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那時漢朝7 妖孽亂政·帝國瓦解

第4章 四、生為王者

當劉肇在洛陽城忙活著的時候,遠在千里之遙的西域的班超也沒閒著。三年前,即公元八十七年,班超一戰定莎車國,名震西域,無人不知。然而有人卻說,班超的地震搞得那麼厲害,我這裡怎麼就這麼安全呢? 到底誰有那麼大的口氣?班超聞聲轉身看去,哦,原來是你呀,月氏國國王。 我們知道,班超當時攻打莎車國時,搞得很是辛苦。那時莎車國眼看撐不住了,向康居國拋出一大籮筐金彈,說我給你錢,你來幫我頂班超一下。 收錢幹活,那是人之常情,康居二話不說就帶兵來了。班超一看,笑了。 莎車國有錢拋,難道我就沒得拋? 於是,班超也派人攜帶大量金錢,去找一個人說,只要你幫我勸康居國撤了,這筆錢就是你的了。那人一聽,啥都沒說,收起錢就去辦事了,而且還真把這事辦成了。於是康居國撤軍,班超順利攻下無賴國家莎車國。

說到這裡,諸位可能都想起來了,替班超辦成事的人,就是月氏國國王。 月氏王國,首都位於藍市城(今阿富汗共和國北部瓦齊拉巴德市)。我們也看出來了,他之所以沒把班超看在眼裡,基於兩個原因。一個是他遠離班超的地震中心,另外一個則是,班超在關鍵時刻,還請他吃飯辦事,怎麼會不安全呢? 有些人,手裡有幾文錢,他都敢進賭場當莊,給他十斤米,他都能去開飯店。人如此,國亦然。月氏國國王以為,過去班超求他辦事,還辦成了,這次輪到他要求班超辦事,應該沒問題的吧? 所以,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就派人去跟班超說,我想娶你們漢朝的公主,麻煩你修書向漢朝皇帝轉告一下。 然而月氏國國王怎麼也沒想到,當他的使節把話傳給班超,只見班超大聲一吼,叫人將使者拿下了。

禮尚往來,人之常情,班超來自禮儀之邦,道理比誰都懂。問題是不是所有的和尚,都能西天取經;不是所有的太監,都能揚帆遠航;不是所有的國家,都能娶到漢朝公主的。 什麼樣的人才能娶到公主呢?答案很簡單,只有對漢朝有利用價值,並且價能抵人的時候,才可以娶。比如匈奴,還有西域的烏孫國王。 但是班超要說,你月氏國國王還不夠那個級別。 現在的漢朝,不是過去的漢朝。過去的漢朝,匈奴狼年年騷擾邊郡,來勢洶洶,漢武大帝跟他們打了一輩子,頭髮都打白了,國力都打疲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所以他才想到利用烏孫牽制匈奴,把公主嫁出去。現在的漢朝,匈奴都快要被竇憲打出地球了,西域聽話都來不及,還想打漢朝公主的主意?

別以為你想娶漢朝公主,是給我班超面子,那就大錯特錯了。 如果我班超真把公主嫁給你,那不僅是丟我的臉,更是丟漢朝的臉。現在的西域,誰是老大,大家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唯獨你看不清楚呢? 月氏國國王不但看不清楚,想也沒想清楚。他一聽班超跟他翻臉,還扣了他的媒人,大火就冒了起來,立即就率了七萬人來問候班超。 說實話,月氏國國王這個問候禮,還搞得真大,班超有點吃不消了。吃不了,也要兜著。在月氏王國軍隊到來之前,班超召集他的兄弟,開了一個動員大會。在會上,班超輕描淡寫地說道,聽說月氏軍隊來了,你們都怕了。我告訴你們,有我老班在,大家都不要怕。 西域就好像是一張紙,班超就像超級畫師,想怎麼畫就怎麼畫。在他的人生字典裡,從來就沒有困難二字,更沒有害怕這個詞語。

接著,班超又把作戰計劃告訴眾人。 他說,月氏王國人多,我們人少,理應吃虧。但是,別忘了,打仗是要力量的,力量是要吃飯的。不管月氏王國來了多少人,只要讓他們沒飯吃了,自然就會跑路。要想讓他們沒飯吃,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他們大老遠地來,帶的糧食都吃在路上,自然不能撐到最後。 所以他們到我們城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吃的。他想找,我卻讓他啥都找不著。只要我們堅壁清野,把田裡的莊稼都收了,把外面能吃的都燒了,我們守城不與他們戰,他們來了吃什麼?當然是只能喝西北風啦。 最後,班超從容、自信地總結道:相信我,不超過十天,勝利必屬於我們。 班超說完,月氏國王就到城下了。 正如班超所料,他們一到城下,就對城上的人喊話,說有種就出來乾一架,別躲在城裡,像個什麼爺們儿。班超當然有種,可憑什麼有種的就一定要跟你乾架?我留著種,待明日你疲了再打你不行嗎?

