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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節

新宋Ⅱ·權柄3 阿越 12576 2018-03-13
西夏。講宗嶺。 一天之內,這座山嶺上竟然同時聚集了大夏國三個炙手可熱的人物:國相梁乙埋、翊衛司馬軍都指揮嵬名榮、翊衛司馬軍副都指揮兼禦圍內六班直副都統李清。負責修築講宗城的野利濟站在這幾個人面前,連腿都有點哆嗦。 “李將軍,環慶路的風景,較之東京如何?”梁乙埋看了正在講宗嶺上眺望東南山川形勢的李清一眼,忽然走到他身後笑問道。 李清笑了笑,他知道梁乙埋口裡的“東京”,絕對不是指汴京,而是指興慶府。西夏受宋朝影響,習慣上也稱興慶府為東京,西平府靈州為西京,雖然明明興慶府在西,靈州在東。但這種地埋上東西不分,比起興慶府居然還有“開封府”這個機構來,就不值得一提了。李清自然也明白,梁乙埋口中的“東京”,也並不止字面上的含義那麼簡單。

“相比而言,在下更加喜歡靜州。”李清巧妙地迴避開梁乙埋的問題。靜州位於興慶府與靈州之間。 梁乙埋笑道:“難怪李將軍在靜州購置了許多的莊園。但是本相卻很喜歡環慶的風光。” 李清眉毛微微一動,不帶感情地說道:“我還以為國相最喜歡東京呢。” “河套雖然富饒,哪裡比得上關中是天府之國!”梁乙埋指著山下的河流田野,傲然道:“若能將這片土地歸於大夏的管治之下,那麼我們大夏也可以不必與東朝去戰爭。我們有牧民養馬放牧、打仗,有農民來生產糧食與棉布、絲綢、茶葉,上繳豐厚的賦稅,我們又何必再去搶掠?” 李清望著梁乙埋的神態,忽然心中竟有一種荒謬的感覺。他正要說話,忽見一身戎裝的嵬名榮走了過來,肅然道:“當年景宗皇帝的志向,遠大於國相。但是宋夏打了一百年的仗,卻始終分不出勝負。宋人吞併不了我大夏,我大夏也無力去挑戰龐大的宋朝。最後的結果,是兩國的國力都被消耗。眼下東朝國力蒸蒸日上,我大夏應當主動與東朝修好,勤修朝貢,加強與北朝的聯繫,讓東朝找不到開戰的藉口,也要藉北朝之力,制衡東朝。但如今我們東向不斷挑釁日漸強大的東朝,北面卻不主動和遼主結好,反而與楊遵勗私下來往。這是自取敗亡之道。國相輔助君王,柄持朝政,理當於此有所警惕才好。”

他這番話說出來,梁乙埋頓覺十分刺耳。但是嵬名榮是五十多歲的老將,又是皇族,自幼就隨夏景宗李元昊征戰,頗具威望,兼之又得到梁太后的信任,他卻也不便太給他難堪。當下只在心裡罵一聲“迂腐”,口中卻說道:“老將軍所言雖有理,但樹欲靜而風不止,自從王韶經營熙河以來,東朝一直咄咄逼人。他們現在整軍經武,四處部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謂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若不先下手為強,使宋人有所忌憚,只怕禍不旋踵。” “中國素來標榜禮義,若卑辭修貢,中國亦不能無罪伐我。” “老將軍可知南唐為何而滅?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爾。李後主若用林氏之策,未必亡國。殷鑑未久,我大夏較之南唐,更為東朝之眼中釘,肉中刺。”梁乙埋亦不是全無才智之人,也有他的一套道理。

嵬名榮一時語塞,頓了頓,不甘心地道:“若是如此,也當結好遼國,以備萬一。” “我大夏一直向遼國稱臣。” “私結楊遵勗,得罪遼主之甚矣。” “此事本相卻不曾聽說過。”梁乙埋竟然一口否定。 “封楊為王之冊書猶在,怎麼能說不曾聽說過?” 梁乙埋支吾道:“這只是使者私下里說的。況且與楊遵勗打交道,也有好處。遼國與宋一樣,也有亡我之心,不過力有未逮。以楊分遼勢,又能從中得到一些宋朝的火器設法仿製……在表面上,我國還是尊遼的。” “今年正旦,我使者被遼主責問,幾乎無辭以對。遼主三度下詔,質問皇上,之所以未點楊遵勗的名,不過是因為遼主不欲逼楊氏速叛矣。請國相三思,遼主詔書之中,頗留餘地,實則是遼主英睿,其國力削弱之同時,亦欲結我大夏為援,共抗宋朝。此等時機,正當修好。”

