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嗜血的皇冠·大結局

第2章 第二節利涉大川

嗜血的皇冠·大結局 曹昇 1632 2018-03-13
《易》,“需”卦:“有孚,光亨,貞吉。利涉大川。” 十月將盡,萬物蕭瑟。孟津渡口,兩葉小舟緩緩劃入黃河,迎著波濤,向對岸奮力劃去。劉秀坐於當先的小舟,衣帶臨風,全身滾燙,以至於不得不將雙手浸於河水之中,尋求冰涼。手如刀,割開河水,分而輒合。 快樂,無與倫比的快樂,幾乎超越了他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要將他炸為碎片。 換一個人和劉秀易地而處,非但不會快樂,反而完全有理由感到沮喪。朱鮪之所以同意劉秀前往河北,一來是聽了曹竟的勸誡,二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妥協。 朱鮪最忌憚的,莫過於日後劉秀要為他長兄劉縯復仇,不過仔細一想,劉縯之死,他朱鮪固然是罪魁禍首,但皇帝劉玄的手上同樣有血,因此,劉縯之死已是鐵案,只要皇帝劉玄在位,便沒有人敢於翻案。既然無從翻案,劉秀也就無從復仇。萬一劉秀到了河北,勢力坐大,開始謀反怎麼辦?對此,朱鮪也早有防備,你劉秀去河北可以,但是朝廷一不給兵,二不給錢,三不給糧。等到了河北,嗬,你就自生自滅去吧。

劉秀自起兵以來,南征北戰,也攢下了不少嫡係部屬。然而,正是這些所謂的嫡系,聽說劉秀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兵沒兵,卻還要去河北赴湯蹈火,二次創業,紛紛打起了退堂鼓,百般藉口推辭,不肯同行。放眼望去,不離不棄追隨劉秀前往河北的嫡系,只有眼前的馮異、銚期、王霸、祭遵、臧宮、堅鐔等二十餘人而已,區區兩葉小舟載起來,都顯得綽綽有餘。 除了馮異等人之外,劉秀的資本便只剩下朝廷的授權——行大司馬事,持節。授權聽上去很牛氣,然而全是虛的。手下一兵一卒也沒有,大司馬之事又從何行起?至於“節”,更只是一根竹棍而已,柄長八尺,頭上束三重犛牛尾旄。知道的人,曉得這是代表皇帝親臨的權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丐幫的打狗棒呢。

而此行的目的地河北,也遠非流淌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而是充斥著流民、豪傑、野心家,割據武裝,危機四伏,荊棘叢生。從洛陽到河北,劉秀可謂是才脫狼窟,又入虎穴。 儘管如此,劉秀的快樂依然不可阻擋。前路雖然艱難,但他再也不用忍辱偷生,仰人鼻息,他已經嘗夠了他人即地獄的滋味,無論他此行是成是敗,是生是死,至少這一次,命運是掌握在他自己手裡。 船剛入水之時,劉秀心急如焚,恨不能身生雙翅,直接飛到河對岸去。待船行至黃河中心,劉秀這才漸漸平靜下來,他的脫逃終於已成定局,就算朱鮪突然反悔,現在也沒有辦法將他追回。 劉秀悠閒地看著老邁的艄公有節奏地劃著船槳,每劃下一槳,他便遠離洛陽一丈。一群大雁掠空而過,劉秀目送雁群飛遠,嘴角按捺不住地微笑起來。大雁南飛,我將北行,各得其所,各安天命。

直至此時,劉秀方才有心情欣賞眼前的風景。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黃河,比他想像中的更為寬闊,水光連綿,幾乎一直鋪至天邊,薄霧漸起,兩岸影影綽綽。隨行諸將大多和劉秀一樣,也是第一次見到黃河,大呼小叫,贊不絕口。 劉秀環視諸將,大笑道:“遙想當年,武王伐紂,正是自此渡河北上,牧野一戰而滅商。如今,我們正走在當年武王的老路上。” 諸將見劉秀以周武王自比,無不心中暗喜。 小舟平安抵達對岸,劉秀重賞艄公。艄公大喜道:“待將軍南歸之日,老朽當再載將軍過河。”劉秀大笑道:“我若南歸,必領千軍萬馬,老人家的小舟,只怕是載不下了。” 艄公千恩萬謝,駕小舟回返。馮異等人身在異鄉為異客,皆有手足無措之感,紛紛望著劉秀。劉秀雖然只有二十九歲,卻已是他們無可爭議的領袖,他們像信徒信仰教主一樣信仰他,像孩子依賴大人一樣依賴他。

劉秀狠狠跺著腳下堅實的大地,向眾人大叫道:“腳下便是河北。潁川從我者多逝,而諸君獨留。疾風知勁草。努力!”眾人士氣大振,齊聲吶喊:“努力!” 劉秀眼望對岸的洛陽,久不出聲,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忽然,劉秀抬起頭來,仰天號叫。他將他此前所有的委屈、憤怒、悲傷,悉數發洩在了這號叫之中。洛陽的劉玄、朱鮪等人,自然已經聽不見他的號叫,就算他們能夠聽見,劉秀也根本不在乎。 眾人閒極無聊,跟著劉秀一道,向對岸放肆地號叫著。他們如同一群逃出牢籠的野獸,邊號邊笑。他們的聲音,在這一天響徹古老的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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