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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郢都滅

羋月傳6 蒋胜男 11715 2018-03-13
秦軍伐楚,兵分兩路。一路由司馬錯率領,借送秦女入楚嫁與公子蘭之名,混於嫁妝隊伍中,一路上騙開關卡;另一路則由白起率軍,自巴蜀順烏江而下,過沅水,登鄢城,直抵郢都。 五月初一,秦軍攻入郢都,直抵章華台下。 白起、魏冉與羋戎率領手下站在章華台高高的台階前,看著巍峨的宮殿,大步進入。一路上,見到無數宮女內侍倉皇奔逃。 羋戎更不理會旁人,率兵直入章華台。這個地方,他只有小時候來過,那一次,他目睹了楚威後濫施淫威,當著他姊弟的面,杖責女葵。 此後,他被送到泮宮學習,再也未曾踏足此地一步,然而幼時那種恐怖的感覺,在他心底留下深刻的印象,揮之不去。 雖然離開了那個地方,但他知道,他的姊姊還在那個惡婦的手下受苦,活得戰戰兢兢,活在恐懼和壓力之中。他知道她親眼看見生母的慘死,她曾經被這惡婦暗算過無數次,溺水、下毒……無所不用其極。

他想起自己的養母莒姬,他本以為浴血沙場之後能夠接她出宮安享晚年,沒想到那惡婦卻無緣無故地將她毒死,令她含恨九泉。 想到這裡,羋戎更不猶豫,一腳踢開大門,大步邁進。 兩邊的宮娥內侍正在亂跑亂叫,看到這黑盔黑甲滿身殺氣之人,率著一支隊伍凶神惡煞地破門而入,竟是嚇得不敢吭一聲,俱都跪了下來。 羋戎冷笑一聲,長劍拔出,指向一個內侍,喝道:“威後何在?” 那內侍戰戰兢兢地指了指內殿,羋戎再不停頓,大步走到門前,一劍削下簾子,闖入內殿。 但見楚威後身著黑色寢衣,披散著滿頭白髮,倚在几上半睡半醒,似乎已經聽不到外面的喧鬧聲了。門被打開,刺眼的陽光猛然射入,驚動了她,她茫然地睜開眼睛,看到滿臉殺氣的羋戎,竟是怔了一怔,似乎她這老邁遲鈍的腦子,一時還回不過神,拍了一下几案叫道:“你是何人?好大膽子,竟敢闖進這裡來……”

她身邊的侍女女嵐逃之不及,抖抖索索地扶住她叫道:“威後,不好了,是秦兵攻進來了。” 楚威後睜著老眼問:“你說什麼?” 女桑附在她的耳邊大聲說:“秦兵攻進來了!” 楚威後猛地坐起來,厲聲喝道:“你胡說,秦兵為什麼要攻進來?秦國、秦國不是姝在做母后嗎……” 羋戎大笑一聲:“老毒婦,你那小毒婦女兒,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經被處死了!” 楚威後大驚站起,又跌坐在地,失聲驚叫道:“不可能,不可能……” 羋戎看著楚威後,想起昔年這毒婦高高坐在上首,威儀十足,任意發威,如同神祇。可是眼前的楚威後,一身皺巴巴的黑衣,滿頭白髮散亂,蒼老不堪,形如鬼魅。 楚威後直瞪著羋戎和隨後跟入的魏冉,似乎沒有反應,好一會兒才忽然嘶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入章華台,給老婦滾出去,滾出去!”

她摸索著拿起拐杖,壯膽似的虛揮一下敲在席面上。 魏冉看著楚威後,有些不能置信眼前的老嫗就是心心念念的仇人,不禁回頭猶豫地問羋戎:“她就是……楚威後?” 羋戎神情複雜地看著蒼老不堪的楚威後,點頭道:“是。” 楚威後有些驚惶地看著兩人,問:“你是誰,你們是誰?” 羋戎輕嘆一聲道:“沒有想到,你居然已經這麼老了!” 楚威後混沌的神思慢慢恢復:“你們真是秦兵?我的姝怎麼樣了?對了,我的子槐,我的子槐被秦人扣押了啊!”她頓時想起了一切,不禁拍著几案大哭起來。 羋戎按住即欲上前的魏冉,慢慢地蹲下身子與威後視線持平,放緩了聲音問她:“你還記得向氏夫人嗎?” 正在號哭的楚威後一下子僵住了,她渾濁的眼中忽然現出一絲驚恐,在席上不斷後縮,不斷搖頭:“你說什麼,你們到底是誰?”

