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曹操與獻帝

第42章 第七節

曹操與獻帝 柯云路 7792 2018-03-13
第二天就開始對董承等五人實行滿門抄斬。 上午,國舅董承、侍郎王子服、議郎吳碩、校尉種輯、昭信將軍吳子蘭五人被押上囚車,押往刑場。五家男女老少也都被押往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外問斬。 穿過許都街道時,兩邊皆是驚駭觀看的百姓。 寒風中的四個城門,一片殺氣。此次密詔一案共被斬七百多人。 消息傳遍許都,也傳進了宮內。 漢獻帝臉色蒼白,呆立許久,而後渾身戰栗地坐下。禀報消息的黃福既驚恐又小心地看著漢獻帝。伏皇后坐在一邊也知事情凶險。過了好一會兒,漢獻帝舉袖揩揩額頭的汗,有些結巴地說道:“國舅等五人就都被問斬了?……還滿門抄斬,共七百多人?……才過一日,就如此天翻地覆?……也不審理,也不上朝奏請了?”說完,兩眼直愣愣地僵在那裡。黃福跪在那裡小聲禀報導:“聽說昨日相府宴請文武百官時,就算大會審國舅等五人了。”黃福停了停,看了看呆滯的漢獻帝,又接著說:“聽說國舅家的逃奴秦慶童當場揭發國舅等五人歃血立盟,要謀害曹丞相。又有……”漢獻帝神情還有點呆滯,這時有氣無力地問道:“還有什麼?”黃福小心地說道:“還有逃到曹府的黃二,也當場揭發國舅曾在皇上這裡說起歃血立盟,還為王子服等人邀官請封。”漢獻帝呆呆地說道:“竟有此等事情?”黃福看著漢獻帝,沒敢馬上接話,停停才說:“奴才早和皇上講過,黃二懷恨在心,不能放他出宮。”

漢獻帝無奈地搖搖頭。 伏皇后則在一旁白了漢獻帝一眼:“皇上也別後悔了。” 黃福沒聽明白伏皇后此話何意。 漢獻帝問:“還有什麼?”黃福說:“聽說國舅等人當場就蒙了。這一蒙,叫曹操抓住把柄,說五人必是嫌犯,可先行抄家搜查。百官都無異議。結果一抄家,從國舅府中查出要緊東西。”漢獻帝一下緊張地睜大眼睛:“查出何物?”黃福說:“查出國舅等人歃血立盟的盟書,上面有國舅及王子服、吳碩、種輯和吳子蘭,還有劉皇叔的簽名畫字。”漢獻帝依然十分緊張地問:“還搜出何物?”黃福說:“據說,還搜出兩軸書畫,畫著吉平太醫的全身像,還畫著曾母投杼踰牆圖。那意思好像是說,國舅等人要對吉太醫實施'曾母投杼踰牆計',一說不信,再二說,二說不信,再三說,說動吉平太醫投毒殺曹操。”漢獻帝聽得驚心動魄,目光愣怔地點點頭,又回過神來:“還搜到何物,有無與朕有關的東西?”

黃福轉腦筋地看了漢獻帝一眼,搖頭說道:“沒聽說。” 正值此時,曹操帶著李典、許褚、楊剛領著兩千全副武裝的將士殺氣騰騰來到皇城。皇城內羽林軍包括殿前虎賁軍,大多都是曹操的人。那些領軍將官見是曹操,不但敞門放行,且都畢恭畢敬。當曹操領兵進入皇城時,有些太監見勢不妙,要跑去禀報,都被李典、許褚指揮的將士衝上去拿住。曹操一行人浩浩蕩盪走在皇城內,如入無人之境。當曹操來到殿外,幾個在門口執勤的太監剛想進殿禀報,同樣被李典、許褚指令將士拿到一邊。曹操領軍破門而入,出現在漢獻帝、伏皇后面前。 漢獻帝一看如此陣勢,大驚失色,不禁癱在座上,動彈不了。黃福早就哆嗦成一團。曹操看著漢獻帝冷冷問道:“董承等人謀反,陛下知否?”漢獻帝裝糊塗道:“董卓謀反,不是早已被誅?”曹操大聲喝道:“不是董卓,是董承,是陛下那位國舅。”漢獻帝渾身戰栗,說道:“朕實不知。”曹操說:“自一年前董承受陛下賞賜錦袍玉帶後,不曾停止過密謀。陛下是真不知風從何起、水從何來?”漢獻帝聽此,一時說不上話來。曹操說:“陛下所做之事,陛下應該清楚。賞賜袍帶有何夾帶,陛下不會忘卻。”

