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5 禍起蕭牆·王莽斬漢

第14章 一、大師匡衡

公元前35年,春天,正月。郅支單于的人頭被陳湯用快遞送往漢朝首都長安城。千古以降,最讓人激動和自豪的,不是那顆單于的人頭,而是隨人頭送至長安城的一封書。 那是陳湯向皇帝劉奭寫的一封奏書,內容很長,經典摘要大約如下: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甘延壽、陳湯將義兵,行天誅,斬郅支首級名王以下,以示萬里。 最讓人熱血沸騰的是以下這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鐵骨錚錚,鏗鏘之言。穿越千年的煙雲,我彷彿看見,陳湯揮舞著長劍,英雄豪情,直衝雲宵,威震天下。 劉奭很激動。四十年來,他的人生幾乎是一部軟蛋史。劉病已生前,曾經指著他鼻子罵說,敗掉漢家天下的,可能就是他這不進化的軟體動物了。現在,劉奭大可挺直身子,跑到劉病已廟前上香點火,驕傲地炫一回了。

誰說我是敗家子,列祖列宗辦不到的,老子辦到了。高祖以下,我不是最牛,至少也不是最差的。 難道不是嗎?劉奭不是心裡說說罵罵就完了。陳湯讓他揚眉吐氣地昂起了尊嚴的頭顱,他必須禀告列祖列宗。於是,他難得果斷一次,不由分說就下令,把郅支單于頭顱懸掛城頭示眾十天。緊接著,他親自前往太廟,祭祀祖宗,赦天下。 整個漢朝,從中央到地方,到處都是一片歡樂和激動的海洋。 凡事總有個特殊之處,斬殺郅支單于,有人歡喜,有人不是滋味。至少有兩個人,就提不起勁來。其中一個是宮中紅人石顯,另外一個則是丞相匡衡。 可能有人問了,那個於定國不是乾得好好的嗎?他哪裡去了呢? 讓我來告訴諸位吧!於定國早就下崗啦!和於定國一起下崗的,還有大司馬史高。公元前43年,九月,漢朝降霜,莊稼欠收,全國鬧飢荒。因為這項天災,丞相於定國、大司馬史高以及御史等三位高官,集體引咎辭職。

時間飛得好快,彷彿才一眨眼,此事就已經過去八年了。 八年以來,漢朝官場舞台,早就換了幾撥人了。但是,能夠混上檯面的,來頭都不小。比如,眼前這個匡衡。 匡衡,字稚圭,祖籍東海承(今蒼山蘭陵鎮),和曾經的牛人蕭望之是老鄉。蕭望之世代務農,到他那一代,果斷棄農,拜名師搞起了學術,一整就是天下聞名,實在不易。無獨有偶,匡衡世代亦是務農,到他這代,也決意棄農從學,搞起了學術。 蕭望之搞學術,沒聽說經費緊張,倒是聽說他拜了不少名師,比如夏侯勝。關於夏侯勝的故事,我們就不多說了。這個牛人收了蕭望之與黃霸那樣的學生,這輩子夠本了,沒啥後悔的了。 可匡衡轉型找出路的確不容易。主要的原因是他很窮。窮到什麼程度?窮到到處替人打工為生。這還不算啥,他竟然還窮到夜裡點不起燈來讀書。可偏他精力過人,不讀書睡不著覺。於是乎,他想到一招——借光。

在中國歷史上,讀書人刻苦讀書的版本,說也說不完。然而能成為經典的,無非以下三種:囊螢映雪,懸樑刺股,鑿壁偷光。 囊螢的主人公是車胤;映雪的主人公則是孫康;懸樑的主人公是孫敬;刺股的主人公是蘇秦;鑿壁偷光的主人公,則是眼前的匡衡。 所謂,不吃苦中苦,怎為人上人。精力過人的匡衡,通過數年的勤工儉學,終於練得了蓋世神功。此神功就是——解讀。 在漢朝,你要想在學術界混,就得精通經學。經學規定書目,就是“六經”:、《尚書》、《儀禮》、《樂經》、《周易》、《春秋》。不要說熟讀“六經”,只要你成為其中一科經書的牛人,足可夠吃一輩子了。 夏侯勝精通《尚書》,還自創了小夏侯學,天下無敵。蕭望之精治《齊詩》,所以很吃得開,在仕途上一路高奏凱歌。匡衡精講,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甚至有人還編出童謠說:不要說,匡衡來了;匡衡說詩,聽者無不眉開眼笑。

可是,精於解的匡衡,仍然活得不成人樣。問題不在別的,而在於考試。 在漢朝,無論你有多大的學問,想謀取官職,就得規規矩矩地參加考試。考中甲科,可為郎中;中乙科,可做太子舍人;得丙科,可補文學掌故。可是學術精湛的匡衡,考試技巧卻是一塌糊塗。一連考過去,一連敗下來。屢考屢敗,慘不忍睹。 慘到什麼程度?他連考八次,啥科都沒中。不過,他身上有著偷光苦讀的精神,屢敗屢戰,第九次參加考試,終於贏得一個慘勝——中了丙科。 差是差了點,總算是考中了。考中的匡衡,馬上被補為平原文學。路漫漫其修遠兮,抬頭看天,低頭看路,匡衡的路,還很長很長。 匡衡很失意,心有鬱結卻不能鳴之。他的諸多同行對他的冷遇表示不平,於是紛紛上書對皇帝說,像匡衡這等人才,不應該呆在地方,應該把他調到中央去做文學。