羋戎上前一步,放低了聲音道:“王后不記得我了?我是子戎,是向夫人生的兒子。這是我弟弟魏冉,也就是我母親被你趕出宮後在西市草棚中生的兒子……” 楚威後失聲尖叫起來,摀住耳朵拼命搖頭:“不,不……為什麼我還沒有殺死你,為什麼我還沒有殺死你們……” 羋戎的聲音放得更柔和了:“王后,您可還記得,當日您在這間宮殿裡,將我的養母莒夫人毒死,她是不是就死在這個位置呢?我要不要在這個位置,也給您灌一杯毒酒,教您也嚐嚐,那毒酒穿腸的滋味如何?” 楚威後渾身顫抖,叫道:“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吃錯了東西,我沒有殺她,我沒有殺她!” 羋戎的聲音更加柔和:“好教王后得知,我姊姊,就是向夫人所生的霸星,她如今是秦國的太后。您最寵愛的女兒公主姝,是她下旨賜死的;您最得意的兒子楚王槐,如今被她扣押在咸陽正受苦呢!”

楚威後掩著耳朵,不停地尖叫:“不——不——我的姝,我的槐啊——” 羋戎繼續道:“我們奉了太后的命令,是為滅楚而來。我們要滅了楚國,佔了郢都,毀了這座宮殿。再把你這個毒婦,帶到我母親的墓前,由我們兄弟,親手砍下你的頭顱,祭過母親以後,再送到我阿姊,也就是大秦太后的面前……” 楚威後驚恐地不停後縮:“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是你們父王的原配,我是王后,你們的嫡母,你不可以殺我的……” 羋戎哈哈大笑:“楚國都滅了,你還是什麼王后,還是什麼嫡母啊?” 女嵐正縮在一邊瑟瑟發抖,卻見楚威後正退往她這邊來,頓時尖叫一聲,推倒楚威後,連滾帶爬到另一邊,叫道:“奴婢只是宮女,求公子開恩,求公子開恩。”

楚威後被女嵐推倒,頭撞在几案上,撞出血來,她尖叫一聲,咒罵道:“女嵐,你這賤婢,你敢推我——” 羋戎輕嘆了一聲:“女嵐,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幹過什麼事吧!你自幼便監視我阿姊,欺負我阿姊。我養母莒夫人與你何冤何仇,你為何要挑唆這毒婦鴆殺於她……” 女嵐尖叫一聲,爬起來就準備向外逃去。 羋戎劍一揮,鮮血飛濺。 血澆了楚威後一頭一臉,女嵐的人頭滾落到楚威後面前。 楚威後看著人頭,瘋狂大叫。 忽然間她的叫聲停頓了,一口濁血噴出,整個人眼睛凸出,僵立不動。 羋戎的劍指在了楚威後的脖子上,喝道:“毒婦,現在該輪到你了。” 卻見楚威後一動不動,魏冉上前,按了一下楚威後的脖子,抬頭厭惡道:“她死了。”

羋戎恨恨地一揮劍,楚威後的人頭飛上半空,羋戎將她的屍身踢開,恨恨道:“便宜這毒婦了。” 魏冉冷笑一聲道:“教她這一生狠毒殘暴,臨老卻被子孫拋棄,又得知女兒死於非命,兒子也將成刀下之鬼,也算是她的報應。” 羋戎大喝一聲:“拿火把來。” 手下奉上火把,羋戎將火把往帷幄上一擲,冷笑道:“便讓這罪惡之地,就此一把火燒了吧。” 大火沖天而起,這章華台,連它深藏著的種種罪惡,自此不復存在。 而此時被楚王橫流放的屈原,正蓬頭垢面茫然走在汨羅江邊。 江邊的老漁父看著他走過,忽然上前拉住他辨認:“咦,您是……您是三閭大夫,您是屈子,您怎麼會在這兒啊?” 屈原長嘆:“我被前王放逐,又被新王放逐!”

老漁父詫異道:“為什麼,您這樣的好人,為什麼兩位大王都要放逐您?滿朝文武呢,難道沒有人說話嗎?” 屈原慘笑:“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所以,我就要被流放。” 老漁父拍了拍大腿:“嗐,那您就跟他們一塊兒混濁,一塊兒醉唄!” 屈原搖頭:“我不能。” 老漁父不解問他:“為什麼?” 屈原道:“一個沐浴乾淨的人,怎麼能願意跳進污泥裡?一個心靈乾淨的人,怎麼去附和混濁的世間?” 老漁父聽不明白,但仍問道:“那您怎麼辦?” 屈原剛要說話,忽然遠處傳來陣陣馬蹄,伴隨著隱約的叫聲:“屈子,屈子,您在哪兒?” 屈原站住,喃喃道:“難道是子歇回來了,難道是他救回了大王……還是新王終於明白了那些人的奸謀,有心振作?”

