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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三節金都護賞戴雙翎

左宗棠收新疆 汪衍振 8572 2018-03-13
除伊犁外,新疆北路被官軍全部收復。 朝廷賞賜功勞最大的劉錦棠騎都尉世職,卻把雙眼花翎頒給了金順。金順成了關外各官中得重獎的人。 接罷聖旨,額爾慶額憤怒了,榮全也氣紅了眼睛。 恭親王是道光皇帝的第六子,是醇親王的六哥,咸豐皇帝異母弟,人稱“鬼子六”。大清國在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北京條約》訂立後,能專門為辦理洋務及外交事務而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就是在他和文祥的努力並奏請下由咸豐批准的。 客觀地說,在當時的所有主事王爺當中,恭王是最有見識的一個。恭王思想活躍,敢破祖宗規矩重用漢員。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等一批漢員能夠中流砥柱、成為一代巨擘,與恭王是有著直接關係的;清王朝能夠在衰敗時一度出現中興局面,也有他的功勞在內。

兩宮聽政初,恭王還是很被慈禧太后看重的。恭王定的一些事情,不管對否,慈禧太后都很少駁复。如此一來,恭王漸漸就有些忘乎所以,做事也開始有些跋扈。 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慈禧太后眼見恭王朝綱獨斷、不可一世,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罷去加在恭王身上的議政王等一切職務,命其在王府面壁思過,讓恭王威風大掃。不久,恭王雖然在曾國藩、潘祖蔭等一班大臣的呼籲下重入軍機和總理衙門,但頭上的議政王封號還是被慈禧太后罷黜了。經此一劫後,恭王就再不是以前的恭王了,由“鬼子六”變成了“傻子六”。清朝祖制,皇帝衝齡,皇太后可以聽政,但太皇太后卻不准聽政。同治皇帝賓天后,慈禧太后為了能繼續把持朝政,免做太皇太后,她不為無後的同治皇帝尋找兒子,卻把醇王四歲的兒子載湉過繼給了咸豐皇帝為子,由載湉承襲大統。這就是現在的光緒皇帝。

醇王原本在慈禧太后的眼裡是無足輕重的,但自打小載湉進宮後,醇王一夜之間由無足輕重的一般王爺變成了舉足輕重的帝父,身價自然也就不一樣了。慈禧太后開始拿醇王來壓恭王,人前人後說了不少“醇王聽話,老實厚道”這樣的話,弄得恭王整日夾著個尾巴做人。 但依恭王的性格與治國的經驗,他是不會甘於做“傻子六”的,偏偏慈禧太后也是個輕易不肯認輸的人,針尖對著麥芒,這就使得他們叔嫂之間的關係極其緊張。 恭王的處境一日難比一日,軍機處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領班大臣的地位時時受到挑戰。恭王想重振雄風,可惜慈禧太后不給他機會。 恭王現在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到光緒帝親政以後的日子。 但光緒帝剛剛六歲,何時親政,能否如期親政,都還是未知數。

第二天早朝,醇王奕譞第一個奏事,講的是神機營的兩件事情。 恭王第二個奏事,講的自然是瑪納斯失利的事。 恭王話剛講完,貝勒奕劻便出班奏道:“禀太后,奴才以為馮桂增不同金順招呼,擅自向瑪納斯冒進,造成我官軍四營受創,馮桂增雖死仍不抵過。左宗棠身為督辦欽差,不問情由,只憑故里之情便為馮桂增請卹邀賞,實屬不顧大體,藐抗國法。為正國體,馮桂增之過失應嚴加追究,左宗棠也應交部議處。” 醇王奕譞這時也奏道:“禀太后,奴才也想說幾句話,請太后恩准。” 慈禧太后點頭說道:“你說吧。我和皇上聽著呢。” 醇王便跪下道:“禀太后,奴才深知,現在出關各軍兵員原本不足,朝廷正在續調人馬出關。姓馮的孤軍冒進,竟然一下子損失掉四營近兩千人馬,使關外的兵力更加不足,造成進規南路的時間不得不延後。”