梁乙埋哪里料到嵬名榮竟然不依不饒地進起諫言來,他心裡自負能玩弄宋、遼、楊,甚至是耶律乙辛於股掌之中,更何況尚有權位私心,哪裡又會把這些忠言放在心上!但是嵬名榮的身份,他終不能直接呵斥,當下只得敷衍道:“老將軍之言,本相必會考慮。容我三思。” 李清靜靜聽著二人的對話,並不說話。他始終是漢將,再受夏主的寵信,李清心中,始終有一個意識:自己是外人。所以無論說話或者做事,他都比旁人要加倍小心。這種身份的意識,對於許多漢將來說,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不過有些人較為敏感,而有些人則較會自我開解罷了。對於嵬名榮的話,李清心裡其實是讚同的,他早聽說前朝名臣嵬名浪遇在三年前逝世,遺表上就勸諫夏主秉常要“擢用忠良,勿犯中國”,但是遺表被梁乙埋截住了,至今秉常都不知道嵬名浪遇死前還有遺表,而這件事情,李清因為沒有證據,也不敢在秉常面前提起。嵬名榮的主張,其實是與嵬名浪遇這樣的元老一脈相承的。這些人都經歷過元昊時對宋的戰爭,也看到宋朝現在的局勢——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和宋朝作戰,對夏來說,並不是明智之舉。但是嵬名浪遇私下里也曾經說過,現在夏國之所以還佔據著一定的優勢,主要原因是地形,西夏可以在天都山一帶聚集糧草人馬,驅使橫山蠻,以居高臨下之勢,襲擊宋朝。一旦宋朝覺悟過來,大舉出兵,哪怕只要奪了蘭州、天都山、橫山一帶,那麼兩國的態勢,就變成了隔沙漠相望,西夏在地形上優勢失去之後,想要攻擊宋朝,大軍就要跨越沙漠來作戰,其中的風險,即便是最愚蠢的人也知道有多大。所以梁乙埋想要奪取隴東、渭中,來改善西夏的危險處境,也有其道理。只不過,梁乙埋看不到西夏與宋朝的實力對比根本支撐不了他的野心。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為後盾,再好的戰略想法,也只是一個笑柄。 “也許梁乙埋與嵬名浪遇這樣的名宿之差距,就在於後者清晰地知道如何根據自己的實力來製定最有利的戰略。”李清在心裡暗暗想道。

“李將軍。”梁乙埋打斷了李清的思索,李清連忙回過神來,聽梁乙埋說道:“你可知道新任陝西安撫使石越在數日之前遇襲之事?” 李清知道這是梁乙埋故意拉開話題,當下也不說破,回道:“據說是環州慕氏作亂。” “環州慕氏有一支部族受梁乙兀感化,歸附大夏。其首領率輕騎潛入渭州,襲擊石越。但襲擊未果,徒然打草驚蛇,本相以為,石越必生報復之意。昨日靜塞軍司已接到東朝陝西路安撫使司文書,責問我們為何在講宗嶺築城,用辭嚴厲,要求我朝立即停止修築講宗城。”梁乙埋輕鬆的口氣中,竟帶有幾絲嘲弄之意。 嵬名榮與李清的臉色卻立時嚴峻起來,李清正色說道:“國相,若不找個能讓宋朝無言以對的藉口,只怕此事未必能輕易善了。”

嵬名榮卻略帶牢騷地說道:“雖則遼主多次提及石越對宋之重要,但是國相如此蠻幹,卻並非良策。與其派人行刺襲擊,不若用計殺之。” 梁乙埋聽嵬名榮的話中,已近指責,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冷冰冰地譏刺道:“老將軍素稱遼主英睿、蕭佑丹多智,遼國君臣不能以計除之,莫非老將軍又有何良策不成?大丈夫行事,豈能畏畏縮縮,只要宋朝抓不到證據,其奈我何?他若要侵我大夏,難道還怕找不到藉口不成?” 嵬名榮這時才發覺自己所說之話,的確有點失於孟浪。雖被梁乙埋譏刺,臉上有點掛不住,但畢竟此事關係到宋夏大局,他卻不敢意氣用事,當下訥訥正要說話,卻一時無法措辭,正在為難,卻聽李清道:“過去的事情,做都做了,是對是錯都不重要。但是眼下之事,國相卻切不可等閒視之。石越非等閒輩。”

“一書生濟得甚事!”梁乙埋猶在惱怒當中,“本相所懼他的,是他能替宋帝整理朝政,擔心他把陝西路變成杭州第二,那我大夏亡無日矣。若他棄長取短,要在馬上與我大夏較一短長,我大夏可高枕無憂矣。” “國相!”嵬名榮見梁乙埋如此,已是憂形於色,“石越不必如王韶那樣親自領兵打仗,自古為賢君賢臣者,不在於一己之聰明,而在於知賢善用。若石越選賢用能,我大夏豈可輕視之?請國相好辭回報,必使其無話可說。便不能,亦當囑咐守將,加強戒備。國相亦道石越必生報復之心,其若報復,首選之地,便在講宗城!” 李清也道:“老將軍所言甚是。講宗城地勢險要,不容有失。現今守軍不足兩千,請國相在講宗城附近增加駐軍斥侯,以備非常。”

