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2 漢初平亂·呂后篡權

第40章 二、王陵謝幕

一個人的悲劇,最大的因素在於他的生存環境。張皇后就是這樣的人。 首先,她很無辜;其次,她很可憐;再次,她很不幸。她無辜,是因為她應該有自己獨立的愛情空間,可這一切都被呂雉剝奪;她可憐,是因為她和劉盈一樣,都是溫馴的羊羔,牢牢地被呂雉這匹母狼控制和利用;她不幸,卻是因為生為女人,連個孩子都生不下。 她弱不禁風的一生,不明不白地就落下兩個名聲:亂倫之婦和不下蛋的小母雞。 地球人都知道,作為皇后,如果沒有孩子,那她的皇后之位將不保於久。其結果多數不是落得被人整的悲慘結局,就是被打入冷宮活蹲死監獄。那現在怎麼辦?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樹上結果實,樹不能生果,你總不能貼上去吧。貼當然是貼不上去的,但是可以換。桃樹不結果,就用李果代,這就叫李代桃僵。

呂雉玩的就是這李代桃僵的陰招。首先,她在劉盈崩前,就把張嫣藏到后宮,對外宣傳身懷龍種;其次,劉盈的生育能力是沒問題的,他死之前在后宮已經播下諸多龍種。於是,呂雉便把劉盈和后宮女人交配生出的仔搶為己有,並殺其母;最後,呂雉就對外宣稱,張嫣生下龍種,但是因為孫子年幼無知,讓太后臨朝稱制。 所謂臨朝稱制,就是代理行使皇帝的權力。呂雉是此項製度的發明人,她當然首先享受到了該項發明的偉大成果。 人類所有的發明,都源於內心追求享受和支配慾望的衝動。科技發明如此,政治發明亦是如此。劉邦的漢朝皇帝,是靠耍流氓耍出來的;呂雉的臨朝稱制,亦是耍流氓耍到手的。他們夫妻一世,實則是女流氓配男流氓,承前啟後,相輔相成,互相映襯。

當然,呂雉不是為她一個人而耍流氓,也不僅是為張嫣而耍陰招。在她的背後,站著整個呂氏家族,那是她內心全部流氓衝動的源泉。現在,她腦子又閃出一個危險的念頭,那就是要立呂氏子弟為王。 呂雉要立諸呂為王,首先要經過三個人同意,他們分別是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陳平、太尉周勃。於是,呂雉立即召開了一個中央常務委員會。呂雉首先詢問王陵,王陵的回答是:呂氏家族當官可以,當王堅決不行! 王陵的話語猶如拋出去的山豬炮,出手凌厲,煙幕嗆人,熏得呂雉的臉是一邊白一邊黑。 少文任氣,說話直來直去,向來是王陵說話做事的最大特點。只見王陵繼續陳述道:明確地說,不是我王陵不讓諸呂稱王,主要是漢高祖有約在先。當初,高帝刑白馬盟約,非劉氏者而王,天下共擊之。太后您要立呂氏為王,不在刑白馬之盟的範疇內。

呂雉聽完,半天黑臉,立即變成了全天黑。一股殺氣自她胸中騰騰而起。盟約是死的,人則是活的。就算有千條萬條原則,也是人定下來的。既然是人定的,人也能改之。今天高帝已崩,我呂雉說了算。你王陵不度時勢,還敢攔我道路,擺明就是欠揍! 但是,呂雉強忍怒氣。她轉過頭問陳平和周勃:你們的意見怎樣? 周勃不敢發語,只顧看著陳平。的確也是,臨陣殺敵,周勃是一把好手;臨時應變,則是無人出陳平之右。周勃看著陳平,陳平也在看著周勃。他們的眼神彷彿都在告訴對方,呂雉不高興,大禍不遠了,咱們團結一致吧。 於是,陳平和周勃異口同聲地對呂雉說道:我們倆的意見是,沒意見!理由是,高帝定天下時,他說了算;呂太后您稱制,當然也得由您說了算!所以說,高帝立劉氏子弟為王,呂太后亦立呂氏為王,這沒什麼是不可以的。

