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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天命汗錢

努爾哈赤5·天命皇帝 林佩芬 4247 2018-03-13
烈焰使整個空間都為紅光所籠罩,火舌四竄,像是到處在報喜訊,但是四下里也就因此而熱得遠非一般人所能忍受;所有參與工作的人全部打著赤膊,辮子盤在頭頂上,臉孔早已被烤成赭色,斗大的汗珠不停的打肌膚中汨汨而出,唯一著的一條短褲當然是濕透的—— 但是,這裡卻沒有一個人熬受不住,沒有一個人顯露疲容,更沒有一個人因循怠惰;人人都在鼎沸的熱火周遭勤奮努力的工作著。 專司冶煉和鑄造的火房總共有幾十間之多,全都集中在一處,上千名的工匠分日夜兩班工作;爐中的大火從無止息的燃燒著,宛如永恆的運轉般的不捨晝夜,自強不息。 一批批的武器被打造了出來,刀、槍、劍、戟、矛、盾、斧、鉞——到了戰場之後,成為敵人的剋星,為建州軍的無戰不勝、無往不利提供最好的條件,也作了最大的貢獻。

而近日來,這幾十間的火房、煉爐與千名工匠,又接到了新的任務,像走上了新的里程似的,帶著幾分嘗試的興奮,雀躍的工作著。 但是,這份新的任務卻不是如以往一般的,當努爾哈赤又設計出了新的武器,送來圖樣給工匠們打造,先試造出一件,合用後再大量打造。 這一回,所要打造的並不是武器—— 自從建國稱汗以後,努爾哈赤更加積極的、大幅的規畫各種建設,推行各種政策,促進各種發展;五月裡,他發布了《汗諭》,公開說明了他的用人原則在於隨才器使,同時,他更大力的整頓內政。 早在稱汗之前就已確立的八旗制度被推行得更具體,接著,他又作了新的細部計劃,以原先有的牛彔為單位,實行屯田;在政治上,他所設置的理政聽訟大臣五人,由他一向最器重的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禮、安費揚古和扈爾漢擔任;札爾固齊十人,也選了能力超卓的人擔任;以及從子、侄中挑選的已成年而又賢能的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為四大貝勒,協助他治理國政——他所建立的“後金”國的內政基礎已奠,後續的工作便是一步步的踏出堅實的步子,更上一層樓。

至於對外的擴張,他也早有腹案,一等時機成熟,便展開具體的行動。 七月裡,他派遣扈爾漢、安費揚古等率軍二千征討薩哈連部。 薩哈連部是“野人女真”的一支——黑龍江女真部的一個小部。 黑龍江女真是以居住於黑龍江流域而得名,分成虎爾哈部、薩哈連部、使犬部、使鹿部、索倫部等,大都以狩獵、畜牧、採集、捕魚、採珠為生。 這其中,尤其以“採珠”之業最為特別。 在美麗的黑龍江流域,混同、烏拉、寧古塔的幾條河流中,盛產著珍貴的東珠;每年四到八月的採珠季節裡,採珠人乘著獨木舟,負袋潛水,從水中撈起河蚌,裝入袋中,然後碎蚌取珠;往往千百個河蚌中只取得一顆東珠;但是,這已足夠了——黑龍江女真的貢賦上品,只要有了東珠,就已傲視他部。

而為黑龍江女真之一的薩哈連部則居住在黑龍江中游,東到烏蘇里江口,接鄰使犬部,西為索倫部,南到黑龍江虎爾哈部,北面與使鹿部交界——這裡,原本是遠離建州、少有戰事發生的地方。 這一次,卻是薩哈連部“咎由自取”。 彷彿是鬼迷了心竅似的,薩哈連部竟然與虎爾哈部商議說:“我們把來這裡做生意的三十人,連同我們兄弟帶來的四十人,全部殺死,一同叛亂!” 而虎爾哈部竟也同意了,在五月裡一舉謀殺這七十人——這些全是後金的子民。 但是,事情陰錯陽差——七十人中有九個人倖免,乘隙逃了出去。 這樁謀殺、叛亂的消息也就隱藏不住了。 六月二十八日,努爾哈赤聽到了這件事的全部經過情形。 怒氣油然而起,無可止遏;他憤慨的對臣屬們說道:“我平日對這些'野人女真'部寬厚,竟是錯了——他們竟恩將仇報的公然造起反來!”