梁乙埋卻不答話,轉過身去望著野利濟,板著臉問道:“野利將軍,你要多少人馬才能守住講宗城?” 野利濟正要說“至少五千”,抬起頭來,忽然看到梁乙埋眼中懾人的寒光,心中一凜,連忙改口,硬著頭皮說道:“有二千正軍足矣。” 梁乙埋滿意地笑了笑,道:“那便給你二千正軍!”說罷,示威性地望了嵬名榮一眼。 嵬名榮嘆了口氣,轉過目光去看李清,不料李清也在看他,二人四目相交,相對苦笑,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當天晚上,李清便藉口有事,連夜離開了講宗嶺,跑到天都山去了。 渭州位於絲綢之路西出隴右的咽喉地帶,居涇渭上游,前秦時所謂“平涼郡”便是。此地自古便是中華文明的中心城市。境內氣候宜人,山川交錯,河流縱橫,物產豐富,雖然在大宋時成為對西夏戰爭的前線,其經濟受到損害,但是自元昊之後,宋夏雖然衝突不斷,但是總體來說,是二十餘年無大戰,因此渭州城內,亦頗見繁華。

此時,渭州北郊柳湖,百泉閣。柳葉新裁。 “柳湖是蔡副樞密使為渭州太守時所開,引暖泉為湖,於湖畔遍植柳樹,建此百泉閣,特為避暑勝地矣。”高遵裕笑容可掬地為石越介紹著柳湖的來歷。 石越眉頭不易覺察地一皺,卻沒有說話。雖然蔡挺這種行為他並不讚賞,但是蔡挺是本朝名臣,鎮守邊境,頗受皇帝讚譽,石越不便批評。但是坐在下首相陪的包綬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出言譏道:“蔡樞使道春風不度玉門關,今日一見,才知道不過是詞人之語,這柳湖之上,真不知春風幾度矣。”包綬新授崇信縣丞,此時卻是來拜謁長官渭州知州高遵裕,適逢其會。 高遵裕與蔡挺並無深交,但聽到包綬言談之中頗有不敬之意,心下大是不樂。但是他敬包綬是名臣之後,且包公之名,震於羌中,當下便只淡淡說道:“包贊府在渭州待久一點,便當知道渭州與中原之別。”他口中的“贊府”卻是當時對縣丞的別稱。

包綬亦淡淡笑道:“下官在崇信若有半句怨苦之言,便是愧對朝廷所託。” 潘照臨笑道:“前日到渭州,便聽到一則故事。道包贊府上任日,孔目官來問家諱,包贊府厲聲道:某無家諱,所諱者惟貪污虐民!孔目官悚然而退。一時崇信傳為美談,連渭州都在傳頌。包贊府真是大有祖風。” 包綬微微欠身,笑道:“包家代有祖訓。所謂'官諱'、'私諱',甚是無謂。來渭州之前,京師《汴京新聞》便正在討論此事,桑長卿撰文道,當年胡瑗為仁宗皇帝講《乾卦》,不曾諱'貞'字,仁宗為之動色,胡瑗道'臨文不諱';程頤亦道,仁宗時宮嬪為避諱,稱正月為初月,蒸餅為炊餅,天下以為非。嫌名、舊名實不必諱。漢宣帝舊名病已便不曾諱;漢平帝舊名亦不曾諱。歐陽發亦言家諱之非,本朝富弼之父名言,富弼一樣任右正言;韓絳之祖父名為韓保樞,韓家兩代為樞密。故下官以為,避諱一事,並無必要。若你為官清正,為人正直,便不諱,人亦敬你;若你為人不正,為官貪鄙,縱不許百姓點燈,百姓心中,又何曾於你有半分敬意!” 他這番話,說得席間諸人,盡皆動容。石越對於避諱一事,本來就不以為然。當年呂惠卿還曾在這上面做文章,刁難白水潭學院。因此石越更加深惡痛絕。只是他無暇來向這個弊端開戰,只是私下里曾經告訴過程顥。不料事隔多年,《汴京新聞》卻突然發難,還蒐集了宋朝反對避諱的名人事實,來支持自己的論據,更是公然提出要皇帝不要避諱歷代皇帝的嫌名與舊名,可以說是膽大包天。包綬是白水潭的學生,當年包公亦反對避家諱,自然是身體力行。以《汴京新聞》與白水潭學院今時之日之影響力,石越雖然不在汴京,也可以想見京師士林受震撼的情形。他此時聽在耳裡,不免又是痛快,又是擔心。但是對於包綬的話,他卻是十分贊同的,當下便讚道:“慎文所言甚是。若要人敬服,不在這諱不諱上面。” 高遵裕卻聽得瞠目結舌,大搖其頭,道:“家諱倒也罷了,這禦諱如何犯得?