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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五章瑪納斯金順遇強敵

左宗棠收新疆 汪衍振 9332 2018-03-13
收復古牧地,劉錦棠在守敵未及燒毀的公文中,翻到一封上有烏魯木齊守城頭目馬人得批复的公函。劉錦棠急忙把這道公函送金順大營。 金順認定這是詭計多端的金相印使用的一個計策。 回到城中,劉錦棠把降兵召集到一起,辨別這封信的真偽。 劉錦棠很快由原路秘密趕回古城。 劉錦棠回到大營的當日,全軍便向阜康城開拔,在阜康城東的九運街紮下營盤。劉錦棠則於當晚,乘著皎好的月色,帶上當地的兩名嚮導及十幾名親兵開始踏察這一帶的地形。 有細作急報剛剛到達古牧地的金相印。 金相印微微一笑,對王治、金中萬二人打氣壯膽說道:“天下人盡知,左宗棠手下最可懼的大將是劉松山。劉松山之後,其他人全不足懼。設若劉錦棠膽敢犯我古牧地,本帥就要掘一口陷阱給他,把他葬在這裡。”

王治忙道:“只要大帥吩咐下來,我們照辦就是。” 金中萬也道:“金大帥是我們的主心骨,有金大帥在,我們是不怕什麼劉錦棠的。如何用兵,金大帥就吩咐吧。” 金相印眼珠轉了三轉,登時生出一條妙計。 他怕機密洩露,特把王治、金中萬二人召進秘室,小聲說道:“從阜康到古牧地,只能走兩條道路。一條是大道,經西樹兒頭子;一條是小道,要從黃田穿過。二位久居此地,應該知道這兩條路的玄機。” 金中萬未及聽完金相印的話眼睛已是一亮,他道:“大帥莫非要給劉錦棠擺個迷魂大陣?” 金相印笑道:“金老弟果然聰明!黃田已有守軍三千,我們今日再撥三千人馬過去,逼著劉錦棠走大道!” 王治這時說道:“大帥,如果劉錦棠不走大道怎麼辦呢?”

金中萬搶著說道:“黃田有我重兵把守,他劉錦棠不走大道,怎麼才能來到這裡呢?” 金相印沉吟了一下,道:“本帥早就听說,劉錦棠詭計多端,布陣打仗,又深得劉松山的真傳,我們不能不防。這樣,本帥從南疆帶過來的人馬中,把砲隊和馬隊也派到黃田去助守。無論如何,也要讓劉錦棠走大路才行!他不走大路,我們如何用計?” 當日午後,三千人馬同著金相印所屬的五百砲隊,五百騎隊,浩浩蕩盪地開出古牧地,向黃田進發。 大軍出城的同時,金相印又派出幾十名軍兵,喬裝成當地的百姓,到阜康一帶去打探消息。 在阜康屯紮的劉錦棠,也已和押運糧草的餘虎恩會在一處,此時也正在研究向古牧地進軍的路線。 正如金相印所講的那樣,通往古牧地的大路寬暢而筆直,行走起來會極其方便、快捷。但過西樹兒頭子往西直至黑溝驛,長約五六十里的道路,除甘泉堡有可供百人一天的飲水外,全是戈壁,滴水皆無,寸草無有。幾萬大軍穿越戈壁,與其說是去攻打古牧地,莫如說是去送死。

另一條通往古牧地的道路卻是一條小道。該路既不寬暢也不平整,中間還要穿過兩座大山,還有一段澇窪地,卻水源充足,遍地長有青草。若走此路必經黃田,而黃田不僅有阿古柏的重兵把守,且築卡樹柵,嚴密防守,極難攻取。 這兩條路對劉錦棠來說,都是險途。 金順統所部到阜康後,劉錦棠先將隨隊出關的十名砲兵及一門後膛開花大砲移交過去,又同著金順對這兩條道路重新踏察了一回。 金順經過反复思慮,認為這兩條路眼下都不能走。 金順說道:“毅齋呀,黃田原本就駐有重兵。據探馬報稱:金中萬又從古牧地撥派了近四千人馬,不僅有砲隊,還有馬隊。這條路顯然已被堵死,通不過去了。而西樹兒頭子這條路呢,是茫茫戈壁,我各路人馬不准備充足的用水和給養,也休想過去。老哥以為,我出關各路人馬尚未到齊,糧草也缺得太多,還有馱水的駱駝,只有五十幾隻,顯然不夠。我們莫不如就駐在阜康,一面速給老爵相發函求購駱駝百隻,一面就地籌糧,以期一舉功成。這應該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

