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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西域局勢突變,大唐火速出兵

盛唐領土爭奪戰 贺磊 11464 2018-03-13
“嘀嘀嘀!” 三支響箭,一箭快似一箭!大群被驚起的飛鳥從棲息的山林間惶惶飛起,雜亂地穿過西墜的夕陽。嘈雜的鳥叫消逝之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嗚——嗚——嗚——一陣激亢的號角彷彿欲與鳴鏑爭鋒,重又震破了山野。被驟然驚醒的山風從蔥嶺飛旋而來,如刀鋒般掠過娑勒川的曠野,將悠長狂暴的號角聲一絲絲扯散。 在雄渾的崇山峻嶺中,起伏著狼群出獵的嚎叫。 就在這時,一隊騎兵列隊奔馳而來,掀起滾滾煙塵,隆隆的馬蹄聲中夾雜著刀劍的鏗鏘,眾多戰馬噴出的氣霧中,隱現著無數歷經風霜的臉。騎兵後面是整齊的步兵,沉重劃一的腳步和著同樣節拍的鎧甲嘩嘩震動聲,如遠山漸進的悶雷,在一望無垠的原野上滾滾而過。在長長的隊伍中沒有人說話,林立的長槍寒光湧動,在齊刷刷的陌刀中,間或閃現著一兩個殘缺的崩口。

肆虐的山風捲動著隊伍腳下的塵土,騰騰的熱氣從堅甲利銳裡奔瀉而出。血紅的戰旗迎風招展,飄揚的旌旗遊龍般飛舞,被風扯得筆直的旗面上是墨黑凝重的一個大字——“唐”。 朔風野大,乾坤肅殺。天邊最後一縷夕陽此刻正沉鈍地墜入連綿的大山後面,略微烏黑的雲彩被勾勒出金黃的鑲邊,映襯著娑勒川上連綿的營帳。一陣號角再次悠悠響起,有人高叫:“安西軍鳳翅營到營——” 軍營大門轟然洞開,數以千計的旌旗在冷風中翻捲飛揚,拍散了軍營裡裊裊升起的炊煙。溫暖的篝火邊,圍坐著一群群甲衣未解的將士,他們忠實的戰馬噴著響鼻,煩躁地刨著蹄子,狼吞虎咽地咀嚼著嘴裡的草料。 這是威鎮西域的精銳之師——大唐安西軍的軍營。 安西副都護、四鎮都知兵馬使微瞇著眼,從高高的瞭望塔上鳥瞰著躁動的軍營。自天寶六載(公元747年)五月從安西都護府所在地龜茲出發,高仙芝帶領這支大軍經過撥換城(今新疆阿克蘇)進入握瑟德(今新疆巴楚東北),再經過疏勒(今新疆喀什),翻過蔥嶺(今帕米爾),過播密川,抵達小勃律特勒滿川,最後與從連雲堡北谷進軍的疏勒守捉使趙崇玭(pin)所率三千餘騎,從赤佛堂進軍的撥換守捉使賈崇璀的步軍會師於吐蕃連雲堡(小勃律西北部今阿富汗東北的薩爾哈德)。掐指算來,出征也有百餘日了,長途的奔襲不僅沒有拖垮這支勞師襲遠的軍隊,反而使他們積聚良久的求戰心情更加急切。眾將士都希望在天氣變冷之前攻克連雲堡,掃除吐蕃軍隊設在西域交通要衝上的障礙,然後高歌凱旋。

