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6 劉秀起兵·大漢中興

第24章 二、馬援出道

馬援告別隗囂,出發了。與公孫述分別多年,一想起他心頭總不禁感慨萬千。很多年以前,當他們還穿著褲衩的時候,兩人就在一起玩了。在那些天真無邪的歲月裡,兩人一起上樹掏過鳥窩,一起下水摸過魚,一起上山打過獵,一起同窗讀過書,還一起把一根烤焦的玉米掰成兩半,熱乎乎地對著吃。 同鄉同黨,同窗同玩。人生當中幾種最為牢固的關係,馬援和公孫述都具備了。想到這裡,彷彿有一股暖流灌進馬援的心裡——公孫述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呢? 馬援一路回憶,一路遐想,很快就到了成都。但是,馬援進了成都後,猶如被天上一場冷雨從頭到腳澆個遍,心都涼透了。 馬援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馬援還是從前那個馬援,公孫述則不再是從前那個公孫述。從前的那個馬援質樸厚道,現在還是質樸厚道;從前的那個公孫述豪邁仗義,今天卻成了一個耍弄威風的款爺。

馬援以為,皇帝公孫述即使放不下架子,出五里之外郊迎,至少也應該站在皇宮門口笑迎故人。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公孫述大擺排場,高抬架子,十足闊就變臉的模樣。 公孫述接見馬援的儀式如下:首先,公孫述高高地坐在金鑾殿上,殿下甲士林立,氣勢很大。接著,馬援才由宮廷禮儀官引到殿前,按照使者參拜儀式召見。公孫述打完官腔後,又將馬援打發出宮殿,由專人引到賓館住宿。 更雷人的還在後面:公孫述派人連夜趕造一套特製的平民服裝和禮帽,然後送到賓館,交到馬援手裡。 公孫述彷彿要告訴馬援,我是皇帝,你是平民,無論咱們從前關係多鐵,但是檔次還是要區分的。 第二天,公孫述顯擺得更為離譜。他帶上馬援,百官跟隨,浩浩蕩盪出城巡遊。公孫述彷彿要當著全成都人的面告訴馬援,小時候都是你指揮老子摸魚的,今日俺發了,你卻成了我的跟屁蟲……

擺盡了架子,耍夠了威風,過足了官癮,公孫述才開始跟馬援說正事。他告訴馬援,你既然來了,就不用回去了,我封你為大司馬。 公孫述金口一開,引得跟隨馬援出使的人喜出望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馬援當了大司馬,他們這一趟山高水遠的,爬得也太值了。於是,他們一致請馬援留在成都。但是,馬援想都沒想,直接對眾人吼出一句話——想我留下來,這是不可能的! 接著,馬援這樣告訴隨從:“天下一片混亂,勝負未定。公孫述不懂學周公三吐哺,才搶下一塊地盤就敢稱皇帝,威風耍盡,不可一世。就這種貨色,能留得住英雄嗎?” 馬援彷彿也要告訴公孫述,你想裝牛,遲早被雷劈,不信就等著瞧吧。 馬援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天水郡了。回去後,他無不失望地告訴隗囂,公孫述不過是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廣闊的世界。他自以為自己很牛氣,其實很傻氣。如果你想在這個亂世生存,投靠他是不靠譜的。

隗囂問馬援,那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辦才能生存下去? 馬援說,有一個人可以幫你。 隗囂問,誰? 馬援堅定地說道,劉秀。 隗囂不語。 良久,隗囂才沉重地說道,我視劉秀為天敵,你則視他為救命草。難道劉秀真像傳說的那樣,是一個注定統一天下的明君嗎? 馬援說,劉秀到底牛不牛,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隗囂心裡很不是滋味。之前他曾經投靠劉玄,以為靠譜,結果還是不靠譜,差點逃不回來。如今想和公孫述聯手,馬援卻說他是井底之蛙,繞了一圈,除了投靠劉氏勢力,就再也沒有更好的活路? 有一條活路就擺在眼前,這就是自立稱王。稱王當然是很過癮了,可是到時劉秀眼睛裡容不下沙子,打上門來,也會很慘的。到底是投靠還是自立,兩者舍誰,隗囂心裡真犯難了。

隗囂又沉默良久,對馬援說,好吧,你再辛苦一下,去洛陽見見劉秀。等你回來報告,我們再作打算。 就這樣,馬援就去洛陽了。他很順利地見到了劉秀。沒有架子,沒有威風,場面不大,卻很親切。劉秀就像馬援多年的朋友,身著平民便衣,站在宣德殿走廊底下,微笑恭立,迎接馬援。 世間很多事,看似很複雜,其實道理很簡單。民謠說,三歲看到老,看人先看腳。然而,在馬援看來,一個君王是不是胸懷開闊,能不能成就豐功偉業,不是看你架子擺得多麼雄偉離譜,只需一個姿勢就夠了。 劉秀在宣德殿下那個從容淡定隨和的平民姿勢,深深刻在了馬援的心裡。馬援認為,如此偉人,不用言談,天下必定歸他。 劉秀將馬援迎到宮裡,宮裡沒有甲士,就像是朋友的家,親切隨和。馬援感嘆地說道:“陛下待我如此,就不怕我是個刺客嗎?”