他隨即大聲的下令:“立刻準備,派兵征討!” 令出之後,他冷冷的一哼:“簡直無法無天——須得給這些人一個重重的教訓!” 但是,臣屬們卻向他提出了意見:“夏季裡多雨泥濘,大軍行動不便——不如,等到冬季,黑龍江結成了冰時再進攻吧!” 這個建議非常合乎現實的考量,周到而穩當,但是,努爾哈赤卻沒有接受。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改以溫和的口氣反駁這個建議:“薩哈連部的人的想法一定和你們一樣,夏季裡多雨,大軍難行——他們定然認為大軍不會前去攻打,也就不會有備戰之心;我軍現在出征,必能一舉全勝!” 接著,他又說明了另一層考量:“路途難行,是件可以克服的事,而我軍如果不在此刻出征,等秋天一到,他們就把糧食埋藏各處,自己拋棄屯寨去陰達琿塔庫喇喇部,讓我軍撲個空;等我軍退走後,他們再返回故地——這樣,就永遠也打他們不著了!”

一席話說得所有的人心悅誠服—— 準備的工作立刻展開。 七月一日,他發布新的命令:“從每一牛彔挑選強壯的馬各六匹,把這些馬都放在田中養肥!” 七月初九,他又下令:“從每牛彔中各派出三人負責製造獨木船,派六百人去蔥爾簡河發源處的密林中,造獨木船二百艘!” 而當這些準備工作都就緒了之後,具體的行動也隨之展開。 七月十九日,他正式派遣安費揚古和扈爾漢兩名重臣率軍二千人出征,到達蔥爾簡河後,分出一千四百人乘兩百艘獨木船前進,其餘的六百名則騎馬由陸路進發。 命令發布的當天,安費揚古和扈爾漢就領軍出發了;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二千人馬在第八天到達蔥爾簡河發源處的密林中——二百艘獨木船早已造好了——安費揚古和扈爾漢親率一千四百人乘獨木船前進,六百騎兵由陸上前進;第十八天,水路兩軍會合,兩天后的八月十九日,全軍到達了薩哈連部。

果然如努爾哈赤所預料的一般,薩哈連部的人沒有料到後金軍隊能克服路途難行的問題,在黑龍江結冰以前就大舉進攻;變生肘腋,根本難以招架——後金軍在到達的當天就立刻展開行動,襲擊茂克春大人居住在河北岸的十六個屯寨,勢如破竹的全部奪取;接下來是博濟里大人居住在河南岸的十一個屯寨——幾天下來,後金軍連戰皆捷,薩哈連部所屬的三十六個屯寨全數被征服,然後,全軍在薩哈連江南岸的佛多羅袞寨駐營。 十一月初七日,出征的軍隊凱旋返回赫圖阿拉城,隨行的人員中還多了投降後歸附了後金的薩哈連部路長四十人。 面對這樣的成績,努爾哈赤當然滿懷的高興暢快,他親自接見了有功的將士,親口讚美、獎賞,也撥出了財物作為具體的賜給;而對於歸附的薩哈連部四十名路長,他的態度尤其好,不但絕口不提薩哈連部背叛的往事,還擺下了歡迎酒宴,並且賞給他們豐厚的財物,一面連聲的對他們說道:“安心的在我後金國中定居吧!”

他知道籠絡這些人的重要和必要——使用了軍事手段征服後的地方,必得要盡快收服人心,引以為己用,才是長久之道。 “征服了別人之後,若是將他們徹底的摧毀、消滅,那不過是少了些敵人而已;但若在征服之後能收為己用,那麼,不但少了敵人,也增加了僕人……” 他把這個道理同子侄們說上一遍,除了讓子侄們了解他的治國之道以外,還讓子侄們幫著他去執行這些既定的政策—— 接下來的目標是野人女真的薩哈爾察部、使犬部和使鹿部。 薩哈爾察部的居民散佈於牛滿河一帶,是個小部,無須出兵——努爾哈赤僅派人招撫,薩哈爾察部就自動歸附了後金。 而這當然是件值得獎勵和大肆宣揚的事——努爾哈赤只稍稍的一考慮,就決定給予薩哈爾察部的部長薩哈連一個特別重大的賞賜:他得知薩哈連尚無妻室,索性就挑了一個族女嫁給他,讓他做了後金的額駙。

