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努爾哈赤2·不死的戰神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骨牌

由於申時行下台的速度快到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更遑論於李成梁了…… 儘管在京師遍布耳目,消息靈通,但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還是令他措手不及——當這個消息以最快速度的“八百里快傳”傳到他耳裡的時候,申時行的人已經離開京師了。 接著,“骨牌效應”很快的產生了,該來的都來了。 從前,由於朝中權臣的包庇,他在遼東的無法無天全都以“一手遮天”的方式掩蓋了;朝臣們或由於受了賄賂,或由於懾於威勢,以致沒有什麼人議論他;即或偶有幾任的遼東巡撫、言官,得知他在遼東的不法情況,拿了出來議論、彈劾,這些奏章也全都被悄悄的攔下了,根本到不了萬曆皇帝的眼前;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侯先春的閱視是一個導火線——為了侯先春的來到遼東,他很費了一番心力的安排,除了在招待、供應的各方面做到了零缺點之外,還特意的規劃了一場工作方面的表現,希冀在侯先春面前邀功,回朝的時候替他轉述、美言。

因此,他精心的擬定了一個出擊的計劃,命副將李寧率領了大批的人馬出鎮夷堡偷襲板升。 李寧的這一趟任務,出去的時候十分順利,不費吹灰之力的就到達了目的地,一陣斬殺,得了兩百八十首功,於是凱旋班師;不料在歸途遇上了大批敵軍,在事出意外,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殺了個大敗,死了好幾千人。 這下弄巧成拙,李成梁頓時灰頭土臉;但是,久經官場的他懂得“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該怎麼運作,更是拿手得很;他先是拿出了大批的財物,透過侯先春的從人打通了關節,等到侯先春收下了他所贈送的重禮之後,他才提出了請侯先春回朝的時候,只講他的勝仗而不提他的敗仗。 “拿人的手軟”,侯先春當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於是雙方高高興興的道別;卻不料,侯先春一回到朝中,竟然全部實話實說——他的賄賂同時是不法的證據。

這麼一來,朝中又是一陣軒然大波,人人開始議論起李成梁來,不獨是原先就想彈劾他的人、正直而且洞悉他不法的人、與他有私怨的人,甚或曾經接受過他賄賂的人,現在為了保護自己,先發製人的告起狀來…… 一條條的罪狀在眾口紛紜中列舉,呈到萬曆皇帝跟前,每一條都附有證據:“貴極而驕,奢侈無度……” “軍貲、馬價、鹽課、市賞,歲乾沒不貲,全遼商民之利益盡籠入己……” “灌輸權門,結納朝臣……” “其戰功多在塞外,易為緣飾,即使戰敗,亦以捷勝上奏……” “若敵人入內地,則以堅壁清野為辭,擁兵觀望;甚或掩敗為功,殺良民、戰俘冒級……” “交結撫臣、閣部共為蒙蔽,實情不得上聞……” “歷任遼東官員,若非其黨,輒排擠使之去……”

這麼多條罪狀一下子全部被揭露出來,看得都令人傻眼了;而首輔已經易人,不再為他“一手遮天”,於是,遼東也不再是“天高皇帝遠”了。 御史張鶴鳴的意見被採納——十一月間,李成梁解遼東總兵任的聖旨正式的頒下,飛快的送達了遼東;叱吒了遼東二十年的李成樑的政治生命也就結束了。 懷抱著多種複雜的情緒,是無奈、是遺憾、是心有不甘,同時又略帶著幾分對未來的疑懼——但是,無論如何,解任是已經頒布的聖旨,是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為人臣子的他只有接受,離開遼東,到京師去養老——不管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聖旨一到;他立刻就得啟程赴京,像其他許多被撤職的官員一樣,遑遑如喪家之犬。 掌了多年的權力、擺了多年的威風,一下子全都沒有了,他像五臟六腑全被掏空了似的難過……

而當李成梁去職的訊息傳到努爾哈赤耳中的時候,努爾哈赤先是一愣,繼而所興起的竟是一股奇特的失落感。 多年來最常在夢中出現的一幅畫面是:自己親率著一手培訓出來的女真大軍,與李成梁所率領的八十萬大軍在沙場對決;雙方擺開陣勢,在一聲號令之下,萬箭齊發,萬馬奔騰,武士們或衝鋒,或肉搏,他自己則身披堅甲,手執武器,單獨與李成梁決一死戰;而後,提著親手砍下來的李成樑的人頭祭拜死在他手下的亡靈們…… 可是,這個夢想無法達成了,李成梁被解任,從此離開遼東,根本不可能與他在沙場對決了。 心目中的第一號仇人,被他自己的長官整肅、撤職,這本來該是件額手稱慶的事,可是,仇人不能死在自己的手中卻是莫大的遺憾……

