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個帝國的生與死

第12章 第二節

如果要為狄青的悲情命運寫一份分析報告書,紙面上的原因大體可以有以下兩點: 第一,狄青太紅。狄青從一個下級配軍,短短十多年扶搖直上,坐到了帝國軍事首腦樞密使的位置,升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種家祖孫三代累積,臨了才由種師道當了個同知樞密院),怎麼能讓帝國的文人們不眼紅。 如果僅僅是政治上的平步青雲,那文人們還能忍受,而狄青的紅超出了政治範圍,不僅在軍隊、朝堂,還傳播到了民間。在西北沒有人再唱那首“軍中有一韓(琦),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範(仲淹),西賊聞之驚破膽”老掉牙的歌,人們記得的是騎著白馬、戴著青銅面具,取党項敵將於千軍萬馬之中的英雄。開封的少女們做夢都夢到大將軍騎著白馬來到她們的面前,摘下面具(刺字不能掩蓋他那英俊而冷酷的面容),向她們送出溫情脈脈的秋波。狄樞密使在東京經常一出門辦公,就會召來無數粉絲的圍觀,造成交通堵塞,成了當時首都交通治堵工作的難題。

在北宋帝國,通常紅到這樣級別的偶像,只能在文人集團中產生,比如“奉旨填詞”的柳三變(小柳主要在青樓圈裡知名度高),比如全能才子蘇東坡,還比如大史學家司馬光和他的死敵“拗相公”王安石。 而一個罪犯出身的士卒,憑著能打點仗和長得英俊(再加上會自我包裝),就吸引了整個帝國的眼球(包括皇帝的),文人們覺得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文化現象(當然更是政治現象),它會影響整個帝國的審美情趣和價值取向。意識形態的問題至關重要,所以整個帝國的文人集團,無論在狄青走紅前是他的敵人,還是他的朋友,在狄青做了樞密使後,選擇都是一樣——站到他的對立面。 第二,狄青太倔。性格決定命運,狄青不只是一個在戰場上勇猛的將軍,在生活中和政治名利場中,他一樣是一個不撞南牆頭不回的愣頭青。只要狄青認定了的事,他永遠不會屈服和回頭。早年還在村里當農民的時候,大哥狄素與鄉里一名叫鐵羅漢的惡霸鬥毆,把惡霸打人水中,出了人命官司,兄弟情深,狄青毫不猶豫地替大哥扛了這樁人命官司(後來狄青命好,惡霸又神奇地活過來了)。

狄青的刺字無論在他成名前還是成名後都成了焦點話題。在北宋,並不是所有的士兵都在臉上刺字。在臉上刺字的士兵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一個部隊的整體標識,比如後來大家都知道的“八字軍”;第二種是因觸犯律法而被充軍者,在當時稱配軍,狄青屬於後一種。配軍的地位在北宋軍隊中屬於最低下的,所以很多人發達後第一個想到的是把臉上的刺字洗掉。 狄青偏不,他堅持留著他的刺字,他就是要人知道,他是怎樣從一個最底層的士兵,一步步成為成功人士、帝國英雄的。 而他與帝國文人的矛盾,在很大程度就始於他臉上的刺字。 第一次沖突發生的時候,狄青已經是帝國頗有名氣的武將,當時已做到了真定路副都總管的職位,而他的上司則是韓琦。

韓琦就是那首“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頌歌中的韓老先生,西北戰場升級後,韓琦就來到西北,不舞筆墨弄大刀。老韓是強硬派,主張和党項人以暴對暴,針尖對麥芒,以攻為守,只可惜他也只能是嘴上硬,老韓的書生意氣正中党項人下杯,在好水川被元昊打得鼻青臉腫,損兵折將,讓西夏取得了對北宋關鍵性的勝利。此戰後,文化水平不高的元昊寫了首詩悄悄丟進了老韓家的院子,詩曰“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輩,猶自說兵機”,氣得老韓差點吐血。 狄青在定州和昔日的老上司遇上了,老韓的風頭不減當年,一來軍中就大搞整風運動,對於作風不正的士卒,老韓的方法很簡單——殺。 殺不了党項人,殺幾個手下的士卒那還不容易。 狄青很顯然不同意韓琦的武斷,兩人開始有了矛盾,但矛盾激化還是因為一個妓女。

