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為婚紗襯上深紅薔薇

第3章 第一章吸血鬼是否會夢見吸血鬼

時值元旦前後,雖然今年冬天被稱為暖冬,但是到了一月中旬,還是可以明顯感受到漸邊變強的寒風,整個東京街道就像被放在西伯利亞制的大冰箱中,只不過這個巨大冰箱並沒有殺菌功能,新型的流行性感冒病毒正在裡頭蔓延,新宿、澀谷、青山地區的街道上,咳嗽聲此起彼伏。 要是此時再下起大雪,一向對風雪沒轍的東京交通系統肯定會立刻癱瘓,整個首都圈將會陷入混亂狀態,不過以目前東京的情況看來,似乎還不需要擔心下雪帶來的災害,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雨水化為灰色窗簾將眾人的視線遮蔽,導致身處於這座巨大都市的人們都被蒙上一層陰影,電視上也沒有播放什麼能夠振奮人心的社會新聞,整個日本的生理節奏彷彿進入了低潮。 一過下午四點,天色立即暗了下來,街道變得更加陰沉,平常只要到了下班的尖峰時刻,街道便會充斥著人群、給人一股熱鬧的感覺,但是在那之前的數小時,只有一股莫名的空洞感覺飄蕩在這座熱鬧的都市裡,特別是住宅區的路上更是完全不見人影,充滿異樣的寂靜。

靠近杉並區和練馬區交界的住宅區路上,兩名制服警員正在進行巡邏,兩名二十出頭的警員穿著附有黑色風帽的雨衣走在路上,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對於工作的熱誠,然而這並非兩人的性格所致,在冰冷的雨水中缺少酒精的滋潤,毫不間歇地走在馬路上一個小時,再多的熱誠也會燃燒殆盡。 兩人抬頭看到的是一座被高聳石牆團團圍住的豪華宅邸,佔地寬闊到會讓人誤會這是一所小學,整塊土地彷彿被一大片淌著雨滴的樹林吞沒,打開橡木製的厚重大門往裡頭探查,只能看見漆黑西洋式建築的一小部分,因為附近有民眾向警方檢舉這間屋子時常傳出奇怪的慘叫聲,於是上司命令他們兩人在巡邏途中順道調查。 “這間房子還真大,住在裡頭的是什麼人啊?”

“應該是政治家或不動產業者吧,不對,等等,我記得資料裡有寫。” 其中一名警員拿出居民資料簿的影印本開始翻閱,影印紙受潮加上手指冰冷,讓他尋找資料的過程中不太順利,最後他總算找到想要查的資料,並且告訴同僚。 “好像是某間公司的董事。” “董事啊……還真可疑。” “反正做正經事的也不可能住得起這種大房子,最後肯定會因為貪污賄賂而鋃鐺入獄吧。” 這並非是他以一名公務員的身份做出的發言,而是一介市井小民的心聲,在冰冷的雨中巡邏的自己,就算再努力工作三十年也買不起東京都內的房子,警察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多多少少心裡也會不平衡。 被這股不滿往前推,警員們踏上鋪滿石塊的道路往大門方向前進,每走一步,他們的心情就更加鬱悶,在這種黃金地段把自己的家蓋得像公園一樣,他們對這棟建築物的主人實在很難抱有好感。

其中一名警員在濕冷的石塊上看見一個反射出白色亮光的物體,他蹲下撿起那個東西,那是一條用細鏈串起的小型銀色十字架。 “餵,你覺得這是什麼?” “十字架吧,你沒見過嗎?” “這我知道,我想問的是為什麼在這種地方會出現十字架。” “可能是他們家中有人信基督教吧,不過就算他們信奉伊斯蘭教也不關我的事。” 突然,他們聞到一股異臭,十字架上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大蒜味道,十字架也大蒜引發他們極為普通的聯想。 警員們也知道吸血鬼的存在,不過盡限於在電影和驚悚小說中登場的吸血鬼,吸血鬼、狼人、科學怪人、木乃伊,這是多數日本人耳熟能詳的驚悚作品人物,而目前浮現在腦中的人物最害怕的東西,好像就是十字架、大蒜,以及太陽光。