老漁父見狀忙道:“不管怎麼樣,有人找你,就是好事。”連忙揚聲叫道:“屈子在這裡……” 轉眼,便見羋戎率著手下騎馬自遠處而來:“屈子——太好了,終於找到您了!” 屈原看著他們的黑袍黑甲,瞪大了眼睛:“你、你們是秦軍,這裡是楚國,你們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羋戎下馬跪倒:“屈子,郢都已破,楚國已亡。我奉太后之命,接您去咸陽。” 屈原怔怔地看著羋戎,好半天才似慢慢消化了他的信息,震驚地倒退幾步,道:“不,我不信,我不信……” 他沒有理會羋戎,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羋戎叫著他:“屈子,您要去哪兒?” 屈原搖頭喃喃地說:“我不信,我要去郢都,我要去找大王,我要去找滿朝文武,我要去找我大楚的男兒……”

羋戎的副將見狀上前問道:“公子——此人是不是要拿下?” 羋戎跪著不動,冷冷道:“讓他去,讓他親眼看到,就會死心。” 屈原一路疾奔,直至郢都,卻只見滿目瘡痍,頓覺天旋地轉,他的世界崩塌了。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傷懷永哀兮,汨徂南土。眴兮杳杳,孔靜幽默。鬱結紆軫兮,離慜而長鞠。撫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五月初五,屈原自沉於汨羅江。 黃歇聞聽秦人入郢,如天崩地裂,一路策馬疾馳,自秦入楚。 沿途但見斷壁殘垣,昔年的楚國,已經盡在秦人鐵蹄之下。曾經繁華無比的郢都城,亦成為一片廢墟。 他衝過長街,直入屈原府中。 此刻,整個郢都似乎只有屈原府中,還保持了原來的風貌。 黃歇衝入庭院,倉皇而呼:“夫子,夫子——” 女媭素服迎上了他,伏地泣道:“子歇,你終於回來了!” 黃歇看到她一身素服,頓時跌坐在地,顫聲問她:“夫子呢?夫子呢——” 女媭將手中木匣捧給他:“夫子臨死前,還念叨著你,讓我把這信交給你。” 黃歇顫抖著接過木匣,打開,裡面是數篇竹簡、一封帛書,他哽咽著問:“夫子,他、他是怎麼去的……” 女媭閉目,流淚:“夫子於五月初五,自沉於汨羅江。” 黃歇伏地痛哭:“夫子……” 女媭嘆道:“先生哀郢都之災,痛君王之陷,自知無法回天,只能以身殉國,唯望他的死,能夠喚醒君王之沉睡,能夠喚起楚人抵禦外敵之心,亦望子歇能夠承他遺願,救楚報國。” 黃歇只覺得天崩地裂,整個人魂不附體,茫然無措。夫子就這麼走了,竟連他也不等一等,可是,為什麼要把這麼一項難於登天的重任交給他? 夫子,你希望我能做申包胥,可申包胥還能哭秦廷搬救兵,我、我如今又能往何處去哭求啊! 此時,逃走未遂的楚王槐被秦兵押著,登上章台宮的高台。 太后羋月已經在台上置案幾,自斟自飲。 楚王槐此時已經完全放棄了,也不再困頓,只揮了揮袖子,走到羋月跟前,自己倒了一杯酒,問道:“你意欲何為?” 羋月道:“我準備把你送回郢都去,你高興嗎?” 楚王槐搖頭道:“你寧死都要殺了寡人,現在卻說要送寡人回楚國,回郢都?寡人不信。” 羋月道:“因為我們已經攻下了楚國,攻進了郢都。” 楚王槐整個人如被雷擊,倒退三步,失聲驚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們楚國,立國八百年,從周天子到晉國到諸侯,沒有人可以過江東,沒有人可以……” 羋月道:“我的兵馬,自巴蜀順烏江而下,過沅水,登鄢城,直抵郢都。你的愛妃鄭袖、愛子子蘭,一路為我們打開關卡……”說著,她將身邊几案上的一個木匣打開,推到楚王槐面前,“認得這顆隨侯珠嗎?” 木匣內,一顆徑逾盈寸的圓珠,發出碧綠色的瑩光,楚王槐顫抖著手接近圓珠,快碰到的時候卻又觸電一樣縮了回來,驚叫道:“母后的靈蛇珠,這是母后的靈蛇珠……”他抬起頭來,看著羋月,眼神變得兇惡,“你、你把我母后怎麼樣了?” 只是他的眼神再兇惡,於羋月來說,也是毫不足懼,她搖搖頭道:“和氏璧與隨侯珠,是楚國列祖所傳的國寶,不是屬於某一個人的,更不屬於你母親。” 楚王槐卻恍若未聞,只問道:“我母后呢,你殺了我母后嗎?” 