漢獻帝至此知事已敗露,說道:“丞相要如何處置,朕聽從就是了。” 曹操背後的李典、許褚及眾將士威勢壓人,漢獻帝眼都抬不起來。 曹操說:“今日入宮,並不想動陛下與皇后,只須將董妃交出。董承已於今日被滿門抄斬。董妃必死難赦。”漢獻帝聽見此話,抬起眼,伏皇后也轉眼睛想了一下,二人似乎都明白了,當下還並無廢帝一說。漢獻帝立刻回過一點神來,怯懦爭道:“按漢朝法統,國丈或國舅等皇親國戚犯法,罪不及后妃。董妃已是朕的人,該不在董承滿門抄斬之列。”曹操說:“董妃若未參與密謀,自然是另一回事。但明擺著是參與了,否則這宮裡宮外如何串聯,衣帶之縫製又出自哪個女工?莫非還要我曹某再費口舌追究一番,查個水落石出嗎?”

曹操一句一句,話中有話,逼問凶險。 伏皇后聽此臉色有變,立刻伸手扯了漢獻帝一下,意思是不要再爭了。 漢獻帝則央告道:“董妃已有數月身孕,乞望丞相見憐。”曹操說:“若非天敗,我已被害。豈能再留董妃為我後患?”伏皇后想想,插話央告道:“可否將董妃貶於冷宮,待分娩了,再殺之不遲。”曹操說:“想留下逆種,為董家報仇嗎?”說著喝了一聲:“來人!”後面許褚、李典眾將士如狼似虎一聲應和,準備聽令行動。伏皇后這時說道:“丞相,望容董妃自裁,留個體面,也留個全屍。”曹操道:“不可拖延,速行。”伏皇后起身說:“我去告訴董妃自裁。” 董妃卻已在兩個宮女攙扶下從帷幕後面走出,哭著拜倒在漢獻帝面前。 漢獻帝舉袖掩泣道:“卿於九泉之下,勿怨朕也。”說罷淚如雨下。伏皇后也痛哭不止。曹操怒道:“此時安做兒女之態?來人,牽出,勒死於宮門之外。”伏皇后即刻止住哭泣,扶起董妃,說道:“還容董妃自盡。”說著,輕扶董妃到後面去了。這裡,李典、許褚領著眾將士殺氣騰騰佇立。曹操背著手背對著漢獻帝等候。

漢獻帝蜷縮在那裡,依然戰栗。 過了一會兒,伏皇后回來了,說道:“丞相派人驗明正身吧,董妃已然自盡。”曹操揚下巴示了一下意,李典與楊剛帶四五個將士直奔後面,過了一會兒,回來對曹操禀報導:“已然自盡。” 曹操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漢獻帝和伏皇后,說道:“陛下該心知肚明,此事曹某如此處置,已算仁至義盡。從今日起,歇朝三日。三日後照例上朝,屆時我或許會上奏請旨出征劉備,那也是歃血立盟要害我的人之一。陛下好自為之吧。”說著一甩手,轉身領著李典、許褚、楊剛及眾將士走了。 出到殿外,曹操一邊徑直往皇宮外走,一邊對李典等人命令道:“傳令監守皇城官員,今後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擅入宮門者,殺無赦。守禦不嚴者,與之同罪。”李典等立刻說:“領丞相旨。”曹操接著命令:“再調撥三千心腹將士,充實羽林軍,李典可派心腹副將統領,以嚴守密察。”李典立刻說:“遵命。”