將十字架掛在手指上的警員刻意笑著說: “搞、搞不好這間屋子是吸血鬼的巢穴喔。” “我看你是恐怖影片看太多了,既然要看,不如看些能洗滌心靈的好作品吧。” “哼,裝模作樣,誰像你都靠色情影片的變態場景來洗滌心靈啊。”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突然有個看不清楚的東西穿過兩人之間,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確實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氣流與他們擦身而過,令兩人都起了雞皮疙瘩,就在他們互看了一眼、再次將視線轉回前方時,發現那道從外面看不見的大門上有一條細縫,兩人走到供人上下車、有天花板的走廊後,便將風帽取下往大門的細縫裡看去,在其中一人小聲地說出“請問……”的同時,黑暗中突然發出一陣類似用力將傘打開的聲音,緊接著更有無數的黑影朝兩人飛來,兩名警員勉強忍住慘叫聲,在確認了影子的真面目之後,兩人鬆了一口氣。

“是蝙蝠啊……” “東京有蝙蝠嗎?”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動物學者好了。” 從大廳的天花板的牆壁佈滿了不祥的黑色生物,他們發出刺耳的叫聲四處盤旋,兩名警員雖然走進大廳,但是接下來該怎麼做卻完全沒有頭緒。 “請、請求支援會不會比較好。” “你要怎麼請求支援?說這裡好像有吸血鬼出沒嗎?會被痛罵一頓的。” “不要提到吸血鬼,只要說這裡很可疑就行了,真是個做事不得要領的傢伙。” 就在他們討論的同時,雙腳也持續地向前行走,總覺得無法停下腳步,而且要和同伴分開行動更是困難,先前那段羨慕屋子主人的心情早已經消失殆盡,兩名警員越過寬廣的大廳,穿過拱門形狀的入口、踏上內部的走廊。

“有人在家嗎?太不小心了,要是有人闖空門該怎麼辦。” 在這種場合,警員的行動並不會被列入闖空門的範圍之內,而充斥在這座豪宅內的不光只是沉默,還有伴隨而來的某些事物正在侵蝕人類追求平穩的本能,所以警員的聲音會開始變調也是無可厚非的。 如果是一個人來巡邏,早就逃之夭夭了,或許正因為是兩人一同前來,才會讓逃跑的時機溜走,此時有一股臭味鑽入兩人濕冷的鼻孔內,這次不是大蒜的味道,是一股難以形容且令人感到不快的味道,一直以來都執行普通警察勤務的兩名警員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 ……下午四點二十八分,警視廳的情報中心被一則來自警員的報告弄得人仰馬翻。 “堆、堆積如山的屍體!發生殺人事件了,而且還是大量殺人!全家都遭到殺害,全部都死了!”

這個報告並不完全正確,兩名警員其實不清楚有哪些人住在宅邸裡,不過有好幾個人全都死在同一間房間裡卻是事實,再加上殺人這個字眼,警方豈能坐視不管。 下午四點四十分,這個位於山坡、原本十分寂靜的住宅區,因為巡邏車的警笛聲和警員們的交談聲而引發騷動——村尾一家八口殺人事件——即使以單一事件來看,這已經是一件足以撼動全國的社會新聞了,不過如同時常出現在電影裡的台詞——“這只不過是一個開端罷了……”。 即使入夜了,冰冷的雨水仍然將東京都街封閉在無色的牢籠之內。 東京的國分寺市在二十世紀末勉強還能保有舊武藏野的氣氛,但是現在卻被東京郊外那一片名為住宅區地帶的大浪整個吞沒,雖然碧綠仍然四處可見,也比都內來得寬敞許多,卻已經與國木田獨步書中的世界絕緣了。

走出國分寺市南部的JR中央線車站後,往南方步行約五分鐘,接著在小型商店街的角落轉彎,會看到一棵巨大的老橡樹聳立在門內,一棟名為“財團法人·北多摩美術館”的建築物就在眼前,是一座以紅磚砌成、兩層樓高的建築物,這裡不光是一座普通的美術館,雖然這麼說太露骨了,不過這裡同時也是連一座普通美術館都不如的“深紅薔薇結社”日本支部。 “深紅薔薇結社”簡稱CRS,即使你翻遍“日本團體總目錄”也絕對找不到這個名字,因為它不是業界團體,而是秘密結社,目標是征服世界——才怪,這只不過是個由想安居在人類社會的先天性吸血鬼們創立的組織。 幾乎與村尾邸內的八具屍體被發現的同一時刻,美術館二樓的會議室中,正在進行一場由CRS成員舉辦的會議,全部人數加起來不到二十人,CRS日本支部的規模只如同一個小社團大小。

“唉,令人提不起勁的下雨天,彷彿在暗示我們的財務狀況。” 身居館長職務的男人一說完這句話,身邊立刻傳出一個聲音。 “你以為說笑話就可以蒙混過去嗎,伯父?” 作出銳利發言的正是擔任美術館策展人的綠川淳司,他同時也是館長的侄子,畢業於某所國立大學的哲學系美術專攻組,今年二十三歲的他擁有一副學生般的稚氣外表,由於身高挺拔、沒有刻意修剪頭髮,第一眼印象會讓人覺得他是個有為好青年,在“深紅薔薇結社”(CRS)的成員分佈中屬於最年輕的那一層,或許由於他是北多摩美術館館長,也就是CRS日本支部支部長的侄子,在不知不覺中擔下了形同行動部隊隊長般的職務,簡單來說,只要牽涉到肉體勞動,絕大多數的情況都會由他負責處理,若要淳司本人形容這群以“伯父”為首的高層人員們,大概就像這樣——“每個人嘴巴上都說得很好聽,不過做事的只有我一個”。不過,看在他身旁的助手·花村雅香眼裡,雖然淳司每次都不停地抱怨,卻還是照單全收毫無怨言這點,正是淳司頗具個人風格的地方。