努爾哈赤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若有所失的惘然,前塵往事回到心頭,掀起一波波的浪潮,令他不自覺的喃語:“李成梁,你終歸會有這麼一天!” 他心裡的感受非常複雜,也想像得出來,一向把自己塑造成“八面威風”形象的李成梁,在失去了統領遼東幾十万精兵的大權的時候,心情黯然、惡劣的情況——對李成梁來說,失去權力是件比殺了他還痛苦的事! 但是,李成樑的去職,對女真人來說卻是件大好的消息——李成梁做了二十多年的遼東總兵,採取挑撥、分化的方法使女真無法統一,並且殺戮女真人中的精英,使女真人中沒有傑出的領導人——而今,李成梁因為大明朝廷內部的權力鬥爭而促使他早早的去職下台,今後,遼東的情勢就可以改觀了。 “新上任的遼東總兵,不會在短期之內摸熟遼東的一切——至少,比起李成梁來要差上一大截;唔,這可真是個一定要好好把握的時機!”

想到這裡,努爾哈赤的眼睛倏的一亮,原本端坐的身體突然一躍而起,跨著大步就往門口走去,可是,還沒到達門口便轉了回來,腳下卻不停步,在屋子裡一圈圈的繞圈子,過了許久才停下步子,然後,他命人去找額亦都來。 額亦都進來的時候,努爾哈赤已經因為心中熱血沸騰而滿臉都是紅光,他迫不及待的握住額亦都的雙手更是熱得燙人,說話的聲音也因激動而略帶顫抖:“我要你來說一遍給我聽聽看——十多年前,我向你說過的話;我要知道,現在,三十三歲的我,依然懷著二十歲時候的理想!” 這話卻聽得額亦都莫名其妙,抓抓自己的耳朵問:“十多年前,您跟我說過許許多多的話,現在您要我把哪一句再說一遍?” 努爾哈赤大聲的說:“說,我們立的志向,我們懷的理想!”

這下額亦都了解了,於是,他大聲的說:“那時,您跟我們講了好幾個故事,有我們開創大金朝的祖先完顏阿骨打,有蒙古的成吉思汗,又對我們說,大丈夫應該像他們一樣,做一番大事業;所以,我們的理想,第一步是統一女真……” “哈哈哈哈……” 努爾哈赤仰天大笑著伸開了雙臂,用力的抱緊了額亦都,快慰之至的大叫:“好兄弟!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告訴你,我們又可以往前跨上一大步了!” 於是,他詳細的向額亦都分析了起來:葉赫部的納林布祿近日的屢次生事,充分的暴露了他的野心和企圖,他想做女真人的共主的態度已經擺明,所以,無論是在多久之後,終究是免不了與之一戰了;而原本最令他顧忌的是李成梁——他一向善於做鷸蚌相爭之後得利的漁翁——現在,李成梁去職了,建州左衛與葉赫之戰就大大的減少了一個掣肘的力量。

“打仗最怕腹背受敵——現在可好了,少了一個李成梁,我們可以安安心心的和葉赫決一死戰了;等打勝了葉赫,其餘的小部就容易打發了!” 他越說越高興,索性拉著額亦都登上了樓頭,俯看整個的費阿拉城,一面又向額亦都連點著頭說:“我最滿意的一點,就是這股朝氣蓬勃的感覺——你看,即使是下著大雪,咱們建州左衛也沒有一個看起來是畏畏縮縮的,上從老人,下到小孩,每一個人走起路來都是抬頭挺胸的踏大步,一看就知道他有自信……” 正說著,舒爾哈齊和安費揚古、扈爾漢幾個也上樓來了,幾個人一起向他報告:“長白山部所屬的朱舍裡、訥殷兩路,一起引了葉赫的人馬,劫奪了我們東界葉臣所居的洞寨……” 努爾哈赤的情緒正處在快慰之中,一聽這個報告,便只發出了一聲冷笑做為反應:“隨他們劫奪吧!橫豎只是寄在他們那兒的!朱舍里和訥殷兩部,本來是該歸在我部轄下的,卻去依附葉赫,混水摸魚——等我打下葉赫的時候,看他們如何處置自己!”

說著,他昂首向天,既像是向眾人宣告,又像是向天宣誓似的朗聲道:“從現在起,建州左衛的每一個人都要盡全力的準備——準備即將來臨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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