劉錦棠想了想,說道:“金都帥,您老所言極是。我看不如這樣,您我兩軍駐在阜康,一面籌糧,一面開溝引水,節節疏通,一直將水引至西樹兒頭子,然後就地築壘。” 金順摸著鬍子笑道:“如此甚好。塞外作戰,少一分險,便多一分勝,不能不慎重!” 金順此時並不知道,劉錦棠口頭雖如此安排,心裡卻是另有打算,只是時機未到,不便說透。 第二天,金順撥出三營配合湘軍各營由阜康城西開始開溝引水。 此次引水是劉錦棠利用的一條廢水渠,該渠直通西樹兒頭子。 見官軍開溝引水,當地百姓近百人無償參與進來,其中就有阿古柏、王治、金中萬派過來的細作。 劉錦棠心知肚明,竟然全不理會。水到西樹兒頭子後,他又派出兩營步隊和一營騎隊奔赴甘泉堡,在該堡掘井修渠,趕造營盤,把聲勢造得轟轟烈烈。

消息傳到古牧地,金相印、王治、金中萬三人異常歡喜,以為得計。金相印又奔往下一個城堡督戰去了。 但就在這日的夜半,劉錦棠突然密令各營由間道趕往黃田,同時又給金順快函一封,相約本部湘軍各營攻擊黃田左路,金順所部攻擊黃田右路,以起火為號。 金順接函不由大驚失色,跌足道:“這個劉毅齋,原本說得好好的,他怎麼還要去硬搶黃田?這齣關第一仗便如此冒險,一旦失手,如何得了啊!” 金順當即把涼州副都統額爾慶額傳來,把劉錦棠的密函遞給他看。 額爾慶額把劉錦棠的來函讀過,反倒說道:“左季高早有滾單下來,出關各軍進止事宜,全由劉毅齋定奪。他如今要取黃田,我們照辦就是了。成功了,我們都有功勞;設若失手,卑職與大帥亦無過失,由他姓劉的一人扛著就是了!”

金順想了想也對,於是就傳命拔營,趁著夜色疾馳黃田。 金順全軍由阜康出發,為防洩露,自然是人銜枚、馬勒口,不敢把動靜造得過大。 次日清晨,日頭尚未出山,劉錦棠、金順兩路人馬已分至黃田。 劉錦棠先派出一隊騎兵搶占附近高地,得手後,即將所部各營分為左、右兩翼:左翼以總兵餘虎恩、陶鼎金所部的騎兵為先鋒,總兵譚拔萃、參將董福祥、副將張俊的步兵殿後;右翼以提督黃萬鵬的騎兵為先鋒,總兵譚上連和提督肖元亨、戴宏勝、譚慎典、湯秀齋的步兵殿後;砲兵及輜重隨後跟進。 分撥已定,劉錦棠命令在高地燃起大火。 金順一見,急忙傳令各營向黃田發起攻擊。 黃田守敵一見官軍突至,急忙派出兩千騎兵迎戰,同時又將砲隊拉到陣前,伺機轟射。黃田守將——阿古柏任命的前敵先鋒官——烏里烏里奇身披金甲錦戰袍,頭上戴頂鋼盔,騎著匹黃膘馬,腰間斜挎一柄英雄刀,雙手各握著一把短洋槍,樣子很是神氣。

劉錦棠見烏里烏里奇親自出迎,忙命譚拔萃、譚上連、董福祥各率所部步營由中路對敵衝擊。 正激戰間,一路援軍突至,卻原來是金相印怕黃田有失,又緊急調派了三千兵馬來援。 劉錦棠見敵軍派來了援軍,知情形緊急,當下也顧不得多想,急傳砲營將砲口對準援軍開火,又調火槍營一部猛烈射擊。 趁著硝煙瀰漫,劉錦棠親率親兵五營衝進敵陣,喊殺聲響徹雲霄。 劉錦棠的親自上陣,極大地鼓舞了老湘各營的鬥志,也衝亂了烏里烏里奇的陣腳。 偏巧這時,烏里烏里奇的帥字旗又被董福祥所部的砲隊轟倒,使正在激戰的敵軍以為主帥戰死,人心大亂,出現了一人逃百人跟全軍潰的局面。 劉錦棠抓住這天賜良機,命人快速在高地豎起“降不殺”的大旗,來了個戰、撫兩不誤。

