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努爾哈赤6·氣吞萬里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林丹汗

努爾哈赤6·氣吞萬里 林佩芬 7530 2018-03-13
方頭大耳,肩寬腰闊,全身充滿了雄武之氣、令蒙古各小部聞名色變的林丹汗,在發動戰爭之前,舉行了一次規模盛大的校閱典禮。 早在一個多月前,他就發出命令,令已經表示臣服於他的大小諸部出兵助戰,剋期前來會師;果然,約定的時間一到,來自各個不同部落的人馬一起到達,與他自己麾下已被點派出征的人馬會合,總數竟有十萬之眾。 因此,這一次的校閱大典,不但規模之大雄冠全蒙古,更且為自達延汗而後百餘年來參與的人馬、部落最多的一次,早在大典舉行前的許多天前,就已經使得原本已被冰雪封凍的大漠沸騰了起來。 “這是百年盛事呢——” 人人奔相走告,竟而使得不少未被徵召從征的人自願前來投效,加入出征的隊伍,這使得大軍的總數又增加了許多,聲勢當然越發的浩大了起來。

而親自規畫了包含這次的校閱大典的軍事行動的林丹汗,對於群眾反應的熱烈當然感到欣慰,卻惟獨對這句“百年盛事”的形容有點不以為然。 他向左右們說:“校閱十幾萬人馬之典,只是戰前的準備而已,算什麼大事?” 燕雀不知鴻鵠之志,於是,他再三的說明:“等到來日,我察哈爾部統有全蒙古,征服後金國,入主中原,恢復大元天威,那才能算是'百年盛事'呢!” 蒙古人退回蒙古、大元帝國瓦解,至今已歷兩百多年,雖然也曾出過好幾位英主,風起雲湧的率領著千軍萬馬叱吒於大漠之中,但,恢復大元帝國的雄心壯志卻始終未能達成,而成為莫大的憾事。 “連英勇神武的達延汗都沒能完成這個使命哪!” 從小,他聽上了年紀的人在為他講說祖先的故事時,最常聽到的一句話便是這份遺憾;自從順帝退出中原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整個蒙古人中再也沒有出過像成吉思汗那樣的大英雄,連達延汗也功虧一簣,齎志而歿。

達延汗是他的七世祖,一百多年前縱橫大漠,領袖群倫,麾下的鐵騎勇猛善戰,所向無敵;他五歲即汗位,長大後征服內外蒙古各部落;然後幾度攻入長城,威脅明境,明朝的人稱他為“小王子”,聞風喪膽——每一場戰役的前因後果的描述與影響的析論都聽得他津津有味,內心中不自覺的興起了強烈的英雄崇拜;而後,他也聽過阿勒坦可汗攻破長城,兵圍北京城的故事,聽過圖們可汗大掠明境的故事,更且親自見到過祖父布延可汗大敗李如鬆時帶回來的戰利品;這一切,在在都令他激動得全身發顫,熱血沸騰。 而在他的內心深處,真正的、最最崇拜、最想效法的人還是遠祖成吉思汗。 那是真正以一身功業締造輝煌,永垂不朽的大英雄、大人物。 他多次將聽來的史事加上自己的想像,模擬著成吉思汗的功業,眼前也就時時的浮現著成吉思汗率領千軍萬馬橫掃天下的畫面,心中更是暗自許願:“將來,我也要如成吉思汗般的開創出舉世無敵的大業!”

