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努爾哈赤5·天命皇帝

第18章 第十八章上乘兵法

努爾哈赤5·天命皇帝 林佩芬 3885 2018-03-13
大雪依然傾倒般的暴降,依然如鎖鏈般的擊打著大地,也依然如白沫般的一層又一層的塗染著山林原野,不過半夜的時間,不但戰場上所遺留的血肉殘骸、折戟斷旗全數為白雪所掩蓋,一切的零亂破碎都了無痕跡,便連慘酷的氣氛也消失了,大地間盡是銀白的雪光,顯現出來的竟是安詳與寧靜。 天亮以後,陽光射出的金線,映照著積了一夜白雪、被包裹成銀芽的樹枝,熠熠生光,而後,枝上白雪緩緩融成水,緩緩滴落,緩緩的還給樹枝深褐的色澤,“樹掛”的奇景,於美麗中猶且帶著幾分迷離虛幻,烘托著整座山林都像個不真實的幻境。 劉綎所率領的東路軍於二月二十五日從寬奠出發,到達涼馬佃後與由都元帥姜弘立、副元帥金景瑞所率領的一萬三千名朝鮮軍會師,再一起進攻赫圖阿拉。

這一路所行進的路線是四路中最險阻難走的,既須越過陡峭的山嶺,也得涉渡江河;而之所以被楊鎬分配到率領這一軍,劉綎個人的因素要佔了極大的原因。 他是名父之子——父親劉顯功名極著,因而他從少年時代就廕襲了指揮使之職;劉顯又蓄養了許多家將,部曲也多為能征慣戰的勇士,因而在戰場上常立大功,威名遠播;但也因此之故,養成了他驕縱的習性,功勳雖高,人緣卻不好,仕途也因而幾度受挫。 他所參與的最大規模的戰役,莫過援朝鮮及平播州兩役,殺敵甚多,戰功亦高,敘功升官;卻也因為驕恣的本性不改,數度被彈劾,丟官歸鄉;這一次的起復,實是因為朝中已無可用之將,“不得已”而起用了他;但是,同僚中排擠他的佔了半數以上,楊鎬也對他存有反感,因而派給他的是一條行走最艱難的路,調撥給他的人馬、器械也是四路中最差的,而且還要他與陌生的朝鮮軍會師、一起行動;他當然心中有氣,卻怎奈,他所熟稔的、多次率領參加戰事的是蜀兵,而這次徵調了兩萬蜀兵赴遼東,卻因為長途跋涉,誤了師期,左等右等,總是不見踪影,直到出發之日逼近,楊鎬且不停催戰,再三逼迫他出發,他只得放棄等待蜀兵,率領著這麼一支陌生而又極不理想的隊伍上路。

偏偏,出發當天,天時更為不利——漫天刮起了大風雪,不但吹折了誓師時的軍旗,又吹得兵士們無法張眼,還吹得山路盡為風雪遮蔽,咫尺之間無法辨物—— 這麼一來,天、地、人三方面所帶給他的都是不利的劣勢,令他倍感艱苦;二月二十七日,這隊人馬渡越橫江和鴨兒河,吃盡了苦頭才勉強通過,到得路上,全軍已經疲憊不堪,所帶的軍糧也將用盡了。 而再接下去的路程走得又加倍辛苦——進入女真之界後,一路上盡是巨石大木阻路,木為新伐,顯然是努爾哈赤特別派出人手砍下樹木、推來石頭作為路障的;一連三處,縱橫澗谷,人馬不得通行;他只得命士兵們合力推移木石,重新開路;好不容易打通了路,得以繼續行軍,到了牛毛寨,糧食卻已毫無剩餘了。

偏偏,牛毛寨一帶原有的三十幾戶人家,都已為努爾哈赤所撤,房屋盡已焚毀,連半粒米糧都不剩。 他恨得咬牙切齒:“這奴酋,到哪裡學得了這'堅壁清野'之計?委實可惡……” 他空有一身武藝和驍勇善戰的威名,而活活困處在荒無一糧的郊野,有力也使不出;軍士們必須捕獸為食,行程也就一再的延誤,整整三天的時間,隊伍僅前進了六十里——三月二日,他才率軍到達渾河。 而行程已然遲誤,和其他幾路軍之間的聯絡也就中斷了——他不但不知道杜松和馬林戰敗的訊息,更不知道預定由南路出發的李如柏根本沒有率軍前進的消息——而且,一到渾河,他就遇上了戰事。 那是一支約莫四、五百人的後金騎兵,像是擔負著偵防的任務,沿著雪地緩行,並且走走停停的觀察著四周的地形;他一得到報告,就眉開眼笑的對左右們說:“才四、五百人,豈不是來送死的嗎?”