我雖是個武臣,亦知道主尊臣卑,天經地義。” 包綬眉毛一挑,正要說話,卻見一人走至閣外,高聲禀道:“禀石帥、高帥,有神銳軍第二軍第一營都指揮使致果校尉劉昌祚、指揮使禦武校尉吳安國、第五忠、高倫,神銳軍第一軍宣節副尉文煥求見。” 石越與高遵裕都吃了一驚,神銳軍第一軍與第二軍整編完畢不久,因為神銳軍是四步一騎混編軍,劉昌祚的第一營是騎兵營,建製完整,堪稱渭州最精銳的部隊。他營下五個指揮使,除吳安國與第五忠之外,都是在西線經歷過實戰的勇將;而吳安國與第五忠,前者因為幾次在演習中表現出色,甚至屢屢擊敗其長官王厚,在驍勝軍中頗為出名,因為其桀驁不馴,讓王厚又氣又愛,劉昌祚想盡辦法,才把他調入旗下;而第五忠則號稱是講武學堂第三期的“飛將軍”,聽說本是河北弓箭社的一個頭目,後來徵募入禁軍,累立功勞,這次遠調西線,傳說是得罪了人,但是他在講武學堂打下的聲名,連高遵裕都聽說過。這劉昌祚帶著三個指揮使跑到柳湖來求見,已經很不尋常。而更不尋常的,則是第一軍的宣節副尉文煥,居然會出現在渭州。第一軍是李憲的部隊,文煥早在驍勝軍之時,便已經是王厚的愛將。這個武狀元親自跑到渭州來,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石越正要開口,準備換間房間接見劉昌祚等人,卻見石梁急匆匆走了進來,禀道:“禀學士,何畏之先生求見。並有帥府遞來的公文。” 見此情形,在場如包綬等人,連忙紛紛起身告辭。不多時,閣中便只留下石越、高遵裕等數人而已。高遵裕吩咐撤了宴席,石越又讓潘照臨至另間相陪何畏之,方將劉昌祚等人與送公文的軍官召了進來。 頃時,眾人進入閣中,行禮已畢。送公文的軍官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封漆木匣與一封密封書信,雙手捧起,道:“禀石帥,下官奉命,送達樞密院文書與章祭酒書信。幸不辱命。乞石帥賜回單,以備繳令。” 石越點點頭,道:“辛苦你了。”早有人接過木匣與書信,遞給石越,石越驗過火漆與封印,方寫了回單,道:“你可去領了驛券,回帥府再領賞。” “謝石帥。”那軍官雙手接過回單,收入懷中。又道:“京兆府風聞石帥遇襲,一城震駭,雖然已經闢謠,但是豐參議曾囑下官,要請石帥早日回府,以安士民之心。” “我知道了。”石越應了一聲,卻並不回復何時回京兆府。那軍官也不敢追問,只記下石越的回答,便告辭道:“下官告退。”眾人目送他退出閣中,高遵裕看了放在石越旁邊桌子上的匣信一眼,問道:“石帥,要不要先看文書?” 石越瞄了一眼木匣,笑道:“並非緊急文書,不必急在一時。先聽聽劉將軍有何事吧。” “是。”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閣中響起,幾乎嚇了石越一跳。卻見劉昌祚跨前一步,朗聲說道:“禀石帥、高帥,下官來此,是來請戰的。” “請戰?”石越不覺愕然,問道,“請什麼戰?” 劉昌祚直視石越,高聲道:“下官聽說襲擊石帥的叛蕃是西夏人主使,西賊敢在我渭州興風作亂,豈非欺人太甚?實是欺我大宋無人。下官請石帥、高帥許下官率本部兵馬,奇襲天都寨,給西賊一點厲害看看。也為石帥報仇,為高帥雪恥。” 石越與高遵裕大吃一驚,高遵裕站起身來怒道:“劉昌祚,你莫非瘋了?豈敢如此自大!” 石越亦道:“劉將軍,天都山有党項重兵把守,你那點騎兵去攻擊,只怕見不到天都山。” 劉昌祚回頭看了吳安國一眼,吳安國立時上前一步,向石越與高遵裕抱拳為禮,眼睛卻是望著天上,冷冷道:“禀石帥、高帥,下官與禦武校尉第五忠、高倫已去過一次天都山了。” 高遵裕瞪大雙眼,厲聲喝道:“天都山是西夏重地,防範何等嚴密,你膽敢欺騙本帥!” 吳安國冷笑道:“亦不過爾爾。” 高遵裕見他說話如此無禮,頓時作色,怒道:“你敢黃口白牙?是誰給你將令,讓你去天都山的?你又知天都山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 “為將者,不可不知地理。下官既然駐紮渭州,天都山之敵是渭州最大威脅,若不敢去親自察看地理,枉為大宋武人。以下官之見,天都山若在元昊之時,或有所稱道者。