任月氏人在城外喊,班超就是不為所動。 喊不出來,只有動手了。月氏國王命令攻城,可是攻了很久,沒有絲毫進展。城下的人累得要死,城上的人也很忙,他們是忙著把爬上城的人弄下去。弄人下城的工作好做,爬城的就不容易了。這還不是要命的,更要命的是,月氏國王發現,他們帶來的糧食不夠了。 月氏國國王可能都沒想到,班超的名聲那還真不是蓋的。人家只帶了三十六名兄弟就敢闖西域,自己七萬大軍,竟然還搞不定人家一座城池。城池質量過關,人的質量,更是讓人有點膽寒了。 但是,月氏國國王還沒有懈氣,也不准備跑路了。因為他還帶來了一樣東西是班超所沒想到的。這東西,就是當年班超請他辦事,送給他的好處——錢。 有錢都能使鬼推磨,買個糧食就更不用說了。月氏國國王派人帶著重金,準備抄小路去別處團購糧食。

西域人向來以做生意為榮,以不會做生意為恥。生意是上帝,鬼神次之,神鬼搞不定的事,生意人一定能搞定。有人聽說月氏人的生意來了,二話不說,大門洞開,說只要你拿錢來,多少糧食都給你運回去。 說這話的人,是龜茲國國王。 這個人,我們應該不會陌生。當年莎車國為什麼敢跟班超翻臉,主要是有龜茲國和匈奴人在背後撐腰。今天,月氏國國王跟班超打起來,他卻躲在背後發糧食財,對他來說,這可是一舉兩得之事。 正當龜茲國國王打著如意算盤時,突然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徹底將他的糧食財夢打碎了。這個消息就是,月氏國國王的糧食款,在路上被人劫了。 劫了還罷,使節還被殺了。 龜茲猜都不用猜,在西域這塊地盤上,敢搶龜茲生意的,絕對不會超出兩個。他就知道,殺人劫財的事,肯定是班超幹的。

沒錯,還真是班超幹的。 班超就料定,月氏國國王勞師動眾,不辭辛苦地遠道而來,肯定不會輕易罷休。而他找不到吃的,肯定就去買。敢賣糧食的人,肯定也就是龜茲了。所以,他事先在去龜茲國的要道上,埋伏了數百伏兵。果然,當月氏國國王的糧食採購隊伍經過時,就被伏兵逮了個正著。 這叫啥來著?套用後人周瑜的經歷,就叫它——賠了金錢又折兵。 班超殺了月氏使者,派人把頭顱捎給月氏國國王。月氏國國王一看,寒氣都冒到頭頂上去了。他終於知道,跟班超鬥,莎車國不是對手,龜茲國不是對手,他也不是對手。 愿賭服輸,就這樣認了吧? 是的,月氏國國王決定認了。不久,他派人去向班超請罪。說小弟遠道前來找大哥麻煩,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大哥肚裡能撐船,希望放小弟一條生路。

殺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以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班超統治西域的王者之道。當班超一看月氏國國王的請降書,點頭微笑了。 既然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給你一條路,請你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就這樣,月氏國國王雄赳赳地來,灰溜溜地走了;走了以後,每年還得按時派人送禮來慰問班老大。 月氏國國王都被搞定了,其他國家那都是浮云了。一年後,龜茲國等人也不敢跟班超抬槓了,派人來說,小弟也知道錯了,特來向大哥認罪。 一眨眼,時間來到了公元九十一年,十二月。 班超被漢朝任命為西域都護,眾望所歸,也是實至名歸。就在這一年,班超率七萬軍隊,橫掃西域,進行軍事大掃除。最後剩下的那幾個曾經殺過漢使,都不敢前來投降的,也被收了。