他立刻決定親自出馬邀擊,搏個“旗開得勝”的好採頭——他出身將門,武藝非凡,所用的鑌鐵刀,重達一百二十斤,馬上輪轉如飛,初見者都驚愕得無法言語,'劉大刀'之名也就不脛而走;他自己也喜歡展現這一手無人能及的臂力和刀法,一上陣就先如表演似的亮了出來,每每看得敵軍目瞪口呆,自知不敵的四下閃躲、竄逃。 這一回,他的興頭既起,當然也就“故技重施”起來,一馬當先的上陣,舞起大刀來。 果然,這四、五百後金騎兵立刻望而生畏,沒有幾個人敢上來抵擋他的攻勢,全軍也支撐不了片刻便落荒而逃。 劉綎高興極了,軍士們更是湊趣的為他齊聲高喊:“大帥旗開得勝——大破敵軍!” 他越發的得意,立刻下令:“加緊行軍,明日便進攻赫圖阿拉!”

敵軍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必勝的信心更強了;心裡唯一升起的隱憂卻是:“我軍已經遲到了幾日——杜松和馬林只怕早已在準備攻城了,敵軍這麼弱,極易得手,我得加快腳程,別讓他們搶去了大功才好!” 於是越發催軍前進,一口氣趕到阿布達里岡;而後,他親自駐紮阿布達里岡,坐鎮大營,分一小部分人馬和朝鮮兵一起在十里外的富察岡紮營。 阿布達里岡距離赫圖阿拉只有七十里,怎奈到達時天色已黑,無法觀察地勢地形,又只得延後到天亮時進行。 他本是將門虎子,治軍頗有一套,軍紀和效率都高於他軍,紮營等事的進行當然迅速、俐落;而他的軍隊還有一些特殊的布陣方式——行軍時,每個人都帶了鹿角,一停下來,將鹿角堆排起來,便成柵圍,既可作為夜間的護拒,也可作為戰陣上的屏堵;而且片刻之間就可完成,省去了軍士樹柵的勞苦。

這一夜,他便在鹿角柵圍中歇息,讓軍士們養精蓄銳——不料,卻在亥時將近之際,圍起的鹿角柵打開了一個缺口,迎入了幾名明軍——他聽人來報,說是杜松遣人來見,會商攻城事宜;他當然下令迎了這幾名杜松麾下的軍士進帳。 “杜大帥命我等向劉大帥問好……” 軍士中為首的一人口齒極其伶俐,話也說得十分中聽,行了禮,自報姓名是“張彪”,而後接著說:“杜大帥方才得報,劉大帥的大軍已經到了,要我等先來請安;杜大帥因須坐鎮大營,不好擅離,只等明日一早會見……” 劉綎聽得哈哈一笑:“杜大帥太客氣了——明日一早,我也派人過營去拜望他吧!” 張彪道:“我軍紮營於鐵背山,距離赫圖阿拉約五十里——杜大帥預定明日出兵進攻赫圖阿拉,想請劉大帥同時出兵,一起攻下赫圖阿拉;杜大帥說,兩軍合擊,勝算更高,萬請劉大帥成全!”

這麼一說,劉綎越發高興,也把曾與杜松吵架的不愉快的事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他連連的點頭:“當然,當然——經略大人原本的命令也是各軍分進合擊!” 一面又問:“馬大帥那邊呢?” 張彪回道:“杜大帥派了別的人去往馬大帥和李大帥營,此刻大約也到了!” 劉綎暗一忖:“這麼聽起來,他三軍都還沒有出動——想是不敢貿然開打,要等四路合擊——可太好了,沒讓他們搶了先!” 於是一口答應了下來:“明日一早發兵,卯時拔營,辰時進攻!” 說完,又忽然觸及了個想頭,問道:“杜大帥怎不發炮傳報呢?” 張彪回答他:“杜大帥急著安排明日合擊的事,令我等先來通報;黑夜之中,大營扎於山野,烽堠極為不便,須等天亮,才好傳炮為報!”