至於現在,若是高帥能給第一營配備四千枚霹靂投彈,再讓包順部在威德關方向佯攻誘敵,下官敢立軍令狀,定將天都山燒為平地!”吳安國說話之間,下巴微抬,神態不可一世。 高遵裕聽他大言無忌,不由嘿嘿冷笑,道:“等你有朝一日為渭州太守,再來行此妙計不遲。” 劉昌祚素知吳安國脾氣不待人見,卻不料他在石越與高遵裕面前也敢如此無禮。他哪裡知道吳安國見石越是文官,高遵裕是外戚,心中十分不屑,此情見於顏色,自然說話就不會客氣。這時他見高遵裕動氣,忙欠身道:“高帥息怒,吳安國與第五忠、高倫的確曾經去過天都山,並且繪製了地圖。下官等在營中推演,思得一策,下官以為,雖然冒險,卻是可能成功,請石帥、高帥能聽下官說完。” 高遵裕早不耐煩,正要呵斥趕出,卻聽石越已先說道:“劉將軍請說。”高遵裕無可奈何,心中暗怪石越不懂軍事卻還要瞎摻和,卻也只能耐著性子來聽劉昌祚的作戰計劃。 劉昌祚見石越許諾,頓時大喜,他知道石越是文官,未必熟悉渭州一帶的地理。便向第五忠與高倫使了眼色,二人立時會意,取出一幅地圖來,在廳中張開了。劉昌祚指著地圖講解道:“天都山實為夏人侵宋根本之地。其山有夏主行宮,每次夏人入寇,必先至天都山點兵,然後議定攻擊方向,整個陝右,皆受其威脅。而本朝自熙寧以來,朝廷已鞏固德順軍、鎮戎軍防線。騎兵自德順軍沿界出發,至天都山下,快則一日,慢則一晝夜。其間雖然有邏卒城寨,但是以吳安國三人之親身考察,不足二千人的騎兵,完全可以避開敵人的寨子,直撲天都山。天都山駐軍有一萬人左右,我軍可在鎮戎軍大張旗鼓,擺出沿葫蘆河川進攻的架勢,下官以為,西賊絕想不到我軍會攻擊天都山,必分兵去救。若能使駐軍減至六千左右,雖然是以一敵三,但有霹靂投彈之威,且是出其不意,攻下天都山,焚夏主行宮,易如反掌。得手之後,我軍亦不停留,立時撤走,全身而退,亦非難事。” 劉昌祚剛剛說完這個充滿了冒險精神的作戰計劃,石越正在思索,高遵裕已是不住冷笑,問道:“若是西夏人不分兵,又如何?” “若不分兵,只得侍機而動,若其有備則退兵。但是下官以為,夏人斷無不分兵之理。本朝數十年來,不曾兵臨天都山下,彼輩豈能料到我軍會如神兵天降?” “神兵天降!哼!近兩千人的騎兵,自德順軍出發至天都山,指望不被西夏人發現,真是白日做夢。”高遵裕覺得這個計劃只能用“瘋狂”來形容。 “石帥、高帥。”劉昌祚沒有理會高遵裕話中的嘲諷,不卑不亢地說道:“這是奇計。奇計能成功,需要熟知敵我心理,需要保守秘密,也需要一定的膽量與運氣。此計若能成功,則是我軍對西夏幾十年來未有之大捷,必能打擊敵人銳氣,提升士氣。若是敗露,騎兵突圍回境,雖然會有所損失,但絕不會是完敗。除非敵人能料到我軍之進攻,預先設伏,但是下官以為除非諸葛武侯再生,否則絕無可能。” 高遵裕正欲斷然否決,忽然看見正在沉思的石越,心中一動,把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反不懷好意地問道:“石帥的意見如何?” 石越聞言,抬頭看了高遵裕一眼,微微一笑,轉頭向劉昌祚說道:“劉將軍,本帥是文臣,若道臨陣決斷,攻坡拔寨,非本帥所能。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故將軍之策是否可行,本帥暫時不能決斷。”眾人不料他坦陳“不能”,不由都是一愣。吳安國更是嘴角微揚,不屑之情見於言表。卻聽石越又繼續說道:“但是為大臣者,可以不知戰陣,卻不可不知戰略。為將者,臨陣殺敵,所向披靡,攻必取,戰必克,此只得謂通戰術,是為大將之才,而不可謂名將之才。名將者,必知兵者國之大事,上兵伐謀之道。” “迂腐酸詞。”在場幾個人的心中,都不由同時冒出這個詞來。 石越卻突然問道:“劉將軍可知道什麼是戰爭?” “什麼是戰爭?”劉昌祚不覺愕然,答道:“戰爭不過就是殺敵而已。” “非也。劉將軍目下不能為名將,是不知戰爭之道。戰爭的手段是殺敵,但其目的並非殺敵。戰爭是要達成一定的目的。目的有大有小,但是任何小的戰爭目的,都要服從於整個國家大的戰略目的。一切戰鬥,都只是達成這個目的的手段,所以古今以來,有雖敗猶勝者,有雖勝猶敗者。能促成戰略目的的實現,即便是敗了,也可謂之勝;若影響了戰略目的的實現,即便是勝了,也是敗了。