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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十七節

新宋·十字3 阿越 3322 2018-03-13
汴京城。大內。 趙頊身著明黃的龍袍,坐在偏殿中小憩。 剛剛在崇政殿親試武舉,一口氣點了文煥、薛奕、吳鎮卿、段子介等七人武進士及第,親授左侍禁;田烈武以下二十餘人武進士出身,依例都授右侍禁之職。這是趙頊登極以來第二次親試武舉,熙寧三年,他曾經親取康大同為武狀元,那時並無半點疑慮,但是今年的武舉,卻讓幾個主考官十分傷神,眾人意見不一。原來文煥、薛奕、吳鎮卿、段子介、田烈武五人,若論武藝弓馬,兵法陣圖,竟是相差無幾,根本分不出高下來。權樞密副都承旨張誠和龍圖閣直學士張燾,雖然異口同聲,說這五人都是良將之才,但對於誰高誰下,卻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而試文辭之時,田烈武文理稍拙,自然難以進士及第,其他四人,竟又是相差無幾。吳鎮卿本是文進士,段子介是白水潭的學生,文煥、薛奕是武學學生,四人的策論各有所長,讓主持文試的劉攽、黃屢等人又爭執不下。最後不得已,只好把這四人並列一紙,請趙頊親自裁斷。

這四人之間,本來就已經難斷高下,不料到了崇政殿殿試,王安石又為田烈武大抱不平,說道:“武進士要文詞何為?能武藝、通兵法、曉陣圖足矣。田烈武是功臣之後,當賜武進士及第,以示朝廷獎勵死節之意。” 此言一出,立時引來樞密院官員群起反對,張誠立即反駁:“丞相所言誠為至理,然不在武舉之前定下制度,考試之後再為此言,如何示天下以公正?”趙頊當然不可能知道張誠不惜得罪王安石,實是因為張家與文家世代交好,而他親自主持武試,自然心裡明白若論武藝,這些人中,倒是田烈武最高,這時若用王安石之策,那麼田烈武只怕就不是“進士及第”,而是“進士及第第一名”了。他覺得張誠說得在理,最終還是沒有採納王安石的意見,只不過為了照顧王安石的面子,便把田烈武放在進士出身第一名,又親自下令,編入殿前司捧日軍,而以文煥為第一名進士及第。

這麼著一天下來,年輕的皇帝身子已略覺疲憊了。他畢竟是個太平天子,整日養尊處優,哪裡比得上馬背上的皇帝身體好?他父親宋英宗的身體就不太好,留給趙頊的朝廷,又有處理不完的國事,加上一直無子,不免又要格外努力,即位不過六年,年紀不過二十有四,身體卻比不得在藩邸之時了。 但是隱患重重的國家社稷之託,是不能讓趙頊一直休息的。這偏殿裡亦分門別類,堆滿了奏摺。蘇頌、孫固、劉攽三個知制誥恭敬地坐在下首,根據貼黃整理著奏摺,把中書的急務和一些認為皇帝會比較關心的,先遞到皇帝跟前。若皇帝要批答,則把意思說明,由知制誥執筆書寫,謂之“內批”。 “陛下,這是石越五天來的第三封奏章……”劉攽輕輕把一封黃綾封面的奏章遞給皇帝,他知道這幾天趙頊讀石越的奏章讀得津津有味。從到杭州開始的第一封謝表起,石越遞上來的奏章,根本就不像是奏章,倒像是一篇篇遊記。他在奏章中歷敘出京開始沿途所見所聞,在杭州一切施政要略,心中構思,又有對官員的觀感,事無鉅細,都寫在奏摺中。又勝在文詞情理,頗能引人入勝,種種有趣滑稽之處,連孫固那樣正經的人讀了,也不禁要忍俊不禁,經常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劉攽很難理解石越這麼老成的人會在皇帝面前如此自在灑脫。一般人寫奏摺,都是“頓首”、“死罪”、“誠惶誠恐”,其中歌頌皇帝之聖明,表明自己之渺小的內容,充斥全篇,真正伴君如伴虎,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皇帝。像石越這樣一篇奏章,洋洋灑灑數万字,每次都是厚厚一本,幾乎是到了不厭其煩的地步,放在別人身上,是不敢想像的。而皇帝卻偏能看得開心,絲毫不以為意。對此劉攽只能理解成“天授”,是他們君臣相得的緣分,換成他自己有朝一日出外,也決不敢東施效顰。 “這個石越,真是膽大包天。”趙頊一邊看奏摺,一邊笑罵,“等一會兒丞相過來必要說他。” 劉攽、蘇頌、孫固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望著皇帝,一面好奇石越又在奏章中寫了什麼。前天的奏章說預支三年鹽茶之稅,拍賣鹽場,種種出人意料之舉,皇帝和王安石都已經同意,批复的公文都到了路上;今天所說,不知又是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趙頊笑著把奏章遞給劉攽,道:“劉卿,你們自己看吧。真是恃寵而驕,竟然要造戰船,還說不用花朝廷一文錢,每歲可多收數十萬貫。讓朕准他試行,若是成功,將來廣州、泉州也可以造船隊出海。” 劉攽接過奏章,細細讀完,又遞給孫固,一面笑著對趙頊說道:“陛下,石越現在倒不像個儒臣,倒像個商人了。”因為王安石執政,劉攽雖然對石越牧守一方,不講文治教化,卻專門追逐利益心裡有點不以為然,卻也不便明說言利不好。 孫固看完之後,卻沒有那麼客氣,道:“前次石越還是勸農桑,循的是聖人之道,這次卻是本末倒置了。他大談通商之利,通商有何利可言?只會敗壞風俗道德,何況私造戰船,實在大膽,臣以為應當嚴加訓斥。” 蘇頌不動聲色地看完,把奏章遞還皇帝,這才從容說道:“孫大人此言差矣。孰為義,孰為利,石越在《論語正義》中說得清楚,臣以為是深得孔孟之要義。為國逐利,是大義;為民逐利,是大仁。通商海外,如石越奏摺中所說,以中國泥土燒製之陶器,棉花織成之棉布等無窮無盡之物,換得海外之特產、金、銀、銅錢,甚至糧食,豈不遠勝於加賦於百姓?何況船隊又不花朝廷一文錢,以兵養兵,若其成功,朝廷坐享其利;若其不成,於國家無絲毫損害。這等事情,何樂而不為?”

