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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五、人心工程

漢朝其實很瘋狂 罗杰 2857 2018-03-13
精神高潮總是短暫的,世上沒有人單靠精神鴉片就能活下去。要想活著,並且還要活得滋潤,得來些實在的東西。 南宮慶功宴後,劉邦手下一些沒被封賞的臣子,頗不滿足。這幫人受口了頭表彰倒也喜悅,可仨錦旗改一被面,光環閃亮,不值什麼。短促而虛無的快感過後,這幫臣子尤其是一些將軍,開始蠢蠢欲動,相互攛掇,說再不給封賞,就給劉邦一點顏色看。 這日,劉邦和張良在南宮外散步,偶見一幫武士聚在一堆竊竊私語,說至激動處,滿臉飛眉毛。 劉邦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問張良:這幫人在嘀咕什麼? 他們在商量謀反的事兒。張良語出驚人。 劉邦腦袋上冒出一串問號,又問張良:為何要謀反?這天下可是剛平定啊! 張良道:天下是平定了,可人心未定。比如分封,被封地受爵的人,都是您的親信;他們得了土地和官爵,固然高興;而沒得到的,就覺不公。還有些曾經得罪過您的,又怕遭到暗算。因而他們想先下手為強,早謀反早超生。

劉邦一听就急了,剛建國就內亂,這也太操蛋了。以前聽有識之士說過,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治天下更是難上加難。當時也沒往心裡去,現在想起,果真如此。 張良微微笑道:陛下別急,我有一計,可安眾將之心。 有何良策?快講快講。劉邦迫不及待。 張良不緊不慢地說,那我先請教陛下一個問題,您平素最記恨的,恨不得殺了他的人是誰? 我記恨的人不用殺,他已經死了。劉邦說,就是項羽。 我沒說敵人,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內部的人。張良解釋道。 劉邦思忖片刻,咬牙切齒道:我最恨之人,當然是雍齒,此人曾抄我後路,後又立了些戰功,牛得很,在我面前沒大沒小,要不是當時正是用人之際,我早就把他殺了。如今天下已定,子房提醒得好,我這就宰了他。

不可不可。張良連連擺手,陛下非但不能殺之,還應將此人封侯。 封侯?一劍封喉還差不多!劉邦不知張良何意。 張良接著道:陛下若封賞了雍齒,那些立了戰功又怕陛下為難他們的人,一看您連雍齒都封了,還能有什麼顧慮呢,沒顧慮自然也就沒了造反的心。 從內心來講,封賞雍齒,劉邦極不情願的。但為了籠絡人心,還真沒有比雍齒更佳的人選。 得了,封就封吧。老子不是給他獎賞,而是拿他當個棋子。劉邦自我安慰。 事實就是如此,很多事,都不是我們心甘情願做的,為了大局,我們不得不委曲求全。即便當了皇帝,也不能完全隨心所欲。 劉邦採納張良之計後,大擺筵席,封雍齒為什邡侯,同時又加快速度封賞了另外一些將領。那些動了謀反念頭的將軍,得了封賞,立刻轉怒為喜,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但是,安定人心是一項大工程,這才剛剛是個開始。 儘管劉邦當了皇帝,與臣僚有了君臣的名分。卻沒有君臣之間的禮儀。 尤其那些長年跟隨劉邦南征北戰的開國功臣,並不覺得劉邦有多神聖。在他們眼裡,他依然是個老流氓。這就好比明星身邊的人,並不覺得明星有多麼神秘,多麼與眾不同。正應了古希臘寓言家伊索的話:熟悉會滋長輕視。 人與人之間,一旦輕視,孔子那套君臣長幼之禮就連個屁都不是了。劉邦手下的一些有功老臣便是如此,他們在殿上爭功,喝醉了相互謾罵,甚至大打出手,更有甚者還動了兵器,一劍砍在廊柱上。 這哪兒像朝廷,儼然一個流氓集中營。 劉邦很頭痛,他既不能殺雞儆猴,又不能聽之任之。好在有一個人,為他解決了這個難堪的問題。此人便是叔孫通。