名將的素質,不僅是要能攻必克,戰必勝,而且還要懂得從整個國家的大局來權衡每一場戰鬥的意義,而不是追求一場戰鬥的勝利來謀求爵賞。” 石越這番話說出來,高遵裕似懂非懂,第五忠與高倫不知所云,但在劉昌祚與吳安國以及站在一旁的文煥的耳中,卻猶如一聲驚雷,直接擊開了他們以前未曾想過的領域。劉昌祚恭謹地向石越行了一個禮,道:“下官謹受教。”吳安國的臉色,也變得恭順許多。文煥卻笑道:“怪不得古之名將,出則將,入則相。其實本朝亦有一二之人,懂得石帥所說的道理,只不過從未能說得如此透徹明白。” “哦?” 文煥又笑道:“這就是學生受命來見山長的原因。只是不料竟與樞府公文、章祭酒的書信同時到達。請山長先拆閱樞府公文與章祭酒書信,學生再敘來意,最後再來議這天都山當取不當取不遲。” 文煥來往石府,從石越遊已非一兩年,石越自然是知道這個武狀元性子中頗有輕佻處,卻是不以為意,笑著吩咐一聲,石梁連忙從閣外進來,遞上小刀,然後又退了出去。石越用小刀先把樞密院的匣子打開了,取出放在裡面的公文,細細閱讀起來。 這樞府的公文,其實卻只是轉發了章楶的一份《強兵三策劄子》。章楶在這份劄子中,提出了完善武官節級制度、建立完整的將校節級培養體系、制定馬步器水四軍操典等三項建議。樞密院將這份劄子轉發給各地的率臣與高級將領,顯然是為了征求意見。 章楶在劄子中提出的建議是相當詳細的,在節級制度方面,他將現有的節級改名為毅士、效士、弘士、銳士、忠士五等十級,又按兵種不同,分為禁軍馬軍節級、禁軍步軍節級、海船水軍節級、教閱廂軍節級、不教閱廂軍節級五種。重新擬定不同的薪俸待遇,建立磨勘制度,規定士兵入伍第一年為守闕毅士,按年升遷。沒有功勞的至效士止,不再升遷。守闕弘士及以下,服役期為十年。守闕弘士以上,有功則升遷,無功無過就二年一升遷,服役期為十五年。當升遷至忠士,若有功勞,則升為武官。 在薪俸方面,以往宋軍的禁軍是按士兵入伍時的素質——主要是身高與臂力,分成上軍、中軍、下軍,並以此來區別薪俸待遇,這種制度的不合理性是顯而易見的。現在章楶則建議改為統一按節級高低來區別薪俸待遇。並建議給蕃軍以教閱廂軍的待遇,正式將其納入宋朝的軍事體系當中。 這一項建議的目的,無疑是為了重建宋軍中的激勵機制。 而建立完整的將校節級培養體系,則是著眼於長遠,其目的是保證宋軍低級武官的素質。章楶建議在全國各路創建振武學堂培養馬、步、器械軍節級,創建伏波學堂培養水軍節級,以講武學堂與大宋水師學校培訓指揮使以下武官。完善原有的武學體系。他甚至還提出,在各州軍設立全免費的九年制軍事小學校,招募六歲至十五歲兒童入學,這些學生畢業後,就可以升入振武學堂或伏波學堂。成績較差的,也可以應徵入伍。 除此之外,章楶還建議由朝廷出資,扶持各大學院與軍事相關之科目,為其提供資金與獎學金,支持兵器研究院之發展。 而章楶的最後一項建議,卻是要將訓練、演習、校閱法令化、制度化、條文化。這種眼光,已經是相當超前了。 章楶的“強兵三策”,可以說是對石越軍事改革的一個極為有力的補充。石越一口氣細細讀完,心中已是大為嘆服,又拆開章楶的書信,先是大略瀏覽了一遍,讀完之後,又從頭到尾細細地讀一遍,方將書信揣入懷中。然後抬起頭來,向文煥問道:“你是受章祭酒所託前來?” “是。”文煥笑道,“章祭酒是想讓學生和山長分析強兵三策,若得山長支持,皇上與樞府必不會反對。不過,學生剛剛聽了山長一席話,便知道此事已不必我多聒噪了。” 在座眾人除了石越,都聽得一頭霧水。高遵裕聽文煥開口“山長”,閉口“山長”,心中已極是不喜,因說道:“這什麼強兵三策,與天都山有關嗎?” “沒關係。”文煥笑道,“不過,章祭酒信中和石帥提到的一樁事情,卻與天都山有關。石帥不看章祭酒的信,我卻沒辦法說這些事,而要看章祭酒的信,那不看樞府的強兵三策,卻也會糊里糊塗……” 他這麼繞口令般,高遵裕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要呵斥他,石越卻已先開口了:“你當在大相國寺前面說書嗎?你又敢亂猜樞府的公文寫的什麼事?說正題吧。” “是。”文煥連忙答應了,卻只看著石越和高遵裕,不肯說話。 