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2 漢初平亂·呂后篡權

第19章 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韓王信之所以能拉陳豨下水,完全是情報工作做得好。他已經獲知,陳豨陷入了養客門事件,此種情況幾乎是當初韓王信的翻版,反或不反,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有時候,形勢威力比個體的意志要強大,那個威力就是殺頭,死無葬身之地,要想活命,唯有反戈一擊,自立為王。於是,韓王信就像壓在陳豨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只派王黃前來游說,就立馬自立為代王,發兵攻打趙國。 消息傳回長安,劉邦大怒。好啊,派出去一個,造反一個,分明就是不想讓我安度晚年。於是,劉邦決定親自掛帥率軍出征陳豨,諸侯必須跟其前往,諸侯名單中,有淮陰侯韓信、梁王彭越。 然而,兩人不約而同地向劉邦宣稱: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恕我不能響應中央。 淮陰侯自從被削去楚王后,長年裝病,一直裝到造反為止。而梁王彭越裝病卻甚是蹊蹺,遲不病,早不病,偏偏在關鍵時候病,這未免太湊巧了吧?

劉邦不是傻子,他可以理解韓信,但是彭越不來,於情於理皆是不通。於是再次派人去喚彭越,彭越還是那句回答:重病中,請勿打擾! 劉邦火大了,好你個彭越,咱們走著瞧! 公元前196年,冬天,孤獨的劉邦率軍遠征陳豨了。 此時,長安黑雲壓城,韓信佈署完畢。之前,韓信已秘密派人聯絡陳豨,只等陳豨回音,只要一有回訊,他就馬上乘夜假傳聖旨大赦囚犯,集結他們進攻孤立無助的呂雉和劉盈。 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韓信有理由相信,寒冬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然而,對韓信來說,這實在是一個漫長無比的冬天。他等啊等,等得雪落梅開,黑夜過去,黎明再來,雪又再加一層,仍然不見陳豨回音。 這個冬天,韓信夜不成眠,他獨自駐立窗口,等待著風雪夜歸人。窗外,只見北風呼呼,然而韓信耳朵靈異,院落外面的雪地上,只要傳來咯吱一聲,他都會神經緊張,異常興奮。

夜,雪越積越厚;耳朵,越聽越疲憊;心,越等待越無助。漫長的三個月就此過去,音訊全無。這時,一種不祥的預感突然湧上韓信心頭,他強烈地意識到:陳豨肯定出事了! 韓信所料沒錯,陳豨是真的出事了。 韓信並不知道,陳豨已經被劉邦大敗。 陳豨想不敗都不行,大好的邯鄲城他不佔據,偏去據守一條沒用的漳水。天下可任將領的有許多,他偏挑了些商人出身的人為軍將。 商人,換個西方名詞,我們叫他資本家。馬克思說過,如果你出足夠的價錢,從他手裡買勒死他的繩子,他仍然能出售於你。正如馬克思所說的,劉邦只用重金賄賂陳豨屬將,結果無一不降,陳豨軍大敗。 我們前面說過,厄運有如病毒,他具有傳染和擴大的作用。果然,陳豨軍敗就像一個病體源,通過空氣傳播,傳到長安城內,染到了韓信的心房。這種病毒,不叫腦殘,也不叫瘋癲,而叫無可救藥,身敗名裂,株連三族。

不用多說,韓信企圖造反的陰謀敗露了。其壞在防範不周,被人告密。 事情是這樣的:首先是,韓信的一個舍人得罪了韓信,韓信把他關了起來,準備殺掉。而捨人的弟弟看救人無望,只得打擊報復,於是就跑去呂雉那裡把韓信造反的陰謀一股腦兒地全托出來。 此時,正是春季,正月。春還未暖,雪還未融。呂雉接到告密後,驚慌失措。內憂外患,真是多事之秋啊。韓信將兵,天下無敵,如果殺進長樂宮來,宰我們母子倆不就是比殺雞還容易嗎?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哈姆雷特的生死抉擇問題,又無情地擺在了呂雉的面前! 這時,呂雉馬上想到了一個救星,丞相蕭何。準確地說,此時應該稱蕭何為國相。因為一年前,劉邦把丞相改為國相。劉邦這不是在玩文字遊戲,這兩個職位,從其內涵上來說,“國相”比“丞相”權威更大。