白日里,只要身邊沒有人的時候,他便向著無盡的蒼穹祝禱;夜裡睡不著的時候,更常走出帳篷,望著滿天星斗吐露出心事——雖然是純稚的童年,壯懷與雄圖已經確立;一樣是緬懷祖先,但,他的情懷和做法都不同於天啟皇帝。 十三歲那年,祖父布延可汗去世,由於父親莽和克台吉早已去世,大汗之位便直接由他繼承;而且,祖父在臨終的時候,交給了他一件比大汗之位還更有意義的東西,那便是傳國玉璽。 經過老臣們的詳加解說之後,他對“傳國玉璽”有了深入而明確的認識;這是早在秦始皇時代就雕成的印璽,用為皇帝的信物;而後代代傳承,歷經每一朝每一代的皇帝之手,乃是普天之下最最至高無上之物,象徵著尊貴的身分和齊天的權力。 玉璽傳到元朝之後,原本也一如往昔的深藏皇宮大內,不輕易示人;但到元末,順帝北走,攜玉璽同行,於是,玉璽到了蒙古。

蒙古大汗之位代代傳承,玉璽也一樣代代傳承,由每一代的大汗執有。 然而,玉璽傳到了岱總可汗脫脫不花手裡的時候,竟然被他不慎失落了,其後,岱總可汗為瓦剌部的也先所弒,玉璽的下落便更難追尋。 不料,事隔一百五十多年之後,奇蹟出現了——布延可汗在偶然中獲得了這枚象徵著普天之下至高無上的身分與權力的傳國玉璽。 諸多的老臣們非常清楚的記得那永生難忘的一幕:布延可汗親自打開那已然破舊髒亂得如同廢棄的垃圾一般的黃綾布包,一個木雕的盒子露了出來,木盒的外表也已陳舊、晦暗得無半點質感,惟有木雕的九龍圖形還保留著些許講究的遺痕;但,一打開木盒,竟而是一團璀璨的光芒。 全場的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呼,布延可汗更是全身顫栗,淚光閃爍。

許久之後他才能言語。 他發出一聲低微而帶顫的呼聲:“啊!真的是傳國玉璽——” 激動和感動混成一種有生以來最特別的感覺,持續了許多天。 此後,他既舉行了盛大的慶典,來向臣民們公開說明得璽的經過和意義,並且昭示著:“這是祥瑞之兆啊!是天意欲庇佑我邦!今後,我邦必更加富強安樂!” 而在私底下,他更是不只一次的向親近的老臣們說:“這玉璽原本是中原之物,是我祖先征服了中原,做了中原的皇帝,才成為玉璽的主人;先前,這玉璽失去踪影,而竟在一百多年後現身,恰巧為我所得,這難道是在傳達天意,我蒙古鐵騎,又將入主中原了嗎?”說著,他跪倒於地,叩拜上蒼,一面流著淚喃喃的祝禱:“天意啊——天意啊——天意要令我效列祖列宗之能,入主中原啊——”

兩百多年來的宿願,就要在他身上實現了,他的情緒激動得無法自持…… 而老臣們在傳述這段往事的時候,情緒也一樣激動得無法自持;聽了這大段回憶之後的他更是…… 年僅十三歲的他,雙手高高的捧起傳國玉璽,全身熱血沸騰的仰天高呼:“天意使玉璽重現,將要引我入主中原啊!” 一生的志業已向天宣誓…… 一眨眼,二十多年的歲月過去了,他每一天都在向完成這份志業前進。 第一次付諸實際的行動是二十一歲那年,導火線是炒花派人來邀約,一起出兵攻掠明境,年少氣盛,已磨拳擦掌的等待了許久的他當然不會放棄機會,一口就答應了;於是,他這“初生之犢”和犯明經驗豐富的炒花同心協力的將矛頭指向明朝的邊境。 炒花算來是他的長輩——打從多年前,炒花就是最常和他的曾祖父圖們可汗並肩作戰攻打明朝的戰友——在炒花的經驗和他的英銳互相配合下,這一役的收穫非常大,不但把明軍打得敗不成軍,還劫掠到了大批的人畜財物,更使他的威名立刻傳揚了開來。

