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說春秋之一·齊楚崛起

第11章 第八章親爹也靠不住

說起衛國,要從當初武王滅紂開始。週滅了商之後,把商朝首都朝歌那一帶封給了紂王的兒子武庚祿父,地方就在當今的殷墟,也就是河南北部新鄉一帶。同時派了兩個弟弟管叔和蔡叔輔佐祿父,說是輔佐,實際上就是監視。 後來武王駕崩,成王繼位,成王還小,因此國家就由周公旦管理。也不知道管叔蔡叔是不服周公,還是確實缺心眼,或者既不服也缺心眼,兩人竟然跟祿父合謀造反。周公也不客氣,將他們給滅了。 於是,周公把這塊地方封給了弟弟康叔封,國名就叫衛,衛康叔就是衛國的第一代君主,也是衛姓、石姓、寧姓、康姓、凌姓和常姓的祖先。康叔是武王的同母弟,當時很年輕,周公就給他寫了一部《梓材》,又寫了《康誥》和《酒誥》,詳細告訴他怎麼治理國家。

後來,康叔按照哥哥的指導,將國家治理得有條有理,商朝遺民心悅誠服。那時候,衛國就是天下的模範,各國不斷派出代表團前往“取經”。 為了表彰衛康叔治國有道,成王特地將他從地方大員提拔為中央領導,擔任周朝司寇,也就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長。 說起來,衛國的祖先很牛。 公子州吁是個什麼貨色?簡單說,就是衛國的叔段。讓他慶幸的是,衛國的國君不是鄭莊公。 衛武公死後,傳位給衛莊公。衛莊公的夫人生了個兒子,取名叫完,就是世子。古人取名有時候很奇怪,取什麼不好?叫完,那不是遲早要完? 莊公有個小妾,生個兒子叫州吁。 州吁很聰明,很帥,也很喜歡打仗,莊公很喜歡他,讓他當大將。在衛國,州吁的地位跟叔段在鄭國的地位相當,所謂物以類聚,兩個人的私交竟然也很好。

州吁有個哥們,名叫石厚。石厚的老爸叫石碏(音卻),是衛國的大夫。偏偏石碏特別討厭州吁,見兒子跟他混,就警告兒子:“離州吁遠點啊,這人不地道。” “爹,你知道什麼呀?州吁那遲早要當國君的,我就把寶押他身上了。” 父子二人誰也不能說服誰,一氣之下,石碏把兒子軟禁起來,石厚翻牆出去,索性就住州吁家裡了,也算是為了事業捨棄了親情。 到這裡姓石的讀者請起立,石碏是你們的祖先。石碏是衛康叔的八世孫,本姓姬,衛國公族,叫公孫碏,字石,人們稱他為石碏,後代就姓石。 莊公活著的時候,石碏就提醒不要重用州吁,否則他實力太強,不是好事。莊公當然不聽,說家務事你就別管了。石碏想想也是,這家務事管不好就是自找沒趣,既然看不慣,索性退休回家算了。

後來莊公“鞠躬盡瘁”了,太子完繼位,就是桓公。桓公看州吁不順眼,把他趕回自己領地去了。州吁可不是好惹的,沒有多久,組織了一支由衛國犯罪分子組成的敢死隊,找個機會殺入衛國首都,刺殺了桓公,州吁自立為衛國國君。 殺害君主而自己當君主,古代史書中叫做“弒”,中國現代的說法就叫做“篡黨奪權”。現在,州吁篡黨奪權了。 回頭再看鄭莊公,若是他不殺叔段,他基本上就是衛桓公的命了。 唐太宗說過:“創業之難,既已往矣;守成之難,方當與諸公慎之。”簡言之,創業難,守成亦難。 州吁沒有接受過唐太宗的教導,可是他還是知道篡位容易,讓大家服氣不容易。要坐穩江山,千秋萬世,那非要大家服氣不可。 怎麼辦?打土豪分田地?州吁可沒有這樣的理論高度,他甚至連李自成“迎闖王不納糧”的忽悠高度都沒有。