慈禧太后見醇王說起來沒完,不由擺了擺手打斷道:“你究竟要說什麼呀?” 醇王忙磕頭道:“請太后恕罪,奴才是說姓馮的應該治罪,左宗棠也要嚴加治罪。祖宗創下這份基業不容易呀!” 醇王話未說完,已是莫名其妙地抽抽答答哭起來。 各王大臣均暗暗發笑。 慈禧太后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兩個都下去吧。恭王啊,你說說看,左宗棠不問情由便上奏為馮桂增請卹,他做得究竟對不對?祖宗家法還要不要講?” 慈禧太后著實厲害,她繞開馮桂增是否冒進一事不問,單問左宗棠為馮請卹一項,而且拿祖宗家法說話。 恭王硬著頭皮跨前一步,沉吟了一下答道:“禀太后,臣以為,左宗棠奏請為馮桂增請卹這件事,朝廷還需進一步查明。臣大膽以為,左宗棠受皇恩頗重,亦識大體,他現在為馮桂增請卹,肯定有他的道理。請太后明察!”

恭王說完這話,有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寶鋆與景廉。 寶鋆與景廉二人,眼睛卻直管望著前方,一點講話的意思也無。 潘祖蔭這時跨前一步說道:“禀太后,微臣有幾句話要說,請太后恩准。” 慈禧太后冷冷地說道:“潘祖蔭哪,你有話就說吧,咱們今兒索性都把話說明白。” 太后的話裡明顯帶著氣。 潘祖蔭不管這些,只管奏道:“太后容禀,微臣以為,恭王適才所言極為有理,何況我朝立國百年,講求的是立功者獎傷亡者卹。不管馮桂增是何種緣由陣歿,他臨陣不屈應是不爭的事實。左宗棠久讀聖賢之書,又熟知我朝律法,該大臣督兵以來,從無濫保過一人,頗識大體。現在新疆北路剛平,對南路尚未進兵——” 慈禧太后忽然打斷潘祖蔭的話,大聲道:“潘祖蔭啊,你講的這些我都懂,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你先下去。寶鋆吶,你來說說看。”

慈禧太后不顧情面地把潘祖蔭斥退,顯然是對同治四年潘祖蔭為恭王上疏的事心懷遺恨。潘祖蔭心知肚明,怏怏退下。 寶鋆這時搶前一步,未及說話,竟然當先一陣咳嗽,咳得滿堂皆驚。 慈禧太后見寶鋆咳起沒完,不由驚道:“寶鋆,你這是咋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咳就咳起來了?” 慈安太后也道:“咳得這麼厲害,怕是撞著什麼了吧?” 慈安太后懷疑寶鋆不是撞了鬼就是招了邪,除此以外,她想不到別的上面。 寶鋆撲通跪倒,一邊咳一邊磕頭。 慈禧太后無可奈何,只好揮手退朝。 這個早朝,生生讓寶鋆給攪了。 退朝的當日,潘祖蔭便打發快馬給肅州的左宗棠遞快信一封,恭王亦讓家人騎了快馬飛奔肅州,請左宗棠從速派員查明攻取瑪納斯南城失利的真正原因,快速回奏;同時,恭王又給金順發去兵部火票一份,著金順速將瑪納斯南城失利的真正原因向左宗棠禀報,不得越級上奏,否則從嚴查辦。

就在當晚,慈禧太后又將恭王召進宮去,提出要改授金順為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左宗棠仍以大學士陝甘總督為關外各軍籌款辦糧。 慈禧太后這樣說道:“無論怎麼說,金順都是咱自己人,左宗棠現在肅州,金順就在新疆。改授金順欽差大臣,就算與俄國交辦起伊犁的事情,也省卻了諸多麻煩不是?金順的身體比左宗棠好,又久歷邊關,辦起事來有經驗。聽奕譞講,英國人和俄國人都願意與他辦事。” 恭王一愣,至此方知道太后執意要拿左宗棠的不是原來卻是他這個七弟給太后出的主意,不由邊思考邊答道:“回太后話,金順在京師做驍騎校尉時,就因愛鬧意氣被參領參過一本。金順其人,比較驍勇但不通韜略,加之性情急躁,與部屬多有不和。榮全和額爾慶額都對他存有意見。何況,各路人馬出關以後,立功最多的是老湘軍統領劉錦棠,而不是金順。如果授金順欽差大臣督辦全疆軍務,劉錦棠定然不服。臣下朝後,已打發快馬去給左宗棠與金順發函過去,讓他們從速據實奏報攻取瑪納斯失利的原因,不得隱瞞。請太后明察!”