而與明朝纏鬥了大半生歲月的炒花卻更進一步的教給他一個能得到更多好處的經驗。 炒花不贊成“乘勝追擊,直下中原”的做法,而是挾兵勝向明朝談條件,要求撫賞、開馬市貢市。 他也想通了其中的睿智處:“多得好處,厚植實力,將更有力量進取!” 於是,按照炒花的意思與明朝談判,等拿到了財物之後就退兵,過一段日子後再捲土重來,再乘勝挾賞;這樣周而復始,果然在短短的幾年內,他所率領的察哈爾部於人畜財物、實力戰力都增加了好幾倍。 他高興得暗自算計:“再有個三年的時間,我部的實力就會是蒙古各部第一,要吞併各部,根本就不是難事;而後,再積聚個五年吧,就能一舉下明了!” 但,卻在不久之後,他發現這兩大計劃中間,還需要加入一樁重要的事,那便是消滅努爾哈赤所建立的後金國——以往,他一直以為後金不過是女真小邦,人少勢弱,不足掛齒,因而根本沒把後金國當成敵手,列入消滅的計劃中;而現在,情形不一樣了,努爾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伐明之後,連下撫順、開原等大城,實力已不能忽視了。

於是,他開始思索對付努爾哈赤的辦法,一面卻巧妙的利用明朝苦於後金的侵擾之際,向明朝提出願出兵助明以交換財物的要求,訛來大批賞賜後,卻只隨便敷衍似的派出些許人馬助戰,甚至,暗中要這些助戰的人馬只虛張聲勢,在旅途上拖延時日,而不真正的助戰;總之,一切全為自己的利益打算。 明朝的萬曆四十七年,他娶了葉赫部的金台石的孫女為妻——這樁婚姻同時具有的功能便是對付努爾哈赤。 雄才大略的他當然早已對努爾哈赤下了一番打聽的功夫,關於努爾哈赤的一切他都知道得十分詳盡;過去與現在,長處與短處,友邦與敵仇,他都了若指掌;最後,他認定葉赫部與努爾哈赤之間糾葛了幾十年的恩怨情仇,是個可利用的空隙。 “結合葉赫部,一起對付努爾哈赤!”

他並沒有輕視對手,努爾哈赤的實力已經十分可觀,單憑察哈爾部或葉赫部單獨行動,都敵不過努爾哈赤,惟有兩部合兵才有勝算。 政策於焉確定,新娘也就遠從葉赫部娶進了自己的大帳中。 但,他的兩部合兵的如意算盤卻沒有打通,原因倒並非他的婚姻不夠美滿,發揮不了政治的作用,而是努爾哈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的出兵消滅了葉赫部。接到消息之初,他先是一陣錯愕,繼而悶悶不歡,愁眉深鎖了好多天,胸中梗著一口說不出來難受的氣:“想要藉力使力的事,整個落空了——更何況,努爾哈赤滅了葉赫,聲勢更大了;我還能對付得了他嗎?” 直到明朝的薊遼總督派了使臣來找他,談過了話之後,這口鬱悶之氣才化為烏有,心情豁然開朗。 原來,明朝方面和他的用心是一樣的——努爾哈赤的東征西討、開疆闢地,對明朝的影響太大了;已經連續丟城失地,又慘遭薩爾滸之役大敗的明朝其實比他還急於要對付努爾哈赤,之所以來找他,當然是希望與他合作,一起對付努爾哈赤。

