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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寂寞的年度總冠軍

亂世解碼:犀利說民國 王雷 3749 2018-03-13
這個人是革命黨最難對付、最窮凶極惡的敵人,最狡猾最辣手的對手。哪裡有革命黨,他就出現在哪裡,哪裡有危險,他就撲向哪裡。 他始終牢牢地在暗殺排行榜上佔據第一位,上榜幾年,冠軍的位置無人能撼動。週冠軍是他,月冠軍是他,季冠軍是他,年度總冠軍還是他。誰都沒實力和他競爭,當然誰都不願和他競爭,他注定是寂寞而惆悵的冠軍。 這位寂寞的冠軍叫李準,同樣是一個你也許聽過,或從未聽過的名字。 李準的災難來了。 這個總冠軍是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特別?他沒有袁世凱的霸才,沒有岑春煊的官運,沒有瞿鴻禨的相貌,沒有奕劻的貪婪。子彈卻為何總是偏偏射向他?炸彈卻為何總是偏偏投向他? 這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 李準從一出生就很神秘,與眾不同。

有一天,他爺爺做了一個夢,夢見北宋名臣寇萊公來到李府拱手道賀。 寇萊公是誰?一代名相寇準。 巧了,剛見到寇準,李準就呱呱墜地了。洪亮的啼哭聲,卓爾不群的長相,一切都讓祖父大喜過望,起名李準。 有寇準的庇護,這孩子果然不一樣。 六歲那年和小伙伴出去玩,鞋子卡在石頭縫裡,怎麼都拔不出來。小伙伴慌了,忙著找大人。李準卻不慌不忙,將鞋帶鬆開,先將腳從鞋子裡脫出來,再用木棍將鞋子撬出來。爺爺嘖嘖稱讚,一個六歲的娃,舉手投足之間,彰顯智慧。你就是新時代的小司馬光,未來的寇準。 李準不僅聰明,文學才能那也是槓槓的。爺爺出上聯“一行白鷺上青天”,李準脫口而出“幾個烏鴉過小橋”。 李氏家族對這個孩子寄予著厚望,李準根據家長的意願按部就班地成長著。讀書、考試,考取了舉人;捐官,花錢買官。好在出身官僚家庭,錢不缺、關係不缺,就看自己怎麼做了。

李準的轉折點在而立之年,他遇上了人生一件大喜事。 不是升官。 那是什麼? 除了升官,自然就是發財,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難道是中彩了? 對,就是中彩了,中了頭彩! 這年湖北初次發行彩票,李準幫朋友的忙,一下買了200張彩票,沒想到財運就到了。拔得頭彩,獎金是兩萬兩白銀,這可是一筆巨款啊。 不過李準用這筆意外之財做了個意外之舉。他將錢全捐了出去,捐給了武備學堂。李準是個聰明人,沒有通過××會,而是直接現場掏錢獻愛心。 國家正缺錢呢,馬上賞了一個頂戴,並專門撰文表彰李準熱心公益事業、無私奉獻愛心,讓大愛得到昇華的感人事蹟。 從此李準棄文從武,進入了武備學堂。 人生真是很奇妙,一次中彩、一次愛心捐款,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也改變了後來許多革命黨人的人生軌跡。

小彩票玩轉大人生。 財運到了,官運還會遠嗎? 從此李準的仕途節節升,1901年任廣東巡防營統領兼巡各江水師,統領軍隊和巡海兵艦。 1905年升為廣東水師提督,成為廣東的最高軍事長官,也是南中國重兵在握的實力派人物。 廣東是革命黨活動的中心,不管願和不願,李準都必須要和革命黨打交道。 實踐證明,李準絕對是位愛崗敬業、忠於職守、任勞任怨的勞動模範。哪裡有“亂黨”,哪裡有暴動,哪裡就有他的身影。 革命黨跑到哪兒,他就追到哪兒;革命黨撤到哪兒,他就堵到哪兒。 原因很簡單:我的地盤我做主。 1902年廣州洪全福起義、1907年潮州黃岡起義和廣西欽廉起義、1910年廣州新軍起義都被李準鐵腕鎮壓。

所以廣大的革命黨同志最痛恨李準,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剝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還要讓他粉身碎骨。革命領袖下達了全球追殺令,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找到李準,只有一個字:炸! ! ! 劉思復出獄後,首要的炸人目標自然是李準。不過這次更加謹慎了,炸藥不能製了,一隻手也造不了。藥粉和鐵蛋分兩個地方儲存,還特意增加了試驗環節。共試驗製造三十八枚炸彈,個個安全可靠,敵人未倒下之前絕不會先在自己同志手中爆炸。 鑑於劉思復行動不便,由和他一起看著骷髏頭成長的暗殺團成員陳敬岳負責刺殺行動,劉思復在幕後總策劃。 正巧李準有個同事受傷住院,他經常去醫院探望。醫院是法國人開的,所有衛兵都不准攜帶武器入內,這是個好機會。

為了抓住機遇,陳敬岳做出了一項艱難的決定。他找來兩塊又厚又結實的青磚,義無反顧地上路了。 難道要用磚頭拍李準?你這殺手太不專業了,板兒磚只能拍死“專家”,拍李準那是小材大用,絕對沒戲。 行動的日子來了,陳敬岳拿起厚厚的板兒磚,懷著對李準的刻骨仇恨,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砸了下去。砸得真準、真穩、真狠,只聽一聲慘叫,人當即就倒了下去,頭破血流,面目全非。 不過很遺憾,倒下的是陳敬岳。 為什麼玩自殘?敵人還沒倒下,你為什麼先把自己放倒? 因為只有倒下才可以去醫院,為了接近李準,陳敬岳真是煞費苦心。 現在的自殘是為了以後讓敵人更殘。在這裡,要尊稱你一聲祥哥(陳敬岳,字接祥),不管結局如何,謝謝你的顧全大局,將自殘精神發揮到了極致,所有的自殘人士都要向你致敬。