慈禧太后想了又想,只好說道:“那就等左宗棠的折子到後再說吧。” 恭王當日回府,不由暗自罵道:“老七這個人,真正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什麼都不懂,還什麼事都摻和!事關全疆大局,督辦欽差能想換就換嗎?真出了事,誰能擔起這個責任!” 醇王奕譞為什麼給太后出這麼個主意呢?原來,就在兩月前,駐守伊犁的俄國最高軍事首領禀承俄七河省省長科爾帕科夫斯基之命,派人贈送給金順和闐玉一塊,請金順上奏朝廷,講明只可與俄國為友,卻不可視俄國為敵,讓金順勸阻朝廷暫不向伊犁進兵。金順思慮再三,只好把美玉派人進京送給醇王,並附言說出俄人的意圖,卻沒敢給朝廷上折。 醇王對金順印像不深,但對金順送過來的美玉卻印像極深。他找行家對這塊玉看了看,據行家說,這塊玉是活玉,已通了靈性,可惜是塊公玉,如果能把與其相匹配的那塊母玉尋到手,那當是稀世之寶。

醇王聞聽大喜,便開始利用每一次機會在太后面前給金順說好話,太后的心思這才活動起來。 依醇王的混蛋邏輯,只要金順成了欽差大臣,再去替他尋找那塊母玉自然要省事得多,他手裡的這塊公玉也就不會落單了。至於金順出任欽差大臣後全疆能否如期收復,醇王卻想都沒有去想,他現在滿腦子想的是他手裡的那塊落單的公玉能否如期尋到娘子。 左宗棠收到潘祖蔭和恭王的信後,當夜便舊病復發,但他仍強撐著精神給劉錦棠發密函一封,委劉錦棠趕赴瑪納斯南城,會同金順,快速查明攻取瑪納斯南城失利的原因及馮桂增戰歿的經過。 劉錦棠接到左宗棠的信後,雖然明知道此次攻取瑪納斯南城過在統兵之金順而不在攻城之各員,但為了能給左宗棠一個清楚的交代,也只好輕騎趕往瑪納斯金順大營,向金順親自探詢攻城的經過及馮桂增的死因。

金順起始仍把失利的主要原因歸罪於馮桂增身上,後見劉錦棠拿出了羅長佑的證詞,口氣這才軟下來,但仍不承認攻取瑪納斯南城是他的軍命,強調是前鋒統領額爾慶額、馮桂增與徐學功三人貪功輕進造成的。 金順最後把劉錦棠請進秘室,改容說道:“毅齋老弟,攻取瑪納斯南城失利,亦非老哥所願,也出老哥意外。如今恭王十萬火急追究原因,左爵相也在肅州讓老哥從速據實禀報,老弟又受老爵相委派趕到這裡查問此事,現在想來,動靜是讓老哥鬧大了。這件事,如果老弟據實向爵相禀告,老哥頭上的烏紗不保倒在其次,進規南路的師期恐怕就要延後。” 劉錦棠小聲問道:“都護大人,額爾慶額、馮桂增、徐學功要攻取瑪納斯南城這件事,事先您老究竟知不知道呢?” 金順撫須說道:“毅齋老弟,老哥可以指天發誓,這三個混蛋要圍攻瑪納斯南城,事先並沒有禀告於我。老弟試想,額爾慶額只有兩營一起馬隊,馮桂增所部雖有兩營步隊兩營騎隊,但兩營步隊和騎營並沒有跟上,而徐學功也只有兩營騎隊尚欠一起,三個人加起來才這些人馬,老哥怎麼敢同意讓他們去取南城呢?” 劉錦棠笑一笑沒有言語,卻順手從袖管裡摸出一張茲文道:“本官已見過徐學功軍門,這是徐軍門交給本官的一道行營茲文,上面有您老的命令。您老命令徐軍門,逼近瑪納斯城垣,相機攻取。