“各軍都到齊了嗎?”高仙芝頭也不回。 “大將軍,鳳翅營步騎兩千四百人馬剛剛到達,現帳下安西軍牙兵(親兵)、玄甲、鳳翅三營人馬並蕃兵(少數民族士兵)兩營皆已到齊,另有六團蕃兵正在入營,至日落時分,全軍除袁德將軍的輜重隊及護衛西涼團外,皆可到齊點卯。”回答的是副將,“已有哨騎來報,他們正在特勒滿川以西四十餘里,明日晌午前到達。” 輜重隊不僅載有大批糧草和易耗軍械,更重要的是諸如車弩、投石機、攻城車等攻城必不可少的重型武器。連雲堡南面依山,北臨娑勒川,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還有近萬吐蕃兵嚴密防守,沒有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城器械,要想攻下它幾乎是不可能的。 “末將已按大將軍所令,傳詔小勃律王蘇失利之,告之王師欲借道,那番王被周圍四五大酋所惑,支支吾吾,說容他商議些日,要不是大將軍嚴令,末將就要即刻擊殺!”前鋒席元慶接著回答,他領牙兵一千,最先到達娑勒川連雲堡城下,隨即會同到達的趙崇玭拔除了兩座外圍據點,將戰線推至連雲堡城下。

“有你殺的,慌個什麼!”高仙芝冷笑一聲,“禮物送了沒有?” “絲絹五十匹,彩繡兩緞,金牌一面,玉器八件都一一送到!”席元慶咧嘴答道,“可惜了那些美妙物件!” “到時蘇失利之不僅會千百倍地還回來,還會跪下哭著請你收下!” 席元慶和李嗣業都會意地大笑起來。 “傳令,明日晌午待輜重隊一到便發令攻城!”高仙芝轉身準備下塔,他最後回望一眼依山而建的連雲堡。夜幕無聲地低垂下來,城頭開始綴滿吐蕃軍隊照明的火把,風中隱隱傳來守軍的喝令聲,他們也在等待明日的決戰。 今天上午一支凶悍的吐蕃騎兵企圖襲擊立足未穩的唐軍,在遭受弩箭和陌刀的沉重打擊後,又縮回了城裡。高仙芝輕哼一聲,憑這點微末道行就想撼動久歷戰陣的安西軍,吐蕃蠻夷也太小看大唐精銳之師了。

不遠處高山上的連雲堡,巍峨聳立,城頭黑雲籠罩,果如連雲。 城牆上,無數兵士和百姓在火把的照耀下喊著號子連夜加固城防,搬運守城軍械。城裡的鐵匠鋪也是燈火通明,叮叮噹當的敲打聲幾天來一直未曾停歇。連雲堡高聳的箭樓邊,站立著一干吐蕃戰將,面對萬餘唐軍森然有序的圍城戰陣,無不凜然。 “安西精銳,名不虛傳”,守城主將韋·瑪降仲巴傑說,“我主自到如今之,與唐朝天子角逐西域,已歷經六十餘年,負多勝少。二十五年前,我父帥韋·囊熱蘇贊率大軍橫掃小勃律,正要揮師西進,卻遇那唐朝北庭節度使張孝嵩,率疏勒副使張思禮以安西軍步騎四千救援小勃律,我軍大敗,父帥羞愧自戮……安西軍,安西軍,今日我倒要挫挫你的銳氣,讓你瞧瞧我吐蕃也有好兒郎!”

“將軍放心,城內糧草充足,牆高溝深,軍備齊全,我吐蕃守軍上萬,和來襲唐軍不相上下,且我軍以逸待勞,還有城內數万百姓,只要我們據守死戰,我不相信安西軍能插上翅膀飛上來!全城數万百姓與將士誓與唐軍血戰到底!”瑪降仲巴傑知道這又是年輕氣盛的十四王子穹波·邦色,上午他率一千輕騎突襲唐軍左翼,斬殺數十人,自以為取勝,回來一個勁地吹噓,還埋怨瑪降仲巴傑為什麼嚴令他撤退。年輕人,勇氣可嘉,但是缺腦子,他根本沒發現兩隊唐軍陌刀手正兩翼包抄衝殺的吐蕃騎兵,而正面衝鋒的輕騎已經被唐軍強弩射倒一半,要不是撤得快,這些騎兵早就喪生於陌刀之下了。不過,年輕人的信心和勇氣不容壓制,尤其是在這關鍵的時刻。 “公主和大王可都安好?”瑪降仲巴傑拍拍王子的肩膀,找了個輕鬆的話題,“你這個小勃律的駙馬爺可得照顧好你的新娘和丈人啊!哈哈!新娘子香噴噴的閨床可比冷颼颼的城頭好多了啊!骨頭沒長老就有如此艷福,這個時候可不要發酥啊!”

