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最後關頭了。烏拉城上遍插旗幟,遍列弓箭手,齊集所有的人馬守城。
布佔泰親自把關,坐鎮城樓。他的心中只餘下半絲絲的指望,那是一個微渺的僥倖的想法——
原來的烏拉部因為是個大部,所建的城非常講究,城牆高大堅固,筆直,陡峭,很不容易攻打——他希望能依靠著這建築物本身的屏蔽,延長努爾哈赤攻破城池、進入本城的時間。
“也許拖一拖,葉赫的援軍就到了,助我解除了危機!”
他像是在偷偷的向天祈禱,又像是在欺騙自己似的呢喃著——但是,事實的一切已然明確的橫在眼前。
天才破曉,努爾哈赤的大軍就已經開始發動強烈的攻勢。
這一次,全由“老將”出馬——
擔任中軍主攻的是安費揚古,左翼費英東,右翼額亦都,前鋒何和禮;幾個人全是從努爾哈赤起兵之初就追隨左右的重要部屬,人人身經百戰,卓越超群;率領的人馬更是建州久經訓練的精銳隊伍,任何一名普通的士兵都足以以一當十。
在建州住過好幾年的布佔泰當然對這群人毫不陌生——他們的厲害他更是清楚:“糟了!這幾個,只要一個就讓人招架不住了,這回,竟然四個一起上……”
他根本不敢派人馬出城應戰,只吩咐:“堅閉城門,守……”
而一語未畢,建州軍的鼓聲、號角聲和喊殺聲、馬蹄聲都一起響了起來。
他探頭一看,剎時間,心口怦怦的跳得一如戰鼓大作——
建州軍似乎對烏拉本城的高大堅固的情形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也作了非常充分的準備——他看得不由自主的先發出一聲驚呼:“雲梯車……”
這種攻城的武器,他確知世上曾有,因為曾從父老們的嘴裡輾轉的聽說過,但卻不曾親眼見過;因為,遼東的女真各部從未使用過這樣精良的攻城武器——
“努爾哈赤是從哪裡學來的?造出了這傳說中的雲梯車?”
他想得慌張得幾乎哭出聲來。
“城牆再高都擋不住了……”
已經逼近烏拉城的雲梯車多達十輛,每輛上都配置了百名持盾、穿重甲的武士,放箭射去都擋不住他們的攻勢;更何況,這些雲梯車的高度像是經過了精密的算計,專門用來打烏拉城似的,竟與烏拉城的城牆等高——車上的武士只要一步就如履平地般的跨過來,隨手一舞槍、一揮矛,就可以刺中守城的武士!
他急得冷汗直流。
“怎麼會這樣?”
可是,這道思緒才一掠過,他不經意的一低頭,卻又見到了另一個令他加倍膽戰心驚的事。
他總算又大開眼界的見識到了建州軍的戰術——
就在城下,一部份的建州軍推著一輛輛的板車飛快的前進,板車上裝著一袋袋的土,到了城下後,兵士們飛快的將一袋袋的土袋堆起,然後沿土袋上爬——
“大勢已去了……”
心念掠過的時候,守城的烏拉軍中已經傳出了此起彼落的慘叫聲——
他原不是個愚笨的人,也馬上作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總不能在這裡束手就擒——還是走吧!”
一咬牙,立刻轉身下樓;一時間也顧不得丟下眾多守城的軍士,只管自己去逃命;而看到他的人影,跟隨上來的人馬還不到百名,他也無從計較了——一撥人悄悄的奔到城後,由後側門逃了出去,沿山路往葉赫的方向直奔而去。
卻不料,出了城之後,一路急走了一陣,進入崎嶇的山路,他才要停下來喘一口氣,暗謝一聲老天,讓他逃離險境,代善竟帶著一隊人馬從岔路上殺了出來。
一下子,原本就已是驚弓之鳥的他慌得險些立時暈了過去——連應戰之事都不及想了,他轉身奪路而逃——跟隨他的人馬十之八九都入了代善的網,只有他僥倖脫險。
在建州軍的慶功宴上,代善自請處分:“山路多岔,多彎曲,我軍於地形還不甚熟悉,繞了幾彎,為辨方向,動作慢了些,竟被布佔泰乘隙逃脫——請父汗責罰!”
但是,這件事,努爾哈赤原諒了他:“你初到烏拉部後山,地形不熟悉自是難免,這次的失誤,尚可寬恕!”
同時也和顏悅色的開導他:“這次,我不責罰你;但你須將這次的教訓謹記在心,下次無論到哪裡打仗,要先熟悉當地的地形……”
說著,也向其他的兒子們曉諭:“你們也全部都再聽一次——我以往常對你們說,打仗不是全靠武力,天時、地利、人和,樣樣都要顧得!你們不是從小就愛聽的故事嗎?那裡頭說,孔明借了東風,在赤壁打了個大勝仗,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你們總沒忘了這個故事吧!”
可是,他這麼一說,代善便分外臉紅了,再次囁嚅著請罪:“但是,若非這次的失誤,布佔泰已經成為建州的俘虜……”
努爾哈赤哈哈的一笑,打斷了他的話:“不要緊的——他只不過是逃到了葉赫,又不是飛上了天去,終究還是會成為建州的俘虜!咱們徵葉赫的時候,便由你負責擒拿布佔泰,將功折罪吧!”
他的意思很明顯,對葉赫用兵已是近日的事——
而這麼一說,代善心裡的難受也消失了,立刻大聲的回應:“是的——孩兒下一次一定用心顧得天、地、人三方,再不讓布佔泰走脫!”
努爾哈赤點著頭道:“很好——你能學得教訓,便讓布佔泰走脫一次也是值得的!”
接著,他便開始獎賞有功將士——
先是攻城的主將安費揚古大聲的當眾宣布:“這一次,我等擊潰敵兵三萬人,斬殺一萬人,俘獲一萬餘人,獲甲七千副……”
然後,逐一的宣讀受獎賞的將士名單;而美酒佳餚也緊接著一道一道的送上來,全體從征者皆有所賜——一場盛宴直到深夜才告結束。
但是,整理戰場,處理俘虜等事卻不是一、兩天就可以完成的,於是,他整整的在烏拉城中停留了十天,讓麾下的大軍既得以休息,又得以從容的整頓;而他也充分的利用了這停留的時間裡,親自走遍這原屬烏拉部、現在已歸屬建州的每一個地方,仔細的觀察,仔細的思考,把每一個該想的細節都想了個清楚。
然後,他的心思開始轉到了征葉赫部的問題上。
他把這次對烏拉用兵的各個優缺得失都想通透了,能藉過來當做徵葉赫部時的借鏡的地方,當然就更不會錯過的反覆再三的想著——
在凱旋的途中,征討葉赫部的戰略已經在他的心中成形了。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