曹操領著兩千精兵殺氣騰騰出了皇城。 依然浩浩蕩盪直行無阻,如入無人之境。 曹操走了許久,癱在座位上的漢獻帝才掙扎坐起:“人呢?”伏皇后坐在一旁轉頭搜尋了一眼,黃福從後面小心過來,禀報導:“奴才在呢。奴才已安排人將董妃娘娘從房樑上解放下來。奴才請旨,董妃娘娘該如何安葬?”漢獻帝眼睜睜地愣怔了一會兒,顯然束手無策,而後說道:“先扶朕站起。”黃福上去攙他站起。漢獻帝說道:“朕要換換衣褲,方才實是受驚嚇不輕,下身二便失禁,已污穢不成局面。”黃福吆喝一聲:“來人。”過來幾個戰栗不安的太監宮女,黃福說:“快侍候皇上更衣。”太監宮女們侍候著漢獻帝到裡面去了。 黃福站在伏皇后面前,眼巴巴不知說什麼是好,過了一會兒才小心說道:“現在形勢要緊,凡事還望皇后娘娘多拿主意。”伏皇后冷冷地說道:“黃公公,你平時只知阿諛奉迎皇上高興,凡事常無章法,也不把我這當皇后的放在眼裡。”黃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左右抽了自己幾個嘴巴,說道:“皇后娘娘如此重責奴才,奴才實是擔當不起。奴才眼裡,第一自然是皇上,第二自然是皇后娘娘,再無第三。侍候皇上有欠章法或許可能,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裡絕無此膽,打死奴才也不敢。”伏皇后冷冷地瞄了黃福一眼:“以前的事我不多說了,以後凡事小心著辦就是。”黃福又左右抽了自己幾個嘴巴,說道:“奴才以後第一侍候皇上,同時也是第一謹遵皇后懿旨。”

伏皇后說:“哪有兩個第一?從今往後別不拿我的話當話就是了。” 黃福連連磕頭。伏皇后卻思路轉了,有些自言自語地對黃福說道:“今日曹操當著陛下發狠時,你也在場。”黃福說:“奴才躲在一邊。”伏皇后說:“聽那意思,曹丞相倒無廢帝之意。”黃福跪在那裡,仰起臉緊迎合地說道:“奴才聽著也是這個意思。辦完董承,除掉董妃娘娘,曹丞相可能也就罷手了。這天子之位,他還得供著皇上坐。”伏皇后陰沉思索地瞇眼想了想,自我肯定地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漢獻帝換了一身袍服,被人侍候著回到這裡,心煩意亂的第一句話是:“董妃該如何安葬?若是按董妃名分,自有朝廷慣例。若按董承滿門抄斬之罪,那就什麼都不敢做了。”伏皇后稍有些不屑地瞟了漢獻帝一眼:“安葬董妃當下是小事,不如先在皇宮後花園悄悄地入土為安。倘若以後還是曹操的天下,董妃也就只能這樣委屈著。倘若陛下以後能夠重整朝廷,還不由著陛下大興喪葬?”漢獻帝還有些神思恍惚。伏皇后卻說道:“看今日曹操明顯並無廢帝之意,那這個朝廷還得由陛下每日登寶座,受百官朝拜,處分百官奏請。”漢獻帝一聽,精神回來了,說道:“似乎是這個意思。曹操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第二個比我合適的劉姓人來做天子。”伏皇后說:“若興廢立,天下難免有亂,曹操不想冒這個險。還說三日後照例上朝,要向陛下請旨出兵徵劉備,這正是陛下的一個機會,不妨趁此機,陛下豪賭一把。”