烏里烏里奇知道敗局已定,只得拼命廝殺,想殺出條血路逃出去,卻偏偏撞進了余虎恩的視野裡。餘虎恩看得真切,抬手就是一槍,子彈從烏里烏里奇的後腦打進,又從嘴裡飛出。 烏里烏里奇一頭栽到馬下,登時氣絕。 餘虎恩的這一槍,扭轉了戰局,縮短了激戰的時間,守敵開始全線潰逃。 劉錦棠揮軍從後掩殺,金順則統帶所部快速向前包抄。官軍各路馬隊在潰逃的敵營裡橫衝直撞,大顯神威。 潰敵拼命奔跑,官軍窮追猛打,兩軍直殺至古牧地城垣之下,將城池四麵包圍。 劉錦棠會同金順開始繞城巡視,尋找突破口;但見城牆高厚,城頭守敵如蟻,不易很快攻下。 劉錦棠與金順商量了一下,決定只留少許人馬監視城敵,以防逃竄,大軍回駐黃田,稍作休整後,再強攻古牧地。

金順此時已對劉錦棠佩服得五體投地,隨劉錦棠如何辦理,他滿嘴只吐一個“好”字,再無二話出口。 後人將劉錦棠黃田之戰稱作“明走戈壁,暗襲黃田”。 其實,明眼人不用細看便能知道,這不過是韓信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翻版,只是金相印、王治、金中萬等人太過自負罷了。 黃田大捷,使劉錦棠、金順兩路人馬士氣大振。 兩路人馬到黃田只歇息一夜,於次日晨,兵發古牧地,並很快將城池形成包圍。 當時,守敵已在城東和東北的山地依山勢築壘架炮,對攻城各營構成極大威脅。 針對這一情況,劉錦棠命令砲隊構築臨時砲台,掃除這一障礙後,再採用步隊奪關。 王治見官軍搭築砲台,馬上傳命城東、東北兩處砲台開砲;劉錦棠見守敵炮火甚猛,築壘架炮很難功成,只好傳命各路人馬後退一里處紮營,尋機築壘。

傍晚時分,古牧地一帶突起大霧。 大霧籠罩著地面,使原本燈火通明的軍營變得模糊起來,高大的古牧地城堡,也成了一大團影影影綽綽的黑影。 當時,城內守敵正在換防用飯,城外官軍各營也尚未飯罷。 劉錦棠抓住這天賜良機,傳命各路人馬停止用飯,整隊逼近城垣。 劉錦棠一面下令佯攻,一面命砲營軍兵快速築壘。 砲台瞬間壘成,鋼砲跟手便安了上去。 劉錦棠令旗一揮,砲隊頓時射出道道火光,齊向城東,東北兩處敵壘轟擊。 炮轟剛剛停止,兩營步隊呼嘯而上,很快便將守敵城東,東北兩處營壘佔領,又繳獲十二門俄國造開花小鋼砲。 兩處營壘的敵軍不敢戀戰,全部棄壘龜縮進城。 這時,有探馬緊急來報:阿古柏所派增援騎兵三千在元帥阿托愛的帶領下,正向古牧地旋風一般撲來。 劉錦棠當即命令餘虎恩、黃萬鵬兩路馬隊迎戰阿托愛援敵,使其不得靠近城垣。 劉錦棠旋命老湘各營在城正北、東北、正東、東南、正南築壘,金順亦命所部各營在城正西、西北、西南三面築壘。 各營築壘的同時,劉錦棠又抽派兵勇在南城外趕修專為架設後膛開花大砲用的大砲台,並嚴格要求所修砲台必須高過城牆一丈為度,使大砲的威力能發揮到極致。 在官軍各路人馬築壘、趕修砲台的時候,黃萬鵬、餘虎恩兩路人馬已經與來援的阿托愛所部三千騎兵在距古牧地五里處的一處窪地交上了手。 也是合該阿托愛受挫,戰不多時,他胯下戰馬的左眼便被一顆流彈打中。那馬負痛,呼地便竄起老高,一下子便把阿托愛掀落馬下,摔了個屁滾尿流,險些嗚呼。 阿托愛原本長得精精瘦瘦,兩眼炯炯,異常明亮,是浩罕國的一員悍將,但隨阿古柏進疆後,因窮奢極欲,已養得胖胖大大,渾身贅肉,早已威風不再。 