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士榮看到平南王府的第一個感覺是:平南王府雖然比不上平西王府的氣派與高貴,卻也顯得威武與莊嚴。
他搞不清自己為何一見到平南王府便將它與平西王府比較。
之後,汪士榮心中有些激動起來。他想:這是自己勸說的第一站,只能成不能敗!否則,自己下一步是寸步難行!
汪士榮定了定神,便奔進了王府。
兵士將他帶到一幢已略顯破敗的樓房前。汪士榮有些迷惑了,堂堂的平南王怎麼會住在這幢舊樓裡呢?他對兵士說:“汪某要見的是平南王尚可喜王爺!”兵士說:“知道,這就是他老人家的住處!”
汪士榮半信半疑地走進樓房,恰有一老僕走來,汪士榮告訴老僕說自己是來看平南王的,老僕看了看汪士榮,很驚訝,說:“是哪個混蛋將你帶進來的?”
汪士榮一聽,便知話中有音,說:“我是受平西王所遣來看望平南王的!”
老僕仔細地打量著汪士榮,然後說:“不是老僕多事,而實在是因為平南王已多年未見生客了!我見先生面生,故有此一說。不過,平南王是否願意見先生,還很難說。”
汪士榮聽了,心里挺急,懇求說:“請老人家想法讓我見上平南王一面。”
老僕點頭走了,汪士榮只得等著,不久老僕便回來了,告訴汪士榮說:“平南王不願再見生人!有什麼事可去找他兒子!”
汪士榮一聽傻了眼!怎麼能去找他兒子呢?他才是平南王啊!汪士榮以為尚可喜不願見他,是因為平南王不識他的深淺,故以此法在試探他。於是,汪士榮便蹲在樓外等。
可是,老僕人卻像視而未見一般,根本沒將他看在眼裡。汪士榮更急了,再次懇求老僕人。老僕人見他態度誠懇,便說自己再去試試看,之後老僕人來了,問汪士榮:“先生找平南王有什麼事?”汪士榮說:“只是看看平南王!”汪士榮知道此事不能隨便對僕人說。老僕人怒道:“先生若只為探視平南王,就請回吧!”汪士榮聞之,更急了,連忙從懷中掏出吳三桂的信物給老僕人說:“這是我家平西王的信物,我是受平西王所託要與平南王見面的。”汪士榮心想:你平南王架子再大,只怕也不敢駁平西王的面子吧!
果然,老僕人匆匆趕回來說:“平南王讓先生進去呢。”說完,便在前面帶路。
汪士榮跟老僕人走進一間寬大的客廳,汪士榮用目光四處搜索平南王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一張寬大的太師椅裡發現了平南王蜷縮的身子。汪士榮在心裡問自己:這就是曾經叱吒風雲的平南王麼?
老僕人對那老人說:“王爺!汪先生來了。”
汪士榮心里莫名地激動起來,他果然就是平南王!汪士榮恭恭敬敬地向平南王行了一禮。
平南王只略抬了抬手,表示起身。
汪士榮在平南王面前坐下,然後認真地打量著平南王。只見衰老的平南王除了仍保持一副寬大的骨架之外,已不見王爺的任何風采。
平南王問:“平西王可好?”
汪士榮說:“平西王很好!”
平南王嘆口氣說:“尚某倒是老朽了!”
汪士榮聞之一驚:一個人自稱老了,還會有什麼雄心壯志呢?他趕忙說:“平南王不老!”
平南王笑了笑說:“你別騙我!我知道自己老了!”平南王的笑讓汪士榮感到難受,除了看到幾條皺紋往一起擠了擠之外,讓人再找不出其他表示笑的內容。
汪士榮的心在往下沉:要說動這樣一個老朽反清復明,看來是比登天還難了。他的目光往四周搜,突然發現客廳的牆壁上掛有一橫匾,上面寫著:“常慚愧僧”四字。汪士榮知道這是常以慚愧莊嚴的意思。汪士榮心中一動,看是否能從此入手與平南王商談下去,否則必是無功而返了。汪士榮定了定神說:“平南王在信佛麼?”
平南王笑道:“本王雖信佛,但佛卻不容我。”
汪士榮說:“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麼?”
平南王說“屠刀雖可放下,成佛卻未必。”
汪士榮心中暗喜,說:“平南王之心可是常掛念刀下之魂麼?”
平南王一驚,問:“你怎麼知道?”
汪士榮說:“汪某是以平南王之心性而推之,並非汪士榮心裡已知。”
平南王一喜道:“這麼說來,汪先生也是性情中人了!”
汪士榮說:“性情中人是算不上。不過常常對此揣摩,有些心得罷了。”
平南王說:“如此說來,老朽倒要相煩先生了!”
汪士榮說:“平南王不必客氣!”
平南王問:“汪先生可知本王之心性緣何而生?”
汪士榮說:“緣王字而生?”
平南王聞之,悚然一驚,問:“先生何有此論?”
汪士榮說:“只因王字沾血。”
平南王喟然長嘆道:“先生果然是大智大慧之人!”
汪士榮說:“平南王過獎!”
平南王說:“依先生之見,老朽若入佛門,能否讓佛所納?”
汪士榮說:“這要看平南王心中之佛門在哪。”
平南王吃驚地問:“天下難道還有第二佛門?”
汪士榮說:“天下佛門何止一二?”
平南王說:“先生此言何意?”
汪士榮說:“天下信佛之人的佛門皆不相同,一千人便有一千佛門!”
平南王問:“先生認為老朽該入哪個佛門?”
汪士榮故意一頓,說:“平南王只怕入不了那個佛門!”
平南王驚異地問:“先生之話是何意思?”
汪士榮不緊不慢地說:“依汪某看來,平南王身為漢人,因為投身大清而生孽障,此結依常法無解!”
平南王身子顫動起來,急切地問:“佛難道真的不能原諒我麼?”
汪士榮說:“此非佛的問題,而是平南王自身的問題。”
平南王說:“老朽愚鈍,先生可否詳談?”
汪士榮說:“平南王投清雖是依於大勢,但卻將漢人之大明送於滿人,此是平南王自身難解之結,非信佛能解決問題。”
平南王問:“如此說來,老朽無解麼?”
汪士榮說:“解法倒有,只是平南王不願實施。”
平南王問:“什麼解法?”
汪士榮說:“自然是緣於此結,解於此結!”
平南王驚懼地問:“先生可是說反清復明?”
汪士榮說:“正是!”
平南王驚恐而立,又頹然倒下,然後長嘆說:“天下之勢已成,我等豈能逆轉?”
汪士榮說:“平南王過於頹喪了!天下大勢,並非利清,而是利明!”
平南王說:“此是平西王之意麼?”
汪士榮暗驚,然後說:“此乃汪某助平南王脫孽之法!”
平南王長嘆一聲,便說:“如此多謝先生了!”
汪士榮自然知道這是逐客之令,他又看了看寫著“常慚愧僧”四字的黑匾,黯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