石越已知他的意思,不由一笑,與高遵裕對視一眼,說道:“劉將軍以外諸人,便先退了吧。” 第五忠與高倫連忙領命退出閣中。吳安國卻是大為不滿地看了文煥一眼,方才不情不願地答應著退出了閣中。 待到閣中只餘下石越、高遵裕、劉昌祚、文煥四人,文煥這才說道:“兵貴機密,不得不如此,還請石帥、高帥見諒。” 石越點點頭,端起茶杯,卻不就喝,只是輕輕地吹氣。高遵裕卻已有不耐之色。 便見文煥從懷中取出一幅地圖,雙手捧起,送到石越的案前,道:“請石帥再看此圖。” 石越接了過來,只見在鎮戎軍熙寧寨以北,石門峽江口好水河之陰,用朱筆劃了兩個醒目的紅圈,兩個紅圈南北相距之距離,有朱筆標註“十二里”字樣。石越看完之後,遞給高遵裕,高遵裕只看了一眼,臉色微變,又遞還給石越。 石越這才握著地圖問道:“這是何意?” “這是章祭酒所獻之策——若在石門峽江口好水河陰築此二城,互為犄角,渭州防線可向北推進數十里,此二城可遙遙威脅天都山之夏軍,且制威德關之喉,堪稱兵家必爭之地。” 石越到底不太熟悉這些具體軍情,因轉頭看高遵裕,卻見高遵裕苦笑道:“那裡的確是兵家必爭之地,但是,正因為如此,一旦我軍在那裡築城,西夏必然大舉來攻。只怕最終難以築成。” 石越微微頷首,把地圖遞給劉昌祚,問道:“此策與奇襲天都山,孰優孰劣?” 劉昌祚雙手接過地圖,睹視良久,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末將自認不如。” 石越不由問道:“何以見得?” “奇襲天都山,其策雖奇,但是除了挫敗西夏士氣之外,並無大用。萬一不成,我大宋精兵難免葬身天都山下。而章質夫此策,同樣可以向西夏示威,但效用更大。二城不能築成,大軍可從容退回鎮戎軍,無孤軍深入之危;一旦成功,天都山之敵當睡不安寢。” 文煥笑道:“章祭酒之慮,非止於此。大宋與西夏,雖然邊境烽煙不斷,但名義上西夏依然臣服於大宋。若是無故興兵相攻,則是公然挑釁,其曲在我。且必然導致西夏舉兵報復,我大宋禁軍整編未成,兵士操練未熟,軍隊糧草未聚,此時之上策,不宜與西夏決戰,而應當維持邊境之大體上的平靜,不動聲色地完成戰略上的初期佈置。若能建成二城,則渭州再增屏障,我大宋之縱深增加,西夏之縱深減少,一旦朝廷決定對西夏開戰,大軍則可以二城為據點攻擊天都山與威德關。且大宋在好水河陰築城,若西夏來攻,我擊退之,秉常縱然上書,朝廷亦有辭拒之。” 石越點頭讚道:“此真顧慮周詳者。” 高遵裕卻有猶疑之色,道:“章質夫之策雖善,但石門峽江口好水河陰是不是真的能築城,如何去築城而不被西夏人破壞,卻是難事。” 石越點了點頭,望著劉昌祚,肅容道:“劉將軍,你與文煥一道,去實地勘探章祭酒所畫築城地點,拿一個築城方案來報上。” “遵命!” “此事除你與文煥之外,不得讓旁人知曉。”石越又命令道,他越過高遵裕,直接指揮他的下屬,高遵裕的臉色已是十分難看,石越卻渾然不覺。 “遵命!”劉昌祚也似乎完全忘記了高遵裕的存在,躬身一禮,與文煥一道領令退出。 二人出了百泉閣,便見吳安國與第五忠、高倫迎了上來,劉昌祚不待三人相問,已先命令道:“立即回營,挑選一百名精銳的兒郎,有大事要做。”說罷也不停步,徑直往柳湖之外走去。 此時,百泉閣某房間的窗邊,何畏之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劉昌祚等人的背影之上,一直目送他們出了柳湖。 “潘先生、何先生!”忽然,一個親兵出現在房門外,高聲說道:“石帥有請。” 何畏之幾乎被唬了一跳,連忙回過神來,見潘照臨正在含笑注視自己,忙略整了整衣服,與潘照臨一道跟著那個親兵往百泉閣正廳走去。不多時,二人便到了正廳之前。這時候何畏之才發現百泉閣內,其實戒備森嚴,而負責守衛的,從衣著上,都可以看出是安撫使司的親兵衛隊。只不過在正廳前面守衛的首領,卻不是侍劍,而是石梁。石梁見二人過來,連忙欠身行禮,道一聲“請”,放過潘照臨入內,卻伸手擋住了何畏之。 何畏之一怔,正在愕然間,便聽石梁朗聲道:“請何先生解下佩劍。” 何畏之微有慍色,卻見潘照臨已回過頭,含笑道:“蓮舫,請勿介意。非常之時,不得不草木皆兵,非止兄一人,凡欲見我家公子者,都不許攜兵入見。” 