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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節景廉的規疆大計

左宗棠收新疆 汪衍振 4407 2018-03-13
為了加快收復新疆的步伐,欽差大臣景廉把伊犁將軍襲侯榮全請到軍營,名義是商議進兵的事,實際卻談起自己的詩。扯閒淡是景廉的拿手好戲。 在新疆古城的一座軍營裡,烏魯木齊都統欽差大臣景廉與剛剛趕過來的署理伊犁將軍榮全,正在商討收復全疆的事。古城這名字對現代人來說有些陌生,但在當時卻頗有知名度。它就是現在新疆的奇台。當時因是清軍大營的駐地,市井繁華,人煙頗旺。 景廉,顏札氏,字秋坪,滿洲正黃旗人。好詩文,在滿貴高官中素有才名。父彥德,官綏遠城將軍。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進士,由七品編修五遷至二品內閣學士,曾典試福建,回京便升授正二品工部侍郎。咸豐八年外放新疆出任伊犁參贊大臣,十一年調葉爾羌參贊大臣。同治二年坐事落職,遣往寧夏軍營效力。

同知五年得醇親王奕譞密保,授頭等侍衛,充哈密幫辦大臣,不久授烏魯木齊都統。麾下有滿、漢步、騎兵近二萬,分由副都統吉爾洪額、副都統孝順、副都統福珠哩、領隊大臣沙克都林札布、總兵孔才、參將金永清、黑龍江馬隊領隊依勒和布與游擊徐學功分領。 榮全也不是個等閒人物。 榮全是滿洲正黃旗人,瓜爾佳氏,承襲一等威勇侯。咸豐十一年七月(公元1861年9月),由乾清門頭等侍衛賞副都統銜,外放塔爾巴哈台領隊大臣。同治三年十二月(1865年1月),調任厄魯特領隊大臣、伊犁參贊大臣。因陝甘回民起義波及新疆,導致新疆各族義旗頻舉,伊犁形勢亦萬分危機。為穩定局面,伊犁將軍明緒派其趕赴俄國商借兵、糧、武器等,未果。未及返回,明緒便死於義軍之手。很快,俄國背著榮全兵發伊犁,不僅將當地起義部隊擊敗,還將九城強行佔領,美其名曰:“代為收復”。無奈之下,榮全只好滯留俄國境內。同治五年五月(1866年6月底),清政府任命榮全回國署理伊犁將軍。榮全輾轉回國,很快收攏明緒及自己殘部退守北疆塔爾巴哈台(簡稱塔城)。不久,又接到聖旨,命其速向俄軍索要伊犁。榮全急忙趕到伊犁,拿出聖諭,請求面見俄軍駐伊犁最高指揮官、俄國七河省省長科爾帕科夫斯基。得知榮全到來,科爾帕科夫斯基先是避而不見。後見榮全賴著不走,氣得他連罵:“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雙方僵持了一月餘,科爾帕科夫斯基這才奉總督考夫曼之命傳話給榮全:俄國同意交還伊犁,但談判地點不是在伊犁,而是在俄國的那丹木剋。交代完這句話,俄軍便逼著榮全等人立即出城,若出現意外,則與俄國無涉。說了很多放屁的話。 榮全嚇得急忙出城,當天便趕往那丹木剋。哪知剛到那丹木剋,尚未進城,便又接到俄國人的文書,告知:地點又改了,不是那丹木剋,是謝爾基奧波利。說完這話,俄軍便以那丹木剋乃軍事要塞為由,逼迫榮全作速離開,不可在此逗留,否則便開槍開砲,格殺勿論。榮全此時已是累得兩腿發麻,頭昏眼花。他好不容易才被人扶上馬,趴在馬背上,一邊拿著個馕餅亂咬,一邊瞇著眼睛想主意。他知道,他帶人趕到謝爾基奧波利後,肯定還是無人接待,要么改地點,要么使用其它招數,總歸是拖延時間,不想交還伊犁。一個馕餅下肚,榮全命令掉轉馬頭回返塔城。待請旨後,再做打算。

