏,潺潺溪水和雲蒸霞蔚的嫵媚展示了上蒼對它的偏愛。 於是,草原給了它一個漂亮的乳名——珊丹。 珊丹盛產紅藍花,月氏的女人摘回這種花,用蒺藜灰或草木灰湯汁,洗過十遍,直到花的顏色非常純淨之時,才裝進布袋絞取花汁。然後選了上好的醋石榴,去籽搗碎,加入飯漿水,製成漂亮的胭脂。 在朝拜太陽神時,她們會莊重地塗在兩頰。從此大月氏的女人就成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們朝霞般的腮紅讓男人們眼睛發亮,她們窈窕的身影被男人們追逐。草原上,河流邊就蕩漾起她們高亢的歌聲:

山丹丹花喲是山樑的盛裝 芬芳的胭脂擦亮了姑娘的臉龐 遠行的哥哥呀你可知道 妹妹臉上的花兒為你開放 沒有蜜蜂花兒就會枯萎喲 沒有哥哥妹妹的心會憂傷 遠去的駿馬喲請你停一停 捎去盛了胭脂的香囊 就說妹妹守著穹廬等哥哥 盼你親手把胭脂敷在妹妹臉上 天邊的雲彩喲請你慢行 把我的歌聲帶到遠方 哥哥聽了妹妹的歌唱 就會策馬回到遠別的故鄉 於是,這山就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焉支山,後來有人也叫它胭脂山。 可是,六十多年前在這發生了一場戰爭,匈奴冒頓單于率領他彪悍的軍隊,一舉打敗了在此稱雄百年的月氏人,用他們國王的頭骨做了酒器。從此河西成為匈奴人的領地,冒頓單于將焉支山以西的千里草原封給了渾邪王和休屠王。

無論是渾邪王還是休屠王,都曾不可一世地宣稱,漢軍可以在東線與匈奴人進行一場又一場的戰爭,可對祁連山南的匈奴人卻奈何不得。休屠王甚至放言,如果有一天漢人敢踏上自己的領地,那麼他們的頭骨將會與月氏王一樣,被作為酒器。 霍去病在六天之內就掃滅令居至金城一線的五個部落,接著他們翻越烏盭山、焉支山,取了折蘭王和盧侯王首級的消息,讓渾邪王和休屠王陷入一片驚恐之中。難道一個十九歲的小孩率領的漢軍,真的如逃到他營中的匈奴士卒所說,是飛越了烏盭山、焉支山,然後再降到珊丹草原上的麼? 逃難的匈奴百姓說,漢軍手中所持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神秘的飛刀,寒光閃過,屍橫遍野。 逃來的匈奴士卒說,漢軍不是普通的將士,而是來無影、去無踪的魔鬼,他們馬蹄攜帶起來的風,吹過草原就會使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地處河西東部的休屠王,首先感到了戰爭的逼近。如今,河西草原上只剩下兩個部落,如果他不能和西鄰的渾邪王聯起手來,那麼他們誰也難逃虎口之羊的結局。休屠王迅速派使者去渾邪王那兒言明利害,表示要與他組建聯軍。 與休屠王相比,渾邪王更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儘管在以往的日子裡,他對休屠王妄自尊大的淺薄和浮躁顯得不屑一顧,但大敵當前,這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 渾邪王向休屠王伸出了誠意的手,雙方的戰前會議選在休屠澤畔的王庭舉行。 大戰在即,他們很快直奔主題。 渾邪王老邁的眼裡充滿了憂慮,連奶茶喝到嘴裡是什麼味道都沒有感覺。他對一代代單于違背和親盟約,出爾反爾,在邊境不斷挑起戰事表示了微詞。 “自古國家興盛需要和平的環境,而我國屢次對漢朝大興兵戈,才有丟失河南之痛。而這一回,若不是單于聽了趙信的蠱惑,進擊上谷,漢朝怎麼會進攻河西呢?”