使犬部則散居在烏蘇里江下游、松花江與黑龍江會流處和沿混同江兩岸一帶,與使鹿部相接;主要分為三部:奇雅喀喇部、赫哲喀喇部和額登喀喇部,大致包括了達斡爾人、赫哲人、鄂倫春人和鄂溫克人,以善於畜犬、使犬而得名。 犬隻在使犬部中所發揮的功能不但一如其他地方的人所飼養的牛、馬,甚且還多了許多牛、馬所不能發揮的功能;使犬部的人主要以狩獵和捕魚為生,大量的犬隻便被用來協助人們獵捕,也用來拉船和拖耙犁。 在夏季逆水行船時,犬隻能為人們拉縴行船;通常用四隻或六隻壯犬,在頸上戴著套圈,套圈繫著皮條,皮條的另一端系在船上,犬隻們便拖著船前進,拉耙犁也用同樣的辦法——效率並不亞於牛馬負軛。 而使犬部的人同時也有“魚皮部”的別稱,亦是以生活上的特徵而命名——使犬部人主要以捕魚為生,黑龍江中盛產各種魚類,供應無缺,他們生活的各項所需幾乎都來自於魚;以魚肉為食,魚骨製作器物,魚油點燈,並以魚皮縫製衣服——魚皮所縫製成的衣服,色彩鮮豔且保暖,也成為部人的最大特徵,甚且有以“魚皮韃子”稱呼部人。

使鹿部居住的範圍在使犬部之北與東,混同江下游以東濱海,包括庫頁島全部,主要有費雅喀部、奇勒爾部、吉烈迷部等。 努爾哈赤對這兩部的關切當然從未疏忽過——一如他關切海西女真扈倫四部的用心一樣,在在都是他一統江山的雄圖霸業的計劃之一。 以往,他全都放在心中,暗自思索、研判、定策——而今,時機成熟了,他一如對付薩哈連部般的開始對這兩部用兵。 使犬部和使鹿部的兵力當然也如同文明的水準般的遠遜後金國,很快的就被招服了。 後金國的領域當然又再大大的擴增—— 而在完成了對野人女真的招撫後,他心中的另一樣規畫也成熟了——這一天,他便發下命令,鑄造後金國的錢幣。 錢幣被命名為“天命汗錢”,圖樣是他親自手繪,被送到火房來命工匠鑄造——

這當然是大事——他不只一次的曉諭臣屬:“我後金既已建國,便非草昧可比,如今,國中的一切都要儘速做得與大國一般,無論典章、制度、國政、軍力、百姓的食衣住用、器物、財富——鑄造錢幣已是當務之急——完成後將更有利於財貨流通與商事,使我國用更加富足,大家須努力完成!” 而被賦予執行的重責大任的工匠們更且懷抱著興奮與小心謹慎的雙重心情進行工作,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試鑄,務求合乎圖樣上所繪出的形狀標準。 終於,大功告成了! 第一枚從火紅的爐中被挾出的銅幣因火的鑄鏈而通體發紅,熱氣蒸騰,浸入清水中後“嗤”的一聲,冒出一大股白煙來。 “哇……”工匠們集體發出一聲聲的歡呼:“成了——成了……”人群中早有幾個機伶的人搶先趕去飛報—— 不多時,努爾哈赤的身影在臣屬、隨從們的前呼後擁中出現了——身為一國之汗,他仍然親自來觀看這枚新鑄成的錢幣。 火房中的酷熱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甚至,他根本不曾注意到周遭的熱。 他的心比爐火還熱——伸手從清水盆中揀起那枚新鑄成的錢幣,慢慢的舉到眼前,他的心口撲通撲通的跳著。 “天命汗錢”—— 紅銅鑄造,外圓內方,幣面上鑄著滿文書寫的“天命汗錢”四個字,不獨看起來歷歷分明,手指觸摸的感覺且更細緻——而這枚錢幣所代表的意義還遠遠的超過了這些。 打從少年時代往來於撫順時,他就已深刻的體悟到“經商”的意義和重要性——那是對國力與民生有直接影響的要事。 而女真自金亡後,文明的程度一再退化,早已無“商”可言;多次爭取到的由明朝開設“馬市”進行貿易,也一直停留在“以物易物”的情況——這種種的現象,都已到了非得改善、提升的地步了。 因此,錢幣的鑄造象徵著後金國又將進入新的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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