他首先想到的是請大家吃一頓好的,溝通一下感情。之後又考慮是不是給全國公務員漲一級工資什麼的,想來想去,沒有什麼好主意。正在發愁,石厚來了。 說起來,石厚真是個人才,州吁想到的,他早就想好了。 “主公,你說的我早就想過,首先我們要做的是立威。原本呢,殺幾個人是最好的辦法。可是現在沒什麼藉口,亂殺人也不好,那就成暴君了。怎麼辦?打仗,找個國家來打一仗。”你看,石厚想得夠周到。 “打仗,我喜歡。”州吁就喜歡打仗。 “打仗有什麼好處呢?第一,顯示主公您的實力,讓大家知道您有多厲害;第二,轉移視線,把國內矛盾轉移到國際矛盾中去,激發大家的愛國熱情,更緊密地團結在主公的周圍。”石厚的原話不是這樣,大概是這個意思。

州吁眼前一亮,想不到這兄弟這麼有才。 “快說,打誰?” “這要好好研究了,太大的國家咱們惹不起,打不過反而掃了威風,太小了又沒什麼意思,反而被人說欺負人。最好是差不多大的,而且出師有名的。譬如鄭國,鄭莊公殺弟逐母,罪不可赦。這不公孫滑就在咱們這裡嗎,正好討伐鄭國。這樣名正言順出兵,大家不會說什麼。” 石厚這樣的人才,還真是不好找。 如今世界,也常常用挑起外戰的辦法轉移執政危機。說起來,祖師爺就是石厚。 確定了方向,就該實施了。自己一個國家去打,既打不過,也不好看,要再找幾個盟國,組成類似聯合國軍。在聯合國軍的問題上,春秋諸侯都會這麼做,今天美國動不動組成聯軍,那應該是跟石厚學的。

粗粗一算,兩人圈定了幾個國家。 魯國、陳國、蔡國都好辦,出點銀子就行了,當下派人前往。宋國不大好辦,為什麼?宋國爵位高,架子大,輕易不肯出動。 “我有一哥們叫寧翊,特能忽悠,派他去準行。”又是石厚推薦了寧翊。寧翊也不推辭,開了介紹信,領了出差費,取了禮物,去宋國了。 寧翊為什麼敢去?因為他有把握。他為什麼有把握?因為他信息靈通,知道宋國最近發生的事情。 所以,信息很重要。 既然說到了宋國,索性就介紹一回宋國的來源。 宋國在現在河南商丘一帶,都城睢陽。周武王滅紂之後,將當時被紂王弄去當奴隸的哥哥微子啟封在宋,公爵。微子啟是宋、孔、蕭、穆、華、牛等姓氏的祖先。由此可見,當個賢臣,敵人都敬重你。

微子啟很賢明,這種賢明有遺傳。後來傳位到宣公的時候,宣公很賢明,鞠躬盡瘁之前沒有把君位傳給兒子,而是給了弟弟穆公。穆公也很賢明,鞠躬盡瘁之前也沒有把寶座留給自己的兒子公子馮,而是給了宣公的兒子殤公。 賢明的最大問題是什麼?就是遲早會遇上不賢明的,那就麻煩了。殤公和公子馮就都是那種不賢明的,相互之間恨得咬牙切齒。穆公早就看出來這兩個兔崽子不是什麼好人,臨死之前安排公子馮去守邊疆。意思明擺著:不行就跑吧。殤公這邊剛接班,公子馮那邊就跑鄭國去了,他知道殤公不會放過他。 公子馮屬於政治避難,春秋那時候在這一點上是很仁義的,任何國家,對於落難來投的,都是張開雙臂歡迎,似乎不保護你就不夠男人。按著當時的不成文規矩,政治避難所享受的待遇是比照原待遇下調一級。以公子馮為例,他在宋國的待遇相當於卿,到了鄭國,享受大夫待遇,鄭莊公給了他一座小城長葛作為封邑。

殤公很想去把公子馮捉回來,可是又怕打不過鄭國。不僅怕打不過,還怕公子馮從鄭國借兵打回來。 所以,宋國比衛國還想打鄭國。 這事發生的時間不長,州吁還不知道,但是石厚知道。這時候推薦寧翊去,就是給他個立功發財的機會。由此可見,石厚作為一個朋友,還真是不錯。 寧翊去了宋國,把大致意思一說,宋殤公高興壞了,早就憋著要打鄭國把公子馮捉回來呢。 衛、宋、陳、蔡、魯五國聯軍進攻鄭國,一路秋毫無犯,直接殺到了滎陽。為什麼不佔領其他的城池呢?因為州吁和石厚根本就是做做樣子,從來沒想過真打。 大軍圍住鄭國東門,都不進攻。聯軍就是這樣,各懷鬼胎,都想躲在後面。雖然宋國是真想打,可是實力不行,也不敢單獨上。