羋月道:“郢都城破的時候,你的兒子、你的姬妾都逃走了,卻沒有人告訴你的母后,郢都城破了,要逃走……” 楚王槐跌坐在地,喃喃道:“不孝子,不孝子……”忽然間他抬頭怒視羋月,痛悔交加,“寡人真後悔,沒有聽母后的話,母后早就說要殺了你,殺了你的……” 羋月忽然笑了:“你當真信那個預言?” 楚王槐反問:“難道你不信?” 羋月搖頭道:“我的確不信。今日的結局,皆出於我自己的努力以及你的愚蠢。甚至就算沒有我,以你的愚蠢,一樣會落入今天的結局中!” 楚王槐憤怒之至,喝道:“你胡說!” 羋月毫不客氣,一一歷數:“你繼位之初,有先王余威,還有令尹昭陽能征善戰,以及左徒屈原奔走列國,所以楚國一時呈興旺之勢,甚至成為六國合縱之長。只可惜,你信佞臣,寵姦妃,貪小利,少謀略,將先王創下的大好基業,步步斷送。” 楚王槐聽著這一句句誅心之語,臉色越來越難看,忽然哈哈一笑,道:“寡人倒要聽聽,寡人輸在什麼地方!” 羋月道:“你聽從張儀的勸誘,與齊國斷了邦交,失信於齊國;與秦國開戰意氣用事,失漢中,敗藍田,國勢至此日漸衰落。是也不是?” 楚王槐張了張口,意欲反駁,竟是無言以對,咬咬牙還是硬撐著君王威儀:“是,那又如何?” 羋月道:“昭陽、屈原圖謀巴蜀,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你理政無方,坐視良機喪失,反讓秦國得了巴蜀,才能夠令我秦軍從巴蜀之地順江而下,直入郢都。你寵信靳尚,有違與韓魏的聯盟,你一而再,再而三貪圖小利而不知大勢,得罪於諸侯,最後使楚國眾叛親離。你寵信鄭袖,在子橫與子蘭間搖擺不定,令得這兩人各懷私心。子橫沒有告訴你秦國的內情,子蘭打開城門引進了秦兵,最終導致了楚國的毀滅。其實有沒有我,你都注定要失去江山,失去王位。” 楚王槐失神地坐在地上,喃喃道:“原來都是寡人的錯,都是寡人的錯。” 羋月厲聲道:“你對不起先王的在天之靈。待我進了郢都,我會把你押回去,把你關在陵園之中,日日向先王懺悔,讓天下人看看昏君的下場!” 楚王槐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羋月坐下來,看著他發狂。 楚王槐止住笑聲,道:“你說得是,寡人的確有負江山,有負列祖列宗。不過寡人是一國之君,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不會任你羞辱,苟延殘喘地存活。” 羋月道:“那你還能如何?” 楚王槐淡淡一笑,站起來整整衣冠,向著楚國的方向跪下,三跪九叩:“不孝子孫槐,昏聵失德,有負社稷,有負列祖列宗,如今就自行殉國,向我羋族列祖列宗謝罪!” 他跪叩畢,忽然衝上欄杆,縱身躍下。 羋月跑到欄杆前,往下看去——章台宮下,楚王槐摔落在地,七竅流血,已經死去。 羋月閉眼,片刻睜開,緩緩道:“將楚王槐的遺體,送回南郡。” 楚王槐遺體被送回楚國,以國禮安葬。他雖然舉政失措,但君王死於異鄉,卻是國家之恥,國人之悲。楚人追其諡號為“懷”,諡法曰:“慈義短折曰懷。”史稱楚懷王。 就在楚懷王死去的次日,秦宮之中,也因為他的死,而出現了另一場紛亂。 王后羋瑤因為聽到了父親的死訊,驚恐哀絕之下,竟是忽然早產。 椒房殿外室,一陣又一陣的痛呼從內室傳出,嬴稷急匆匆進來,喝問:“怎麼回事?” 豎漆忙回報:“大王勿憂,王后早產,御醫已經在裡面了。王后吉人天相,一定會無事的。” 嬴稷問道:“王后還不到產期,怎麼會忽然早產?” 豎漆低聲道:“聽說是……王后聽到了楚王的死訊,動了胎氣。” 嬴稷大怒:“身邊侍候的人呢,是誰膽敢把這件事告訴王后的?都拖出去打死!” 見他盛怒,豎漆頓時不敢說話,屋內一片嚇人的安靜,只餘內室羋瑤痛呼之聲,與女巫吟念之聲。 唐棣匆匆趕到,看到這種情景,也站在門口,不敢挪動也不敢發出聲音,她身後跟著的諸侍女更是不敢動上一動。 忽然一陣嬰兒的啼哭從內室傳了出來,豎漆眼睛一亮,叫道:“生了,生出來了……” 嬴稷一喜,正準備往內室而去,便見乳母抱著襁褓從裡面走出來,向嬴稷跪下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王后生了一位小公子。” 唐棣暗鬆了口氣,邁過門檻進來,率眾跪下賀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嬴稷接過襁褓,卻焦急地問:“王后怎麼樣了?” 乳母猶豫了一下,嬴稷喝道:“說!” 