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嗜血的皇冠·大結局

第26章 第六節最後一關

嗜血的皇冠·大結局 曹昇 2122 2018-03-13
劉秀,邯鄲。 對劉秀來說,離開邯鄲很容易,容易得只需要一個轉身,重返邯鄲卻如此艱難,艱難得半年才把回程走完,而在這半年之中,當中只要出一點差錯,他都不可能再有機會重返。 昔我去兮,北風淒厲,無枝可依;今我歸兮,千軍萬馬,風發意氣。一去一歸之間,劉秀已不是當初的劉秀,王郎也不是當初的王郎。 此時,雙方的實力對比如下:軍事上,王郎最精銳的部隊,已經在南巒一戰中被徹底摧毀;地盤上,各郡縣也都見風使舵,無情地棄王郎而去。在王郎手中,只剩下最後兩座孤城——鉅鹿、邯鄲。而在劉秀這邊,兵強馬壯,郡縣歸心,就連最頭疼的糧草問題,也已妥善解決,遠到耿況的上谷郡、彭寵的漁陽郡,近到鄧晨的常山郡、李忠的信都郡,糧草物資源源而來,不絕於路。

勝負不再有任何懸念,王郎已經是一具屍體,棺材鋪不妨提前準備。 對於王郎,劉秀的感情無疑是複雜的。沒錯,王郎追殺過他,折磨過他,但如果沒有王郎,他現在也不可能擁有如此多的軍隊,佔據如此多的土地。因此,劉秀與其說是痛恨王郎,不如說更感謝王郎。而這種感謝,只能形之於心,無法宣之於口。換而言之,這種謝意,只能以殺戮來表達。 王郎心知大勢已去,外無援兵,死守,就等於守死,不如主動出擊,或有意外勝機,於是數度出城挑戰,卻連戰連敗。王郎不敢再打,再打下去,兵全打光了,談判的籌碼也就沒了,無奈之下,只得遣諫議大夫杜威出城請降。 劉秀接見杜威,並不說話,丟給他一份戰犯名單,然後做一手勢——咔嚓。戰犯名單倒也不長,只有一帝三公——皇帝王郎、丞相劉林、大司馬李育、大將軍張參。杜威見自己不在名單之上,很是鬆了口氣,轉念一想,自己是來談判的,卻又汗顏起來,當即答道:“邯鄲願降,但此份名單,絕對不能接受。”

劉秀態度極為強硬,道:“叛國之賊,焉可不殺!” 杜威辯道:“王郎實為劉子輿,成帝之子是也。天下乃成帝之天下,劉子輿稱帝,乃子承父業,何得謂叛國?” 劉秀接下來的回答,翻遍二十四史,恐怕也找不到同樣的一句話。在猥瑣變態的道學家眼中,劉秀的回答幾乎稱得上無恥,然而,卻又誰也不能否認,劉秀所說的乃是大實話。 劉秀的回答是:“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複得,況詐劉子輿者乎!” 就算漢成帝復活,現在也不可能再當皇帝,只能靠邊站,很多人會這麼想,但嘴上絕不會說。劉秀卻說了,而且說得赤裸裸。 《韓非子》曰:“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劉秀不過和韓非一樣,道出了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而已。

換一個人,肯定順嘴就說,如果漢成帝復活,那當然還是他坐天下啦。明知道漢成帝不會真爬出墳墓來跟你搶天下,白送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然而劉秀偏不,他就是要挑明了說,更重要的是,他敢於挑明了說。 在傳統倫理道德的重壓之下,只有強權者,才敢於戳穿蒙在現實臉上的虛偽面紗,說出刺耳的真話,而不必顧忌衛道士的看法。 此時的劉秀,已經是強權者! 杜威驚駭於劉秀的回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再強調王郎真是劉子輿,只會更加自取其辱,不如直接攤牌提條件,於是道:“封王則降。” 劉秀一口回絕:“不可能。” 杜威退讓一步,道:“封萬戶侯亦可。” 劉秀冷笑道:“王郎如果投降,我可以饒他不死,僅此而已。” 杜威聽出來了,這就是劉秀的底牌,再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繼續談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杜威怒而起身,道:“邯鄲雖鄙,並力固守,尚曠日月,終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說完拂袖而去。劉秀也不挽留,任隨他去。

杜威回城,王郎問談得如何,杜威以實相告。王郎見談判破裂,不免埋怨杜威道:“能活命也是好的啊,你又何必把話說絕?”杜威苦笑道:“陛下也太天真了,你還真以為投降就能活命?劉秀根本就沒打算放我們一條生路。咱們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既然如此,不如戰死。” 劉秀拒絕了邯鄲問題的和平解決,於是加緊攻城,連攻二十多天,到了五月月初,城中終於有人堅持不住,開始賣主求榮。在王郎朝廷中擔任少傅的李立,主動向劉秀投誠,偷開城門,迎入漢軍。 漢軍如潮水擁入,邯鄲瞬即告破。王郎率三公連夜逃亡,王霸領兵急追,悉數斬首,盡得其璽綬。 可憐王郎,過了半年皇帝的干癮,土地沒佔多少,后宮沒納幾個,便就此身首異處,一命嗚呼,連個諡號也沒有。

劉秀進駐邯鄲,盡收王郎檔案,其中僅劉秀部下吏人寫給王郎的文書,便達數千章之多。有的是向王郎打招呼,為自己預留後路;有的則向王郎出賣情報,洩露軍機以獻媚,有的更是直接請求投降……諸多醜態,不一而足。 嚴格來說,這些人都是叛徒內奸!青簡黑墨,可謂鐵證,文書無不有名有姓,一抓一個準。看來,一場大清算已是在所難免。劉秀卻大會諸將,當著眾人之面,將數千文書一把火燒光,道:“令反側子自安。” 這一招既往不咎,後世孟德公也曾效仿。當年官渡之戰,孟德公以弱勝強,大破袁紹,同樣繳獲部下和袁紹暗通款曲的文書無數。孟德公的處理方法和劉秀一樣,也是難言之隱,一燒了之。不同的是,燒完之後,劉秀安撫部下的話,恩威並重,而孟德公安撫部下的話,則顯得更為有人情味:“當袁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而況眾人乎!”

道理就是這樣:做群眾的,眼睛必須時刻雪亮;做領導的,眼睛則不妨偶爾昏花。 王郎已死,鉅鹿守將王饒自殺以殉,鉅鹿不戰而降。至此,河北全境光復。然而劉秀卻深知,這種所謂的光復,只是在名義之上,距離真正平定河北,道路依然無比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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