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

第49章 第六節先舍後得

且說劉縯和劉秀兄弟中好,入夜,劉縯大開筵席,慶賀攻克湖陽之勝利。然而,左等右等,新市兵和平林兵的幾大首領一直不曾現身,劉縯派人三催四請,王匡和陳牧等人這才姍姍來遲,個個臉色陰沉,顯然是滿肚子火氣。幾盞悶酒過後,王匡終於發作,怒砸酒杯,抬手指著劉縯,大叫道:“劉伯升,你不公平!” 劉縯大驚,道:“王兄此話怎講?” 王匡道:“你們搶來的財物,遠比我們搶來的多,當然不公平。要想公平,必須將搶來的所有財物,按人頭重新分配。” 新市兵和平林兵雖然搶不過劉氏子弟和賓客,然而人數佔優,一旦按人頭重新分配,無疑可以大佔便宜。劉稷不干了,怒道:“搶多搶少,全看自己本事,我們也沒攔著你們不讓你們搶,你們自己搶得少,便反過來賴我們,你們還講不講道理?”

王匡等人也根本沒打算講道理,他們就是覺得分贓不均,咽不下這口氣。王匡冷笑道:“你們捨不得吐出來也沒關係,只要讓我們搶樊重家,那就算大家扯平。” 劉縯雖然痛恨樊重,但樊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外公,自己得不到他的家產,但也不能便宜了外人,於是斬釘截鐵地答道:“這事沒得商量,樊氏乃我外家,絕不能搶。” 王匡和陳牧大怒,拂袖而起,道:“既然如此,諸君好自為之。”憤憤而出,王鳳、馬武也隨即跟出。行至門前,王匡回身,狠聲道:“軟的不行,來硬的,不怕你劉伯升不給。” 劉稷有貴族氣,本來便看不起流民兄弟,這事一出,更是對流民深惡痛絕,當即勸劉縯道:“一路攻占,都是劉氏衝鋒在前。拿下湖陽,也全是劉氏的功勞。這群流民,既不能同患難,也無法共富貴,作戰能躲則躲,分戰利品卻唯恐落於人後。看剛才王匡等人的意思,很有可能將對我們不利,不如乾脆來他個先下手為強……”

劉縯卻依然對流民武裝抱有幻想,反勸劉稷道:“你以為這些人造反的目的是什麼?天下是姓王還是姓劉,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依我看,還是勻出些財物給他們,就當息事寧人。” 劉稷嚷道:“他們開口一要,咱們就乖乖奉上,做人怎能如此示弱?這個先例一開,只會長他們志氣,讓他們越來越驕縱張狂。再說了,咱們把到手的財物拱手相讓,對劉氏子弟和賓客們又如何交代?” 劉縯看向劉秀,道:“以文叔之見,當如何應對?”劉稷也看著劉秀,目光中滿是期待。他和劉縯一比一打平,劉秀這一票顯得至關重要。 劉秀明白劉縯的苦心,也理解劉縯的苦衷,於是答劉稷道:“我在長安時,做過商賈。商賈雖是賤業,卻有與兵法暗通之處。司馬遷《貨殖列傳》雲:'貪賈三之,廉賈五之。'貪婪吝嗇的商賈,賺三倍,而不貪的商賈,卻可以賺五倍。按理說,越貪婪吝嗇的商賈,賺得應該越多才對,可事實卻剛好相反。何也?貪賈只知取,而不知予。廉賈既知取,又知予,更知予即是取。”

劉縯嘆道:“好一句予即是取。三郎知我心也。” 劉秀又道:“天下之事,成於大度之士,而敗於寒陋之小人。昔日高祖捐四萬斤金與陳平,不問其出入,裂地數千里,分封韓信、彭越,毫無痛惜之心,遂能滅項羽而有天下。反觀項羽,雖勇猛無敵,卻吝嗇小氣,部下有功當封爵者,項羽握其所封印信,把玩不捨,直至棱角磨平,猶捨不得給予,終落得烏江自刎,身敗名裂。” 劉秀看著劉稷,再道:“王匡等人開口索要財物,這是好事,只要滿足他們,他們便會繼續賣命,最怕的是他們有所要求,卻不肯明說,而在暗地裡偷偷算計。如果我們選擇內訌,即使成功,也將讓四方豪傑寒心,以為我們不能容人,從而皆不肯前來投奔。” 劉稷不能辯駁。劉縯大喜,道:“他日雲蒸龍變,欲有所會,豈與瑣瑣者較哉!區區錢財,不足愛惜,所搶財物,索性悉數相贈,以安彼等之心。”