按著宋殤公的想法,派人進去跟鄭莊公商量,把公子馮交出來就撤軍。可是鬱悶的是,鄭國軍隊根本就不出來,這邊派人去談判那邊也不讓,誰過去都是一通箭給射回來。 一連五天,毫無進展,衛國首先要撤軍了。 為什麼要撤軍? “主公,差不多就回去吧。五天了,再不回去,日久就怕生變啊。”石厚對州吁說。州吁想想,是這麼回事,別再被人端了老窩。 當初鄭莊公就是算準了州吁剛剛篡位,不敢在外面待太長時間。 衛國收兵,其餘四國也只得跟著撤軍。 衛國軍隊撤軍,一路上搶了些鄭國老百姓,又抓了幾個沒來得及跑的。回到衛國,號稱大敗鄭國,打得鄭莊公不敢出門。 可是,衛國人似乎還是不服州吁。怎麼辦?州吁繼續煩惱。

這個時候,石厚又出主意了。主意是個好主意,可是也是一個送命的主意。 做好人容易還是做壞人容易?答案是都不容易。 不論做好人還是做壞人,最重要的是要做得徹底,否則一定不得好死。 州吁是一個壞人,可是他還總想著要讓老百姓認為他是個好人,總想著名正言順,那就錯了。 所以,當壞人就要徹底地當壞人,不能當了壞人害怕別人說自己是壞人,乾了壞事害怕別人說自己在幹壞事。 當壞人要理直氣壯地當,從心眼裡就不認為自己是壞人。就像當小偷的,你要是認為自己是在偷別人的,那你一定被捉住,打個半死。 你要從心裡認為那就是你的,不過暫時放在別人的包裡,你拿回來是正當的。只有這樣,你才能偷出水平,偷出境界,從而積累財富,最終成為一個令人尊重的紳士。 石厚的主意是什麼? “主公,要說別人沒辦法,那也就沒辦法了。我家老爺子一定有主意,不妨去叫他來。我去叫還不行,老爺子都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得主公派人去請才行。”石厚的主意就是這個。說起來,石厚是很敬佩老爺子的,知道老爺子比自己高明,可是奇怪的是,明明知道老爺子是對的,在跟隨州吁這件事上偏偏就不聽老爺子的。 州吁一聽,有理啊,石厚都這麼聰明了,他爹那不是更厲害?也甭派人去請了,我上門請教吧。 禮賢下士,沒有架子。你說說,這州吁有多少優點? 州吁帶著石厚親自上門去向石碏請教,石碏看見州吁上門,沒辦法,只得客客氣氣接待。緊接著,州吁請教怎樣才能讓老百姓服氣,於是《左傳》有瞭如下對話: “王覲為可。” “何以得覲?” “陳桓公方有寵於王,陳衛方睦,若朝陳使請,必可得也。” 簡單說吧,石碏建議州吁朝覲周王,然後由周王親自任命他為衛公,那就名正言順了。可是州吁擔心周王不給面子,石碏就建議他先去拜會陳桓公,因為陳桓公跟周王關係好,可以替他說說好話,那就沒問題了。 這是個好主意嗎?這是一個聽上去挺好,實際上很不好的主意。 首先,無數血的教訓證明,暴力奪得的江山,首先要用暴力來維持,所以不用急著去見什麼周王;其次,剛剛篡黨奪權,江山還不穩固,不要到處亂跑,很危險;第三,陳國跟衛國確實是親戚,誰啊?被州吁殺了的衛桓公的媽是陳桓公的妹妹,陳桓公是衛桓公的舅舅。這麼個親戚,你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可是,這麼明顯的道理,州吁和石厚愣沒有看出來,一方面是向善心切,另一方面,州吁也沒想到,自己這麼禮賢下士竟然沒有感動石碏。 其實,石厚是有些懷疑的,可是想想虎毒還不食子呢,爹總不會害自己兒子吧? 總之,君臣二人得了良計,高高興興走了。 三天之後,州吁和石厚收拾了些金銀財寶,帶了百十個人,前往陳國,拜會陳桓公。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出發的前一天,石碏已經派人去了陳國,給陳桓公送了一封雞毛信。