何畏之凝視潘照臨,躊躇了一會兒,終於解下佩劍,不發一詞,與潘照臨一道走入正廳。二人入了正廳,才發現廳中只餘石越一人,連高遵裕都已不在。石越望見二人進來,連忙起身降階相迎,笑道:“讓先生久等了。不料竟然要勞煩先生親來渭州。” 何畏之欠身道:“不敢。因為聽說兩個月後,廣州市舶司就要出售渤泥國附近十餘萬頃的土地,在下不能久候學士……” “渤泥國?”石越不由愕然,一面請何畏之與潘照臨坐了。卻聽潘照臨笑道:“公子最近事務過於繁忙,故此不知。幾大報紙都已有報導,薛奕與渤泥三侯簽下協議,向大宋、高麗、交趾三國臣民以及在大宋有產業的蕃商出售渤泥國附近十八萬六千頃土地,由廣州市舶務與杭州市舶務代售。其所得之四成歸於廣州市舶務建立海船水軍;三成歸渤泥三侯,二成上繳朝廷,一成歸杭州市舶司充海船水軍軍費。” 石越奇道:“真有人會去渤泥國那種地方買土地?” “自然有人想買。海外之地,地價甚賤,一畝地僅賣五百文,高亦不過二貫,每歲每畝之稅,僅為定額五十文,若僱傭當地蕃人為佃戶,種植甘蔗,一年便可掙回地價,且有極大利潤。想發財的商人,在國內走投無路的浪蕩子,無地可耕的貧民,都想去博一博運氣。好幾家錢莊便專門放貸給那些一無所有的貧民,借錢給他們去買地,以從中獲利。放高利貸者更不知有多少。《海事商報》報導,此次廣州市舶務除出售這十餘萬頃土地之外,還得到皇上聖旨,出售交趾國、渤泥國附近三百餘個無人的海島,所得充作海船水軍軍費。雖說是邊遠荒蠻之地,但是價格便宜,總有人想投機的。” 石越看了何畏之一眼,笑道:“原來如此。”出售環南海諸島的土地,本來就是大宋經營環南海地區的既定之策,石越豈能不知?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薛奕竟然會與渤泥三侯聯手。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放下茶杯,不再說此事,轉過話題,問道:“先生在延祥鎮,可探得什麼消息?” “延祥鎮的情況非常複雜。”何畏之道,“延祥鎮果然有好馬賣,但是在下曾經仔細觀察打聽,外地進入延祥鎮的馬匹並不多。因此在下頗疑延祥鎮的好馬是從沙苑監流出來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石越哼一聲,又問道:“蓮舫可還有什麼別的證據麼?” “延祥鎮最大的家族,姓藍。”何畏之忽然不著邊際地說道。 “姓藍?” “不錯。藍家勢力極大,聽說藍家的小娘子,是呂升卿的外甥婦;其家在仁宗朝也曾出過一個進士,傳聞京師得寵的內侍藍震元,亦曾與之聯宗。同州通判趙知節,也是藍家的外甥女婿。”何畏之平平淡淡地說著,石越與潘照臨卻越聽越是心驚。 “除此之外,藍家亦曾經得過仁愛功臣勳章;還有一個小娘子,聽說是許給了陝西路監察御史景世安的侄子。” “難怪。”石越心裡已是一清二楚了。 “只怕難以查出物證。且藍家在當地威望極高,興建義倉,捐建學校,又常常賑貧濟災,聲名極好。” 石越卻不料藍家竟然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劣紳”,不由大覺為難,沉吟了一會兒,方道:“既是如此,此事便暫且擱置一陣。我會另著人去調查。”馬政雖然要緊,但畢竟不是急務,他也只能暫時先擱一擱了。說罷,又對何畏之笑道:“本帥明日要去巡視渭州各地的弓箭社、忠義社,不知先生是否願意同行?” 何畏之乍然抬頭,注視石越,他既不知道石越以朝廷欽命三品大員的身份,為何會去巡視向來不被重視甚至被猜忌的弓箭社與忠義社這樣的民間社團;亦不明白石越為何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但是何畏之畢竟不是甘願為富家翁之人,他對西北沿邊的弓箭社與忠義社早有耳聞,此時不免聞獵心喜,當下亦不遲疑,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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