下面蓋有您老的幫辦新疆軍務的紫花大印。” 金順接過茲文,只看一眼,便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老哥怎麼想不起來呢?——徐軍門還說過什麼?” 劉錦棠長嘆一口氣道:“都護大人,官軍孤懸塞外,加之地形不熟,敵眾我寡,最忌輕舉冒進。我各路人馬合成一路,能戰者也不過五萬餘人。稍一不慎,就將出現不測。此次攻取瑪納斯南城失利,固屬額爾慶額、徐學功、馮桂增等人貪功所致,但都護本人也非毫無責任。都護趕到南城城垣後,見官軍失利,也不問情由,先責怪徐學功救護不力,又將他頭上的頂翎摘去,這件事做得就有欠妥當。” 金順被說得滿面通紅,低頭連連說道:“老弟所言極是!老哥也是一時氣極。這件事,還望老弟在向爵相禀報的時候周全一二。” 劉錦棠很快將訪查的情況具實函告左宗棠,同時也捎帶了幾句替金順開脫的話。 病中的左宗棠接到劉錦棠信函的當日,即把文案傳到榻前,有氣無力地口述了《查明襲攻瑪納斯城失利確情》一折。 左宗棠在折中這樣寫道:“茲據劉錦棠查復:……額爾慶額、馮桂增等與徐學功議攻瑪納斯城,原約二十九日會師進攻,並未明定時刻。嗣額爾慶額、馮桂增兩營於先夕寅刻麾馬隊前進,徐學功先期未接函牘,無從懸揣。迨二十九日,徐學功率所部前進,行近瑪納斯城,見官軍已敗出城外,救援不及,收隊回防。馮桂增因護救額爾慶額,身帶重傷數處,不能行動,旋被賊擁入城中,極口罵賊,致被戕害。兩營陣亡員弁兵勇人數,查與額爾慶額及都司馮以和等前報相符。此次致挫之由,經劉錦棠逐加訪察,參以輿論,實因額爾慶額等輕進貪功所致。”折子接著寫道:“臣維額爾慶額、馮桂增襲攻瑪納斯城,事前未及諮商金順詳為佈置,貪功輕進,以致僨事。既經查明確實,相應請旨,將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交部議處,以為貪功輕進者戒。總兵馮桂增此次戰敗被戕,實由額爾慶額慫恿所致。該故員平日勇銳無前,迭著戰績;此次業已登城,因賊已警覺,嗾黨死鬥,眾寡不敵致敗;當額爾慶額受傷時,馮桂增奮力救護,以致迭受重傷,率被擁去,罵賊捐軀,既於大節無虧,而於額爾慶額尤稱無負,可否賜卹之處,出自天恩。徐學功救護不力,業由金順摘去頂翎,嗣帶隊隨同金順圍攻瑪納斯城,尚屬出力,應請免其再議。” 從折中看出,左宗棠聽從了劉錦棠的建議,為保全金順,把瑪納斯失利的責任全部推給了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 表面看來,額爾慶額的這個黑鍋替金順背得有些冤枉,但從全局考慮,為了能使金順盡職盡責地鎮守北路,又不得不如此。 左宗棠在肅州拜折的同時,伊犁將軍榮全也在自己的大營背著金順、劉錦棠等人秘密拜發了一折。該折一為自己邀功,請朝廷賞戴其雙眼花翎,一為麾下出力員弁請賞。 榮全私下以為,無論攻取瑪納斯南城失利的責任在誰,他助攻總是沒錯。左宗棠不為他請功,金順亦不為他邀賞,他只能自己為自己向朝廷表表功勞。 