在一片粗野的笑聲中,穹波·邦色一張黝黑的臉漲得通紅,不由自主抓緊了腰間的佩刀。明天一定要親手砍下幾個唐人的首級給你們這些老傢伙瞧瞧,雛鷹終有展翅高飛的一天!還有美麗的公主阿米麗雅……她沒有隨她父親回小勃律首都孽多城,而是留在了連雲堡,沒有理由讓她對自己失望,應該讓她為有一位勇士丈夫而自豪! 瑪降仲巴傑在眾將簇擁下走下箭樓,繼續視察城防,“大山子那裡一定要堅決守住,那里地勢險要,是控制主城的製高點……邦孫仲波!” “在!”一位渾身橫肉的大漢拱手應道,“將軍,有我農·邦孫仲波站在那裡就有大山子在那裡!屬下四百嗜血勇士寸步不退,只待唐人前來送死!”兩道惡狠狠的凶光在黑暗裡閃動。 穹波·邦色鄙夷地扁扁嘴,這個邦孫仲波與其說是一員猛將,不如說是一頭野獸。他帶領的四百亡命之徒也個個都是窮凶極惡的惡狼,從來不留俘虜,只知以殺人施虐為樂。其凶狠殘暴不僅使唐軍對他恨之入骨,連吐蕃將士對他也是既恨又怕。瑪降仲巴傑的縱容和寵幸無疑大大助長了邦孫仲波的囂張氣焰,不過作為統帥,他很清楚怎麼平息吐蕃諸將的憤恨情緒,因而將這隊“獸人”安排駐守城外的大山子,嚴令非他親自下令不得入城,此外便對其在城外的胡作非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年輕氣盛的穹波·邦色眼裡,在戰場上對敵人凶狠無情是一回事,平日里嗜血如命的只能是瘋狗。他實在不明白像邦孫仲波這樣的人還能自稱是戰士,還能得到謀略過人的瑪降仲巴傑的青睞! “王子殿下?” 穹波·邦色趕緊中斷思緒躬身行禮,“在!” “你帶領本部一千輕騎隨時準備支援大山子!不得有誤!” “哦呀!”居然叫我和這個瘋狗一起合作!呸!倒霉! “一年前,唐人派遣四鎮節度使田仁琬率安西軍馬犯我連雲堡,激戰數日,唐軍幾欲攻至城下。幸好大山子守軍與主城互成犄角,箭石如雨,邦孫仲波將軍神勇出擊,斬殺唐軍回紇將軍三人,取唐軍首級百餘,焚毀戰車十餘輛,使唐人大敗而回。田仁琬不服,不久又兩次大舉來犯,均慘敗而回。這次雖安西軍精銳盡出,我倒要看看他們這些漢人和西域諸國的軍馬有何不同!守住大山子,就等於守住了連雲堡!王子殿下切莫掉以輕心,否則不僅軍法無情,還恐危及主城,屆時全軍全城都會玉石俱焚!”瑪降仲巴傑似乎看穿了邦色的心思,言辭十分嚴厲。

邦色冷汗沁背,連稱“屬下謹記”抬眼看看一臉驕橫的邦孫仲波,那頭野獸居然翻眼斜視,顯然沒把他這個王子放在眼裡。邦色心頭不由竄出一股怒火。 “將軍!將軍!”一個哨騎滾鞍落馬,三步並著兩步奔上城頭,精疲力盡的戰馬噴著口沫被人拽到一邊,“恩蘭將軍的消息來了!” 瑪降仲巴傑緩緩展開遞過的羊皮卷,滿意地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恩蘭將軍的人馬已經到達野狼灘,高仙芝的輜重隊馬上就要完蛋了!”眾人一愣,隨即大喜。殲滅唐軍的輜重隊不僅會打擊對方的士氣,還會使唐軍陷入缺糧少彈的窘境,可以說,失去補給的唐軍已經先敗一著。 邦色頓時醒悟過來,上午自己的出擊不過是吸引唐軍注意,為恩蘭·支桑雅卜拉率軍潛行打掩護。瑪降仲巴傑看來早就運籌帷幄,這使他極為欽佩,但也有那麼一絲懊惱:怎麼我就只能打打掩護,不能干點建功立業的大事?

恩蘭家族的騎兵在吐蕃十分有名,是讚普大拂廬(可容百人的大帳篷)下最精銳的五支勁旅之一。在剿滅吐谷渾的戰爭中所向披靡,戰功卓著,每名騎兵胯下坐騎皆為健碩無比的青海驄,號稱來無影,去無踪,鋒芒無敵。以這樣彪悍的軍隊去襲擊一支慢騰騰的輜重隊簡直就是浪費,沒有人懷疑恩蘭家族將凱旋…… 唐軍輜重隊緩慢地行走在特勒滿川荒涼的曠野裡,糧工使袁德幾乎累散了架,為使這些糧草和軍械翻越重重大山,他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不僅他自己,他手下的五百匠兵和役工個個都是蓬頭垢面,人人都感腳軟筋麻。 除了…… 一聲弓弦響,不遠處有野狼的哀叫。 兩匹快馬在黑暗中越過袁德的馬頭,囂張地撒給他一股酒香。 混蛋!又是那幫西涼蠻子!他們好像永遠不累!