而明朝也開出了許多優厚的條件來籠絡他,首先便是增加歲幣,由原來的四千兩增加十倍到四萬兩;兩方談判之後,又多增加了一項優惠,那便是明朝同意把給蒙古其他各部的歲幣全部交給他統籌處理,統籌分發給各部。 這次的談判結果,他獲得的利益可觀得無可估計,不但又得到了共同對付努爾哈赤的盟邦,而且因為控制了明朝給蒙古其他各部的歲幣,使他可以“挾歲幣以令諸侯”的讓所有的蒙古部落臣服於他。 因此,他在不久之後與努爾哈赤的書信往來中,索性態度傲慢的自稱為“四十萬蒙古國主、巴圖魯成吉思汗”,稱努爾哈赤為“水濱三萬女真國主”;而對於努爾哈赤邀約他共同對付明朝,他不但拒絕,甚且拘禁了努爾哈赤派來的使臣。 他的心裡非常明確的定下了未來的計劃與步驟:“我先滅後金,再圖明朝——” 而這一次的向科爾沁用兵,他真正的目標也是為了對付努爾哈赤。 在公開的宣告中他說:“'科爾沁'是'帶箭的侍衛'啊,既源出成吉思汗之弟,便與我部同姓,本該效忠我察哈爾部的,卻反而去與努爾哈赤勾結,增長後金的實力,實在可惡!怎能不出兵懲罰他們呢?” 在私心中,他更認為這是一場“戰前戰”——打了科爾沁部,既是給努爾哈赤一個下馬威,也等於是向努爾哈赤宣戰了。 而且,懲罰了科爾沁部,也可以收到“殺雞儆猴”之效,使其他的蒙古部落全部不敢再與努爾哈赤往來;被孤立的努爾哈赤將容易對付些。 總之,這場戰是奠立他的雄圖霸業的前哨戰,他十分重視…… 登上校閱台的時候,他的心中既充滿了自信,也隱藏著幾許特殊的目的。 大漠的冬季是一片冰天雪地,他的戎裝也是一色的銀白,映襯著他褐紫的臉上一雙細長的眼睛中的光芒加倍銳利,加倍懾人。 他的身材一如其他的蒙古武士,不高而威武強壯,雙腿因長年騎馬而微彎成弧,因而使走路的腳步小而急、快,但是重心沉穩;登上高台的階梯時,他的腳步成為眾目所矚的中心,每踏上一步就引起一陣歡呼。 戰袍隨風飄揚飛舞,他個人的光芒散發得更加炫目——在高台上立定後,他向台下的十多萬人馬高高的舉起雙臂來,回應那響動大漠的歡呼聲浪。 無論如何,屬於他的新時代已經在眼前展開了。 而在同時,努爾哈赤在校閱兵馬的儀典舉行前,猶自諄諄的囑咐將要率軍出征的皇太極、莽古爾泰,以及從征的豪格、碩托、薩哈璘:“你等雖對科爾沁部十分熟悉,但畢竟遠在他鄉,不比遼東,凡事都掌握得住;大軍遠征,最要緊的一是弄清天時地利,二是糧草補給——古來許多大戰,失利的一方常是因為迷路,落入敵人包圍;或不知天時,受困於風雪;或不得水源,人馬困渴;或分兵別途,減弱實力;或糧草不繼,後援斷絕;這些,你們都須牢牢記住,力求避免!” 說著,他且引薩爾滸一役為例,提醒他們:“薩爾滸戰役,敵敗我勝的原因你們都很清楚——敵敗的原因更要牢記,切不可犯上!” 而他這樣的反覆講說,當然不是沒有原因:“明朝的皇帝不思作為,所以,明朝的國土雖大,人員雖多,卻不足為懼;林丹汗則不然,他是個極想有作為的人;我還聽說,他因信佛,命人譯了許多佛經,廣為流傳,因而廣受愛戴、尊禮;更何況,麾下兵強馬壯,帳房千餘——這個人比明朝的皇帝要了不起得多,也遠比明朝的皇帝要不可忽視!” 與明朝已經交手多次,他創下了每戰皆捷的戰果,早已不把明朝放在眼裡了;但,面對林丹汗,這還是第一次…… 這一次,他實質上派出了兩萬人馬,但對外只號稱五千,以淡化這事;而在將領的分派上,他以碩托、薩哈璘率五千精騎任先鋒,皇太極率豪格及一万精銳為中軍,莽古爾泰率五千人馬殿後;在戰略上則指示他們:“一路上互相照應,隊伍不可分離;到達科爾沁後,須與科爾沁本軍合兵,不可單獨行動,與林丹汗交手,以擊退敵軍為目標,得勝也不可追趕!” 