到此,西域五十餘國,全數歸附漢朝。在竇憲之後,班超實現了漢朝域外軍事行動的另外一個高峰。 曾經,班超仰望前人張騫、傅介子,而這些英雄的前輩,都被他的閃亮光芒蓋住了。在西域這塊土地上,如果說前者是開路人,班超才是真正的集大成者。 因為,他比前輩飛得更高,走得更遠。 遠到哪個程度?據史載,班超的威望,遠播地中海之濱,所謂的蠻夷外國,不遠萬里,經數道翻譯風塵僕僕而來,就為一個共同的夢想——向漢朝進貢。跟漢朝打交道,成了這些外國使者畢生的夢想。 班超為偉大的漢朝,打開了壯闊的視野和歷史。然而就差那麼一點,班超就能實現完美的飛越了。因為奇蹟的歷史,彷彿已經到了極限,就在那個完美臨界處,竟然停止不動了——班超差點打通了東方文明與西方文明的通道。

為什麼說差一點,是因為班超派使者出去,出使大秦帝國(羅馬帝國),可能只走到了地中海,聞聽路途遙遠就打道回府了。 歷史是愛開玩笑的,這次如果不是開玩笑,那就是一項遺憾藝術了。 公元一○二年,班超七十歲整。人生七十古來稀,班超已經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了。回顧這一生,前半生碌碌無為,後半生鋒芒畢露,整整三十年的光陰,都獻給了蒼涼遼闊的西域。西域是他和他的三十六個兄弟,一手打下的。但是現在,他想作別西邊的雲彩,乘風歸去了。 班超想家了。 葉落歸根,這是他餘生唯一的夢想。早在三年前,他就向皇帝劉肇上書,傳達了意願。可奏書去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見回复。蘇武於域外,待了十九年,死都想著爬回漢朝,難道我班超為漢朝站崗三十年,都沒資格回國嗎? 悲傷的班超,又給劉肇寫了一道奏書。 這次,他把話說得很明白,說自己身體快不行了,只想臨死前回國,見見魂繞夢縈的祖國。我還不敢確定,自己能否走到酒泉郡,如果能進了玉門關,我真的就心滿意足了。 奏書呈上去後,跟往常一樣,又被壓住了。這時,有人替班超求情來了。來的人,是班超的妹妹班昭。 在世界歷史上,從來沒見過一位女人的名字在哲學史上留下過。而在歷史研究方面,女人也是稀缺動物。而班昭,竟然就是其中之一的超級國寶。 跟老哥班固一樣,班超也喜歡上了歷史。班固因為政治站錯隊伍,跟了竇憲,被劉肇拉出去砍了。砍完了人,劉肇才發現班固沒有寫完《漢書》,後悔死了。 要知道,《漢書》這部書,是劉肇的爺爺劉莊命令班固主持寫的國史,也是劉氏皇族的家譜。如果沒有這書,他都不知道去哪兒學斬殺外戚的絕招。 所以,《漢書》一定要寫完,皇帝劉肇就把任務交給了班昭。 班昭這樣告訴劉肇:我二哥班超三年前,就給您打報告申請退休,可一直都沒有獲得批准。在您看來,西域可能離不開班超,問題是他現在老了,身體快不行了。如果再不給他找個接班人,一旦他突然沒了,西域可能變成爛攤子,到時候想收拾都來不及了。 我曾聽說,在古代十五歲當兵,六十歲就可以退伍。今年班超七十歲整,我冒著死刑的重罰,替他求個情,允許他葉落歸根,活著回到國內。 劉肇看著奏書,久久地凝望著西方思緒湧動,感慨萬千。 三十年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這是英雄的選擇;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這是動物的歸宿。 物如此,人亦然。 班超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西域無論多大多美,只不過是他生命的驛站。唯有故鄉,漢朝的水土,才是他真正魂繞夢牽的地方。 就在那一刻,劉肇終於讀懂了班超。這一年,八月,班超順利回國。九月,病逝。 我彷彿看見,一顆閃亮的流星,漂亮地劃過了漢朝的天空,向著更遠的地方飛逝了。飛鳥的翅膀,在天空劃過,沒有留下痕跡。有一顆美麗的流星劃過歷史的天空,卻在我們心里永遠定格了。 這是一顆英雄的流星,漢朝真正的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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