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春秋那些事兒·春秋五霸卷

第40章 14、如願以償

暌違十九年,重耳終於回到了祖國的懷抱,終於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故鄉,他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只覺得這些年的坎坷、不幸、飢餓、疲憊、苦難、孤獨、絕望、屈辱、失敗、恐懼、冷暖甘苦、酸甜苦辣、歡樂憂傷、寂寞徬徨、生離死別、愛恨情仇都彷彿像放電影般在眼前一幕幕地閃過,現在這一切終於都要過去了,重耳跪倒在地上,撫摸著家鄉田野裡肥沃的土地,抽泣著說:“我的故鄉,我的親人,你們流浪的孩子終於回來了,回來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則完全可以用“一帆風順”四個字來形容了。 一月,重耳的軍隊包圍了令狐,兵不血刃,令狐、臼衰、桑泉三地(今山西臨猗縣一帶)接連投降,懷公恐懼,逃往高梁(今山西臨汾東北),只留下死黨呂甥、郤芮率領著軍隊在廬柳頑抗。甲午那天,秦穆公派公子縶到晉軍去交涉,結果晉軍退走,駐紮在郇城。

二月,呂甥、郤芮見大勢已去,只好宣布投降,辛丑日,狐偃與秦晉大夫在郇城結盟。 壬寅日,重耳進入晉軍中。丙午日,重耳到達曲沃(晉國別都,晉國老祖先們奮鬥過的地方,今山西聞喜東北)。丁未日,重耳到武宮(重耳祖父晉武公的宗廟)朝拜,即位做了晉國國君,是為文公。至此,我們再也不能再叫他重耳了,他現在是晉文公,未來的天下霸主。 戊申日,眾叛親離的晉懷公在高梁被文公派人殺死,結束了自己可憐而淒慘的一生。 總結懷公這輩子,只能用“悲慘”兩個字來形容,從生下來那天開始,他就生活在恐懼之中,從小跟著父親在梁國流亡,長大後在秦國寄人籬下,身為人質,受盡了白眼和屈辱,就算回到晉國成為了晉君,也無時無刻不在防備著國外的重耳和國內的反對勢力。他一生的機遇與選擇都實在太少,其表現如此,結局如此,似乎從一開始梁伯為他占卜的時候就注定了。總之,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倒霉蛋可憐蟲,所以後人將他的諡號稱為“懷”,根據《諡法》,“慈仁短折曰懷”,“慈仁”或許還可以商榷,但是“短折”兩字則是太恰當不過了,從前一年九月即位,到第二年二月身亡,懷公前後只當了六個月的國君就死翹翹了。哀哉!

晉國既定,秦穆公也就班師回國了,他這一走不要緊,國內反對文公的勢力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原來懷公的兩個死黨呂甥和郤芮雖然暫時投降了,其實一直不安分,他們害怕文公對付自己,決定先下手為強,於是他們便去找了懷公的另外一個死黨履鞮前來商量,這個履鞮我們前面講過了,他曾是惠公手下的第一大內高手,十九年前被惠公派去翟國刺殺重耳,後來還是因為狐突的通風報信重耳才逃過了一劫,因為這件事,懷公死後履鞮就害怕地逃走了,現在是晉國的頭號通緝犯。當夜,郤芮兩人用暗號將履鞮偷偷召到自己的府第,呂甥屏開左右,神秘兮兮地說:“現在重耳這小子當了國君,肯定不會給我們這些舊臣什麼好果子吃的,我看咱們不如反了,趁著秦軍撤退重耳沒有防備,咱們帶人衝進宮裡,放一把火燒他娘的,成功了咱們就發達了!”

履鞮說:“好,無毒不丈夫!我履鞮就跟著老大您乾了,成功在此一舉!”於是三人歃血為盟,約定二月晦日會齊,夜半一起舉事。 郤芮看錯了履鞮,履鞮雖然是個亡命之徒,可是卻頗有些心眼兒,他暗想:原來惠公是老大,我當然要聽他的,現在重耳是老大了,我就該聽他的,殺了他對我有啥好處,成了的話也是郤芮他們得益,不成的話我可就慘了,不如去重耳那邊通風報信,來個將功贖罪,嘿嘿,對不起了郤兄弟,誰叫你們要告訴我呢,算你們倒霉! 於是,履鞮做了一回袁世凱,偷偷跑到宮裡要求見文公。 通緝犯居然自動送上門了,文公既奇怪又生氣,不過他想到自己初登君位,一切應以穩定為要,不該妄開殺戒,所以他派人責備履鞮說:“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你忘了當年你追殺寡人的事嗎,虧你還有臉來見我,這次寡人寬大為懷不殺你,你還是趕快跑吧,趁我現在還沒反悔!”