休屠王對渾邪王的話很不以為然:“王爺怎可諉過於單于呢?是那個漢朝皇帝欲滅我匈奴,侵我河西,奪我焉支山。不殺霍去病,難平本王心頭之恨!” 這樣的爭論在過去就曾發生過多次,眼下他們不想繼續這些爭論,於是迅速地把話題轉到大軍的部署上。 “先不說這些,還是想想如何退敵吧!” 休屠王自信道:“霍去病年不過十九,兵不過萬人,之所以能夠長驅直入,皆因為各個部落怯戰自保,因此被一一擊破。他現在之所以那麼張狂,是因為乳羊沒有嚐到狼的厲害,只要我們兩部攜手,不要說是一個娃娃將軍,就是衛青來了,也將是我匈奴人的刀下之鬼!” 渾邪王問道:“兩軍合一,選將至為重要。不知王爺欲使哪家當戶統領大軍?” 休屠王道:“王爺的兒子昆邪爾圖與霍去病同齡,自幼跟隨王爺習武演兵,精通戰法,本王願意將所部人馬交與他統率。”

休屠王的輕敵尊大,讓渾邪王吃了一驚,他看了一眼在旁摩拳擦掌的昆邪爾圖,果斷地搖了搖頭:“你是說他?不行!他不是霍去病的對手。漢軍連破七部,可見劉徹知人之明。” 他這一說,昆邪爾圖不滿意了,他從地上站起來,“刷”的拔出戰刀,圓睜雙眼,那沉悶的聲音就在穹廬裡迴盪:“孩兒如何就不行了?莫非這霍去病真就是神兵天將不成?漢朝的皇帝能把萬餘精兵交給霍去病,父王卻對孩兒……” 他後面的話沒有出口,就被休屠王截住了:“本王都信得過昆邪爾圖王子,王爺還有什麼擔心的呢?王子統兵,本王將與您一起,祈求上天保佑我軍克敵制勝。” 話說到這個分上,渾邪王還能說什麼呢?漢軍每日以數百里速度逼近,軍情已不容許他們坐在這裡浪費時間。

可知子莫如父,渾邪王了解兒子的性格,彪悍有餘而才智不足。他擔心王子不能服眾,於是對休屠王道:“聯手抗敵,要在合力,昆邪爾圖年輕,初試鋒芒,還請王爺嚴令屬下當戶,不可擁兵自重,貽誤戰機。” “這是自然!”休屠王一手拉著渾邪王的手,一手撫著昆邪爾圖的脊背道,“本王今夜就召集當戶宣布命令,有敢違令者……”他轉身從身後的牆壁上摘下刀,遞到昆邪爾圖手中,“有敢違令者,唯此刀是問。” 接著,休屠王又把一個讓渾邪王無法拒絕的請求提出來:“既是聯手迎敵,本王當然也責無旁貸,因此請王爺允許本王的兒子金曰磾為副帥,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免得當戶們不服調度。”渾邪王立即道。 午後的太陽,被草原的沙塵染成橘黃色,懶洋洋地懸掛在天空。走出穹廬,抬眼望去,草原迷漫著陰鬱的戰爭氣息。

渾邪王眼中頓時充滿了淚水,他不敢去看昆邪爾圖,他不願給兒子的情緒蒙上一層陰霾。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迅速調集人馬,去迎戰霍去病的大軍。 第二天,渾邪王和休屠王率領當戶們在休屠澤畔舉行了隆重的祭天儀式,祈禱太陽神保佑他們打勝仗,祈禱月亮神保護匈奴的父老鄉親平安。儀式剛剛結束,就見遠處一陣煙塵滾來,一個騎兵來到兩位王爺面前,喘著氣道:“禀告二位大王,漢軍距此不足二百里了,請二位大王速做決斷。” 休屠王揮了揮手道:“再去打探,如有消息速速來報。” 昆邪爾圖向休屠王建議道:“漢軍來勢兇猛,大王還是到父王那裡暫避鋒芒,待小侄殺退漢軍,再請大王歸來。” 休屠王謝絕了他的好意:“賢侄以為休屠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麼?你儘管放心,本王在此為你們看管糧草,以解後顧之憂。”