雞毛信上說什麼? 石碏在雞毛信裡說,州吁以暴力手段篡黨奪權,惡毒殺害您的外甥,霸占您的妹妹,罪該萬死。如今我騙他們去陳國,請您將他當場抓獲,就地正法,為您外甥報仇,為衛國人民除害,此致敬禮。 陳桓公看了信,拿不定主意,急忙召集大臣們開會。當時也是意見分歧,一派認為這是個機會,反正也不費勁,就是殺幾個人而已;另一派認為這屬於粗暴干涉別國內政,何況別人是來拜會你,你殺人家在情理上說不過去。 最終,陳桓公一拍大腿:“就這麼著了,上回忽悠我們打鄭國,帶頭去的是他,帶頭跑的也是他,不地道,殺。” 就這麼著,陳國準備好了刀斧手,單等州吁來到。 州吁一行人高高興興,唱著衛國小調來到了陳國,陳桓公令人接著,一直帶到了朝廷。兩國君主熱情寒暄,之後州吁開始獻禮。 這一箱是金子,這一箱是銀子,這一箱是珠寶,這一箱是鹿皮……等到禮物獻完了,陳桓公問:“沒有了?”州吁說:“沒有了。” “那抓起來吧。”陳桓公下令。 “哎哎哎——”州吁瞠目結舌,合著自己是來送錢找死的。 總的來說,作為一個政治家,州吁還是嫩了點,不成熟。 抽個空子,說一說陳國的由來。 媯(音歸)閼父是舜的後代,在周武王那裡做負責陶器的官員。周武王滅商後,把大女兒嫁給了閼父的兒子媯滿,之後把女婿封在了太昊之墟陳(今河南淮陽),建立了陳國,侯爵。媯滿諡號陳胡公,是陳姓、胡姓、田姓、袁姓和一部分孫姓等姓氏的祖先。 大概是因為國家不大而且不是周朝宗室,陳國一向比較低調,行事謹慎。到了陳桓公,保持了政策水平比較高的傳統。 雖然捉了州吁,陳桓公可不想在自己這裡下手,更不想自己下手,他怕別人說他粗暴干涉別國內政。怎麼辦?陳桓公派人去衛國,讓衛國自己來人把州吁弄回去。 衛國這邊,陳國使臣來到,石碏召集公卿們開會討論。基本上,主要內容是以下幾點: 第一,不能把州吁弄回來處死,萬一弄回來,州吁的餘黨可能會乘機鬧事; 第二,派誰去執行死刑?右宰醜主動請纓,就他了。 事情到這裡,人們開始考慮一個棘手的問題:石厚該怎麼處置?石厚是州吁的狗頭軍師,首要幫兇,按理就該一同處斬,可是,他是石碏的兒子。 “石厚這孩子,我是看著他長大的,老實巴交,人也聰明。年輕人嘛,誰能不犯錯誤,改了就好。我看,就放過他吧。”一個大夫開口說話,要給石碏面子,放過石厚。 有人開頭,其餘的人都來附和,大概也就說些石厚本來是三好學生,都是被州吁帶壞了,只要好好教育,還能成為有用的人才這一類屁話。 “大家都別說了,石厚是個什麼人我最清楚,州吁幹的壞事都是他出的主意,他比州吁還該死。各位,你們要是不肯殺他,老夫自己去。”石碏不干了,非要殺石厚。 這下大家不說話了,谁愿意去殺石厚?這時候殺了,說不准什麼時候石碏後悔了,不是得罪人? 最終,衛國派了兩個人,右宰醜負責殺州吁,石碏的家臣獳羊肩負責殺石厚。 在哪裡殺呢?陳衛兩國商量,乾脆就在兩國交界的地方動手吧。 “說吧,還有什麼遺言?”右宰醜問州吁。 “糊塗啊,被小人暗算了。從前只知道組織靠不住,沒想到朋友也靠不住。”州吁仰天長嘆。 “你呢?”獳羊肩問石厚。 “唉,不是朋友靠不住,是親爹都靠不住了。”石厚搖頭嘆氣,十分沮喪。 《左傳》評說:“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表彰石碏為了正義,將自己的兒子殺死了。 “大義滅親”這個成語就是這麼來的。 但是,大義滅親就是正確的嗎?不一定,看看後面的故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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