提起此人,人們一定會想起當年的秦二世胡亥。 當年,各地動亂,胡亥召集儒生開會。別的儒生都講真話,唯獨叔孫通只吹捧不進言。儒生們都以為,叔孫通從此就會平步青雲,沒想到不久後,他就消失了。 叔孫通是個清醒的人,他知道秦王朝廷已是朝不保夕,於是對胡亥吹捧一番後,便悄然離開了。他先跑到自己的老家魯國。 不久,魯國被項樑佔領,他便投靠了項梁。項梁死後,他又投靠了楚懷王。 楚懷王被項羽遷徙到湖南後,叔孫通眼看跟著楚懷王沒出路,索性又投了項羽。 可沒想到,項羽的老窩彭城最終又被劉邦佔了。 人生就像一次旅行,指不定會在哪翻車。叔孫通走投無路,只好又投靠了劉邦。 叔孫通很清楚,劉邦討厭儒生,而自己是一個資深的儒生。

於是,他見劉邦時,不穿儒服,不戴儒冠,只穿一身楚制短衣。他心裡有數,儒生裝對劉邦而言,是一種制服誘惑,他會摘下儒冠當尿盆,以宣洩情緒。 見了面,兩人一交談,叔孫通並不像別的儒生一般裝模作樣,他說話實在,一個釘子一個眼,不玩虛的。 劉邦喜愛叔孫通的言談和短打扮,在他看來,讀書人若讀死書,遲早把腦袋讀成了一團漿糊,應當像叔孫通這般善於變通。 從某種角度來說,劉邦穿越至今時來統管教育,將是一大幸事。 不久,叔孫通上任,當起了皇家宮廷禮儀師,對文武百官進行系統的禮儀培訓。 培訓活動黎明時分便開始了,文武百官以及各路諸侯齊聚殿外。 “趨”——宮中的傳達官朗聲一呼,眾人分東西兩列排好,東列為武將,功臣、列侯;西列為丞相等文官。

庭中,數百名執戟郎從殿門至主殿分隊排列,旗幟鮮明。 劉邦入殿,禮官引導諸侯群臣等官員,依次朝賀。 朝禮畢,宴會開場,群臣入座,跪拜劉邦,且不得與劉邦平視。而後,按尊卑次序,依次向劉邦敬酒。敬完酒,群臣落座,卻不能痛快豪飲,按規定,每人飲酒不得超過九杯。 劉邦麾下老臣,多是狂放的酒徒,九杯酒相當於漱口,味兒還沒嘗出來,就不許喝了,實在叫人有些憋屈。 叔孫通可不管這些,他恨不得在群臣的酒杯上刻一排字:飲酒有害健康,淺嚐即止! 整套禮儀,莊嚴肅穆,不苟言笑,十分正經。 追隨劉邦多年的一班兄弟,終於明白,他們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和劉邦沒大沒小了,他和他們之間,是君上與臣下的關係,是老闆和員工的關係。

老闆當有老闆之氣派,對員工應恩威並施。 恩時甩個笑容,以示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甚至噓寒問暖,拉些家常;威時板起臉作心事重重狀、焦慮狀、深沉狀、思索狀,彷彿一事不謹,即貽四海之憂;一念不慎,即貽百年之患。 唯如此,老闆方顯老闆之尊嚴。 劉邦便是這樣找到了尊嚴,他終於感覺自己不同凡響。回想當年,他頭戴一頂“亭長冠”招搖過市,就是為了找到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而今,那破冠自然是不用戴了,戴也是閒暇時的嬉戲。 不靠外表裝扮粉飾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這感覺讓劉邦無比受用,當皇帝的滋味,不嘗不知道,一嚐真美妙。 欣喜之餘,劉邦賞給叔孫通黃金五百斤,封為太常,即國家典禮總署署長。 叔孫通領了賞,又請求道:我有一班弟子,制定朝儀他們也有一分功勞。

劉邦心說,我懂,老儒生手下還有一幫小儒生,過去我厭惡儒生,而今想來,厭惡之人也有用處。既然用了,就得付費。於是乎,劉邦把叔孫通的弟子都封為郎官。 叔孫通也仗義,將所得金子都分給眾弟子。一幫儒生歡天喜地,直呼叔孫通為聖人。 儒生們歡喜,猛將們抑鬱。四海既定,國家新立,本該天下狂士俱歡顏,可叔孫通打造的一套宮廷禮儀,愣把狂士束縛成了乖巧的小媳婦兒。 此套禮儀,乍一看彷彿表面文章,殊不知這表面文章的背後,具有強大的心理暗示,那就是朝廷之上,沒有兄弟,只有君臣,以前那個流氓大哥已經不復存在了,他已貴為天子,九五至尊。彼此間過去那種無拘無束、嬉笑打鬧只是一份淡而又淡的回憶。或者說,是內心的一個謠言。

可是,吹捧、封賞、規範禮儀只能換來暫時的平靜。對於一個新建的王朝來說,窮,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因為窮,人心便始終無法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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