他的這個心思昆邪爾圖一下子看不透,但是渾邪王早在休屠王提出讓他的兒子擔任副帥時就明白了,休屠王怎麼可能離開自己的領地呢?不要說這裡有他須臾不能離的祭天金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給渾邪王趁機擴大領地的機會。 聯軍的兩位主帥,昆邪爾圖十九歲,金曰磾十七歲。草原給了昆邪爾圖高大彪悍的身材和好大喜功的性格,從登上帥位之時起,他就表現出戰必勝的勃勃雄心。而與此相對應的是,同樣是在草原長大的金曰磾卻生得身材略顯單薄而又性格沉靜。 在商議如何部署兵力時,金曰磾很少說話,大多時間都是聽昆邪爾圖在說。 當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金曰磾十分吃驚,是不是當初太陽神讓他們投錯了胎,昆邪爾圖倒很像父王,而自己的秉性卻更像渾邪王。

他們商定在焉支山西北二百里處構築防線,金曰磾的軍隊在北,昆邪爾圖的軍隊在南,然後再派小股軍隊誘敵深入,形成夾擊之勢。 儘管戰役的思路已經敲定,但金曰磾的少言寡語還是讓昆邪爾圖有些忐忑不安。分手的時候,已經上馬的昆邪爾圖追著北去的金曰磾問道:“副帥對我軍的勝算有幾分把握?” 金曰磾住馬眺望北上的騎兵道:“兩軍相逢勇者勝,我擔心我軍不輸在兵力上,而是輸在勇氣上。” “副帥怎能這樣說呢?” “眼前的形勢就是這樣,漢軍自進入河西以來,連下五部,前幾日又殺了折蘭王和盧侯王,這給我軍將士的心裡塗上了陰影。我們還是要審時度勢,好自為之。”說罷,他作了一揖,就策馬而去了。 “老鼠的膽子,休屠王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兒子?”昆邪爾圖望著金曰磾的背影,朝地上鄙夷地吐了口唾沫。