袁德很憤怒高仙芝為什麼派出這樣一支非驢非馬的隊伍來護衛如此重要的輜重隊。自己帳下原本有五百精壯的匠兵,個個勤奮能幹,對他也是唯命是從,只要擺出官威動動嘴皮子,這些屬下就會把一切辦得稱心如意,哪會如此辛苦受累!只是高大將軍極為看重這次連雲堡進攻戰,將五百匠兵中的八隊精銳先期調走,以便修築娑勒川攻城大營,留給他的,卻是最羸弱的兩隊,弄得他現在不得不留在後面和這些讓人傷腦筋的蠻子呆在一起,他娘的真是倒霉!要不是怕貽誤軍令,他早就和這些蠻狗鬧翻了,就憑他們的無禮和散漫的軍紀,就足以砍掉他們中大多數人的腦袋! 這些西涼人雖說也是漢人,但遠離中原,缺少天朝教化,整日只知騎射烈酒,好勇鬥狠,胡風多於漢俗,難怪他們不能編入朝廷的安西軍,只能和那些下等的蕃兵同伍。唯有那個叫李天郎的校尉,還算像個人樣,懂得軍營禮數,對他這個初來乍到的糧工使也算恭敬有加。聽說李天郎五年前從長安來,看來也是受大唐禮教宣化之人,且又是皇姓,卻怎麼會只是一個三百西涼蠻夷團的小小校尉,袁德不得其解。反正做官做到這個份上,真是夠倒霉的!比自己更倒霉!想到這,袁德又生出幾分懷才不遇的憤懣:饒是自己精通土木巧工之術,自以為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還不是一樣到這個冬天冷死人、夏天熱死人的蠻荒之地來窮折騰,要是在長安,哪怕做個小小七品,風光自不必說,油水也豈止是這鬼地方能比的!呸! 一個大漢拎著一頭死狼的尾巴和另一人爭執著騎馬過來。看來就是剛才那兩個騎馬瘋跑的蠻子,娘的,這些人真的不累嗎?袁德知道其中一個叫馬大元,是這支團隊的旅帥之一,擅使長槍;另一個叫趙陵,也是指揮一百人的旅帥,一張鐵石硬弓百步穿楊。兩人一個自稱是三國神威將軍馬超的後人,一個以長坂坡趙子龍的嫡傳自詡,兩人一路爭執,非要互較個長短,剛才肯定又是兩人在比試。 黃昏時分,馬大元投擲長槍將三隻野狼釘死在地上,引來眾人一片喝彩。看來趙陵不服氣,在黑暗中只看閃亮的狼眼便射殺了這隻狼,精妙的箭法也著實令人瞠目。那個李天郎如何使這些剽悍不馴的漢子如此俯首帖耳,同樣令袁德百思不得其解。 趙陵氣憤地將死狼扔在地下,繼續和馬大元打口水戰。兩隻體形健碩的巨獒無聲地躥上前來,三下兩下便把死狼撕成了碎肉。聽到巨獒喉嚨深處發出的嗚嗚聲,袁德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每次見到這兩隻碩大無比的猛犬都使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當李天郎第一次參見他時,這兩頭巨犬惡狠狠地拱立在他身側,驚嚇了袁德的坐騎,幾乎將他摔下馬來。 “使君,天色太晚,目力所及不過丈餘,眾弟兄也甚是倦怠,休息一夜再走吧!”李天郎不知什麼時候跟在了袁德身後,“我們離大營還有三十多里,明日正午以前應該可以趕到了!” 已經累得跌跌撞撞的袁德竭力保持官長的尊嚴,他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天郎衝口水翻飛的馬、趙二人招招手,拱手離去了。兩隻巨獒輕輕一縱,舔著嘴邊的狼血跟著消失在黑暗中! “將軍傳令,歇駝!紮營!”口令在嘚嘚的馬蹄聲中傳了開來。 嗚——嗚——周圍又傳來野狼的嚎叫。 袁德心裡一緊,自從進入特勒滿川,這群野狼就一路跟隨,不斷騷擾輜重隊。儘管李天郎他們已經射殺了數十隻野狼,但昨晚還是被拖走了一匹駱駝,今天在路上已經看到它光溜溜的骨架,看來這些餓急眼的畜生還想再吞噬一點新鮮的肉食。 嗚——嗚——狼嚎愈發高昂,令人毛骨悚然,圍成一圈的駱駝和馬匹不安地躁動著,駝工和兵士們呵斥著驚慌的牲畜,李天郎那兩隻汪汪狂叫的大狗將幾頭亂跑的駱駝趕了回來,眾人忙活半天,好歹使牲畜們安靜了下來。 袁德疲憊地跌坐在地上,接過親兵遞來的羊皮水囊喝了一口,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浮現在他心頭:前面十里就是野狼灘,從那裡穿過一道不過兩裡的峽谷再走二十里就是大軍紮營的娑勒川了。