劉秀說道:“你不是刺客,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說客。” 兩人相視而笑。馬援不無感嘆地說道:“我跟公孫述是多年老友,好不容易跑成都見他一次,他卻給我耍起威風,擺起架子。他跟陛下比,真是差得遠了。” 正如劉秀所說,馬援不是刺客,卻是個地道的說客。拉攏馬援,對穩定隗囂有著不可輕視的作用。果然,馬援回到天水郡後,隗囂就急不可耐地來問事了。 馬援告訴隗囂:據我觀察,劉秀這個人果然不一般。論謀略、才智、勇氣、學問、胸懷、度量,天下無人能比。 隗囂臉色陰沉地看著馬援,問道:按你所說,如果拿劉秀和高祖劉邦比,誰更厲害? 馬援說,劉秀不如高祖。高祖劉邦性格可正可邪,無可無不可。然而劉秀不一樣,他喜歡吏政,自律節制,不像高祖那樣愛喝酒亂來。

隗囂一聽,臉色就拉黑了。馬援貌似抬高祖,實則是變著法子誇劉秀。劉秀,劉秀,隗囂彷彿看到,這個可怕的名字就像黑夜裡的夢魘,成了他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 說到底,就這樣投了劉秀,隗囂十分不甘心。他想來想去,與其投劉秀,不如自立稱王豪賭一把。但是,要想稱王,不能由他一個人說了算。他還缺一個東西,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這個東西就是人氣。 劉秀稱帝,是他屬下部將多次聯名請求才完成的願望。公孫述稱帝,也是部屬支持的。甚至遙遠的王郎,當初稱帝也是有人給他撐腰的。所以,隗囂要想稱帝稱王,也必須有人給他打氣才行。要想有人氣,首先得讓那幫人點頭同意才行。 古之帝王者,不懼牛鬼蛇神,最懼知識分子。帝王有行政權,知識分子有話語權。這幫人最可怕的不是手中的話語權,而是腦子裡充滿的信仰。他們的信仰古來有之,就是從來只信正統。

更可怕的是,正統不正統不是由帝王說了算,而是由他們說了算。因為他們會正名。不正統的,只要他們願意,就可以給你正名。名正則言順,言順自然就成了正統。 隗囂佔據天水郡後,掛出禮賢下士之名,把長安一幫啃老古董書的知識分子招了十之有七。所以,他要稱王就必須讓這幫人給他正名打氣。要找人正名,須得權威人士。 馬援江湖名號很響,也算權威之一。但是他人在天水郡,心都飛到洛陽城了。所以,隗囂只好喊來另外一個學術權威,徵求他的意見。這個人就是前面說過的,班固的老爹班彪。 別以為所有啃老古董書的人都是老古董。恰恰相反,這幫人熟讀經史,更懂得人心思動,何去何從。班彪是個聰明人,隗囂一挪屁股,他就知道要放什麼氣了。

但是,這個傢伙很頑固,很不客氣地將隗囂批評了一番。 班彪告訴隗囂:你別看著人家稱帝稱王就眼紅、蠢蠢欲動。現在這個時代,不是戰國那個時代。戰國時代,各國都有一定的政治資本,所以都能自立封國。可是現在這個時代人心思漢,天下政治資本獨有漢朝劉氏享有。漢朝必定再次興盛,已經是意料之中。所以,勸你還是三思而後行。 班彪說完,嘆息一聲,收拾行李,飄然離去了。 馬援、班彪,一個接一個滅隗囂威風,真讓他慪氣了。禮賢下士,這等生意真不好做啊。讓這幫人白吃白喝白拿,還不打欠條,竟然個個還要替劉秀說話正名。暈,自己吃裡爬外很多年,養的也盡是一些吃裡爬外的人。 自立,還是投靠?這實在是個令人頭大的問題。

隗囂猶如林中困獸,苦苦掙扎著。他在徘徊猶豫,在期待中失望,在絕望中渴望雄起……但是,班彪離開天水郡的一年後,隗囂終於作出了選擇。 方向比努力重要,隗囂卻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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