馬蹄踏破草原三月的寒意,沖散灰濛蒙的霧靄,在焉支山北麓蕩起久久的迴聲…… 匈奴聯軍任命昆邪爾圖為主帥、金曰磾為副帥的消息很快地通過細作傳到霍去病的軍營,李樺笑著心想,這回真成了年輕人之間的鬥智斗勇了。 大概男人都是這樣,那種棋逢對手的快感往往會在瞬間調動他們體內的亢奮,霍去病對匈奴聯軍的兩位主帥十分感興趣,臉上甚至現出孩子氣的天真。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依中郎觀之,昆邪爾圖與金曰磾,哪個更強?” “據下官所知,這昆邪爾圖好大喜功,驕橫跋扈,時刻覬覦著渾邪王位。而金曰磾雖然已被立為王太子,卻比較沉穩,雖比昆邪爾圖小兩歲,卻持重而多思,言少而慮週,頗有儒將之風。” “好!驕兵必敗,古今一理。敵軍企圖從南北夾擊我軍,依中郎看來,我軍……”霍去病指著地圖,看了一眼李樺。 “將軍的意思下官明白了,與其傷其十指,毋寧斷其一指。” “對!他們守株待兔,我軍不妨集中軍力,放馬追兔,沿焉支山北麓夜行,奔襲昆邪爾圖軍營。傳令第一路司馬趙破奴,第三路司馬僕多,人不卸甲,馬不卸鞍,時刻待命。第二路司馬高不識,立即率軍北上,在姑臧附近阻擊金曰磾。” 草原的天氣說變就變,午後從西北湧來的雲團很快地籠罩了整個天空,到了下午申時三刻,漫天大雪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了,頃刻間,漫天皆白。到了傍晚,更是狂風大作,整個河西草原成了一個冰窖。 霍去病走出中軍大帳,一陣冷風迎面撲來,他稍感涼意,卻禁不住喊出聲道:“此天助我也!傳令下去,立即開拔,進擊昆邪爾圖!”…… 戰機來臨,時不我待,第一、三路司馬率領本部,迎著風雪向昆邪爾圖的大營奔來。儘管身著棉甲,頭戴風帽,但是從長安來的漢軍,對在這樣的天氣下行軍仍是舉步維艱。霍去病不免有些心急,他傳令執法士兵,持著馬鞭督促行軍速度。一不小心,鞭子就會落到誰的頭上,接著便是粗魯的罵聲:“你想死呀?如此慢騰騰的。” 通人性的戰馬似乎聽到了主人焦灼的心跳,一個飛躍就竄出一里多路,鼻子裡噴出的熱氣不一會兒就結了冰。 途中,一位甚長因戰馬失蹄而滾落在地上。坐騎受驚,朝天嘶鳴,聲音隨著寒風而去,霍去病立即命隊史上前一刀宰了戰馬,接著又狠狠地鞭笞甚長。 “夜襲行軍,有喧囂者,斬!”從夜色中傳來霍去病嚴厲的聲音。 趙破奴不敢怠慢,命令君侯以下軍官向下傳遞,將士們的心頓時緊張起來,紛紛調理好戰馬。 風雪掩蓋了漢軍的聲音,二百里的路程,不到兩個時辰,就已經甩在身後,在後半夜藉著雪色望見昆邪爾圖大營的時候,霍去病看看左右,李樺和曹掾們的眉毛和鬍鬚都結了冰珠。 軍侯、屯長們按照司馬的命令,揚了揚手中的馬鞭,數千人馬齊刷刷地臥倒在山梁後的雪地裡。霍去病仔細觀察了前方匈奴人的營地,他們還亮著燈火,隱隱約約有巡邏哨兵瑟縮的身影。 趙破奴向霍去病問道:“將軍,現在是不是發起進攻?” 霍去病搖了搖頭:“先觀察一下再說。” 直到看見有幾個匈奴軍士出來小便,確信昆邪爾圖沒有發現漢軍的行踪後,霍去病才回頭向趙破奴有力地揮了揮手。趙破奴命一直跟在左右的掌旗手揮動帥旗,頃刻間,雪地深處,蓑草叢中,戰馬奮蹄,旌旗獵獵,刀槍如林,年輕的漢軍將士在旗幟的導引下沖向敵營。 “殺!……” “殺!……” 那聲音像是四月的雷聲,自遠及近向四面八方擴散。在營門前值守的哨兵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砍下了腦袋。 漢軍突入營地,從營帳之間通道上走來一支巡邏的隊伍,為首的百夫長抬頭看去,天哪!朦朧夜色中,鋪天蓋地,都是漢軍的騎兵。 匈奴軍完全沒有料到漢軍會在這樣惡劣的氣候下發動進攻,他們在夢中被大火燒醒,亂作一團,倉皇迎戰衝進營寨的漢軍。 追隨在昆邪爾圖身邊的裨小王要部下們奮力抵擋,他徑直趕到中軍大帳掩護昆邪爾圖突圍。 裨小王剛走到營前,就看見昆邪爾圖披掛整齊,催著戰馬衝了過來。他急急地問道:“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裨小王回道:“漢軍雪夜偷襲,來得突然,我軍陷入混亂,殿下還是先撤退吧!” 昆邪爾圖罵道:“未戰而先言撤,你還是匈奴人麼?”他手起刀落,斬了裨小王,身邊的匈奴將士頓時精神振奮起來,跟隨昆邪爾圖奮力朝前衝去,剛剛衝到西北角,就與趙破奴遭遇。 昆邪爾圖揮動長矛迎過來,兩人廝殺了十幾個回合,趙破奴漸感不支,這時候,就听見匈奴軍中有人喊道:“殿下小心,不可戀戰!” 原來霍去病看這將領年齡與自己不相上下,頗有些馬上功夫,便知這就是那個聲言要與自己對陣的昆邪爾圖了。 