今天會議的主題單純是針對美術館本身的業務,伯父從一名為村尾的美術品商人手上,以十億日元的價錢買下了一幅梵谷中期的靜物畫,並且將寶物帶到現場希望能對這件畫作進行鑑定、審查,而要進行鑑定的正是身為策展人的淳司,如果連他也無法分辨真偽,就得花錢聘請有名的專家了,放入畫框的畫用絹布層層裹住、小心翼翼地運到現場,在眾人注目之下,淳司開始鑑定這幅以橙色系顏料為主、色彩強烈的畫作,五分鐘過後…… “這是贗品,這幅畫是假的。” 淳司冷靜地說出結論,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陷入一陣騷動,坐在他身旁的花村雅香則是津津有味地將視線放在那幅梵谷的靜物畫上,接著淳司用朗讀散文的口吻開始說明: “作畫的人先將蛋黃塗在空白的畫布上。如此一來,覆蓋上去的顏料就會產生龜裂,一幅看似年代久遠的畫作就大功告成了,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手法。” 眾人又是一陣騷動,花村雅香的兩眼睜得更大了,她仔細盯著這幅被宣告並非梵谷真蹟的畫作。 “嗯……這是……贗品?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受騙上當,真不愧是教練。” “別再叫我教練了。” 淳司的臉上露出枯澀的神情,而差一點花大錢買下贗品的伯父則是仰天長嘆: “唉……居然連吸血鬼都要騙,人類真是太可怕了。” “伯父,請不要妄想藉由感嘆來逃避責任。” 無視伯父沒有意義的嘆息,淳司環視眾人說出根絕他們心中猜疑與驚愕的話。 “梵谷是一位容易成為仿冒目標的畫家,一方面由於他的一生顛沛流離,畫作並沒有受到妥善保養,另一方面,他的畫風時常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劇烈的變化,因此這位畫家的作品十分難以鑑定。” “你說很難鑑定,那你為什麼肯定這幅畫是贗品?” “所以這是連我都看得穿的手法,搞不好畫出這幅畫的人壓根不覺得有人會受騙上當。” 這句話充滿了諷刺意味,淳司的個性並不像外表那樣溫馴和善,此時成員中有人激動地提出疑問: “照、照你這麼說,我們不就被白白騙走了十億日元嗎?” “不,其實我們沒有損失。” 伯父摸摸下巴說道,接著他向一臉疑惑的眾人說明。因為十億日元並非一筆小錢,不可能馬上準備好,於是伯父只是遞出支票,表示想先將畫作帶去美術館交由理事們審議,村尾立刻答應了這些要求。 “'那就審議到你們滿意為止吧',村尾是這麼說的,當時我是覺得既然他那麼有自信,應該不會是假的。說老實話,如果當場被拒絕,我也曾經想過乾脆不要花大錢買這幅畫。” 伯父邊說邊摸鬍子,淳司則是用著不安的眼神繼續發問: “那位村尾就以這樣的條件同意將畫交給你嗎?” “沒錯。” “這樣一來就更危險了,搞不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這次眾人疑惑的眼神對準淳司,換他開始說明原因,也就是說,這幅畫經由淳司的鑑定之後,確定是一幅贗品,而美術館方勢必會以畫作是贗品的理由退還賣家,這時村尾也許會說“我明明是將真跡交給北多摩美術館,他們卻用假畫調換,想騙走我的畫”。如此一來,勢必會形成雙方各執一詞的局面,持續爭論直到法庭上吧,要是村尾的目的是要讓北多摩美術館的信譽掃地,那麼他就成功了。 “我沒想到有那麼嚴重啊,你的心機好重。” “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結論!” 雖然與當初開會的目的有所差異,不過會議還是繼續進行,即使不斷地討論,仍然拿不出有效的對策解決眼前的窘境,時間到了晚上七點,說要回館長室一趟的伯父突然用慌張的神情跑出來對眾人說: “村尾好像逃到沒有法律約束的國度去了,快看電視。” 