這野狼灘前狼群沒日沒夜地叫可不是個好兆頭啊!好在大軍剛剛走過這條路,一切平安,吐蕃軍隊都退回連雲堡了,應該沒事。袁德喝口水定定神,也許是自己連日操勞,太累了,因而神經過敏吧。 不遠處西涼兵士們喧鬧著拔開了酒囊的塞子,將麵饃和狼肉架在了篝火上,燒刀子和食物的香味頓時悠悠然飄了開來。不少胡人役工也混跡其間,甚至還有十幾個袁德的匠兵也跟著西涼人猜拳行酒,粗野的笑罵聲此起彼伏。出征已經差不多三個多月了,整日里行軍打仗,不僅艱辛苦寒,而且也是百無聊賴。因而酒和各色葷笑話便成為唯一的消遣。袁德嘆口氣,自己飽讀詩書,沒想到現在卻是滿耳葷腥,弄得自己都滿嘴“死狗奴的”起來,哪像個讀書人樣! 不遠處,李天郎半倚在馬鞍上,手拂著膝上的橫刀,出神地註視著篝火躍動的火苗。破舊的披風斜搭在肩,冰涼的夜風掀起了它的一角。 “風雷”“電策”兩頭巨獒溫順地趴在他身邊,咯嘣咯嘣地嚼著狼骨。 五年了,從長安來到西域整整五年了。 母親,你還好嗎? 我每天都在思念你,母親,我唯一的親人。 李天郎抓緊了鯊魚皮製的刀鞘,這是你送給我唯一一件禮物,殺人的利器,你為什麼要把它給你親愛的兒子呢?你真的希望我以殺戮為生嗎? 大拇指輕輕撥動,寶刀迸射而出,李天郎熟練地拔刀,利落地挽了幾個刀花,如水般雪亮的橫刀在月光下幻化出一朵迷離的白弧之花。他長吁一口氣,將長刀豎立在眼前,刀身雪亮,刀刃上的雲狀花紋微微震顫……伸出左手中指拇指“錚”地一彈刀鋒,金鐵交鳴之聲悠長清脆。確實是好刀,就是在日本,這樣千錘百煉的神兵利器也為數不多——粟田口流製作的玉纏橫刀,名不虛傳。那個神秘鬼才方天敬以獨特的鍛刀手法誘使名刀工粟田口吉光花費了三年半的時間,鑄成了七口合中日名刀之所長的百煉寶刀。李天郎在連年的征戰中損壞了三口,現在手裡的,是剛剛啟用不過兩月的新刀,名為“潑風”。此外還有解腕刀“花妖”和脅差刀“大昆”。刀都是好刀,如今也是濺血無數,可再好的刀也就是一把殺人的利器而已。 李天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出生在遠離中土的日本,從小他就沒見過父親,但卻有一撥撥的人來教他這樣或者那樣——弓馬刀箭,水戰馬戰,琴棋書畫,天文地理。在他童年裡只有習武的摸爬滾打和熬更守夜的寒窗苦讀,母親對他這個獨子可謂疼愛有加,兒子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她親手操辦,容不得愛子受半點委屈——只有在學業修煉問題上除外。母親在這方面極為嚴厲,不允許李天郎有一絲懈怠,經常告誡他要想出類拔萃就必須要付出超人的代價,而他沒有資格不高人一籌。 為什麼,母親沒說。 只有他一次次出色地完成學業,不苟言笑的母親才會露出一絲淒美的微笑。而一旦他被對手打倒或者偷懶,一向慈愛的母親就會狠心地不給他飯吃,夜裡還會莫名地哭泣。李天郎可以不吃飯,但是絕對不會讓母親為他哭泣。因此他在十八歲時已經成為日本北九州最凶悍的劍客之一。在盤瀨城裡的比武大會上,他兼糅中土和日本陰流的刀法快若閃電,接連打倒十五名日本武士,全場為之傾倒。觀武的天智天皇御賜他為“閃電虎次郎”。那一天是母親笑得最燦爛的一天…… 記憶裡還有那個叫方天敬的老頭,鬍子隨時都是整整齊齊,哪怕是花白了,依舊整齊,奇怪,就記得那撮顫巍巍的鬍子了! 每隔半年這個叫方天敬的人就會來給他講西邊的天朝——大唐。從他那裡,李天郎知道在大海的那一邊還有一個叫“中國”的繁榮之地。它的都城長安不管人口還是規模都是京都的幾十倍,僅那一個城市就居住著千百萬計的“漢人”,這些漢人創造了難以想像的繁華和文明,他們的疆土一直延伸到太陽升起和落下的地方。而這一切都是一個叫李世民的英雄創下的基業,現在他的李姓子孫正將唐帝國經營得無比強大。每次提到號稱唐太宗皇帝的李世民,方老夫子的語氣就變得極為古怪,時而崇敬,時而鄙夷,經常將小天郎也弄得稀里糊塗,多問的結果只是挨打,結果也就不再多問。無論怎樣,神秘遙遠的大唐使年少的李天郎神往不已。 