那時,好儒的劉奭還是太子,只能靠邊站,想說話都插不上嘴。能夠拍闆說事的,只有劉病已。替匡衡說話的奏書劉病已也看到了。他想了想,找來時為太子太傅的蕭望之,說:“傳聞匡衡學問甚高,麻煩你跑一趟,幫我去驗證一下。” 蕭望之找了一助手,把匡衡召到京城,面對面聊了一回。考核完畢,蕭望之向劉病已報告,匡衡學術水平,不是吹的好,他是真的好。 劉病已一聽,吱了一聲:“哦,我知道了。” 當是時,匡衡還留在京師因為他得等皇帝回音。從老鄉蕭望之對他的欣賞語氣中,他有理由滿懷希望、信心足足。然而不久,終於有回音了。匡衡只等到了一句冰涼的話:先回平原繼續做文學吧! 就這樣,劉病已就將匡衡打發了。匡衡這輩子,窮過,苦過,多次跌倒過,卻從未後悔過。他知道自己天生命運多舛,要尊重上蒼的安排。然而這次,對於劉病已的冷遇,他惘然若失,卻又莫名其妙。

如果你愛我,就將我召來京城;如果你恨我,也可以將我召來京城。但是,皇帝到底是愛我還是恨我呢?如是真是愛我,連學術大師蕭望之都讚不絕口了,為什麼皇帝您不將我留在京城?如果你恨我,何必如此打擊一介小民,與我過不去呢? 匡衡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如戲,命運多作弄。漫漫人生路上,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挺不住。咬著牙,忍著淚,一定要挺住。 事實證明,他挺過來了。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不可否認,劉病已是匡衡的冬天,而屬於他的那個春天,則是劉奭。劉病已崩後,劉奭接班,匡衡猶如一匹長期陷於泥潭的好馬,突然拔足而出,奔上了康莊大道。 提拔匡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司馬史高。我們知道,史高之所以登上大司馬的高位,不是他有啥本事,而是沾了外戚的光。所以,他的副手蕭望之對他很不感冒。

於是以學術為尊的蕭望之聯合別人把大司馬史高架空了。蕭望之說什麼,劉奭就做什麼,大司馬史高就成了純看客和裝飾人物了。所以,史高一想起那事,心裡就想罵娘。但是,他只能在心裡罵,不能罵出口。 那時,有一政治投機客找到了史高。他對史高分析道:“你知道為什麼你職位那麼高,卻沒人理你嗎?那是因為你是貴戚,名聲不好。為什麼你名聲不好,因為你只顧自己,不懂得推薦賢人。如果想博取名聲,就得任賢。” 最後,這位巧舌如簧的說客話語一轉,說到了重點:“我認為匡衡是一難得的賢人,你應該重用他。” 史高認為此投機客說的很在理。以上那番話,說得好聽是任賢,說得俗點是附風雅,寵絡士人,結黨為私。真可謂,聽君一席話,勝讀數年書啊!於是乎,史高馬上就接見匡衡,然後向劉奭推薦。

一下子,匡衡彷彿是搭上了順風車,先被劉奭任命為郎中,不久升為博士,再不久又升至給事中。要想為郎中,先為甲科。匡衡拼死拼活考不上的,皇帝一句話就解決了,而且還將他將來的路,全鋪平了。 匡衡之所以被劉奭看中,不僅是投機客及史高的功勞,更主要的是,劉奭是真的太喜歡匡衡了。匡衡之所以被劉奭喜歡,認真推究,蕭望之功不可沒。 當年,劉奭為太子時,蕭望之就是他的太傅。在蕭望之的教導和指引下,劉奭不但迷上儒學,也愛上了儒生。此種優點,正是劉病已所缺少的。劉病已表面上尊重儒生,骨子裡卻頑固地認為,儒生迂腐死板,很不靠譜。 在儒家“六經”當中,劉奭最愛,偏匡衡又是研究的絕頂高手。所以匡衡和劉奭的相遇,是魚和水的相遇,難捨其愛。正因為如此,匡衡終於揮一揮手,作別西邊的黯淡,一路高歌猛進,做太子太傅,又遷為御史大夫,最後登上了丞相位。

在漢朝丞相當中,匡衡也算是一個劃時代的人物。屈指算來,他應該是第一個以學術大師身份登上政治頂峰的人。當年,蕭望之距離丞相僅一步之遙,終沒有實現登峰。現在,所有的空白和榮光,全都讓匡衡填補了。 終於相信了那句古話:不吃苦中苦,怎能為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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