所有人緊盯電視,電視上正播放著新聞,陰沉的畫面配上播報員平淡的口吻傳出,報導的內容是——杉並區善福寺的高級住宅區發生了近期罕見的大量殺人事件,被害者是經營數家公司並身兼美術商的村尾信弘,由於在搜查途中還發現了許多超越一般常識的事物,令搜查當局傷透腦筋。 就在吸血鬼們為了今後的處置而忙得不可開交之際,警視廳早已迅速展開行動。 刑事科搜查一課的溝呂木警官被任命調查本案,他是個刑警生涯長達二十五年的老警員,擁有鬥牛犬般的容貌,與連鬥牛犬都會敬而遠之的咆哮聲,或許該說他是一個相較於知性,更有體力、行動力和毅力的人,但絕對不是有勇無謀,他像個巨大的雕像般站在村尾邸的大廳,不斷地指揮眾人,接著他緩緩離開大廳來到案發現場,現場是一間有三十張榻榻米大的起居室,不久前還有八具屍體堆在眼前這張昂貴的天津地毯上,如今屍體則是被全數運出,慘劇的痕跡早已從地毯表面消失。 慘遭殺害的八人分別是村尾家的主人信弘,夫人悅子,信弘的父親康司郎、長男正之、正之的妻子由理、村尾家的次男晴之,以及正之才剛出生八個月的兒子悠一,還有女傭人木島敬子,成年男性四名,姑且不論八十歲的康次郎及五十八歲的信弘,二十七歲的正之與二十三歲的晴之,這兩名正值青壯的男子居然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遭到殺害。 雖然很想說現場血流成河,然而實際的情況只有幾處像是打翻的紅色墨水留下的血痕,房間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血腥,用荒涼來形容會更加貼切,房內的暖氣已經關閉,受凍的手摸在臉頰上頗不舒服。 “加上那條帶有大蒜味道的十字架,搞不好這是吸血鬼做的。” 大岩剛太郎刑警提出意見,他的外觀與姓名形成強烈對比,是個身材纖細的年輕人,整體看起來就像一尊戴著眼睛的鐵絲人偶。 “哼,吸血鬼嗎……” 溝呂木警官一臉不滿的說著,他抬頭望著那面比他家要高上一公尺的白色天花板,總覺得頭頂和天花板間有個看不見的東西正對著他冷笑。 “那麼,你能告訴我吸血鬼挑上這間屋子的理由在哪裡嗎?” “將那個理由查出來,不正是我們的工作嗎?” “如果有閒功夫在這耍嘴皮子,就快點給我去收集情報,你這個菜鳥。” 受到斥責的大岩刑警悻悻然地離開上司身邊,看起來就像被鬥牛犬用鼻子吹走的鐵絲人偶一樣,溝呂木警官沒有看著大岩刑警離開,他徑自重新環視四周,有一座可以燃燒木柴、真正的暖爐,房間牆壁上還掛了一隻加拿大的鹿頭標本,也不曉得是誰的戰利品,警官瞪著大鹿那一對用玻璃做成的眼珠子開始思考。 撇開一個小嬰兒不算,其他的被害者都是成年人,體內的血液數量全部加起來應該超過三萬五千毫升,那麼多的血液究竟跑去哪裡了……吸血鬼這種東西八成是那群神秘現象愛好者編出來的,無論如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這間豪華,不,是充滿暴發戶氣息的房間裡,發生了一件慘絕人寰的命案,殺掉八名男女並將他們的血液奪走的傢伙,正藏在東京的某個角落。 “這可真是發生在麻煩時代裡的麻煩事啊。” 雖然他想吐掉嘴裡的口水,但是立刻想到這裡是別人的屋子,於是將口水嚥下的警官不禁再次思考,沒錯,這裡是別人的屋子,這間大得不像話的房子今後究竟會由誰來居住呢?應該是其餘的家屬才對,警官認為這件事情必須記下來,村尾家的資產除了杉並區善福寺的這間豪宅之外,在港區元麻市也有一間公寓,輕井澤、伊東、夏威夷歐胡島和加拿大溫哥華幾個地方都擁有別墅,再加上股票和公債,總資產大約有數十億日元,毫無真實感的數字令警官越來越反感。 “在夏威夷游泳以及在加拿大滑雪啊,還真是好命。” “是個環太平洋的資本家呢。” 不知幾時回到房間的大岩刑警用著自以為很有品位的口氣說話,只見溝呂木警官斜瞪著這位部下,好像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大岩刑警則是一臉不在乎地拿起筆記本,擺好姿勢後開始報告: “嗯,其實,村尾家並不是全家遇害,有個人幸運逃過一劫。” “是誰?” “村尾夫婦的長女,好像叫做涼子。結婚之後似乎住在藤澤市……” “丈夫的職業是什麼?” “是個年輕實業家。” “具體而言他是做什麼的?” “經營數家餐廳、飯店以及俱樂部。” 