此次收復瑪納斯南城,榮全決定好好地露一下臉。 左宗棠拜折不久,又接到劉錦棠密函一封。 劉錦棠在函中稱:“奉委到金順大營後,訪查瑪納斯失利原因的同時,亦發現金順所率各營缺額太甚,疲弱過多,名為四十營,實不足二十三營,若再裁去疲弱,實不過二十營。” 劉錦棠接著寫道:“金順所部冒稱四十餘營,每年應得正餉二百六十餘萬兩,全賴關內籌措,一旦軍餉不繼,該軍此後情形,實有不堪設想者!若及時裁汰疲弱,將能戰之員歸併成二十營,所餘餉額,不僅能解老湘、嵩武各軍斷餉之憂,於開屯、採糧、槍彈、火藥、馬干、駝乾等項,亦有補充。如此辦理,於關內、關外均有裨益。” 劉錦棠最後建議:“為全疆長遠計,北路官軍各營裁汰下來的冗員可就地安置,給地給種並代購農具等物,大行屯墾。” 左宗棠對劉錦棠的來信會同幕僚討論了五天,一致認為可行,於是又著文案緊急跟發一折曰:《請裁汰北路征軍折》。 折曰:“竊維瑪納斯南城既克,北路一律肅清,官軍方圖下兵南路,掃蕩而前,北路所宜籌者防,南路所宜籌者剿,大致判然。” 折子接著談了剿軍與防軍的區別之後,又寫道:“總計南路征軍,劉錦棠由烏魯木齊南進,馬步約二十九營;張曜自哈密西進,馬步共十五營有奇,為一支;徐佔彪自巴、古之間西南進,馬步五營有奇,為一支。統計不過四十餘營。” 折子至此,筆鋒隨後一轉:“北路金順所部二十餘營及接統景廉所統十九營,按照步隊每營五百人、馬隊每營二百五十騎核算,人馬之數較南路征軍約略相等。除伊犁尚未收回不計,以驛站程途計之,則北路較南路縮二千里有奇。兵之可議減汰,一也。北路景廉所部先本三十餘營,金順接統挑存十九營,合之金順舊部及新增馬步二十餘營,為四十餘營,不為不多矣。月餉多至二十二萬兩,較之劉錦棠現統各軍餉銀多至十二萬兩有奇。而勢力未能一律。如非分別汰減,任其虛糜,弱者與壯者、勇者與怯者同一缺餉,何以鼓舞群情,收戰勝攻取之效?餉項以積欠而愈薄,兵氣以缺餉而愈疲,將何以戰?何以守?且恐因循日久,患有不可勝言者!兵之急宜減汰,二也。金順所部四十餘營,步隊照五百人一營、馬隊照二百五十騎核算,現存實數缺額太多,難以復按。若就現在實數裁汰疲弱,歸併成營,勇丁得有的餉,自期翕服。其娶有妻室,願留口外者,准其酌借牛力、籽種,撥荒絕無主地畝,令其承墾,秋後以糧抵還,仿古徙民實邊之意,而無其勞費。近時古城、巴里坤屯墾辦法,多用汰遣客軍,適值歲稔價平,屯丁獲利,此薪糧倍蓰,人情樂趨,即其明驗。其空缺之營哨各官及汰遣之勇丁願留口外者,亦準一律安插,非徒節餉,亦可實邊。此時行之,事尤易舉。兵之應及時減汰者,三也。” 左宗棠提出三點金軍必須裁汰的理由:一為裁汰之後“人馬之數較南路征軍約略相等”,二為“如非分別汰減,任其虛糜,弱者與壯者、勇者與怯者同一缺餉,何以鼓舞群情”,三為“其空缺之營哨各官及汰遣之勇丁願留口外者,亦準一律安插,非徒節餉,亦可實邊”。 折子最後懇請朝廷撥部款四十萬兩白銀作為金順所部裁汰之費。 兩月後,聖旨陸續遞進肅州與關外金順大營。 