一次,韓知州請客吃飯,在宴上請來當時定州的名妓白牡丹。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喝高了,包括美女白牡丹在內。 於是,白牡丹捧著酒杯來到狄青席前,輕薄地說我敬斑兒一杯。 眾人大笑,這搞得狄將軍下不來台。 狄青是恩怨分明、有仇必報之人,沒過兩天,他帶兵去青樓,脫下白牡丹的褲子在伊的屁股上落了幾十鞭子。 狄青打了白牡丹的屁股,可損的是韓大人的臉面,韓大人也記仇了。很快他就找到了報仇的機會。 狄青在西北的一個老部下焦用,押兵過定州,二人久別,狄青在營中熱情款待,焦用喝高了,回來爛醉如泥,誤了公事。 焦用押的那些兵向韓琦告了焦用的狀,韓琦把焦用關了起來,狄青不過是打白牡丹的屁股,韓琦他要的是焦用的腦袋。

狄青聞訊後大驚,火速前往公署府,替焦用求情。 韓琦閉門不見。 狄青在公署府面前站了很久,門終於開了,韓琦出來了,後面還押著焦用。 狄青替焦用求情,理由很簡單,焦用在西北打了很多年仗,立下了不少軍功,是個好男兒,如果僅因小過就要砍腦袋,韓大人你是不是過分了點。 韓大人手一揮,當著狄青的面令人砍下了焦用的頭,並說出了宣言式的經典名言——“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此豈得為好兒耶?” 韓琦式的宣言在帝國並不獨有,後來同樣坐到樞密使位置,也同樣在西北帶過兵的田況也為韓大人的宣言作過註釋,田況老先生是這麼說的,“狀元及第,雖將兵數十萬,恢復幽薊,逐出強寇,凱歌勞旋,獻捷太廟,其榮無以加。”這句話,大意就是哪怕你領兵十萬,幹掉党項人,恢復幽雲十六州,把契丹人趕到狼居胥山,取得衛霍這樣的成就,回來在太廟給老祖宗匡胤報喜,這些榮光都比不上在東華門外摘下狀元桂冠。

是的,這就是掌管帝國軍事大權的韓琦田況們的想法,這也是武將及其兵卒在他們眼中的地位,無論你在戰場殺過多少敵人,攻破多少城池,負過多少傷,一切都沒有用,東華門外高中者,才是真正的好漢英雄。北宋帝國是文人的天堂,文人可以拿高薪,可以朝皇帝臉上噴口水,可以喝酒狎妓風花雪月,他們的腦袋是金貴而安穩的。當初韓大人在西北,高昂著頭說對党項人要進攻進攻再進攻,並說打仗就不能考慮勝負,當然更不會考慮士卒的生死。因為在韓大人的眼裡,武將和士兵的腦袋,根本比不上妓女白牡丹的屁股值錢,白牡丹的屁股開花了他會心疼,而手下的腦袋掉了,他不會心疼。 狄青久經沙場,什麼樣的陣勢沒有見過,但是那天,他確實被震住了。當所有人都走光了,手下人提醒他說,總管你在這里站了很久了,狄青才回到冰冷的現實。公署面前一片冷寂,屍首分離的焦用倒在血泊中,西北党項人砍不下他的腦袋,帝國的文人可以,韓大人可以。

狄青對文人,更多的是敬仰,他的崛起離不開當時帝國幾個文人的力挺。一個是尹洙,是他慧眼識珠,將狄青推薦給了當時西北的兩位軍事主帥范仲淹、韓琦。第二個則是范仲淹,範夫子曾經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過讓他多讀點書,尤其要讀《春秋左傳》。在範夫子的激勵下,狄青才從一個在戰場上作戰勇敢的將軍轉變成為能獨當一面,能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軍事主帥(對范夫子,狄青也崇敬有加,後來范仲淹逝世後,狄青常去範府,以子弟禮拜問范老夫人,併入范家家廟進香禮拜)。第三個則是傳說中的大奸相龐籍龐宰相,龐籍的力荐讓他有機會成為北宋帝國唯一一位能單獨領兵出戰的武將,並一舉平定儂智高,成為北宋帝國史上最風光的武將。 但在定州公署門前,狄青看到的,是橫亙在他與北宋文人們之間的一道永不可逾越的鴻溝,一次不得不作出的決裂。