他好不容易被親兵重新扶上馬後,他所部兵丁已出現敗象,開始各尋逃路。 阿托愛換馬後不敢再戰,只好扯起撤字大旗,當先向南潰退。 黃萬鵬、餘虎恩提軍猛追了十餘里,確信阿托愛逃遠後,這才鳴金收兵,到劉錦棠帳前繳令請功。 餘虎恩是湖南平江人,初從曾國藩為團勇,因作戰勇猛,被曾國藩破格保舉至副將銜。同治初,自領一軍隨劉松山作戰,擢總兵,賜號精勇巴圖魯。左宗棠總督陝甘,上准其在湘淮各軍挑選將才。餘虎恩此時已是頭品頂戴提督銜總兵,隨劉松山一同被左宗棠奏調入陝。 餘虎恩與黃萬鵬一樣,都是劉錦棠麾下有名的上將。 兩天后,各處築壘竣工,架設後膛開花大砲用的砲台也修建完成。各炮很快安裝上去。 劉錦棠於是先命譚拔萃率莊偉等,指揮炮勇集中大小鋼砲轟塌古牧地城東北面城牆,並對準缺口進行連續轟擊,使守城敵軍不敢靠近缺口。 譚拔萃得令,馬上命兵勇將鋼砲集中移至城之正東,轟開一個缺口後,又將炮集中移至城之東北,很快又打開一個缺口,接著命炮勇用開花小砲及劈山炮對兩處缺口連續進行猛烈轟擊,使守敵無法靠近。 是日傍晚,劉錦棠傳命炮勇停止轟擊,各營亦埋鍋造飯。 官軍用飯的時候,守城頭目王治、金中萬急調守城軍兵搬運泥土將城牆缺口堵上,又命城內巫師十幾人到缺口處吶喊作法,希圖靠妖術阻止官軍進城。 針對守敵的心理,劉錦棠傳命各營就地歇息,有意給守敵造成一種巫師作法有效的錯覺。 得知官軍不再攻城,王治、金中萬二人果然大喜,竟對十幾名巫師大加獎賞。 夜半時分,劉錦棠密傳各路將官到帳前聽令。 劉錦棠把第一枝令箭交給提督譚拔萃,命譚拔萃督同總兵席大成、副將湯仁和率兵三營,由城東北缺口進攻。 劉錦棠的第二枝令箭遞給了提督譚上連,命譚上連督同總兵肖元亨、營官戴宏勝,亦率兵三營,由正東缺口進攻。 劉錦棠隨後又命知府銜羅長佑,督同副將楊金龍、莊偉二人,指揮砲兵用後膛開花大砲轟擊南門,同時調標針快響槍、七響洋槍五十幾條,伏在大砲的兩側射擊。因後膛開花大砲砲彈稀缺,劉錦棠嚴令楊金龍、莊偉二人,若一炮見效,決不可再放第二炮。 為增強攻勢,劉錦棠特命兩門劈山小砲分置大砲的左右。 幾人領命去後,劉錦棠又命提督譚慎典、參將董福祥二人,各率所部兵勇,每名兵勇必攜火藥一包,移至南門城壕兩側潛伏,一旦南門被大砲轟開,即行將火藥包向城內投擲,並強行入城。 為防止譚慎典、董福祥二將失手,同時也為了截擊城內逃敵,劉錦棠又命知州袁堯齡、提督唐國華等,率本部人馬,列隊於北城門左右兩側,一為接應,一為截殺逃敵。 劉錦棠最後才命餘虎恩、黃萬鵬、陶生林等將,率騎兵一部,分佈於正南一帶山岡;提督張春發、陳廣發二將,則率步兵兩營,分佈於城西南一帶平地,擔任警戒和截擊逃敵的任務。 劉錦棠將本部人馬的佈置逐一通報給正在東北面督戰的金順。 金順接報不敢怠慢,很快亦將自己所部人馬佈置了一番。 黎明時分,後膛開花大砲點燃引信,濃煙起處,接著便是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彷彿是天塌,又像是地陷,整個古牧地都顫抖起來。再看古牧地南城門,早不見了踪影。城內守敵從未見過如此威力的大砲,一時全被嚇得目瞪口呆,個個成了傻鳥、呆瓜。 譚慎典、董福祥二人一見城門塌毀,早一躍而起,趁守敵發呆的良機,督率所部步勇,一邊向城裡投擲火藥包,一邊搶進城去。城內守敵登時大亂。 劉錦棠見譚慎典、董福祥二人搶城得手,忙傳命後續大隊跟進。 收復古牧地可謂一炮功成。 