履鞮見文公不殺他,更加證明了自己投誠的決定是正確的,於是他笑著說:“履鞮區區一個小臣,只知道忠於自己的君主,惠公要我殺誰,我就殺誰,如果主公您認為'忠君'也是一種罪過的話,那您就殺了我吧,履鞮無怨無悔!” 文公聽了這話馬上出來接見了履鞮,他說:“你說得沒錯,寡人怎麼能因為一己的私恨而殺害忠臣呢,寡人從此改過,請你原諒我。”文公心胸如此寬闊,真是叫人佩服! 履鞮感動地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君侯如此待臣,也不枉臣冒死前來報信了!”接著,他將呂、郤兩人的陰謀全部告訴了文公:“呂、郤兩大家族在晉國發展了很多年,樹大根深,黨羽眾多,如今之計,君侯宜速出城,往秦國借兵,方可平息此亂,臣就留在這裡,為君侯作內應!”

文公大驚:“此話當真?寡人自問待呂甥、郤芮兩人不薄,他們居然如此對我,這次要不是你來報信,寡人幾死於此二賊之手!形勢危急,寡人這就連夜出城,城中之事就全拜託你了,萬事小心!” 履鞮跪地叩首說:“履鞮感念君侯不殺之恩,百死不能報萬一,君侯請放心出城,城內之事就交給小人吧!” 履鞮隨即告辭,文公則連夜從後門逃出了絳都,乘驛車走小道,一口氣潛行了數百里,跑到秦國與秦穆公在秦邑王城(今陝西大荔縣東)相會,穆公得知此事,笑著說:“哈哈,現在連履鞮那種亡命之徒都站在了君這一邊,看來君果真是得到了上天庇佑。放心,呂甥、郤芮那兩個倒霉鬼能有啥本事,看寡人怎麼幫你收拾他們!” 文公於是留在王城,觀望形勢,且看呂甥、郤芮那兩個衰鬼怎麼蹦躂。

呂甥、郤芮兩個可憐鬼此時還蒙在鼓裡,渾然不知自己的陰謀已經為文公所悉,依然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自己的造反計劃,到了約好的三月三十日那天,履鞮如期而至,對郤芮說:“今天就是重耳這小子的死期了,火起之後,請呂大夫守住前門,郤大夫守住後門,我自領手下衝進宮裡殺人,料他重耳插翅也難飛!” 郤芮連連點頭:“沒錯,你是大內第一高手,功夫比咱們好,殺重耳這件事交給你最妥當不過了,哈哈,重耳老賊,這次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當夜,呂甥、郤芮率領家眾按時動手在宮裡放起火來,火借風勢,不一會就蔓延了整個宮室,履鞮帶著兵丁衝進火海,口中大喊:“殺啊!不要放跑了重耳這老賊!” 雷聲大,雨點小,履鞮叫喚得厲害,卻壓根沒有動手,他這其實是在叫人起來幫忙救火呢!

宮裡的衛兵聽到喊聲,紛紛跑了出來,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呂甥在宮外等了半天不見履鞮出來,氣急敗壞地對郤芮說:“履鞮這個靠不住的傢伙,說得好聽一點用都沒有,你在這裡幫我抵擋一陣,我進去殺了重耳!”說著,他率兵衝進宮室,直入寢宮,找了半天卻不見重耳的踪影,心裡已然慌了,“怎麼辦,這挨千刀的重耳,到底死哪去啦!” 正在焦躁,郤芮滿臉狼狽地跑了進來:“你找到重耳沒有啊,快點哪!趙、狐、魏、欒等各家都率領親兵前來打我們了,兄弟們快頂不住了!” 呂甥跺著腳說:“重耳這小子不知藏哪裡去了,怎麼找都找不到,現在咋辦!” “再找啊,殺不了重耳咱們就全完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郤芮歇斯底里地大喊,沖天的火光映在他那極度扭曲的臉上,顯得格外猙獰。