溝呂木警官點了點頭,聽完報告之後,他立刻對這名素未謀面的男子產生一股厭惡感,名片上印有外來語的傢伙沒一個好東西,這是他二十年來一直抱持的偏見。 即使犯人再怎麼怨恨村尾家的人,也沒有必要連同嬰兒及女傭人一起殺害,無論已經去世還是活著的人,溝呂木對村尾一家實在沒什麼好感,除了嬰兒,他對犯人殺害嬰兒這個行為感到格外憤怒。 “絕對不能原諒他。” 長相在此刻早已無關緊要,現在的溝呂木警官是一名追緝兇惡罪犯、代表正義與人道的戰士。 慘劇發生的兩天后,村尾家舉行了告別式,主持者是家中長女涼子,而她的丈夫加納卓也則是實質負責告別式事宜的人,五百名以上的參加者排列在寬闊的屋內,其中約有一成的人是負責維持秩序的保全人員。 花村雅香望著天色不是很好的天空。 “聽說今年的天氣不是很好。” “是這樣嗎?從我出生以來有,好像還沒遇過整年氣候舒適的情況,每年都有聽到有人大喊'今年真糟'這種抱怨。” 綠川淳司不自在地將手放在黑色領結,由於美術館的工作並沒有打領帶的必要,所以偶爾穿上正式服裝會讓他感到苦悶。 “不過這種天氣也頗適合舉辦喪禮的,要是天氣過于晴朗,說不定會讓人想要脫下喪服跳舞。” 伯父悠閒地說道,日本版白羅的裝扮看起來還頗有喪服的樣子,帶著兩名年輕隨從的伯父來到現場以吊慰家屬的名義進行調查,不光是為了梵谷的贗品,大量殺人事件再加上死者體內的血液憑空消失,負責處理吸血鬼犯罪的CRS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穿著黑色喪服、乍看之下頗有氣質的雅香將嘴湊到淳司耳邊小聲說: “真是一起詭異的事件呢。” “詭異的部分大約只佔了一半。” “那另一半就不詭異了嗎?” “大概就是因為氾濫而產生的不悅。就好比垃圾袋,雖然到處可見,也不會因此就覺得垃圾袋好看。” 淳司的發言既缺乏創意也不生動,從許多角度來看他算是個無趣的人,搞不好這次又要接手與美術無關的工作了,這是此刻他內心想的事情。 在葬禮的參加者中,人數佔最多的就是“秘書”,與村尾信弘往來的財政界人士為數眾多,由於這是一起引發社會轟動的大量級殺人事件,因此守侯在此的媒體並不在少數,為了躲避鏡頭,那些人紛紛請秘書代為出席告別式,要說冷漠的話是挺冷漠的,卻不是無法理解。 “請問你們是村尾先生的朋友嗎?” 突如起來的麥克風令淳司稍微往後一仰,村尾家的門前守侯了一群來這裡取材的平面媒體工作記者。 “我們只不過是隨從。如果有事想要詢問,請找這位先生。” 淳司往伯父背上指去,但是對方似乎毫不理會,只是繼續發問: “請問你參加這場告別式,現在的心情如何?” 現在心情如何! ?這群傢伙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問了嗎? “對著參加喪禮的人硬將麥克風湊上去,你們現在的心情又是如何?” 他不滿的反問,趁著對方不知所措時,兩人穿越人群,自己並不是公眾人物,一般市民應該有權拒絕缺乏禮貌的採訪,淳司認為即使身為吸血鬼應該也算一般市民。 簽到之後,伯父不知何時開始與其他參加喪禮的人熱切地交談。 “我們和村尾先生有過兩次畫作的交易。也因為這樣,今天出席了這場告別式。” “您真是重感情啊。” “情義是我做人的最高原則,也因為這樣我和金錢沒什麼緣分。” 後半段也就算了,這些話的前半段實在讓人聽不下去,傻眼的淳司扯了扯伯父的袖子。 “要胡扯也該有個限度。” “這只不過是一些場面話,沒有必要告訴他們實際發生的麻煩事吧。” “就算想瞞也瞞不了多久,日本警察沒有你想像中的無能。” “哼,可是也沒有多好,最近還沒破的案子似乎不少。” “那是因為犯人比警察高明吧。” “你講話比我還惡毒呢。” 伯父擺出一副錯愕的表情,但是在接下來與溝呂木警官的會談,伯父立刻將那張彬彬有禮的假面具拆下。 伯父與溝呂木警官互相以白眼對看,雙方似乎都不順眼,但是兩個歲數加起來有一百一十的人,在這裡發生爭執也太不好看,確認有交涉的必要之後,伯父微笑著上前攀談,就這點來看,伯父這個人可以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 “可以請教一下嗎,垢呂木警官?” “是溝呂木!” 雖然警官用凶狠的語氣糾正,伯父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他輕輕地扯了扯自己嘴邊的灰色鬍子。 “怎麼樣,你們對於這起兇惡犯罪的犯案動機有頭緒了嗎?” “緊鑼密鼓地調查中,而且調查的內容也不能讓你們這群一般市民知道。” “你這樣叫做心胸狹窄,垢呂木警官。” “是溝呂木!” “我可是對警方抱持善意的好市民,十分希望能夠協助搜查,警方是不是也該對好市民示出一些善意呢?這樣才能稱為健全的民主社會啊。” “是的,您所言甚是。” 溝呂木警官發出的低吼會讓人誤以為是火山爆發前的地震聲,可是伯父依然一副從容的模樣。 “那請容不才的在下發表一些淺見,村尾先生生前的交友狀況也許是個不錯的著眼點,認識時間越長的人越可疑。” 伯父以正經的語調述說著非常普通的意見,這只不過是欺敵作戰罷了,藉由伯父纏住溝呂木警官的這段時間,讓年輕的淳司與雅香趁機在屋內四處搜尋,就是這種簡單的計劃。 重要的證物應該都已經被警方扣押了,淳司沒有在這方面抱著太大的期望,不過倒是希望能親眼看到兇案現場。 淳司盡可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喪禮會場,雅香也跟隨在後,兩人一起行動剛好可以假裝成情侶,就算不小心被發現了也可以利用雅香蒙混過去,雖然雅香本人矢口否認,不過她那光交談就可以讓對方暈頭轉向的功夫,連在日常對話中都可以發揮出來。 悄悄潛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淳司及雅香費了不少功夫,總算成功進入這座巨大的宅邸深處,越深入就越會發現這座建築物真的是大到不能再大,由於早已遠離會場,四周完全看不見其他人影,兩人躡手躡腳地來到底部,他們選擇從最底部依序調查的做法,於是先來到地下室,雖然地下室的門被上了鎖,但是淳司花不到三十秒就用金屬條將它打開,這是淳司的專長之一。 村尾信弘似乎是個相當注重形式的人,舞台的裝置幾近完美,前提是沒被破壞的話,簡單來說,整個地下室看起來就像經常出現在科學恐怖電影裡的舞台,沒有白髮的白衣老人站在不知道作用為何的實驗器具與機械間是唯一的缺憾,燒杯與燒瓶的碎片散落一地,從變色的牆壁上散發出混合藥物的異臭味,雅香驚恐地縮起肩膀。 “是後天性的患者嗎,教練?” “可能性很大。” 淳司回答之後在心中暗罵,不應該在被叫教練後回答她的,自己根本就不希望雅香用那種稱呼叫他,但是話又說回來,要改用什麼稱呼呢?這是個很困難的問題。 不管如何,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兩人為了避免長時間留在同一個地方便朝一樓動身,這次來到發生兇案的現場,淳司查看著鋪在地面的地毯。 “簡直就像用舌頭舔過一樣乾淨,日本的警察果真很能幹。” “廚房有什麼嗎?” “剛剛路過時瞄到的,廚房有一台大得離譜的冰箱,我想要調查一下那台冰箱的下方有沒有什麼線索。” “有必要嗎?” 淳司會提出疑問是理所當然的,根據雅香的解釋,過去在花村家曾經發生闖空門事件,那時剛好有運送中元禮品的人前來敲門,使得小偷慌慌張張地想要逃跑,結果不慎跌倒還因此扭傷腳踝,下場當然是被抓住,但是那時遭竊的信用卡卻無故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半年後,因為家中買了新冰箱,就在舊冰箱被搬離原地的時候,赫然發現失踪半年的卡片原來就藏在下面。 過了不久,從廚房傳出一陣聲響,魁梧的溝呂木警官立刻前往一探究竟,到廚房只看到大岩刑警注視一位身穿喪服、年輕美麗的女孩,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這個女孩好像想移動這台冰箱做些事情。” “哎呀,我才沒有想要移動冰箱啊,我只是口渴了,想找一些水喝。” 面對起疑的溝呂木警官,雅香將雙眼睜大,裝出品行端正的大小姐模樣。 “而且以我的力量,怎麼可能移動那麼大的冰箱呢。”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雅香都不像個可以單手舉起四門冰箱的怪力女,這一點想必也在溝呂木警官的常識之內,警官排除了心中的疑慮後,開始斥責部下: “如果有時間講那些蠢話,還不快點給我去找出真正可疑的傢伙。” 接著他轉過頭,用還帶有些微憤怒的語氣、一臉不甘願地朝雅香道歉: “小姐,給你帶來麻煩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在這裡我也要提醒你,別做出惹人懷疑的舉動,請記住這一點。” “好的,我會謹記在心的,真是對不起。” 