霍去病低聲對僕多耳語幾句,他便衝到右側火光暗處,對正在大戰的昆邪爾圖喊道:“殿下快走,大王被擒了。” “呀!”昆邪爾圖心中大驚,究竟有多少漢軍呢?父王不是在一百里之外麼?怎麼就做了漢軍的俘虜呢? 昆邪爾圖頓時亂了方寸,無心再戰。他一聲怒吼,便撥轉馬頭,連連刺倒十幾名包圍上來的漢軍,意欲沖出重圍,向北而去。 霍去病拉開強弓,“嗖”的一箭飛去,不偏不斜,正中了他戰馬的後臀。戰馬受傷,一個蹶子將昆邪爾圖摔在地上,他立即被漢軍擒了。 這雪好像是專為漢軍的奔襲而下的,到晨曦初露、漢軍將士們清掃戰場時,雪住了,風也息了。待李樺帶著曹掾們安置好霍去病的中軍大帳時,東方彩霞托著一輪紅日,從遙遠的草原邊緣冉冉升起,照亮了銀色的世界。 霍去病隱隱聽到冰雪消融的聲音,春天的腳步已經踏上了這片遼闊的土地。 “傳令下去,凡投降的,一律不殺。” 他臉上綻放出自信的笑意,他相信元狩二年的春天屬於他十九歲的青春年華。回到被燒牛糞烤得暖烘烘的中軍大帳,昆邪爾圖被押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霍去病,頭倔強地扭向一邊。 李樺道:“敗軍之將,見了驃騎將軍,為何不跪?” 昆邪爾圖輕蔑地笑道:“偷襲營寨算什麼英雄?倘若兩軍對陣,誰勝誰負,還說不定呢!” 霍去病也回以蔑視的冷笑:“虧你還是三軍統帥,豈不知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休屠王不是放話說,我漢軍過不了祁連山嗎?可本將就是過來了!” 昆邪爾圖道:“這樣輕易敗在你的手中,我心難服,將軍若是放我回去,來日陣法上一見高低。如果真的輸了,本帥甘願俯首稱臣。” “哼!你以為還有機會麼?”霍去病說完就要人將昆邪爾圖押下去。他剛剛轉身,就見衛兵一隻手托著一個盤子,上面盛了麥麵和乾牛肉絲做的餱糧,另一隻手端了一碗化開的雪水進來,請霍去病用餐。 昆邪爾圖的腳步停住了,一臉的困惑,難道席捲了匈奴七部的漢軍就是靠著這樣的粗糧雪水支撐的麼?他不顧軍士們的推搡,將目光投向霍去病。 當霍去病艱難吞嚥餱糧,又捏起一束幹牛肉去蘸碗中水的情景映入他的眼簾時,昆邪爾圖的心暗暗悸動了,似乎從這個細節中懂得了什麼。驟然間,他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一種與屈辱沒有關係的失敗感。 昆邪爾圖忽然覺得眼前一片灰暗,沮喪地垂下了桀驁的頭。 午後,從姑臧傳來了高不識的消息,說他趁著雪夜進擊了金曰磾的大營,大敗敵軍,金曰磾趁著夜色逃往了西北方向。漢軍一鼓作氣,拿下休屠王庭,休屠王丟下祭天金人,逃到渾邪王那裡去了。 霍去病大喜,傳令速將金人送來,與昆邪爾圖一起送往長安。 草原的夜,把遠方的祁連山、烏盭山和龍首山籠罩在黑色的帷幕下。一場大雪,讓祁連山增添了新的巍峨和俊秀,霍去病此刻的心就像這土地,湧動著希望的嫩芽。 生活是多麼瞬息萬變而又大道如常,幾個月前,狹長的河西走廊還分佈著大大小小十幾個匈奴部落,而一場大戰之後,大漢的文明之光就照進每一頂穹廬了。 送走趙破奴和僕多之後,霍去病望著帳外濃濃的夜色,聽著偶爾從遠處山坳里傳來狼叫聲,絲毫沒有睡意,昨日的、眼前的、未來的一切,似乎有序,又似乎紛亂地牽動著他的思緒。 河西之役,漢軍獲渾邪王子、相國、都尉、裨小王等各級官吏數百人,斬首八千九百餘級,收休屠王祭天金人,戰果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預想。 在掃滅七個部落之後,漢軍所過之處出現了權力真空,他需要奏明皇上,請朝廷盡快考慮在這裡設置郡縣。 生活就這樣把這些迫切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面前,這讓他第一次感到,戰爭絕不僅僅是攻堅克難,廝殺流血,更重要的是活在刀光劍影背後的百姓,還有與這些百姓血脈相連的土地。 打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問題,他是天生的行家,可處理這些複雜的問題,他還是第一次。他頓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惶恐——他多希望皇上能夠在這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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