守城頭目王治、金中萬雙雙中彈斃命,從北城門逃出城的兩千潰勇亦被袁堯齡等官兵截殺,又俘敵近千,戰馬五百有奇。另奪得火藥、硝磺數千斤。唯一不足的是,只繳獲少許糧食。 原來,當金相印得知黃田失守後,他便先把城內大批的糧食輜重急運出城,以求救兵為藉口,會同兒子金小虎,帶上自己的殘兵敗將,押上提前運到城外的糧食輜重趕往烏魯木齊去了。除了守城軍兵,金相印給官軍留了座空城。 劉錦棠一面進城出榜安民,一面派人料理善後。 此役雖殲敵甚多,劉錦棠、金順兩部人馬也傷亡頗大。 金順向劉錦棠提議,可在古牧地休整一段時日,待關內糧餉運到後,再向前進兵。劉錦棠同意此議。 於是,金順統自己所部人馬到城東駐紮,老湘各營則到城西安營,劉錦棠親統親兵五營住城內料理善後。 劉錦棠將自己的行轅設在王治、金中萬生前的辦事衙門裡。 當日晚飯後,劉錦棠先將攻克古牧地的捷報派快馬送走,然後便開始清理王治、金中萬未及燒毀的一些函牘、公文。 清理中,劉錦棠發現了一封王治、金中萬二人聯名向烏魯木齊求救的信件一封,上有烏魯木齊守城頭目馬人得的批复。 劉錦棠把這封信拿到燈前,細細看馬人得的批复。 馬人得在這封信的空白處批了這樣一行蠅頭小字:“烏城精壯已悉數遣來,現在三城防守乏人,南疆之兵不能速至,爾等可守則守,否則退回烏城,並力固守亦可。”這就是說,烏魯木齊能打仗的兵丁已經全部調給你們了,南疆增派的援兵又不能馬上趕到,你們能守就守,不能守就撤到這裡,共同把守烏魯木齊。 劉錦棠推斷馬人得批復中的三城當指烏魯木齊、迪化州城及妥明所住的王城,而南疆之兵,不言而喻,指的是阿古柏的軍隊。 劉錦棠把馬人得的批复看了又看,料定都是真話,於是傳人備馬,他要連夜去見金順。 金順把馬人得的批复讀過一遍後,卻沉吟著說道:“老哥料定,這是阿古柏這個老洋犢子使的一個奸計,誘我兵髮烏城,他好埋伏人馬在半路截殺,這斷不會錯。毅齋老弟,我們不能上這個當!——何況,進攻古牧地之初,左爵相就已有話過來,收復古牧地之後,不可貿然前進,一定要等他老的回文到後再定進止。” 劉錦棠見金順說得入情入理,何況左宗棠也的確在官軍進攻古牧地之前說過不可貿然前進的話,就苦笑一聲道:“回頭細細想來,都帥所言也的確在情在理。古牧地已僥倖成功,烏魯木齊豈能便輕易攻取?” 劉錦棠辭別金順回城,腦海裡卻仍在反复咀嚼馬人得的批复。 他連夜把十幾名古牧地投降過來的軍兵召集到一起,讓他們辨認馬人得的筆跡,以防當真有詐。 其中一人看了半晌說道:“禀大人,馬人得的筆跡小人沒有見過,但金相印的字小人卻是見過的,他寫不出這麼好看的字,這或許當真就是馬人得寫上去的。” 劉錦棠打發降兵去後,他一個人又對馬人得的批复看了又看,越看越覺著馬人得沒有偽造此批复的必要。 劉錦棠至此已經敢肯定,馬人得的批復是真的,不僅烏魯木齊防守空虛,連迪化州城及王城的防守,也是極度空虛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可錯過。 當時已是夜半,各營因連日作戰,均已熄燈安歇。 但劉錦棠仍把門外當值的戈什哈傳進房裡,吩咐道:“你持本官令牌速到城西傳命各營,明日三更造飯,四更開拔,各營不得有誤,違者按營規處治。去吧。” 戈什哈去後,劉錦棠又提筆給金順書函一封,通報老湘各營開拔情況,希望金順在老湘營離開古牧地後,也率部跟進,作為偏師,一為接應,一為助攻烏城。 軍機稍縱即逝,劉錦棠顧不得再照顧金順的顏面了。 