進了醫院,可李準詭得很,行踪飄忽不定。陳敬岳的傷好了,還是沒能找著機會扔出炸彈。 陳敬岳又打聽到李準要去順德清鄉,就化裝成乞丐尾隨跟踪。 李準扈從如雲,里三層是駁殼槍衛隊,外三層是大刀衛隊,還是沒機會下手。 炸彈在懷裡都焐熱了,就是沒機會響。 想要李準命的人是一茬接一茬,可真正拿走他命的人卻沒有。革命黨中普遍流行一句話:幹革命,容易;炸李準,太難! 離不開你的人是我,想著你的人是我,牽掛你的人是我是我還是我,最想炸的人是你是你還是你! 炸彈造了這麼多,不炸對不起倒下的同志們。劉思復和他的殺手兄弟們再次圍在骷髏頭旁集體宣誓:這注定不是一個無言的結局,必將是一個遲來的承諾。 機會就像海綿里的水,擠擠還是有的。

李準每天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都準時由城外的水師公所進城辦公,這時段城裡很繁華,人比較多。李準猜想革命黨不會選在這個時段下手,防範一般比較鬆懈。 就找這個機會下手,還是陳敬岳行動。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特意找了個幫手,人稱戎哥,也是位辣手的刺客。大家兵分兩路,陳敬岳負責城外、戎哥負責城內。 當天午後一點,陳敬岳怀揣炸彈準時在城外李準的必經之路守候,可是影子都看不見一個,原來今天李準提早出發了。陳敬岳趕緊一路狂奔,還是沒追上。 炸彈沒響,難道這次又沒戲了? 別急,還有城裡的戎哥。 戎哥手提藤茶籮,裡邊藏著兩顆炸彈,在雙門底一帶鬧市區慢慢悠悠地走著。 李準的轎子終於來了,近了,越來越近。當轎子經過“怡興縫衣店”時,炸彈出手了,懷著憤怒的兩顆炸彈準準地扔向轎內。

一聲巨響,人仰馬翻。 炸著了沒有? 當然炸著了。頭彩中過了,官也升過了,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運氣好。李準注定逃不過這一劫,當場被掀出轎外,不僅被炸倒了,還翻了幾個滾。 戎哥扔了炸彈之後,仍然站在那兒屹立不動,太高興了,太激動了。為你裝乞丐、為你自殘,為你頭破血流、為你住院,現在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戎哥,現在不是浮想聯翩的時候,快跑啊。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衛兵們的槍響了,戎哥倒下了。不過他可以含笑九泉了,因為李準終於先倒下了。 城外的陳敬岳還在一路狂奔,他聽見爆炸聲,更興奮,跑得更快了。不巧被兩個警察撞見了,別人聽見爆炸早嚇趴了,這個人還這麼興奮地在跑。頭上沒辮子,穿著西裝,手裡還捧著呂宋煙箱(裡面裝著炸彈),形跡可疑。陳敬岳還沒反應過來,雙手已被逮住了,可惜懷裡的炸彈始終沒響。

雖然倒下去兩位同志,可是李準終於倒了。 劉思復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從此他改名叫師复。還是那麼激進,那麼憤世嫉俗,不過不用槍桿子了,改用筆桿子,成了著名的思想家,無政府主義的代表人物。他身後粉絲無數,都是特重量級的,比如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 所有的人都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該平靜一會兒了。 現在大家最關心的一個問題是:李準到底炸死了沒有?很遺憾地告訴革命同志們,雖然炸斷了兩根肋骨,但李準的生命力依然旺盛。 躺在病床上的李準百感交集:終於炸著我了。 他一直不明白,一直很困惑: 為什麼炸我?請給我一個炸人的理由。 其實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是神也不是魔。只是個愛妻子的丈夫、疼孩子的父親,我不想鐵血,只渴望溫情。

為什麼我的愛心感動了中國,卻感動不了革命黨? 我不做裸官,不拍艷照,不搞詐捐,一心一意撲在工作上。抓你,是我的本職工作。難道在中國做一點實在的事情就這麼難嗎?就注定要承受這一波又一波的炸彈波嗎? 我知道這個國家需要變革,可我只是體制內的一個小小蛔蟲,無法改變什麼,一家老小都必須要靠這個體制吃飯。你們無牽無掛,失敗了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我呢,一家老小,拖兒帶女,能跑到哪兒去?革命,我真的玩不起。 你們痛恨這個體制,要推翻它;我依靠這個體制,只能維護它。到底是體制錯了,還是我錯了? 炸我,是你的專業方向,我可以理解。但是,過猶不及,適可而止。大家都是中國人,應該一致對外,為什麼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呢?咖啡喝不慣,喝杯茶總可以吧? 能給革命加一點點脈脈溫情嗎? 斷了兩根肋骨的李准在痛苦中終於反省了,這年頭,除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是浮雲。他從此適可而止,只玩虛的,不來實的。這招真見效,他在暗殺榜單上的名次也急劇下滑。 對李準的轉變,大家都表示充分地理解。任何人都禁受不住炸彈一而再、再而三的肉體折磨,有時炸有時不炸的心靈煎熬。 革命最大的阻力沒有了,會變得溫情脈脈嗎? 當然不會,因為這是辛亥年的春天裡,那滄桑的歌謠才剛剛唱響,那怒放的生命才剛剛發芽。鐵血的小伙子們準備好行囊,他們整裝待發,都在等待一個人,一個大哥,絕對的大哥中的大哥,大哥中的王者。 為什麼大哥扎堆地出場? 大哥扎堆地出場,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黑社會,要么是這個社會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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