說完了這些,他才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帶著這些人走出大政殿,親自校閱即將出征的兵馬。 一樣是登上高台,校閱兵馬,他的心中卻升起了一股不一樣的感覺,既不同於魏忠賢,也不同於林丹汗。大半生的征戰歲月都已成為後金立國的基礎,數不清這是生命中第幾次校閱兵馬了;在大戰前夕,接受歡呼,訓勉將士,鼓舞士氣,展現實力——每一個目標與任務其實都與建國的使命融合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他竟升起了一股充滿了感情的親切,士兵們的歡呼聲直接和他心中的回應融成一片,引發他迴盪起深深的感動;這和以往校閱兵馬時所秉持的純然理智、冷靜的心情大不相同。 以往,他心中的感受是領兵出征,務求必勝,心中所思所念全都是戰爭的準則,敵我情勢的分析,戰況的預估;而現在,這些工作的任務交給了兒孫之後,他心中起了微妙的變化,不知不覺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覺得眼前的千軍萬馬是他畢生心血的灌注,確確實實的血肉相連——整個後金國都是他的血肉。 耳畔重疊著歡呼的聲浪:“我軍旗開得勝——” 剎時間,他的心頭一熱,眼中也一熱,竟險些流下感動的淚來。 勉強忍住了,他轉頭吩咐皇太極:“你要加倍用心用力,帶領他們,旗開得勝!” 大軍出發後,他的心情仍然停留在特殊的感受中,一言不發的在白雪紛飛的廣場中佇立了許久,直到不但人馬遠去得背影蹄聲俱皆不見,地上的足印被落雪掩蓋得了無痕跡,便連他自己的雙腳也陷入雪中半寸之多。 侍衛們過來恭敬的請他進屋,他心不在焉,不置可否,雙腳倒是不自覺的跨了步。 一面走著,一面開始警覺到了似的收斂起心情來,進屋之後,他便立刻吩咐:“取地圖來——” 現在,他所要仔細觀看的地圖已經大得連拼上兩張桌子都不夠展開了,他想出了解決的辦法:“釘在牆上吧!” 片刻之後,整片山河盡收眼底。 新繪製成的這幅地圖按照他的指示,包含了所有屬於他的或者將來要屬於他的土地——東起與朝鮮相鄰的鴨綠江,北至大興安嶺,西抵蒙古察哈爾部,南越長城到明朝的北京城。 地圖上所繪出的山河城鎮的位置都非常精確詳實,詳實得令他眼一花就恍然如見敵我雙方的兵馬布列其中;他忍不住喃喃自語:“此去科爾沁部,一路經撫順、開原——不過幾天的路程——” 他的視線也一路的從渖陽走向撫順、開原,進而到達科爾沁部。 “順利的話,不須一個月的時間就回到渖陽了!” 一戰而捷,凱旋班師…… 他的期許中帶著滿滿的自信,心裡也暗自沉吟:“我再三交代的話,皇太極一定放在心上——我八旗勁旅身經百戰,而林丹汗所部,以往只打過以劫掠人畜財物為目的的小戰——只要不出意外,皇太極必可獲勝!” 他估計,林丹汗這次應不會全力以赴的傾巢而出——不容小忽、志在天下的林丹汗不至於不懂戰爭,對於第一次攻打科爾沁部的目的和戰略戰術都會有所拿捏,必然不會傾盡全力;他之所以反覆叮嚀皇太極,是要他重視林丹汗這個重要的對手,而對於眼前的這場戰,經過理智的分析之後,他極有獲勝的信心;而這場戰獲勝之後,還可以得到一個重大的收穫,那便是短期之內無須再憂慮林丹汗所可能造成的威脅了。 