這個理由,劉綎接受了:“明日一早,本帥便聽炮聲為號,配合杜大帥,合力進擊吧!” 張彪也就行禮告辭:“小的告退——回去向杜大帥覆命!” 他迳回埋伏在阿布達里岡上的皇太極大營,詳細的禀報了經過情形,並且加以說明:“原本,兩軍之間,三里傳一炮,作為信號;劉綎等炮聲為號……” 皇太極莞爾一笑:“這有何難?” 後金繳獲的杜松、馬林軍中的火砲多的是,原本負責放炮的兵丁被俘虜的也大有人在:“挑幾個來放幾炮給'劉大帥'聽聽吧!” 張彪原本也是杜松軍的降卒,什麼人原司火砲,他清楚得很—— 天微亮的卯時,這一切便都準備好了。 劉綎的大軍卯時拔營,卯時三刻,炮聲在遠遠的東北方響起,一連三響;劉綎一聽,心中暗叫:“杜松早我一刻出發了……”

於是親自指揮,下令火速進軍;他的養子劉招孫擔任前鋒,率一千精騎先行,他親領大軍緊隨其後,都不到辰時就出發了。 但是,一開始上阿布達里岡,困難就跟著來了。 阿布達里岡山巒起伏,重嶂疊嶺,高峻陡峭,山路更是狹小崎嶇,險窄難行,馬無法成列,人亦無法成隊,而大軍更因時間緊迫,不及詳細偵察地形,探尋路徑;劉綎只得因勢就行,下令人馬單列前進,登山越岡,於是,全軍頓成一條細瘦的長蛇般的蜿蜒爬行。 走到辰時將盡,巳時將臨之際,前隊已進入山腰之中,後隊剛要開始上山,又是一聲炮聲傳來。 劉綎更急了:“約莫是杜鬆開始攻城了……” 哪裡知道,全盤皆錯了! 這炮聲是後金軍的訊號——炮聲一起,早已埋伏在山崗裡的八旗勁旅立刻殺了出來。

一剎時,風雪為之色變—— 努爾哈赤所訂下的戰略是誘敵深入後,由代善率領左翼兩旗軍由岡隘口前曠野正面攻擊,皇太極率領右翼兩旗軍由山上往下衝殺,阿敏和莽古爾泰率領藍旗軍埋伏在山崗南谷,等劉綎的大軍通過一半時從中截擊,阿敏攻其後半部,莽古爾泰攻其前半部——劉綎大軍的這條長蛇遂成頭、尾、胸、腹同時受擊的局面,後金軍密如洪水般的擊捲了整座山崗,切斷了所有的生路。 而劉綎個人的武藝確有超人般的英勇,他眼見大勢已去,己方陷入了漫山滿谷的後金刀槍箭雨中,殺不出血路脫逃了,還猶自奮戰衝殺;他舞著手中的大刀,刀鋒的銀光和血光一起閃撲,口中嘶叫出殺聲來,直欲穿越山林;左臂中箭了,他不肯停歇;右臂也受了傷,他依然舞刀殺敵——時間飛快流去,他支撐到天黑了下來的酉時,身邊的親信家將已所剩無幾,一萬多名兵丁更是死的死,降的降,再也無人上陣;他雙目盡赤,厲喝一聲,揮起大刀再戰,幾個回合之後,他的大刀掃倒了幾名後金軍,而臉上也中了一刀,削去半頰,全身染成了個血人,卻依然揮刀殲敵,殺了幾十個人之後才倒了下去。 幾名僅餘的家將奮力衝到他跟前,驍勇的劉招孫背起了他的屍體,揮刀奪路,卻畢竟寡不敵眾—— 第二天,趁勝追擊的後金軍一鼓作氣的進逼紮營於富察的朝鮮兵營;朝鮮兵不敢出戰,打算施放火器,卻因為不熟悉施放之術,又正逢大風,飛沙走石中,火器反入己營,更經不起後金兵的衝殺,不多時就全數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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