兩人又冒著大火四處搜尋了一遍,還是毫無結果,眼見著火勢越來越大,嗆人的濃煙熏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無奈只好放棄,他們衝出宮殿,找到還在那瞎叫喚的履鞮,殺開一條血路,直朝城外奔去,心裡直祈禱:老天保佑,但願重耳這小子葬身在那火海裡就好了! 文公當然沒死,他現在正在秦國的王城裡優哉游哉地和穆公喝茶下棋呢,兩人正聊得開心,突然有人來報呂甥、郤芮求見,穆公大笑說:“哈哈,呂、郤二賊自投羅網來了,姬兄弟,咱們一起來看場好戲吧!” 原來穆公一探聽到呂、郤二人焚燒宮室逃出了晉國,就派人送了一封信給這兩個喪家之犬,信上說:“當初寡人幫重耳這小人返回晉國,他本來答應了事成之後要割河西之地給寡人的,沒想到他一當上國君就反悔不給了,寡人這才發現重耳原來和他弟弟夷吾一樣是個白眼兒狼,正想出兵討伐這個不講義氣的小人,卻聽說他被兩位大夫率領家眾放火燒死了,這真是大快人心啊!寡人願請二位來王城共商大計,以定晉國之事。”

秦穆公騙死人不賠命,當真是個妙人! 且說呂、郤二人逃出晉國,也不知道重耳到底死了沒有,正茫然不知該如何處置,接到穆公這封信不由大悅,連忙開開心心地跑去見穆公了,他們心裡想:“天無絕人之路,就算重耳這小子沒給燒死,有了秦國這棵大樹撐腰,咱們還怕個屁啊!” 就這樣,呂、郤二人和履鞮進了王城,來到宮室,彎腰行禮,卻不見穆公回禮,心中不由奇怪,抬頭一看,只見穆公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人也不說話,只是滿臉譏笑地看著他們。 這個人長得好面熟,好像在哪見過……哎呀,這不是本應該葬身在火海中的重耳嗎? 呂甥嚇得滿臉蒼白,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已經燒死了嗎……你,你是人是鬼?”

文公收起了笑臉,大怒道:“逆賊,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認不出寡人嗎?寡人哪裡對不起你們了,你們要這麼對我!要不是履鞮通風報信,寡人早就被你們燒成灰燼了!” 呂甥和郤芮這才明白這一切都是個騙局,自己被文公、穆公、履鞮三人合謀給耍了!旁邊的履鞮起身大笑說:“不好意思,你們被耍了,怎麼樣,我履鞮的演技不錯吧!” 呂甥和郤芮心裡那個後悔啊,當初怎麼會相信履鞮這個兩面派呢?好了,現在全完了! 事已至此,他們只有跪下叩頭求饒了:“該死!該死!……哦,哦不對,不是君侯您該死,是我們該死!” 文公冷笑一聲:“沒錯,你們確實該死,來人啊,把這兩個該死的傢伙拉出去'該死'掉!” 幾個秦兵衝進來正要動手,履鞮攔住他們說:“殺雞焉用牛刀,這兩個傢伙就交給我吧,兄弟我好久沒殺人了,手癢得很!”說著履鞮拽起已經嚇成一攤爛泥的兩個人,像抓小雞仔一樣一手提溜一個出去,手起刀落,鮮血飆飛,再一看,兩顆人頭已然跌落在了塵土之中,履鞮大笑:“看來我這刀比從前可快多了,哈哈!” 可憐呂、郤也算是一時豪傑,當年惠公和懷公能當上國君都是靠了他們,現在卻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怪只怪他們選錯了對手,文公是什麼人,那可是個打不死的蟑螂小強啊,想他流浪列國十九年,獻公殺不了他,惠公幹不掉他,懷公搞不定他,臨淄風月留不住他,飢餓屈辱打不倒他,呂、郤這兩個衰鬼又怎麼可能燒得死他呢!按照當時列國諸侯對晉文公的說法:“重耳其人天生異像,重瞳駢肋,那是上天庇佑的聖人,凡人跟他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唐僧九九八十一難得取真經,文公十九年流亡得以稱霸,這都是上天給他們的磨難,經歷風雨才能見彩虹,苦心志餓體膚動心忍性才能增益所不能,要成功就要變成一隻打不死的蟑螂,這就是重耳的經歷所教給我們的最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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