傻瓜都知道呂雉為什麼要找蕭何。這不僅因為他是國相,更重要的還有,他是韓信的伯樂。滅火還須點火人,蕭何不去滅火,誰去?又再說了,蕭何你是天下皆知擅長打後衛的高手,韓信就要射球進門了,劉邦那個前鋒已經來不及了,後衛不搶球,那大家都跟著完蛋了。 呂雉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問題是蕭何怎麼搶?怎麼撲? 於是,呂雉和蕭何一夜討論,得出一個結果:韓信這廝,只能誘殺,不能擊殺。 此時,劉邦只是大敗陳豨,而不是乾掉。然而,那是一個信息絕對不對稱的冷兵器時代,這讓呂雉有機可乘。呂雉認為,不如向外詐稱陳豨已滅,朝廷要舉行慶功會,諸侯大臣,只要沒有被抬進殯儀館的,一律得來參加朝賀! 高,實在高。朝賀不是叫你雪中送炭,也不是叫你錦上添花,只不過是叫你拍拍手,鼓鼓掌,說句不痛不癢的好話,這都有難度嗎?

主意已定,呂雉命蕭何出發,由他親自請韓信入朝。 蕭何來到了韓府,見到了韓信。兩人相見,不勝唏噓。一晃眼就十一年過去了,十一年前,韓信自登上拜將壇上,就一步一步地朝人生巔峰衝刺。出漢中,灌章邯,擒魏王豹;背水一戰,斬殺陳馀;蒯通之計,殺將入齊;兵圍垓下,四面楚歌,大敗楚王。這一幕幕好戲,如煙似霧,一闕又一闕,不勝光榮,不勝感慨。 然而,如今這一切都成了光陰故事。 韓信,曾經潛龍勿用,見龍在田,飛龍在天,亢龍有悔。韓信成長的一生,是蕭何造就的一生。如果說韓信是一部活史,那麼蕭何就是一部活史寫作的史家。歷史,從來都是悲劇的。今天,蕭何就將輕輕地點上一個大大的感嘆號,以表示終結這部偉大的歷史作品。

蕭何心裡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悲傷。他和韓信回憶了許多許多,聊起了許多許多,最後,蕭何藏住滿懷悲傷,假裝淡然地對韓信道:“陳豨死了,這是滿朝皆賀之事。你儘管有病,但還是得去朝賀一下。不然,落給別人話柄,不好!” 蕭何這話就像一陣風,掐滅了韓信內心殘存的火焰和夢想。沒有外應,造反已是不可能的事。陰謀就像懷孕,早產是危險的,晚產也是危險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醞釀了三年之久的陰謀,只能這樣讓它胎死腹中。 第二天,韓信上朝了。 我們知道,長安有兩座宮殿,一是長樂宮,二是未央宮。自從蕭何修好了未央宮,劉邦就搬到那里辦公,而長樂宮則是皇后呂雉辦公所在地。從政治權力大小來說,未央宮是太陽,長樂宮是月亮。太陽不照,月亮升空;劉邦不在,呂雉說了算。所以說,大家要上朝道賀,其實就要衝著長樂宮而來。

此時,呂雉已在長樂宮埋伏武士,靜待韓信。陳平曾經說過:擒韓信,不過一力士耳。所以,他發明了雲夢澤之遊,捉住了韓信。現在,呂雉再學陳平,讓韓信知道,人生因相同的事,犯兩次相同的錯誤,那不是不可能的。 春天的早晨,寒氣摧人。當韓信走進長樂宮來,似乎發現天空瀰漫著一股不祥之氣。事實告訴他,第六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這時,只見呂雉埋伏的武士蜂擁而上製服韓信,縛往長樂宮室內,當即斬殺。 同時,韓信三族被夷,血染長安。 英雄謝幕,長樂宮的編鐘開始撞響。悠悠長鐘,發出江河之悲。韓信,他的一生是傳奇的、精彩的,亦是簡單的。簡單得只剩下一句詩,那就是:生死一知己,存亡兩婦人。 知己,指的是蕭何;存之婦,指的是漂母;亡之婦,則是呂雉。

千古以來,無人不對韓信之死心表遺憾和可惜。呂雉落刀乾脆,先斬後奏,足見她對韓信之恨。恨他功高蓋主,以勢壓人;恨他不識時務,不知死字何寫。 看來,韓信早不死,晚亦死。這正如司馬光所說的: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之心望於人,不亦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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