劉秀於是收斂子弟和賓客所搶財物,悉數送與新市兵和平林兵。王匡等人正醞釀反攻,見劉秀不僅帶來了安撫的誠意,更帶來了超出他們期望的財禮,大為歡喜,假意謙讓了一番,最後當然還是收下不提。 靠了金錢的魔力,一場危機暫時消弭於無形,次日,六部合兵而進,直指宛城。出發之前,劉縯和劉秀來到母親墳前,做告別的慟哭。樊氏雖然葬得簡陋,但兄弟兩人卻也不敢修葺墳墓,以免為官府所知,從而掘墳燒屍,辱樊氏於地下。只能等日後起兵成功,天下太平,再來為樊氏移墳,風光改葬。 劉縯祭罷樊氏,想到逼死樊氏的元兇,忽然怒形於色,率眾直衝樊重府上,也不等人通報,徑直闖入內室,高呼道:“樊家所有家產,悉數充軍。” 樊重夢中驚醒,聽聞所有財產悉數充軍,頓時面如死灰,魂魄不在。那可是他一輩子攢下的家產,是他全部的人生意義,沒有了這些財產的支撐,他無法想像自己何以為人。劉縯冷漠地看著樊重的驚恐,嘲笑道:“你做了一輩子守財奴,畢竟還是守不住。如今一無所有,感覺如何?”

樊宏心疼父親,懇求劉縯道:“伯升,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是對自己外公!老人家賑贍宗族,恩加鄉閭,借貸出去的款項,便有數百萬錢,並非是你所說的守財奴。” 想當年,劉縯四處找錢蓄養賓客,身為外公的樊重坐擁萬金,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冷嘲熱諷,一想到這裡,劉縯心中便大為痛恨,衝樊重冷笑道:“失敬失敬,原來你還是大善人。不過我這個外孫,怎麼就從來沒見過你一錢呢?你還真以為你是什麼大善人了?你不過喜歡看著別人求你,從而感覺自己高高在上。你倒是每天倚門而望,眼巴巴地盼著我張嘴求你借錢。我告訴你,我不找你來借,我直接搶,而且搶個精光。” 樊重氣得白須亂顫,想吐血,卻吐不出來,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劉縯,道:“劉伯升,你不要逼人太甚。”

劉縯解劍塞到樊重手上,譏笑道:“不堪受辱,何不自殺,以全名節?” 樊重拔劍,橫到脖子上,作勢再三,卻始終下不了手。 劉縯笑道:“你家產盡失,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哦,我忘了,你怎麼會捨得死呢,你是寧願自己苟活,而逼自己女兒去死的。可惜你一輩子鑽營財富,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說完大聲下令,“搬!搬完,放火燒屋。”部下齊聲大吼:“得令。”於是翻箱倒櫃,搜金索銀。樊重呼天搶地,捶乳頓足,後來乾脆坐在地上,像耍賴的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劉縯嘴上依然不肯輕饒,繼續奚落著樊重:“錢沒了,你哭。你沒了,錢哭否?”劉秀於心不忍,小聲提醒劉縯道:“長兄,差不多夠了。”劉縯一舉手,部下們會意,慢慢將搬走的財物歸還原處。劉縯從地上拎起樊重,一把扔回榻上。老頭子皮實得很,一骨碌坐起,見家產得以保全,眼神中重又回復了生機,流露出其慣有的狡黠。劉縯看著樊重,冷笑道:“你放心,我從前沒拿過你的錢,如今更不會拿你的錢。你把你的家產看得比自己女兒更加寶貴,我只不過是想看看,當你的家產被人全部奪走的時候,你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如今看到了,有趣,果然有趣。”

樊重臉如土色,劉縯當著他們全家人的面,對他進行了不留半點情面的大肆羞辱,而他猥瑣而拙劣的表現,更給人一種感覺,不是劉縯在羞辱他,而是他在自取其辱。 劉縯行完他的報復,率眾揚長而去。途中劉秀問劉縯:“長兄如此對待外公,會不會有些過分?”劉縯答道:“我告訴你,在這世上,只有你我兄弟,可以相倚靠,可以共始終。其餘人等,哪怕是親戚宗族,也不過是因利而聚,也會因利而散,對於他們,不要抱任何希望,更不可有不忍之心。你如果對他們容忍,他們就會對你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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