劉攽想了一會兒,也點頭說道:“蘇大人所說也頗為有理。若能以兵養兵,建成水師,他日國家若有意於燕雲,進可聯絡高麗,夾擊契丹;退可巡逡於遼東沿海,使遼人首尾受敵,此亦一利。不過朝廷自有祖訓,船隊既有水師之實,石越所薦蔡京固然可用,前日里預支鹽茶之策,石越也說是他所出,想來是個人才。但是為防微杜漸,朝廷需派一使臣持節節制。” 趙頊笑道:“這個蔡京,的確是個人才,不知道是哪里人,家世如何?” “據說是蔡襄族人,熙寧三年與其弟蔡卞同中進士,當時傳為佳話。不過那一科人才輩出,似唐棣、李敦敏、陳元鳳輩都是一時俊彥。蔡卞現在工部,協助軍器監改革諸事。蔡京的升遷倒是比較遲滯的,一直是做錢塘尉。”劉攽隨口答道,身為皇帝身邊的機要秘書,對於種種事情,必須要廣博多聞。

“原來是蔡卞的兄長,那麼就依石越所奏,讓蔡京提舉市舶司。只是船隊之事,須得先問問丞相、樞使的意見,便是可行,節制的使臣,也需使一得力之人才行。”趙頊臉帶微笑,目光忍不住又投向石越那本厚厚的奏章,“李向安,去傳王丞相,吳樞使。” “遵旨——”侍立在一旁的李向安柔聲應道,面朝皇帝,緩緩退出殿中,不料剛到門口,未及轉身,竟是撞在一人身上。他定睛一看,赫然竟是丞相王安石和樞密使吳充,二人聯袂而來,正欲通傳。王安石性急,走快了兩步,結果被退出來的李向安一屁股撞上,唬得李向安連忙跪倒,口稱:“死罪!” 不料王安石竟是依然滿面春風,毫不介意,只是整整衣冠,就和吳充一起拜倒,大聲說道:“臣王安石、吳充求見。”再看吳充,也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傳。” 王安石、吳充皆身著紫色官袍,喜氣洋洋地大步入室,一齊拜倒,高聲賀道:“臣王安石、吳充拜見吾皇萬歲!吾皇大喜!” 趙頊與劉攽三人見到這個情形,心中都不由一動。趙頊強抑住衝動,問道:“丞相、樞使,有何喜事?” “啟奏陛下,岷州首領摩琳沁以其城降,疊、洮二州諸羌盡皆俯首,王韶部行軍五十四日,涉地千八百里,平定五州,斬首數千級,獲牛、羊、馬以萬計!瑪爾戩主力盡皆擊潰,滅亡已是遲早之事!”王安石激動地報告著西北傳來的大喜訊! 劉攽、蘇頌、孫固乍聞此訊,也忍不住喜形於色。王韶軍失去音訊非止一日,有謠傳說已經全軍盡沒,汴京君臣,為了此事,五內懼憂,非止一日,這時猛然聽到大捷的喜訊,如何能夠不高興?

“報捷文書何在?”趙頊握緊了拳頭,聲音都有些輕顫起來。 王安石從袖中取出一本紅綾奏摺,雙手遞上。 趙頊打開奏章,“……臣已復河州,不意降羌复叛,瑪爾戩趁機佔據河州,臣遂引兵攻訶諾木藏城,托陛下洪福,一戰而破。遂穿露骨山,南入洮州境,道路狹隘,軍士釋馬徒行,遂失音訊,瑪爾戩以其黨守河州,自率軍尾隨臣軍,軍士苦戰數日,復平河州。再攻宕州,撥之,洮州路遂通……”其後正是蓋著王韶將印! “好,好個王韶,果然未曾辜負朕望!”趙頊連連讚道。 “此皆是陛下英明,祖宗庇佑,致有此勝!”王安石率諸臣賀道。 趙頊喜動顏色,笑道:“這也是前線將士奮戰之功,才有此本朝數十年未有之大捷。朕意,進王韶左諫議大夫、端明殿學士,以賞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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