乳母撲通磕了個頭,哽咽道:“王后難產,血流不止……” 嬴稷一驚,抱著嬰兒就向內衝去,豎漆一邊叫著:“大王,血房不吉,不可進去啊……”一邊也跟了進去。 乳母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唐棣已經站起身,冷靜地吩咐乳母:“你快進去,幫大王抱著孩子。” 乳母茫然地站起,急忙奔進去。 唐棣身後的傅姆道:“夫人,您……”這時候,作為一個聰明的妃子,應該跟進去討好和幫助,以顯示存在啊。 唐棣卻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這時候,我不便進去。還是在外頭多照應著些吧。” 嬴稷抱著嬰兒衝進椒房殿內室,見侍女女醫俱跪下了,急問:“王后怎麼樣?” 女醫嘆息著搖了搖頭,嬴稷疾步上前,掀起床帳,只見臉色慘白的羋瑤已經陷於半昏迷狀態了。 嬴稷將嬰兒交給侍女,撲上前抱起羋瑤,叫道:“王后,王后……” 羋瑤閉著眼,似已陷入昏迷之中,任嬴稷怎麼叫喚,就是一動不動。 嬰兒忽然大聲號哭起來,這哭聲終於將羋瑤喚回,她微微睜開眼睛,吃力道:“孩子,孩子……” 嬴稷伸出一隻手,侍女連忙把嬰兒遞過去,嬴稷把嬰兒捧到羋瑤面前,忍悲含笑道:“王后,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們的孩子。” 羋瑤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面前的嬰兒,露出一點喜悅的笑容,旋即淚如雨下。 嬴稷用力抱緊羋瑤,努力用歡欣的語氣說道:“是個男孩,王后,你為寡人生了個兒子。寡人會立他為太子,你想不想看到他立為太子的典禮?” 羋瑤哽咽道:“想,可惜妾身看不到了……” 嬴稷心頭一痛,再也裝不出歡快的語氣了,哽咽道:“不會,不會的,你要撐下去。棟兒才剛出生,沒有母親會活不下去的。” 羋瑤喃喃道:“棟兒?” 嬴稷道:“寡人早就想好了他的名字,叫棟,棟樑的棟,要讓他將來作我大秦的棟樑。你說這名字好嗎?” 羋瑤不住地落淚,不停地點頭道:“好,好……”忽然她整個人身體一軟,向下滑去。 嬴稷一驚,忙把嬰兒遞給侍女,雙手抱住羋瑤叫道:“王后,王后……” 羋瑤奄奄一息,氣息微弱地說:“大王,大王,我不成了。棟兒以後,就只能拜託大王多加憐惜了。” 嬴稷哽咽不已:“王后……” 羋瑤嘴角忽然露出一個極微弱的笑容,道:“我單名一個瑤字,母親小時候叫我阿瑤。” 嬴稷點頭:“我知道……” 羋瑤努力睜開眼睛,這麼一個極微小的動作,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亦是極吃力的。她看著嬴稷,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愛戀:“大王,您一直叫我王后,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嬴稷顫聲叫:“阿瑤……” 羋瑤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道:“大王,我覺得此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嫁給了您……” 嬴稷扭頭拭淚,哽咽道:“你別說了,我、我對你……” 羋瑤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卻還努力地想再看看他:“大王,您對我一直很好,哪怕我的母族一落千丈,可您一直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別人的欺負。” 嬴稷只覺得胸口堵得緊,悔恨交加:“不,阿瑤,我應該對你更好的。” 羋瑤輕輕搖頭,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母親早亡,我在楚宮受盡冷落,這一生唯一對我好的人,就是您。我一直告訴自己,應該滿足的……可我快要死了,我不甘心,我想任性一回。我知道大王是個君子,您對我好,因為我是王后,是您的妻子。可我還想問問您,在您心中,這份好,可有一絲是給阿瑤,給我這個人的?” 