回到塔城,榮全一邊請旨,一邊又遣人趕赴內地招募新勇。榮全實力漸漸加強,北疆局勢這才稍穩。客觀的說,北疆能有一部分地區未被侵略軍佔領,榮全是有功的。 同治十二年底(公元1874年初),景廉得授欽差大臣、督辦新疆軍務。榮全對此任命雖心生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在京城,景廉頗有知名度;在北疆,榮全的知名度卻高過景廉。 景廉在關外任職期間,寫過好多首詩歌,著有《冰嶺紀程》一書;榮全自打外放邊陲,打過好多次硬仗,平息過許多次“動亂”,累受嘉獎。 景廉此次把榮全單請到軍營,就是要計議一下收復新疆的事。 自打得授欽差大臣統籌新疆全局後,景廉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因為他太興奮了。你想,收復新疆這麼大一個功勞,沒有落到陝甘總督左宗棠頭上,也沒有落到勞苦功高的襲侯榮全的頭上,偏偏就落到了自己的頭上,這是多麼大的一個榮耀啊。這也就是他景廉,換其他人,早興奮地昏過去了!當然,新疆大部分地區眼下還被阿古柏和俄國人佔領著,離“收復”二字還不太切合。這也就是說,能否收復還是未知數,但他相信,只要金順的大隊人馬如期出關,憑他的指揮才能,收復失地當易如反掌!他景廉是什麼?是滿貴當中不多見的文曲星啊!滿貴很多高官都是侍衛晉身,但他景廉卻是考取來的功名!這就是他飽讀詩書最好的例證啊。

鬍子拉碴的榮全到後,景廉親自把他迎進中軍大帳,又讓人捧了新鮮馬奶給他喝。 見榮全疑疑惑惑的樣子,景廉從桌上拿起一張草圖遞給榮全:“侯爺,這是本欽差特意畫的一張進軍圖。金和甫到後,我們三路合成一路,按著此圖的路線進軍,大概不出兩個月,南疆便能全部收復。你看看。” 榮全一愣:“欽帥,您老是說,只要和甫一到,我們便向南路進軍?”清時習慣把都統稱為都帥,景廉是都統又加欽差大臣銜,榮全所以要稱景廉為欽帥。 景廉哈哈一笑:“侯爺真能講笑話,不向南路進軍,難道向陝甘進軍?” 榮全接過草圖,忽然又問:“欽帥想沒想過,我拋北路而取南,北路的敵匪和伊犁的俄軍襲我後路怎麼辦?” 景廉用手一摸美髯:“俄國是替我們收取伊犁,他早晚都要交還。說不定,朝廷此刻就與俄國駐京公使達成了協議,他們正在伊犁商量回國的事。阿古柏在北疆的人馬都是偏師,和甫大軍一到,我軍勢力猛增,這些狗娘養的自保尚且不及,他還敢襲我後路?他是活夠了!”說完這話,景廉仰天哈哈一陣大笑。

榮全沒再言語,開始低頭看草圖。 景廉:“本欽差得授欽差大臣的當日,就打發人拿著筆和紙,悄悄向南路進發。他們走一路畫一路,十天前才趕回來,著實辛苦。侯爺若無異議,我們兩個就把進軍路線聯銜奏給上頭。聖諭到時,大概和甫的人馬也趕到了。本欽差計議已定,收復新疆這個大功勞,除了你我二人,別人休想染指!” 榮全起身把草圖放回到桌上:“欽帥,新疆地理獨特,沙漠、野灘、荒丘、戈壁,一不小心便迷路。這個功勞,不容易得呀。” 景廉起身走動了幾步:“輕易便到手的功勞,能是大功勞嗎?洪楊作亂以來,我們滿人每況愈下,漢人縱橫各省。尤其是收復金陵以後,曾國藩封侯拜相,李少荃執掌北洋,連曾國荃和左宗棠都封了伯爵!我們怎麼樣呢?只有關秀峰一個人得了個伯爵。再這樣下去,大清到底是我們滿人的江山還是漢人的江山,可就說不准了。收復新疆這個功勞,我們必須拿到手!到時候,我也為子孫弄個侯爵,你恐怕就變成公爵了。”話未說完,景廉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榮全笑了笑沒有言語,而是抬頭四處看了看。 景廉的大帳不甚奢華,但很文雅。一面牆立著個大書櫃,上面很整齊地擺放著一函函的圖書;對著的一面牆是個大橫幅,兩邊各擺著一隻花瓶。花瓶上的圖案是花鳥,做工和火候都很好。 榮全走到橫幅跟前瞇起眼睛看了看,見上面的字非常眼熟,看了看落款,才知是景廉自己寫上去的,不由隨口說了一句:“想不到,您老的書法越發好看了。” 榮全是侍衛晉身,對書法不甚懂,只能用好看和難看區分優劣。 見榮全對自己的書法感了興趣,景廉登時眉開眼笑,一步跨過來,用手指著橫幅說道:“侯爺不要見笑。說起這幅字,還當真有一段故事。那還是鹹豐十一年,本欽差奉上頭旨意,到阿克蘇辦理案件。那是本欽差自到邊塞以來第一次出外辦差,不僅有戈壁險灘,還穿越了老大一座冰峰。整整走了將近二十幾日。回來後,我就寫了《冰嶺紀程》一書,又作了這首小詩。我原打算是自己留著看的,哪知就被人知道了。也不知怎麼就把稿子偷了出去,拿到京城便刻了二百部,到處發賣,弄得四海轟動。不僅幾位主事王爺來信索要,大學士大軍機們以及各部院尚書、侍郎,也窮追不捨,不給就要和我拼命。就是現在,還有總督來信提這部書呢。你說這事弄的!”