金順第二日見到劉錦棠信時,老湘軍除留兩營防守古牧地外,各營已於一個時辰前全部離去。 金順無奈,只好一面緊急茲文左宗棠通報情況,一面也傳命拔營,快速跟進。 劉錦棠率所部向烏魯木齊飛趕的時候,金相印與馬人得卻正在烏魯木齊城中的大帥府裡商量防守的事。 當時,城中只有五千人馬,兩千是金相印從南疆帶過來的嫡系,兩千是馬人得的嫡系,另有一千是原來的守敵。 這時是早餐過後,馬人得把金相印請到自己的帥府裡,說道:“金大帥呀,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我,古牧地一戰,劉錦棠小魔鬼元氣大傷,他已喪失了攻打烏城的能力!——您請看——” 馬人得順桌上舉起一封信道:“今兒一早,本帥就收到了畢條勒特汗陛下的聖諭。大汗對本帥說,他受幸運之神的暗示,已調五千精騎趕往這裡,大概午時就能到達。” 金相印對著阿古柏的聖諭不得不跪下去,說道:“英明的畢條勒特大汗,您調來的五千精騎,就是五千隻雄鷹,他會吸乾劉錦棠小魔鬼的鮮血,他會讓金順這個老魔鬼葬身沙海。馬元帥,本帥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雖然失去了古牧地,但我們卻掌握了勝利。這是英明的畢條勒特大汗早就擺好的一步棋。馬元帥,您難道沒有同感嗎?” 馬人得把金相印扶到木椅上坐下,說道:“我們都是哲德莎爾國的子民,戰無不勝的畢條勒特大汗是不會撇下我們不管的。為了歡迎從南疆飛過來的五千隻雄鷹,本帥已讓大阿訇宰殺了二十隻肥羊。” 金相印接口道:“在南疆的時候,有人就曾經提示過我,美麗的姑娘能讓一具乾屍充滿活力。馬帥,我的話您聽懂了嗎?” 馬人得笑著搖頭說道:“英雄的懷裡有了美女,英雄就會把戰場擺在姑娘的肚皮上。為了讓大清國的人馬盡快滾出哲德莎爾汗國,我們眼下只能為南疆飛過來的雄鷹準備肥美的羊肉和甘甜的馬奶。金大帥,本帥想把去城外迎接五千英雄的任務交給您,因為只有您,才配作他們的引路人。” 金相印未及講話,一名侍從慌慌張張地闖進來禀道:“禀二位大帥大人閣下,城頭瞭望台傳來了消息,城北起了濃煙,這股濃煙正向這裡狂刮過來。” 馬人得一愣,隨即撲通跪倒,舉起雙手道:“戰無不勝的畢條勒特汗萬歲呀,難道是您派過來的五千雄鷹到了嗎?” 金相印略一沉吟,急忙扶起馬人得道:“祖先把一雙眼睛賜給我們,怕的就是我們分不清黑白。馬帥,我們還是到城頭去看一看吧。聖明的幸運之神也有打盹兒的時候啊!” 二人匆忙騎馬來到城頭的瞭望台,伸長脖頸向遠處張望。 但見烏魯木齊正北一帶地方,彷彿在天邊,又彷佛百里左右,揚起老大一團沙塵,分明有千軍萬馬向這里疾奔。 馬人得內心一陣狂喜,不由自言自語道:“偉大的畢條勒特汗啊,您派來的雄鷹就要飛到這裡了!” 金相印卻大叫道:“不對!幸運之神打盹兒了,幸運之神肯定是打盹兒了!烏城正北是劉錦棠小魔鬼剛剛奪去的古牧地,畢條勒特汗的雄鷹只能從南面飛過來,不會從古牧地飛過來!” 馬人得一聽這話臉色頓變,撲通便跪倒在瞭望台上,舉起雙手道:“幸運之神呀,您為什麼要打盹兒啊!您不能打盹兒啊!” 金相印一把拉起馬人得道:“神靈已經提示過我們,當他打盹兒的時候,我們只有攜帶著大批的美女和牛羊以及糧食離開這裡,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條路可走。” 馬人得心急火燎地說道:“金大帥,您是從千軍萬馬中衝殺出來的天山之鷹,依您的經驗,哪裡才是我們的落腳之地?” 