嬴稷抱緊了羋瑤,溫柔地輕聲道:“在成親之前,我只知道要娶一個王后,並沒有什麼感覺。可是在新婚之夜,我看到的是一個令人憐愛的女子,她叫阿瑤。從那一天起,到現在,我眼中看到的你,都是阿瑤,而不僅僅是王后……” 羋瑤臉上陡然煥發出光彩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眼睛也放光了,她綻開一絲笑容,吃力地說:“謝謝……” 這一刻,是羋瑤這一生中最美的時候。 轉瞬之間,羋瑤的笑容就凝滯在臉上,眼中的光彩一閃而沒,眼睛已經閉上。 黃歇自離郢都,一路收羅失散的楚國兵將,又打聽羋橫等人的下落,方知羋橫等楚國君臣,因郢都被攻破,逃到陳地,倉皇棲身。 所謂的新王宮,不過是原來的舊郡守之府,狹小陳舊,完全不能與郢都高大的宮殿相比。然而在這樣狹小陳舊的屋舍中,各派爭權奪利之烈依舊不下於郢都的章華台。 因廳堂太過狹小,廡廊窄到沒有辦法坐人,便是開一個所謂的朝會,亦只有楚王橫、鄭袖、公子蘭、靳尚、昭雎等六七個人在敞開的廳堂中跪坐爭辯,其餘諸人不得不在院中呈兩排站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此時,鄭袖尖厲而極具壓迫性的聲音幾乎劃破鼓膜:“與秦人交戰,真是笑話!子橫,你拿什麼交戰?還能夠調集多少兵將?依老婦之見,不如早早歸降,以保全宗廟,也免得黎民受苦。” 靳尚也跟著勸道:“夫人之見有理,請大王決斷。” 昭雎卻怒道:“大王,我楚國立國八百餘年,不曾言降。我大楚地廣五千里,帶甲百萬,而今讓秦人佔據山河,挾持君王。凡我楚國男兒,皆當泣血執刃,以報國仇,豈可言降!” 公子蘭不以為意:“不降又能如何?難道昭雎將軍就拿我們這些人,去和秦人決一死戰?這與送死何異?” 昭雎膝行向前,朝楚王橫伏倒,泣告道:“大王,老臣叔父一生忠心報國,含恨而亡。請大王堅定心志,休受奸人蒙蔽,莫讓我楚國列祖列宗於九天含恨。” 公子蘭冷笑道:“大膽昭雎!你說誰是奸人?我母親乃大王的長輩,我是大王的親弟弟,是楚國令尹。你不過是個莽夫,貪酷粗鄙,屢犯律令,每每仗著先令尹而逃脫法紀。當真要我一一說出來不成?” 昭雎頓時語塞,他雖有昭陽之脾氣,卻無昭陽之能力,這些年來貪戀楚威後、鄭袖等財色等賄賂,竟是落了不少把柄在對方手上,此時見公子蘭威脅,又氣又怒,卻只說得“你、你、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公子蘭見壓下了昭雎,與靳尚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一齊上前勸說楚王橫:“王兄,我們從郢都逃到陳地,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朝不保夕,日夜驚懼,苦不堪言。強撐著這個虛架子,又是何必呢?秦兵不日將到,這個破城能抵擋得住嗎?到時候那些兇殘的兵士可無從分辨您是大王還是黔首,若是亂軍之中刀箭無眼,豈不冤枉?” 楚王橫聽他語含威脅,明知他不懷好意,竟是不敢拒絕,只臉色慘白道:“你們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鄭袖劈頭斥道:“子橫一向優柔寡斷,只怕想上百年,也未有結果。既然戰不成,早早晚晚都是答應,還想什麼想?” 楚王橫受迫不過,滿眼哀求地看看群臣,期待有人能夠為他解圍。只是此時能逃出來的群臣,不是鄭袖黨羽,便是畏她歷年手段的人,再者屈原被逐之事猶在眼前,人人皆知楚王橫不是個能頂事的主公,也都對他灰了心,此時此刻,自然不願意跳出來替他槓上鄭袖等人,當下皆迴避著他的目光。 鄭袖見楚王橫惶恐無助,眾臣俯首,不禁得意,當下發號施令道:“子蘭,你是令尹,起草好文案,請大王用印。靳尚,你升為左徒,與秦國議降。”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自外面傳來:“楚國危難之時,敢言降者,當以賣國之罪論處!” 楚王橫正自絕望之時,聞聲頓時驚喜地跳了起來:“子歇——” 眾人立刻看向外面,卻見黃歇一身戰甲,帶著一群衣甲破舊、猶帶血跡但氣勢昂然的兵士大步闖進,一直走到廳前,方才跪下道:“臣黃歇救駕來遲,還望大王恕罪。” 