一旨曰:“左宗棠奏查明官軍襲攻瑪納斯城輕進失利情形一折……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總兵馮桂增與統領徐學功議攻瑪納斯城,原約二十九日會師進攻,並未明定時刻,額爾慶額、馮桂增兩營先進失利;迨徐學功率所部前進,官軍已敗出城外,救援不及。額爾慶額並未諮商金順詳籌佈置,貪功輕進,咎有應得,著交部議處;馮桂增身受重傷,罵賊捐軀,著交部議卹。餘著照所議辦理。” 朝廷總算給了左宗棠一個面子,同意將“貪功輕進”的額爾慶額“交部議處”,同意將戰死的馮桂增“交部議卹”。 接旨的當日,金順將所摘之徐學功頂翎發還給徐學功。 徐學功嘴上不說什麼,內心卻對金順十分看輕,人後罵金順是狗娘養的。 當日回營,徐學功給左宗棠和劉錦棠各發了一封致謝信,信裡流露出改隸老湘的願望。左宗棠、劉錦棠分別去信好言撫慰之。 接旨的當日,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在自己的中軍大帳大罵金順道:“金和甫個老王八!本官要同你到太后面前去打官司!” 額爾慶額一連氣憤了幾天,氣尚未平,第二道聖旨又到了。 肅州的左宗棠抱病接旨,關外的金順會同榮全聽宣。 旨曰:“前據左宗棠、金順奏官軍攻克瑪納斯南城大概情形,茲據奏詳陳戰狀,請將出力陣亡各員弁分別獎卹一折。官軍於本年六月間攻克瑪納斯北城後,南城賊黨負隅抗拒。金順親率所部兵勇進剿。” 聖旨隨後描述攻城經過及劉錦棠派兵助攻等事,最後才道:“……左宗棠運籌決勝,調度有方,深堪嘉尚。金順督率各軍,奮勇勦賊,懋著勤勞,著加恩賞戴雙眼花翎,並賞給雲騎尉世職,以示優異。其餘出力陣亡各員,均著照所請獎卹。欽此。” 金順無過有功,不僅被賞戴了雙眼花翎,而且還賞了個雲騎尉世職,內心自是歡喜異常。 接旨畢,榮全一邊向金順道喜,一邊卻暗自想道:“本將軍的雙眼花翎,大概也在這幾日來到。若同時再賞個雲騎尉世職,那可真是好上加好了!” 當日,金順留榮全在營,大排酒宴,上下同慶。 額爾慶額氣上加氣,只坐在自己的大帳裡,堅辭不出。 金順與額爾慶額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越十日,第三道聖旨分下到肅州與關外。 旨曰:“前據左宗棠、金順馳奏克復瑪納斯南城大概情形,茲复據奏陳詳細戰狀;並左宗棠奏減汰北路征軍,請撥部款及規畫南路情形各折片,本日已明降諭旨宣示,特予金順等優獎,出力陣亡各員照請獎卹矣。現在北路一律肅清,各城防守事宜自應妥籌佈置。金順一軍為數不少,現值餉需缺乏,必須汰弱留強,庶軍士不至飢疲,驅乘可資得力。左宗棠請撥部款四十萬兩作為金順所部裁遣之費。惟部庫需用浩繁,亦形支絀。本日已諭知戶部撥給銀二十萬兩,並將各省欠餉催令撥解矣。金順俟撥款解到,即著將所部各營分別裁汰歸併。其遣撤之兵,亦當妥籌按插,毋任滋事。劉錦棠、張曜等軍規取南路,現值冬令嚴寒,大雪封山,未能進發,只可暫時休息。