而接下來的計劃他早已確定:“等皇太極班師,便向明朝進兵——” 於是,視線開始南移,山海關、北京城——地圖上的北京城發出如磁石般的吸引力。 於是,他在表面上仍然默不作聲,內心中澎湃的聲浪卻比平日更增加了一倍。 午餐後,皇太極派遣的報信使到了,他親自接見,但是,內容簡單、尋常毫無特別之處:“四貝勒一路前進,平安順利——” 半天以後,第二波回報的人到達——皇太極一本常例,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便每隔兩個時辰派人報一次平安——而這一次的通報,乃至於第二天、第三天的通報內容都是一樣的,“平安順利”,別無他事。 第四天,內容多了一些:“我軍到達科爾沁部,科爾沁部的幾位貝勒都親自離帳遠迎,並且各出精銳,與四貝勒會合,一起相援奧巴台吉!” “唔!快開戰了!” 戰爭經驗豐富的他似乎無須屈指就算得出這場戰將在幾天后進行,滿懷信心的他立刻向左右們說:“等捷報吧!” 他相信,一天幾次的回報,將要擴增許多內容。 不料,幾天后,皇太極派來的信使向他所作的報告,竟然令他大感意外:“林丹汗率大隊人馬包圍奧巴城後沒有發動攻勢,過了一會兒,竟無緣無故的退兵了!” 戰爭沒有發生,而且還是這樣的情形——他吃驚,納悶,登時說不出話來。 信使們則繼續向他報告:“四貝勒恐其中有詐,沒有追趕,但也沒有撤下防衛;他吩咐,靜待三日,再作定奪!” 皇太極明智的決定,他其實不需聽報就猜想得到:“皇太極最喜歡讀'三國演義',上頭寫的每一種謀略都記得一清二楚,當然會防著這是'誘敵深入之計';我也交代過他,'窮寇莫追'——” 接著他沉吟了一下:“靜待三天,那就等吧!” 但卻也加重語氣交代信使:“著四貝勒詳加打聽,仔細研判,林丹汗無論是真退兵還是假退兵,'原因'是什麼——” 他一向善於拿準事情與問題的重點,這次也不例外——他認為,林丹汗絕非庸才,進與退都有重大的原因,弄清楚原因,將更容易戰勝、消滅林丹汗。 十幾天后,皇太極帶著隊伍回來了。 所有例行的儀式進行完了之後,年輕力壯的皇太極雖然歷經長途跋涉,卻不但沒有任何的倦容,還精神奕奕的向努爾哈赤說:“孩兒有事陳禀——” 於是,所有的人都不退下休息,一起在大政殿中議事;先由皇太極滔滔不絕的述說此行的經過情形。 山川與地理特徵、城寨與蒙古情勢都已是次要,他只簡略說說——關於林丹汗的種種,才是真正的重點。 他仔細說明:“孩兒多方打聽,也和科爾沁諸貝勒再三反覆推敲,猜測他出兵和退兵的原因——出兵的原因雖然包含多種,但不難分析,一是他惱怒科爾沁與我後金交好,想懲罰科爾沁,藉此立威,以減弱我後金的盟邦;二是他始終視我後金為敵,亦藉此向我後金宣戰;但這兩者都只是'明'的一面的原因,'暗'的一面,據大家猜想,只怕他拿了明朝的好處,相助明朝攻伐我後金!至於退兵的原因,大家只推論出兩點,一是或許他懼怕我等援軍強大,自知不敵,不戰而退,但這也只是往'明'處想,'暗'的方面,或許是明朝許了他的好處又後悔了、減少了、取消了,他一陣惱怒便退兵了!” 他一口氣說完,努爾哈赤則是全神貫注的聽著,心裡飛快的思考著;最後,他語重心長的作了結論:“這次,林丹汗突然退兵,實質上也就是減去了我國伐明時腹背受敵的隱憂——他若果真和明朝鬧翻了,倒真是件大好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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