狄青是永不低頭的人,或許從定州公署門前開始,他就打定了主意,一輩子都會在臉上留住刺字,讓人們知道,他曾經就是一個兵,一個低賤的配軍。 他的刺字是為焦用們留的。 後來狄青官拜樞密使,趙禎出於好心,讓當時的副樞密使王堯臣給他送了瓶能洗去刺字的藥水。 狄青,你洗掉吧!洗掉刺字,平時再多附庸些風雅,多結交些才子,最好認個有點名氣的祖宗,你狄家在唐朝不是出了個大名人狄仁傑,認他當祖宗你也不虧,時間一長,或許文人們就會漸漸忘掉你曾經的身份。 狄青說不,我就是要留這個刺字,告訴人們,一個配軍也能通過他的努力坐到樞密使的位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東華門,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王堯臣有些尷尬。他和狄青說來頗有淵源,當年狄青在東京拱聖營當一名小兵的時候,王堯臣是那屆東華門下的最後勝利者——狀元郎,當日狀元郎全城巡遊萬民瞻仰,狄青和幾個同伴也在人群中,同伴們感嘆都是人咋差距這麼大!年輕的狄青不以為然,說他日誰的成就高還不一定呢?

很多年以後,當年的狀元郎作了昔日賊配軍的副手。即使王堯臣不覺得丟臉,帝國的文人們也看不下去。 反擊,必須反擊,為了東華門前的榮光,為了帝國文人們的利益,他們必須整體出擊。 於是,狄樞密使家就老是出事,先是被水沖,不得不遷家相國寺,後來在相國寺又有人看到狄樞密使竟然穿黃袍玩,於是韓琦老先生見人就問,嘿,你昨天看見“赤樞”(文人們送給狄青的外號)穿黃袍玩沒?又有人說看見了狄大人家的狗長出了兩隻角,什麼奇談怪論都來了。 而魯達守護的這片廢園,當年正是狄樞密使家的後園,一場“火”燒掉了帝國最優秀的武將的未來。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狄青家夜祭祖先,燒紙錢,事先忘記到消防部門(廂吏)那裡備案,結果不小心著火,火勢不大,等消防人員趕到時已經撲滅了。