榮全二次轉過身去看那幅字,口裡說道:“聽欽帥如此一說,我還真得好好看看。” 這首詩的標題是:冰搭坂行。 正文是:吁嗟乎!天限南北重防閒,積雪成海冰成山。 何年巨靈運仙掌,擘開一徑容躋攀。 岡巒匼匝矗晶玉,灼耀精光映朝旭。 或如拄笏或覆盂,或如怒猊或翔鵠。 或如斷壁重欲頹,或如平林密相屬。 寒暑異致晴雨殊,變態奇形看不足。 白骨成堆鬼晝號,陰雪慘淡佛征袍。 騰六施威巽二猛,茫茫何處神鷹翱。 勝地初臨資閱歷,不禁心搖更齒擊。 雪泥滑澾石崚嶒,小徑依稀覓复覓。 有時宛轉升崖顛,二分垂外足難煙。 有時欲進不得進,堅冰忽坼成深淵。 俯視幽窅不可測,下有水聲鳴濺濺。 跬步迍邅數十里,多少行人嘆觀止。

豈知奇景出無窮,冰梯百尺連雲起。 凌山四合迷西東,參差磴道排長空。 揮手真可取明月,振衣不覺凌天風。 舍騎而徒下峻坂,曲折渾疑去複返。 危梁嶻嶪足逡巡,雖藉氍毹步未穩。 我馬既瘏我僕痡,嶺南嶺北同崎嶇。 跋涉未已夜將半,夢魂惴惴如驚烏。 吁嗟乎!行路之難至此極,手捧簡書不敢息。 試問前賢幾輩度節麾,叱馭高風千載猶相憶。 榮全把最後兩句在口裡玩味了一下,不由點頭嘆道:“欽帥真是大手筆。後面這兩句,當真有些意思。您老得空,也給我寫一副吧。掛到牆上,喝茶能看,喝馬奶也能看。將來回京,還能讓犬子臨摹。” 景廉哈哈笑道:“四海傳言,榮侯爺血管裡流淌的是巴圖魯的血液,想不到,侯爺還是個懂文墨的行家里手。好,我明兒就動筆。保我那幾個賢侄看了高興!——侯爺,上奏的折子我已讓下面擬好了,飯後你看一看。若無異議,我們明兒就聯銜拜發!這是你我立功翻身的好機會,我們不能錯過呀。侯爺,您老今兒想吃什麼?”

榮全:“欽帥,牛羊肉就不吃了吧。我們今兒換換口味如何?” 景廉:“天上飛的還是水里遊的?” 榮全:“山里跑的吧。山里的東西養人啊。” “好,就吃山里跑的!” 吃過山中野味,榮全精神倍增。看奏稿的時候,興致一直很高。不僅向景廉提了許多好建議,還喝了一大壺茶水。 榮全向景廉提的好建議是:金順到後,分一半人馬交榮全指揮,另一半人馬由金順親統坐鎮古城,既負責向前沿運送糧餉,同時監視北疆伊犁俄軍與各城賊匪的動向,關鍵時刻,還可接應規南官軍。 景廉沉思了一下:“這樣安排,和甫怕不會同意。老弟試想,你我二人加起來,人馬也沒有他一人多。把他弄成偏師,他能願意?” 榮全:“您老記錯了吧?他金和甫麾下不是才有一萬餘人嗎?我二人加起來,可是將近三萬人啊!他不做偏師,難道我做偏師?”

景廉:“侯爺怎麼忘了,成祿不是還有一萬餘人嗎?上頭又從吉林給他調了三營馬隊。你算算,他現在手裡有多少人?肯定超過三萬!” 榮全用鼻子哼一聲:“超過三萬怎麼了?超過三萬他也是偏師!他是烏里雅蘇台將軍,又不是烏魯木齊都統,還不是伊犁將軍。他人數再多,也是客軍!” 景廉見榮全態度堅決,只好緩了一下口氣:“你說的也在理。折子就按老弟的意思上,隨朝廷定奪吧。老弟回去就要抓緊準備,不要聖旨到了,又是缺糧又是短餉的,惹上頭生氣。” 榮全站起身:“好,我在這裡歇一夜,明兒就回塔城。” 景廉哈哈大笑:“急什麼急?在古城玩幾天。玩夠了,再回塔城也不遲。” 榮全:“金和甫出關前,我們還是小心些吧,不能讓賊匪打個措手。” 景廉點頭:“侯爺所言甚是。大軍出關前,我們都應小心些。” 榮全大營現在的駐地塔城,就是以前的塔爾巴哈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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