方老夫子的授業一直講到李天郎十七歲那年,也就是大唐開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年年如此。方天敬也從一個中年人成為一個垂垂老者。記得在李天郎十八歲生日那天,酒醉的方天敬告訴他他的名字不叫秋津兵衛,而是大唐值得榮耀的皇姓——李,他是大唐開國皇帝李淵的後代,唐太宗的嫡親。至於為什麼他會在萬里之外的日本,方天敬沒有再說。夜深時分,李天郎起來小解,發現一頭白髮的方天敬在母親房裡伏地痛哭,母親也眼淚長流,可惜聽不清他們說什麼。都怪美香那個鬼丫頭,硬把他從那裡拖開……此後這個方老頭再也沒有出現過……美香,現在在記憶裡只留下送行時的那雙大眼睛,溢滿眼淚的大眼睛…… 篝火漸漸暗淡,嘣的一聲脆響,一個火花炸了開來。 大眼睛驀然消散在黑暗中,今天怎麼了? 李天郎不自覺地揉揉眼,舒展了一下手臂,決定不再胡思亂想,起身準備去巡營。 “校尉,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去!”馬大元提槍站了起來,“校尉放心,這種時候,諒那幫傢伙也不敢多喝。”馬大元是李天郎手下年齡最大的頭領,兒子女兒都一大串了,最大的都已快成人。作為一個老兵,他在西域征戰了近二十年,不僅經驗豐富,而且老成穩健,這樣的屬下不需要你多囑咐什麼,辦事絕對令人放心。 皎潔的月光如水般鋪瀉大地,暗藍色的夜空亮星稀少,天空因而顯得極為高曠。沁涼的夜風在睡臥一地的人群中游盪,穿行在雷鳴般的鼾聲中。月亮這麼圓啊,李天郎猛然想起,這不是快八月十五了麼!似乎為自己剛才紛亂的思緒找到了理由,原來馬上就是中秋了啊! “秋津君,我等你,等你回來。” 心裡微微一疼,那雙眼睛啊! 櫻花燦爛,落英繽紛,遊人如織。 花叢裡少女的歡笑。還有甜美的櫻花之詠:“春光空明麗,春日何悄寂。愁心醉不成,好花披滿地。” 突然一陣驚恐的叫喊,“快閃開!牛驚了!” 一頭健壯的公牛被花團錦繡的少女服飾所激怒,突然發狂似的衝進了賞花的人群。最先倒霉的是那個企圖抓住牛韁繩的大漢,被一牛角挑飛,在牛蹄下翻滾了幾圈,頓時昏死過去。路邊一位武士挺矛疾刺,肩胛中槍的公牛將身一扭,長矛應聲而斷,巨大的力道震得武士虎口開裂,驚慌失措的武士握著半截矛桿還未反應過來也被牛角頂翻。受傷的瘋牛更加狂暴,瞪著血紅的眼睛一路撒野,在人群中橫衝直撞。女人小孩尖聲驚叫,四下奔逃,跌倒踐踏者不計其數。 一位身穿紅衣的少女似乎被公牛視為最刺激的目標,牛角直直地指向驚慌奔逃的紅裙。少女木屐已經跑掉,雪白的襪子滿是泥濘,在眾人駭極的叫喊聲中,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快跑!快起來!快跑!”周圍的人們束手無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殺氣騰騰的公牛進逼上來,強壯的牛蹄踩得地面咚咚打顫。少女呆若木雞地看著碩大的牛頭越來越近,不由得渾身癱軟,哪裡還動得分毫!眼看慘劇就要發生,不少人掩住了眼睛…… 突然,一個矯健的身影衝出人群,幾個兔起鶻落,轉眼間便攔在了瘋牛面前。見有人擋道,瘋牛又驚又怒,一聲狂嚎,四蹄翻飛,死命向前頂去! “倉啷!”長刀出鞘。 李天郎沒有時間多想,左右腳前後跨出,腰身微彎,眼睛緊盯著充血的牛眼,渾身猶如繃緊的弓弦,衣服下的肌肉青筋暴現。 扭身,屈膝,揮刀!刀光,劃過弧形的刀光! 刀鋒切進皮肉的鈍響,筋骨迎刃迸裂。 人們看見健碩的牛身突然倒地,屁股高高掀起,巨大的慣性使瘋牛龐大的身軀幾乎騰空飛起,肚皮朝天重重地砸在地下,陽光下飛濺起沖天的血霧。垂死的牛頭就滾落在距少女不過幾分之處,腥臊的牛血卻繼續衝刺,淋了少女一身! “啊——”這時少女才雙手摀嘴,尖聲哭叫起來。 從驚心動魄的一幕中清醒過來的人們大呼小叫,四下圍了上來,還在抽搐的健牛正在做最後的掙扎,但它頑強的生命力已經被致命的一刀結果了:它的兩隻前蹄齊嶄嶄被切斷,斜向上的刀鋒一直將創口延伸到牛胯部,五臟盡出。 好快的刀! 好厲害的刀法! 天!只用了一刀! “你沒事吧?”