楚王橫又驚又喜,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迎上去扶起黃歇。他激動得說話都有些結巴了:“子、子歇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鄭袖見狀,卻是又驚又怒:“大膽黃歇,竟敢披甲帶劍直入宮中,你這是要謀逆嗎?” 黃歇冷冰冰道:“夫人要大王歸降,要讓楚國覆亡,有什麼樣的謀逆之罪比這個更大?” 鄭袖大怒,連屈原都被她施計放逐,連楚王都要在她淫威下低頭,區區黃歇竟然敢對她無禮?當下擊案尖聲叫道:“大膽黃歇,你竟敢以下犯上。你敢對夫人我如此無禮,難道不怕大王回來要你闔族性命嗎?” 黃歇冷冷道:“夫人等不到這天了。先王在秦國聽說夫人與令尹子蘭為迎秦人的嫁妝開了郢都城門,怒而殉國了。” 鄭袖聞聽此言,頓時怔住了。半晌,才顫抖著伸手指向黃歇,尖叫道:“你、你說什麼,大王他……” 黃歇冷冷道:“秦人要將先王遺體送回楚國安葬。夫人,您如今是個寡婦了,當摘了笄釵簪珥,下去換掉這紅衣豔妝才是。” 鄭袖整個人都呆滯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黃歇一個眼色,楚王橫身邊兩名乖覺的宮女連忙將她扶下。 鄭袖回過神來,尖叫掙扎道:“你們、你們敢對我無禮!來人,來人,你們是死人嗎……” 鄭袖身邊原也有不少宮女內侍,本不應該讓她這麼輕易被楚王橫身邊的宮女挾走,只是她身邊的宮女內侍皆是知機之人,見那黃歇渾身殺氣進來,三兩句話便控制了局面,竟是無不膽寒,均縮成一團不敢吱聲。 公子蘭看著鄭袖下去,不知所措地跟了兩步,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母親——” 靳尚見勢不妙,連忙叫道:“大王,我們當備靈堂,為先王大祭。”說著便要拉了公子蘭下去,準備召喚自己心腹之人前來相護。 黃歇卻喝道:“慢著——” 靳尚往後一縮,賠笑道:“子歇還有何事?” 黃歇從自己身後護衛手中接過一個木匣,擲在靳尚面前,匣子裂開,滾了一地的珠寶。他冷笑道:“靳大夫走得太急,忘記把您府中的珠寶還有與秦國往來的書信帶走,我給您帶來了。” 靳尚臉色大變,連忙擺手否認:“沒沒沒,這些不是我的……” 黃歇繼續將一疊木牘扔到靳尚面前,冷冷道:“何必客氣呢?您受了秦人的賄賂,遊說先王入秦,以至於先王被秦人扣押,讓秦人長驅直入。您又欺哄公子蘭和鄭袖夫人,讓他們以為秦人會助他們奪位,甚至不惜假傳令諭,為秦人一路打開城門,以至於郢都被破。這些信裡還提到,您與秦人商議好,哄了大王投降,獻上楚國,秦人就會授你上爵,賜你封地……” 靳尚已經癱坐在地,渾身冷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黃歇沒有理他,轉向楚王橫道:“臣請大王下旨,將賣國通敵的靳尚當殿處死!” 楚王橫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靳尚忽然蹦了起來,尖叫道:“黃歇你竟敢要挾大王,來人,來人,將帶劍擅闖朝堂的黃歇——”他才一張口,黃歇忽然拔劍,一劍刺中他心窩。 靳尚撲倒在地,斷斷續續地說完最後兩個字:“拿……下……”這才嚥氣。他的腦袋就倒在公子蘭的膝蓋邊,卻是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身上鮮血蜿蜒著流了一地。 公子蘭看著面前的頭顱,短促地“啊”了一聲,雙手向後撐地,膝行退了幾步,嚇得顫抖不已。那鮮血沾染了他的膝蓋、手掌,一股腥惡之氣撲面而來,只覺得雙手黏滯,那血氣似要自他手掌滲入骨髓中去。 黃歇收劍,吹了吹劍鋒上的血,冷冷地看著公子蘭道:“公子蘭身體欠佳,看來不適合再擔任令尹一職。大王,您說是嗎?” 楚王橫看著羋蘭,恐懼中交織著興奮,顫抖著聲音道:“子蘭,你是不是要向寡人請辭——” 公子蘭已經渾身哆嗦,他雖然一向驕橫,但也不過是恃著楚王槐和鄭袖寵愛,若遇上事情,還有靳尚出謀劃策作助力。如今看到黃歇一來就押下鄭袖,殺了靳尚,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腦袋糊成一團,見黃歇朝著他一瞪眼,頓時嚇得險些尿了出來,只應得一聲:“是,是——” 黃歇立刻拄劍跪下,對楚王橫道:“請大王下旨,有再敢與秦人言降者,殺無赦。” 