如果說,王陵猶如臘月寒風,吹得呂雉兩唇發抖;那麼,陳平和周勃這番話,則猶如三月春風,拂面而來,讓呂雉不勝受用啊。 可是,陳平和周勃這對變色龍,一下子把王陵搞傻了。本以為陳平和周勃會拉他一把,沒想到他們倆卻倒在背後踹他一腳,推他下水。 王陵怒了。 於是,罷朝後,王陵便怒氣騰騰地拉住陳平和周勃。他放聲大罵道:媽的,高祖當初跟你們一起喝雞血發盟誓時,你們是怎麼說的。沒想到高祖才走,呂雉一當權,你們就站到人家隊伍那邊阿諛奉承。請問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入土見高帝? 好一個固執不知死活的王陵。死人的事大,還是活人的事大?人在官場混,從來都是身不由己。正所謂,一朝君來一朝臣。如今呂雉當權,標榜道德正義,只會淪為階下囚;阿諛奉承,卻能小心駛得萬年船。兩種選擇,只要是個人,都能權衡利弊,舍重取輕。這個道理,只要是腦袋不發熱的人,都能看得明明白白,難道你王陵就沒半點覺悟嗎?

於是,陳平理直氣壯地反駁王陵道:你還是算了吧。面折廷爭,我們不如你;保全社稷,定劉氏之後,你就不如我們兩個了。 陳平這番話,如一塊硬骨頭,塞得王陵沒有半句反駁之力。蚯蚓委身地下,是為了更好地伸展;泰森握緊拳頭,是為了更好地出擊;陳平阿諛奉承,是為了更好地麻痺呂雉。 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王陵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公元前187年,十一月三日,呂雉對王陵出手了。 首先,呂雉提拔王陵為太傅。太傅,也就是小皇帝的老師兼政治總教練。請注意,在呂雉時代,太傅被稱為上公,官銜比三公之一的丞相一職還要高出一級。可是這樣大的官職,叫位居三公的任何一個去當,估計沒有人肯答應。因為它只是個有待遇卻沒有實職和實權的虛位。

現在,我們終於看清楚了。呂雉對王陵使出的這招,看似高調挪窩,實則強迫退休,暗奪相權。不用多說,王陵如果不幸被呂雉架空,那麼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頭了。 其實,太傅一職只是一個煙幕彈。呂雉最終的打算是,把王陵調離中央,遣送回老家,從此不讓他沾染朝中之事。 只可惜,世間了解王陵者,多似繁星;能看透呂雉計劃者,屈指可數。呂雉就料到,只要她對王陵拋出太傅一職,他必受刺激,稱病不肯上朝。只要王陵膽敢稱病,就趁機免他職位,打發他回老家養老,那樣眼不見心不煩,一了百了,多舒服。 果然不出呂雉所料,王陵聞聽要當那閑職太傅,抑鬱寡歡,遂稱病不朝。既然你都病得不行了,那就請讓位吧。於是,呂雉立即免去王陵右丞相一職,提陳平為右丞相,又提舍人出身的審食其為左丞相。

呂雉打發走王陵後,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剷除御史大夫趙堯。 呂雉恨趙堯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們仍然記得,當初劉邦對劉如意的身心安危憂心忡忡的時候,正是趙堯出的餿主意,把時任御史大夫的周昌調離中央,成了劉如意的合法保護人。正因為周昌,呂雉差點滅不了劉如意。好了,現在舊恨還在心頭,趙堯,你就領死吧。 呂雉鬥倒趙堯,根本就沒費甚麼勁。因為這是一個拍馬屁爬上高位的奴才,他和王陵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拳手。於是,呂雉隨便找了一個藉口,就把趙堯丟進了監獄。同時,提拔了另外一個人接任御史大夫一職,他就是上黨郡太守任敖先生。 任敖,沛人也。曾當過舊沛縣獄吏,與曹參曾是同事關係,同時又是劉邦的鐵哥們。當是時,劉邦放走徒隸,逃亡碭山。於是,沛縣長便把呂雉抓捕入獄。沒想到的是,呂雉入獄期間,竟然被看守調戲,恰好被任敖看到,路見不平一聲吼,把調戲呂雉的看守打得面目全非才罷休。

現在,對呂雉來說,搞掉趙堯,提拔起任敖,這就叫報仇報恩兩不誤。可謂一舉兩得,鏟得解心,用得也是極放心。廟堂之高,高到右丞相、左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全都站在她高築的戰壕里。放眼天下,誰與爭鋒,誰主沉浮? 呂雉沒有理由不相信:屬於她的時代,已經正式開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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