金相印一邊往瞭望台下走一邊果斷地說道:“迪化州城將是劉錦棠小魔鬼的剋星!那里城牆高厚,彈藥充足。那裡原有守軍三千,我們過去以後便是八千,再加上畢條勒特汗陛下派過來的五千雄鷹,迪化州城的守軍將過萬。我敢肯定,迪化州城的城垣之下,將會成為劉錦棠、金順二魔鬼的墓地!” 馬人得飛身跑下瞭望台,馬上傳令下去,命城內守軍快速打點行裝,並集結牛羊、駱駝,又將糧草裝運上車,準備棄城南逃。 城中百姓見軍兵瘋狂掠搶每戶的牛羊、糧食,連年輕的男人和女人也不放過,便知官軍離此不遠了,就紛紛趁亂出城,迎著塵煙去向官軍報告馬人得欲棄城逃跑的消息。 當地百姓累年受這些人和外來侵略者的欺凌,已經恨透了他們。 劉錦棠率軍來到距烏魯木齊約有十餘里處,便得到了烏魯木齊守敵正要棄城南逃的消息。 劉錦棠當機立斷,命餘虎恩率騎兵三營、譚拔萃率步兵四營由左路追擊,又命黃萬鵬率騎兵一部、譚上連率步兵四營由右路追擊,命譚慎典等率步兵三營向烏城疾進,務期搶在守敵逃跑之前將城池包圍。 軍令下達,一時濃煙滾滾,馬蹄疾馳,大小龍旗遮天蔽日,甚為壯觀。 馬人得、金相印二人率五千人馬,押運著大批的牛羊、糧草,挾裹了兩千餘當地青壯百姓,其中有近千名年輕女人,倉皇出城潰逃,直奔迪化州城。 馬人得、金相印二人率眾剛至迪化州城城垣,尚未進城,餘虎恩、譚拔萃二將率騎兵營跟手便至。 金相印見官軍勇猛,不敢進城,帶著部眾轉奔王城。 馬人得見金相印不敢進城,他亦沒膽量進城,而是尾追在金相印的隊後,一路狂奔;因過於匆忙,大批的牛羊、糧草以及挾裹在軍中的男女百姓俱被官軍截獲。 馬人得只顧逃命,不再顧及其他。 迪化州城守敵見官軍突至,慌忙打出白旗一面,餘虎恩、譚拔萃二將順利收復城池。 金相印率眾未及趕到王城,王城已被黃萬鵬、譚上連收復。妥明投降。 金相印於是會著馬人得,稍事計議,便轉頭向南疆達坂一帶狂奔,中途儘管遇著阿古柏派來的五千精騎,但仍不敢回頭來戰,一路向南疾進。 金順見劉錦棠連下三城,自己也決定單獨幹件大功勞給朝廷看,於是率所部各營向烏魯木齊以西各城推進。 金順命所部推進的同時,亦致函劉錦棠,請劉錦棠暫莫西進,可在烏城、迪化州城、王城一帶搜剿殘敵,處理善後,其實是怕劉錦棠搶功。 恰在這時,劉錦棠收到左宗棠的來函,對官軍取得的戰果甚表欣慰。希望劉錦棠能夠擴大戰果,再創輝煌。 左宗棠函稱:“接閱尊處兩捷報,兩覆堅巢,兩下堅城,摧朽拉枯,莫喻其易,軍威之盛,近無倫比。拊髀稱快,遐爾攸同。安集延分兵助逆,本在意中,惟前來就戮者不多耳。金逆每給人拒敵,敗則先逃,此次南竄,未知仍踞吐魯番抑西竄以就安夷。此賊不誅,終為邊患。和甫(金順字)久無諮報來營,自己單銜馳報,實任烏魯木齊都統,克復城垣,天顏有喜可知矣。” 左宗棠又說:“然非將新復之區一一經畫週妥,可守可戰,務期久遠,則亦未可恃以為安。” 顯然,左宗棠不擔心戰事能否順遂,卻在擔心克復城郭後的善後等事能否料理妥當。左宗棠亦對金順繞過自己向朝廷單銜奏報蓄了老大不滿。 劉錦棠決定把北路烏城以西各城垣交給金順去收復,自己則開始一邊命各營在烏城一帶搜剿殘敵、派出軍兵收購糧草,一邊派員到已收復各地成立善後局,辦理撫民、賑糧發放、訴訟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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