一個很小的治安事故,卻在帝國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第二天,全東京都傳開了,狄樞密使家夜現怪光,經過文人們的整理加工,故事更加精彩,自然在市井小巷大肆流傳開來。 有文化就是不同,文人們最後不忘提醒看官,當初朱全忠(朱溫)篡唐前,家中也有這樣的現象,讓看官們加以類比。 故事傳到了趙禎的耳朵,皇帝對這種新聞不是十分感興趣,一來大病初癒,二來我們都知道那兩年趙禎感興趣的東西是什麼,而狄青他還是信得過的。 陰的不行,文人們只有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把事情攤開來說個明白。 誰當領頭羊,當然非歐陽修莫屬。 歐陽修在嘉祐年間以翰林學士的身份主持當時的進士考試,是整個科考選秀的執行主席,在他的主持下,期間湧現了眾多文化名人,歐陽修也成為了當時文化界的泰斗級人物,說話的分量當然很重。 當然,讓歐陽修當領頭羊,也因為他有成功參倒樞密院武將的經驗。 王德用是真宗朝大將王超之子,十七歲就隨父出征,與李繼遷打得不可開交,屢立戰功,趙禎親政後不久,就升任其為知樞密院事,在樞密院一把手的位置上乾了幾年。 王德用在樞密院的位置上乾得很好,不但將軍隊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針對帝國軍制的一些弊病,也敢於提出自己的看法,例如針對太宗傳承下來的陣圖,他就認為應該廢除。 幹得好沒有用,帝國的文人根本不拿他的工作說事,而是拿他的長相說事。老王軍人出身,很有男人味,另外有個特點,臉黑,但脖子以下的皮膚卻很白,文人們拿這說事了,說老王“類藝祖”——長得很像趙匡胤,你說趙禎你能讓一個長得像你祖宗的人天天在你的眼前晃嗎? 當然了,王德用的家宅正枕在都城乾岡線上,這又意味著什麼呢?趙禎你自己去想吧。 結果當然是王德用被貶出朝,官方原因竟然是“且謂德用得士心,不宜久典機密”,深得士卒人心,看來也是一種罪過。 王德用是老實人,有度量,離開東京的時候攤攤手,說相貌是父母給的,長得“怪”不是我的錯。 狄青任樞密使後,王德用任了幾十年邊將後,又重回東京,做狄青的副手——樞密副使,這時的王德用已經七十多歲。 但文人們並不因為他已是垂暮之年的老人而放過他。 嘉祐年間,文人們的主要炮火還是對準皇帝——帝國繼承人的問題,整天向趙禎發難開砲。 作為樞密副使,作為一個馳騁沙場多年的男人,王德用有些看不下去,趙禎也是人,也是男人,有尊嚴的皇帝,一天老拿別人沒兒子說事,像話嗎?老王在朝堂上發言了,論調肯定和文人們不太一樣。 歐陽修發火了,當堂語出不遜,你個老衙官!你懂什麼,這等國家大事,是你這等粗人摻和的嗎(老衙官何所知)? 第二天,歐陽大人就參了王老先生,說武人執軍事,知道太多國家機密(當然包括立繼承人這種事)不好,何況老王七十多歲了,也到了法定退休年齡,該退居二線了,好讓年輕人來。 歐陽修發話,其他文人相繼出招,老王這把年紀哪是敵手,很快被迫退居二線,回家抱孫子去了。 而狄青就要難對付一些,首先,狄青的性子是恩怨分明的那種,明顯不像老王那樣厚道。當年韓琦在定州唱那齣戲後,並沒有嚇住狄將軍,事後無論公私場合,狄青都沒有掩飾他對昔日上司的不滿和鄙視——韓琦,不過就是有個進士出身的身份,能力?哼哼!不過如此(後來韓琦的另一個屬下王安石也作過類似評價——韓琦不過就是長相好點,看來韓大人在下屬中的口碑真不太好)。而誰嘲笑他臉上的刺字,他也會毫不客氣地反駁——當然已不用鞭子。 歐陽先生面臨的課題很難,他要彈劾的是一個沒有什麼把柄和過錯,而又性格鮮明的人。明眼人都知道,狄青對於帝國,只有功,沒有過。而狄青在任樞密使的四年中,也沒什麼小辮子讓文人們抓住。狗長角穿黃袍家中現異光,正常人都知道那些話上不來檯面。 有什麼能難倒文壇領袖歐陽修呢?他連連向皇帝上書,就狄青事件展開連環式進攻,拋出兩篇在當時很有影響力的文章,一篇是《論狄青劄子》,一篇是《論水災疏》。 歐陽修的論斷如下: 一,近年來東京老是遇水災,水是屬陽的,而武將是屬陰的,水患多是因為武人得以重用,要治水患,狄樞密使恐怕得先下台呆兩天。 二,狄青任樞密使四年,雖然沒有什麼過錯,可武將長時間執掌國家軍政,那是很危險的,想當年…… 三,罷免狄青也是關心和愛護他。