楚王橫一把抓住黃歇的臂膀,站了起來,亢奮道:“有再敢與秦人言降者,殺無赦!” 庭院中所有的將士一齊跪下道:“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楚王橫看著眼前所有伏倒的頭顱,聽著山呼“大王英明”,因生性懦弱而長期以來備受箝制的這個君王,此刻才終於有了身為一國之君的驕傲。 群臣散去,內室中唯黃歇與楚王橫對坐。 楚王橫身體前傾,緊張地問道:“子歇,寡人當如何處置子蘭?” 黃歇神情冰冷:“大王仁厚,當恩養公子蘭,令其閉門讀書。” 楚王橫怔了怔:“就'閉門讀書'?那讀到什麼時候?” 黃歇意味深長道:“做學問是一輩子的事情,公子蘭喜歡鑽研學問,就讓他閉門讀書一輩子吧。” 楚王橫懂了,又問:“那鄭袖夫人呢……” 黃歇微帶厭倦:“大王也說了,鄭袖不過是夫人而已,又不是王后。如今先王已去,她自當為先王素服戴孝。待先王入陵以後,再為先王終生守陵。”楚王橫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此,大善。”看到黃歇會意的眼神,有些心慌地解釋著:“寡人知道應該處置他們……可寡人怕,怕別人說先王屍骨未寒就……後世之人未必知道他們之惡,人人都只會同情敗落之人……” 黃歇輕嘆一聲,抬手阻止楚王橫再說下去,冷冷道:“大王,如果連今世都不得自主,哪裡還管得了後世?” 楚王橫臉一紅,拱手道:“子歇說得是,寡人之前就是顧忌太多……” 黃歇看著眼前懦弱又好虛名的君王,想起郢都之滅,想起屈原投江,想起一路行來,所見的民生之哀,忽然覺得極度疲憊。他抬起手,已經不想再聽他繼續解釋下去:“大王生性仁厚,是臣下之福。臣明白,所以為惡的當是奸臣靳尚,鄭袖夫人和公子蘭不過是受了蒙蔽,令夫人靜養、公子讀書便罷了。” 楚王橫頓時放了心,看著黃歇充滿希望地問:“子歇,你來了,寡人就有了主心骨。你說,既不能降,又無力戰,如今這楚國應該如何?” 黃歇道:“降是萬不能降的,我們只能以戰促和。” 楚王橫一怔:“以戰促和?” 黃歇道:“楚國八百年王業、五千里山河,秦人只不過是打我們一個猝不及防,才使得人心渙散,潰不成軍。若是大王堅定信念,收拾人心,便是擊退秦人,收復郢都,亦不是不可能的。” 楚王橫一路逃亡,心膽俱喪,能夠偏安一隅便是萬幸,聽黃歇說到擊退秦人收復郢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子歇,我們真的能夠回郢都嗎?” 黃歇見他心心念念,只在“回到郢都”,心中暗嘆,口中卻道:“只有將秦人打痛,讓秦人知道,滅楚付出的代價太高,才能夠使他們為了減少損失與我們談判。大王別忘記了,秦人不止我們一個對手,他們背後還有三晉和齊燕五國,如果楚國之戰拖長了時日,兵力都陷在楚國的話,那其他五國未必不會在背後伸手……” 楚王橫自郢都逃出,但見兵敗如山倒的情況,早已嚇得鬥誌全消,若不是靳尚、公子蘭等人逼他投降,令他作犧牲品而使他們自己得利,他也不會拼命抵抗。如果秦人略施好處,他也想一降了事。如今聽得黃歇分析,頓時又信心大增:“子歇說得是。” 黃歇道:“大王放心,萬事都交給臣吧。” 楚王橫不斷點頭:“是,是,子歇。寡人不倚仗你,還能倚仗誰呢?” 秦人攻楚,楚兵潰敗,楚王橫拜黃歇為令尹,封春申君,重整兵馬,再抵秦軍攻擊。 黃歇一身玄衣,戴七旒冕冠,佩劍走過陳地新宮長廊,兩邊的侍從紛紛行禮:“君上。” 黃歇目不斜視,走進他所居的書房中,推窗而望,但見長天一色,心中感慨萬端。 夫子,您要我做申包胥,我沒有秦廷可哭,沒有救兵可搬。我只能自己做楚國的救兵,我只能憑自己的雙手,去匡扶這危亡的河山。弓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不能夠容忍任何蠹蟲擋在我的面前。我要把一切掌控在我的手心,絕不會再讓他們用對付夫子的手段對付我。將士衝鋒在前,就不允許背後射來的暗箭。臣道能守就守,不能守也只能以社稷為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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