在這位應當被懷疑的“小姐”深深地鞠躬之後,溝呂木警官相當滿意,對一個中年男子而言,被一位美麗端莊的女孩子以社交禮儀對待,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當然,這位善良的警官也無從得知,發揮先天性吸血鬼力量的雅香剛剛用單手舉起四門冰箱,並將藏在冰箱下方的小手冊迅速放進黑色褲襪內。 “面對女人真是不能大意啊。” 如果伯父也在場的話一定會這麼說吧。 種類迥異的紅茶散發著芳香整齊地排列在桌上,逐一品香之後,伯父開口說: “照你們這麼說,那棟房子之前曾經進行過某些實驗?” “我是這麼推測的,八九不離十吧。” 淳司回答得十分小心。 三人的所在位置是吉祥寺車站北邊出口的茶館“The Red Redmaynes”,這是一間紅茶專賣店,放在伯父面前的是白蘭地紅茶,淳司的是俄式紅茶,至於雅香則是肉桂茶以及閃電泡芙,雖然菜單上面還有像“越南茶”與“巴塔哥尼亞”這種好茶,卻沒有受到客人的青睞,雅香的目光曾停留在“惡魔之淚”上一段時間,但是當她將擁有及肩長發的頭擺向服務生並點了肉桂茶的同時,彷彿也表示惡魔的誘惑被她一掃而空。 伯父用指尖撫摸杯緣。 “果然牽涉到患者嗎……” “為了得到永恆的生命而跟吸血鬼聯手的傢伙是數都數不完的,所以我們CRS才會不斷地出動。” “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你們兩個的任務就是……” 面對伸手撫摸鬍子的伯父,淳司伸出食指左右擺動,雙眼還浮現出不願意配合的目光。 “我啊,只想當個樸素的美術館策展人。” “那你是打算拒絕了?” “請仔細地看我的臉,是不是寫了'我受夠了'幾個大字在上面。” “不對不對,我看到的是'我還想繼續幫伯父的忙'這些字。” “曲解意思也請適可而止。” 滿心的期待被淳司冷漠地潑了盆冷水,這次伯父轉向他身旁的助手。 “雅香,你也幫忙說些話吧。” “我可以點這一道'惡魔之淚'嗎?” “他不是這個意思……我勸你還是不要點,那東西塞入了大量的胡椒,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的。” “嗯……既然知道的話就代表教練有點過了?真是令人好奇。” “你說得沒錯,雅香。” 伯父一臉不懷好意地對沉默的淳司笑了笑。 “這傢伙以前曾經在澀谷的一間咖啡店,點了一道叫做冷狗的怪東西。” “筆記本里寫了什麼,雅香。” 淳司明顯地想將話題拉離冷狗,往伯父那裡靠過去的雅香雖然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但也立刻點點頭,將從絲襪底下放進手提包內的筆記本拿了出來。 “總而言之,村尾那群人為了掩飾他們正在進行的見不得人的實驗,才創了這個會嗎?” “會的名稱呢?” “山手俳句愛好會。” 兩個男人互望之後,伯父嘆了一口氣。 “這群人還挺有幽默感的,雖然幽默的地方有點奇怪,只要對外宣稱這是俳句愛好會,也不會有人想到他們正在進行什麼危險的研究吧。” 筆記本里記載的會員一共有十名,其中已經去世的村尾信弘是擔任副幹事。 〖會長堅原倍高 副會長熱海啟吾 幹事倉田浩一郎 副幹事村尾信弘〗 其餘的會員有,野副信一郎、和田崎滿、今泉尚平、大坪康志、蓧木輝久以及吉國周雄,都是些耳熟的名字,應該可以從名人錄中找到,筆記本內還記載了所有人的地址,這筆記本的主人真是用心。 會長家位於世田谷區成城,副會長在大田區田園調布,幹事家則在豐島區目白,成城附近似乎是有供學生居住的便宜公寓,不過從副幹事村尾居住的這座豪宅看來,這個集團的成員們再怎麼樣也不會是家境貧窮的庶民。 “要調查的話也是可以……” 淳司露出一副要求回報的表情注視著伯父。 “只是要收不少的活動費用。” “嗯……雖然你這麼說……” “伯父如果吝嗇起來,那唯一的優點不就消失了嗎?” “你也知道最近的財政狀況……” “只要想起差點被騙走的十億日元,就不會覺得這0.1%的必要花費可惜吧。” 趁伯父深思時,淳司取走雅香手上的筆記本,開始詳讀內頁。 “不過,話說回來,要用什麼辦法接近這些人呢?” “說得也是,雖然不太可能見到會長,不過副會長倒是有辦法喔。” “別說得那麼簡單。” “因為那個叫熱海的人,剛好是我們大學的理事長。” 