李天郎自己也是好一陣才鬆弛下來,這一刀的威力同樣超出了他的想像。 “蠻力之刀,力貫雙臂,唯砍瓜切菜耳;凝神之刀,精力於刀鋒,速之及至,無堅不摧也!”這是方天敬說的。瘦得似乎連刀都提不動的他可以用一張薄紙切斷筷子,在李天郎驚駭的眼神中,施施然道:“無他,唯凝神之極速耳!” 他說得沒錯! 真好看的眼睛,雖然沾上了鮮血和泥土,臉色也嚇得發白,但大眼睛真好看! “你沒事吧?” 溢滿眼淚的大眼睛茫然無措地點點頭,李天郎笑笑,在左手衣袖上擦乾橫刀的血跡,揚手還刀入鞘。 “不錯!你出師了。”儘管周圍人聲嘈雜,方天敬淡淡的話語仍舊清清楚楚地從身後傳進耳朵。 真好看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令人至今難忘。 可愛的廬原美香…… 接下來,接下來是什麼?李天郎記憶開始模糊。對,是在高句麗。 當水軍的戰船駛離難波城時,母親和美香在碼頭淚眼相送,“秋津君,我等你,等你回來。”美香的話至今縈繞在耳邊,成為李天郎美夢深處最甜蜜的呢喃。西域與日本遠隔千山萬水,如今離開日本八年之久的李天郎整日馳騁沙場,刀尖舔血,記憶似乎都已經麻木——除了那雙眼睛,他甚至回想不起美香確切的模樣,繫著可愛長發的美香,我們可能一輩子也不能相見了。即使見到,現在也只有西涼校尉李天郎,沒有九州武士秋津兵衛了。 第一次上戰場,年輕的李天郎嚇得幾乎跌下馬來。雖說在日本他就體驗過殺戮,但那都是武士間的單打獨鬥,最多也只是數十人的群毆,比宰殺那頭牛也許還要容易些。千軍萬馬短兵相接,箭如飛蝗,血雨腥風,成千上萬的人在刀劍中拼個你死我活,那種慘烈場面與武士比武格殺有著天壤之別。當李天郎本能地揮刀砍掉第一個唐軍士兵的腦袋後,多年嚴格的訓練在飛濺的血腥中猛然甦醒,他積壓十多年的潛能在戰場上驟然爆發了…… 開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日本天皇令大將毛野敏江等率兩萬七千大軍挺進朝鮮,企圖趁唐國和新羅忙於鎮壓渤海國而圖謀整個半島,再由此覬覦唐之遼東,以雪白江口戰敗之恥。在奪取沙鼻歧、奴江二城的戰鬥中,取名秋津兵衛的李天郎立下赫赫戰功,也使他的驕傲達到頂峰。在高句麗征戰近一年,驍勇善戰的秋津兵衛很快在毛野敏江將軍麾下的日本軍中嶄露頭角,成為朝鮮半島交戰雙方知名的年輕驍將。作為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這樣的功績值得驕傲。 回到日本,溫柔的美香幾乎使李天郎忘記了自己是誰,他親吻那美麗的大眼睛,親吻如雪肌膚的每一方寸,狂亂激情的男女之情,在美香幸福的呻吟聲中,他們一次次達到美妙的巔峰。也只有躺在美香嬌嫩的胸懷裡,李天郎才覺得自己真正成為一個男人。 還有母親,含辛茹苦撫養他這麼多年,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母親給的。但當李天郎眉飛色舞地炫耀自己戰功的時候,母親居然一言不發,最後語重心長說了句:“孩子!別忘了你姓李,是大唐子民!” 僅僅團聚了幾天,李天郎便聽說增援高句麗之唐軍在真硯城大破百濟、日本聯軍,其新銳七千增援水軍也到達,高句麗情勢危急。他應召跟隨狄井衛門、樸市田來津等日本戰將率兵五千餘人增援。唐朝和新羅的聯合軍隊與日本軍鏖戰於熊津江口,俱拔城下血流成河,那一仗打了整整兩個多月,當真是血肉橫飛,風雲變色。 苦心經營多年的日本水軍再次在唐軍堅陣面前土崩瓦解,一千多艘戰船頃刻間付之一炬。李天郎不得不被大唐驚人的國力所震懾,儘管多次擊敗唐軍,但不久就會有裝備更精良、人數更多的軍隊出現在高句麗,而高句麗離唐都長安卻遠隔數千里。當源源不斷的唐軍湧進狹長的朝鮮半島時,日本卻已經是動用了傾國之兵與之對抗了。 濁浪滔天的熊津江口烏紅一片,江面滿是燃燒的日軍戰船,倖存的兵士在殘缺的浮屍間絕望地呼叫。勇猛過人的樸市田來津連聲怪叫,切齒高呼死戰,連斬數名脫逃的士卒。李天郎竭力指揮坐船去援救孤立無援的主帥,但船堅器利的唐朝水師黑壓壓地圍攏過來,將日軍船隊沖得七零八落,強勁的火箭鋪天蓋地。