樹大招風,狄將軍有這麼多流言蜚語,搞得人心不安是因為他居於高位,現在把他調離崗位,也是“愛護”狄將軍嘛!當小弟的受點委屈沒什麼的,你看我們誰不是幾進幾出,名利不過是浮雲罷了。狄將軍如果是忠臣死都不怕,當然也不會在乎樞密使這種虛名的。 才子就是才子,邏輯嚴密,讓人無法反駁。 趙禎看到這樣有才的文章,依然是留中不用。趙禎是個很清醒的皇帝,他知道他的帝國不僅需要會吵架的文人,更需要能打仗的將軍。而且他本人也是“狄粉”,當初西北出了個狄青的時候,趙禎欣喜若狂,和帝國的軍民一樣,對這位面涅將軍非常神往。西北戰事吃緊,狄青不能回朝復命,於是趙禎讓人畫了一幅狄將軍的畫像,每天掛在宮中,睹畫思人。 歐陽老大的奏章沒反應,後繼火力跟來,范鎮、劉敞、呂景初、韓琦接著。嘉祐元年的帝國朝堂,文人們的子彈一直在飛,目標只有兩個:趙禎和狄青。 最後,帝國宰相文彥博代表文人們和趙禎最後攤牌,今年的兩大議題,一是繼承人問題,二是狄青的樞密使問題,至少你得解決一個。 真的必須作出選擇嗎?趙禎問。 文彥博沉默著回應他。 誰都知道皇帝會怎麼選擇。 在落筆簽署狄青的罷免文件前,趙禎又停住了筆,望著文彥博這位在嘉祐時期看起來最厚道的文人,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狄青可是忠臣啊! 話外音:你們文人可是最重名節的,你們今天這樣做,不怕以後在史書上留下殘害忠臣的罵名嗎? 而文宰相回的那句話更意味深長: ——當年太祖不也是周世宗手下的忠臣? 話外音:你老趙家當了偷吃禁果的婊子,就永遠沒有資格相信別人會做守身如玉的淑女烈婦。 嘉祐元年(公元1056年),狄青接到了他的樞密使罷免文件,出判陳州,接替他位置的是當初在定州高唱“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的韓琦。 狄青輸了,這是一場他根本打不贏的“戰爭”。 但狄青仍然倔強,他輸不要緊,他需要一個答案——為什麼? 他找皇帝,趙禎不見他,趙禎本人也不知道答案,還不知怎麼面對昔日的偶像。 於是他找到文彥博,要一個說法。 文彥博坐在中書省大院的太師椅上,不緊不慢地說,沒有其他原因,皇帝懷疑你了。 一句話就打發了曾經的狄樞密使。 狄青認輸,卻不服,他也丟下了一句話: ——“無功而受兩鎮節麾,無罪而出典外藩。” 話外音只有三個字:不公平。 狄青離開了東京,那個地方不是他的舞台。 當然,陳州也不是,半年後,他在那個地方死了,死法很奇特,疽發髭卒,鬍子長疽。史書上沒記載第二個人有這種死法,不過帝國的文人說怎麼死就怎麼死的吧。狄青的生平本來就已經有很多“傳奇”,有的真有的假,真真假假留給後人去分辨好了。 但帝國的文人們不免有些遺憾,特別是歐陽修,狄青如此剛烈屈死,使他“愛護國器”的幌子沒了打處。而近百年後,一個叫秦檜的文人學會了歐陽修的這招,並起了一個名字,叫“莫須有”,中招的那個武將我們都知道叫岳飛。 秦檜和歐陽修的做法有區別嗎?當然有,從法理角度來講,秦檜是直接操刀殺人,而歐陽修的作法則叫間接傷害。 為此,一生幾乎沒什麼污點的北宋文壇領袖歐陽修背上了一個罪名——忠君誤國。 或許把罪名獨歸於歐陽文忠公也是不公平的,他只不過是站在最前面的打手,狄青慘案更可以界定為一次精英集團群毆弱勢群體事件,是一次集體犯罪,犯罪群體叫北宋文人。文彥博、韓琦、范鎮、龐籍、包拯(傳說中與狄青可是文武雙曲星,他站出來為狄青說過一句話嗎?當然沒有)、司馬光、王安石等嘉祐時期的文化名人們都是打手和從犯。 狄青死後,在民間和宮廷一樣受到追捧,哲宗的長公主成年當婚,老爸問她中意誰,長公主說非狄青的兒子狄詠不嫁,哲宗一見狄詠,說不愧我閨女喜歡,和他老爸一樣,帥呆了。而後來宋神宗趙頊上台後一心想富國強兵,也是愈發思念狄大將軍,於是學趙禎一樣,把狄青的像掛在宮中,頂禮膜拜。 當然,長公主最終也沒能嫁給狄詠(門不當戶不對,喜歡有什麼用),而趙頊也是只能幽思古人,而無法“憐惜”眼前人,神宗一朝的樞密院也依然是文人們的天下,武人與狗不得入內,儘管趙頊手下也有種諤、王韶這樣的名將。 帝國武將們的命運,在狄青死於陳州時就已經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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