雅香輕而易舉地解決一大難題。 “喔……”伯父發出了驚嘆聲,反倒是淳司皺起眉頭。 “堂堂理事長會輕易接見一名學生嗎?”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因為那個人最喜歡政治家和美麗的女學生了。” “誰是美麗的女學生啊?”這句話說出口會讓事情沒完沒了,所以淳司選擇沉默,仔細想想,這傢伙姑且也算是私立明星大學的學生,比起普通的國立大學,入學測驗的分數標準明顯高出許多。 “對了,教練,你對俳句熟嗎?” “至少能分辨俳句和川柳、狂句的不同。” “一邊喝玄米茶,一邊寫著俳句的吸血鬼,真是不錯的作畫題材。” “我倒覺得連漫畫都畫不成。” 淳司說出一點也不浪漫的話,雅香突然板起臉,將手指抵在形狀端正的下巴上。 “也許我也該去學一些俳句,就算只學個皮毛也好。話說回來,要謊稱你是我的表哥……因為他雖然是教育工作者,卻是個會用外表來判斷人的傢伙,你得在服裝上下一番功夫才可以喔。” “該不會又要打領帶了吧。” 就在淳司一臉厭煩地將手放在領口時,店內的電視報導了一則新聞,內容與村尾家的事件無關,而是一名支付不起房屋貸款的上班族受不了心理壓力,於是放火將房子燒掉,連同全家自殺的慘劇。 “真是一椿令人難過的新聞,奮鬥了幾十年,總算擁有自己的家,最後卻落得這樣的結果,太可憐了。” “努力付出卻得不到相當的報酬,這種國家總有一天會垮掉,就算外表再怎麼光鮮亮麗也一樣,縱使塗上多麼鮮豔的油漆,砂城仍然是砂城,不可能變成水泥大廈。” “教練還真是嚴格。” “成為社會派吸血鬼是我的目標。”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有趣,淳司說出口後也立刻有了自覺。 “那麼這次的事件,身為一個社會派人士,你有什麼高見呢?” “將位於富士山樹海的秘密研究所進行爆破並且燒毀,這樣就結束了。” “誰的秘密研究啊?” “當然是CIA或是KGB的。” 對淳司毫無責任的發言,雅香點了點頭之後,突然將話題一轉。 “對了,教練,'冷狗'是什麼事物啊?” “怎麼,你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嗎?” 淳司雖然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最後決定還是全盤托出,因為他覺得與其被伯父加油添醋亂說,倒不如由自己開口。 “那是一道用冷掉的麵包夾入香腸做成的料理,真的很難吃。” “喔……是這樣啊,冷掉的熱狗,所以才叫做冷狗,原來如此。” 雅香一陣大笑,在旁的伯父微微揚起嘴角,淳司則是一臉沮喪地喝著杯中的水。 那一晚,在東京灣附近,某間大學的校園內發生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從學生會館某間正在舉行聯誼的房間裡走出了一對男女,學生會館內共有六間和室,要找到一間無人的房間調情絕非難事,兩人就在和室內電燈關閉的狀況下互相擁抱。 “……但是這裡暗得好詭異,總覺得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 “地球可是每年持續溫室化喔,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 男學生邊笑邊撫摸女朋友的胸部,突然間,男學生表情一變,他發出厭惡的聲音並且賞了自己一巴掌,他感到臉上有一股被細針刺入的觸感,接著只聽見兇手留下一陣刺激神經的細微聲響,便迅速地飛離現場。 “嘖,被暖化也該有個限度吧,怎麼連蚊子都在冬天出現了。” “我可不想被蚊子咬而留下痕跡,難道不能到更有氣氛的地點去嗎?像是豪華度假旅館之類的地方。” “哼,反正我是個沒出息的傢伙。興致全沒了,回去吧。” 判斷不出究竟是誰的心情比較差,兩名學生帶著不悅的表情,以若無其事的動作回到同伴們的身邊,就在他們離開後,從昏暗和室內發出的振翅聲逐漸高漲。 ……在二十一世紀的魔都東京,在寒冷的嚴冬中,不久將會發現以蚊子為媒介的傳染病開始流行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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