一俟春融冰泮,即著飭令各軍,鼓勇前進,迅掃逆氛,廓清疆圉。前因榮全不候諭旨,遽赴瑪納斯城助剿,殊屬冒昧,已諭令折回塔城。其所奏請將出力各員獎勵,未免過優;雙眼花翎,尤非臣下所得擅請。所有榮全原折單各一件、片三件,均著抄交左宗棠、金順复核,另擬具奏,再降諭旨。” 聖旨先著令金順所統各營“必須汰弱留強”,又同意劉錦棠“暫時休息”之議,但接下來,卻對榮全大加申飭。聖旨先責備榮全“不候諭旨,遽赴瑪納斯城助剿”是“殊屬冒昧”,又斥其“所奏請將出力各員獎勵,未免過優,雙眼花翎,尤非臣下所得擅請”,命左宗棠、金順接旨後重新復核,另擬具奏。 旨未宣完,金順臉色頓白,榮全更是氣得渾身亂抖,臉色鐵青。 傳旨差官剛離開大營,榮全便沖金順大叫道:“金都護,本爵助攻瑪納斯南城,難道不是您老發的函文嗎?——如今怎麼倒成了'殊屬冒昧'?不是本爵來得快,沒有劉毅齋派過來的幾營人馬,南城能下嗎?您的頭上又怎麼能戴上雙眼花翎!不行!本爵是一定要把事情的原委同上頭講清楚!” 金順見榮全氣得鬍子亂抖,忙陪出一張笑臉說道:“榮侯息怒,榮侯息怒。侯爺,您老適才所講的話,都包在下官的身上,下官為侯爺的頭上也保上一頂雙眼花翎就是了!” 榮全氣憤地說道:“本爵是我大清國堂堂的襲侯,在乎這兩眼花翎毛嗎?本爵氣就氣在,你身為軍務的幫辦,不該把功勞全攬在自己的頭上!——好像關外各路人馬當中,除了劉毅齋,就是你能!——你真能嗎?你對上頭口口聲聲報稱四十營人馬,你真有那麼多嗎?你以為本爵遲遲不回塔城在這里幹什麼?就是在替上頭清點你的人馬!” 金順仍舊陪著笑臉說道:“侯爺言重了!言重了!下官的心裡清清楚楚,有侯爺罩著,下官在這裡才能吃碗安穩飯。” 榮全道:“你知道就好,我今兒就離開這裡回塔城等聖旨,你看著辦!” 榮全憤憤地走出大帳。 金順一個人呆了半晌,忽然拿過隨旨下發的榮全所上各折片,三把兩把撕成碎片,往地上一丟,口里大罵道:“混帳王八蛋!你仗著祖宗的那點餘蔭在本官面前耍威風!——你想戴雙眼花翎?下輩子吧!——呸!” 金順當晚給醇王寫了封密信,很是說了幾句榮全的壞話,金順希望醇王能在太后面前說上句話,把榮全調離新疆,省得他在自己面前亂發酒瘋,影響穩定大局。 聖旨果然不久頒下:“榮全久歷邊關,勞苦功高,著進京任職;實授金順伊犁將軍;烏魯木齊都統暫著成瑞署理。” 榮全接旨不久即同金順辦了交接,然後便帶著眷屬及部分隨員,離開新疆進京。 榮全到京不多幾日,即被實授護軍統領,不久又改授右翼前鋒統領,聖恩如舊。 金順與成瑞交割後,即開始很不情願地對麾下各營大行裁遣、歸併等事,劉錦棠、張曜各軍則全面進入籌糧、置辦冬衣等休整時期;在肅州的左宗棠則利用這個時機,抓緊向關外轉運軍餉、糧食、軍火等物,為來年開春規取南路做著準備。 此時此刻,居住在南疆阿克蘇王城豪華宮殿裡的阿古柏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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