未等他靠近,揮刀奮戰的樸市田來津便被數十支利箭同時洞穿,立刻被燒成一個火柱。 在船上水手驚恐的哭喊聲中,一艘巨大的唐軍戰船雷霆萬鈞地迎面撞來,好大的戰船啊,船首尖銳的衝角閃著寒光,猙獰的虎頭近在咫尺…… “轟!” 母親,我沒死! 沒死! 李天郎猛然睜開眼,忠心耿耿的“風雷”和“電策”呼地立起身,注視著自己的主人。 李天郎笑了,挨個摸摸兩隻愛犬的頭,野性十足的巨獒此時就像溫順的小貓,嗚嗚低吟著,很舒服地享受著主人的愛撫。 旁邊是西涼團三百漢子驚天動地的鼾聲。 燃燒餘燼的營火像瞌睡人沉重的眼皮,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突然,“風雷”、“電策”警惕地繃緊了肌肉,頸項上的鬃毛根根直立,喉嚨裡發出凶狠的呼嚕聲。是狼群,還是吐蕃人?李天郎翻身坐起。奇怪!持續不斷的狼嚎居然消失了! 李天郎飛腳踢醒了趙陵和馬大元,“全體戒備!”“披甲!備馬!”“滅掉所有明火!” 剛才還在酣睡的士兵紛紛從夢中驚醒,各自尋找自己的裝備和戰馬,營地上一片忙亂,十幾個人拉開褲帶,刷刷地用小便澆滅火堆,噝噝著響的白煙帶著腥臊之氣四下彌散。兩頭巨獒衝著西北發出低沉的咆哮,不是狼群!只能是吐蕃軍隊! 趙陵放下沾了唾沫的小指,“我們在下風,校尉!”李天郎揚揚下巴,趙陵帶著兩個騎兵飛馳而去。睡眼惺忪的袁德怒氣沖沖地大喝:“李校尉,現在不過四更,何事驚擾?” “使君,吐蕃軍隊就在附近,離我們不超過五里,依屬下看來,他們就是衝著輜重來的。” “有多少人?”袁德頓時倦意全無,腦門上立刻蹦出豆大的汗珠,不祥之兆到底應驗了! “目前不知,使君,屬下肩負護送之責,當全力以赴,這里地形開闊不利防守,為萬全起見,請使君下令全隊退走一里,在河邊左側擇最高地,以輜重車輛圍成防禦戰陣,堅守待援!” “大將軍軍令晌午到營,如此貽誤,你我擔待不起!”袁德心頭一團亂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使君,現在當務之急是保全輜重,而不是貽誤軍令,高大將軍寧可要我們所有人的命,也不會放棄輜重!” 趙陵等三騎又飛馳而回,衝李、袁二人一拱手:“吐蕃騎兵約千人,分三隊搜索而來,距我營地已不過四里。” 李天郎點點頭,袁德的臉變得慘白,一千吐蕃精騎!輜重隊的西涼團只有不過三百餘人,加上自己的親兵不到四百,剩下的都是雇來的胡人駝工和趟子手,而前面是整整一千吐蕃精騎!他們會狂風捲殘雲般將整個輜重隊化為齏粉! 袁德拼命克制自己心中升起的巨大恐懼,強打精神安排移營,但瑟瑟發抖的戰栗揪緊了他的心,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 “使君,請速動身,馬旅帥和他的弟兄會護送你們到瓦罕河邊。”兩聲慘叫使李天郎的話頓了頓,“屬下率兩百騎與你斷後……”語氣平靜,這使袁德又佩服又氣惱,“只要我們捱過正午,援軍必到,吐蕃軍斷不敢戀戰!” 兩聲淒厲的慘叫…… 袁德轉頭看見趙陵正緩緩收箭。 “臨陣脫逃者,無論兵士勞役,一律殺無赦!”載重的車轍壓過企圖溜走的駝工屍體,開始緩緩向東南駛去。 很快,營地上只剩下西涼團的兩百將士。五名匆匆趕回的哨騎帶來了最新的戰報:吐蕃騎兵約一千人,分三隊間隔兩裡搜索前進,有吐蕃哨騎四下游動聯絡。 遠處星星點點的火把使所有人都緊張起來,趴在地下的趙陵拍拍枕在耳邊的箭囊,抬頭說道:“至少三百騎,離此兩裡!” 李天郎環視一下周圍的部屬,他們都整裝待發,默默地等待著他的命令,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就從這裡開始!弟兄們,我們又要大殺一場了,老規矩,活下來的回疏勒喝酒,喝個痛快!我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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