漢獻帝睜大了眼睛,又轉了轉眼珠,問:“和誰賭?” 伏皇后說:“自然是與姓曹的賭。”漢獻帝睜大眼餘悸未消地說:“敢嗎?”伏皇后從牙齒縫裡陰狠地說道:“看準了,有何不敢?”漢獻帝依然睜大眼睛看著伏皇后。伏皇后接著發狠道:“不賭,往下滿朝都是姓曹的人。這朝,陛下每日還怎麼上?”漢獻帝問:“如何賭?”伏皇后說:“陛下先安安神吧,三日後上朝前,再與陛下商議。” 第二日,曹操率文武要員在兩千親兵護衛下,出城到許都郊外大本營議事。當他們到達時,大本營三聲炮響,轅門大開,駐軍將領領數千將士列陣迎接曹操入營。曹操騎在馬上略抬手向迎接的將士致意,而後領文武要員騎馬一直來到中軍帳。只有白芍乘車。入到中軍帳,曹操當中落座,文武要員們在他面前左右八字排列站齊:文有郭嘉、荀攸、孔融、楊剛等,武有李典、許褚、張遼諸將。曹丕照例站在曹操身後,白芍則坐在一側書記。曹操開言道:“昨日已殺了董承等人。歃血立盟害孤者七人,已除掉五人,餘下二人,一個西涼太守馬騰,這次孤未當眾點他名。還有一個劉備,現領軍佔著徐州。這二人一西一東,皆握有軍權,不除他們孤不安心。今日匯集汝等聚到駐軍大本營中軍帳,就是商議此事。”

孔融說:“馬騰屯軍西涼,丞相這次未點他名實是十分策略。現下不僅不征伐他,還當書信慰勞,勿使他因董承等人被殺而生疑。劉備現在徐州,與馬騰成東西分佈之勢,更不可輕敵。況今袁紹屯兵官渡、黎陽一線,常有圖許都之心。若丞相東征徐州,劉備勢必求救於袁紹,袁紹趁機襲許都,何以擋之?” 曹操說:“馬騰可先安撫。以後有機會,等他再入京師,圖之不晚。劉備乃一代梟雄,去年夏秋之季,叛變徐州,孤欲擊之,被袁紹進兵黎陽而解救。今日他歃血立盟害孤之心已昭然若揭,若再不擊之,待其羽翼豐滿,更難圖矣。袁紹雖強,然臨事多疑而不決,似不足慮。”荀攸說道:“去夏第一次徵徐州擊劉備,被袁紹出兵耽擱。現主公第二次欲出兵徵徐州擊劉備,攸認為,兵貴神速,宜速戰速決。”郭嘉說道:“丞相領兵攻徐州劉備,袁紹若趁機突破黎陽、官渡一線進襲許都,實是危險。屆時丞相放下徐州馳援許都,劉備必從徐州趁機追擊,使我軍前後受敵。”曹操看著郭嘉:“郭軍師是何意?”郭嘉說:“丞相說得不錯,袁紹雖強,但臨事多疑而不決,其手下文武又彼此掣肘,難以統一。袁紹即使最終下決心進兵許都,想必二三十天就過去了。那時丞相早已戰勝劉備凱旋。在袁紹還未突破黎陽、官渡戰線時,丞相大軍便可從後面進攻袁軍,那樣,不是丞相前後受敵,而是袁軍前後受敵了。另,劉備新整軍兵,眾心未服,丞相若此時引兵東征,一戰可定矣。”曹操大喜道:“正合我意。孤去年夏天就曾對汝等誇下海口,一二年內必擊敗劉備,滅袁紹。現先擊敗劉備,隨即滅袁紹。董承五人一除,已安內,今年伊始,孤將攘外,展開大局,外線作戰。好,諸將聽令!”

曹操正要調兵遣將,軍吏進來急報:“相府朱管家到。” 曹操愣了一下,管家朱四已領一人進到中軍帳。曹操說:“孤在這裡商議軍機大事,朱管家何以趕到此處?”朱四跪拜行禮,起身禀報導:“啟禀丞相,我給你領荐一人,”他一指同來的那一個,“這是我的親兄弟,朱六,他一直在河北冀州及徐州一帶做糧食買賣,這次來投奔丞相。”曹操不悅:“你安置在相府做幫手即可,何至於如此慌急趕到大本營來?”朱四道:“只因朱六帶有機密情報,可能對丞相商議軍事有用。” 曹操這才略略頷首,而後與眾人一起打量朱六。 這是一個身形矯健、神情精明的年輕男子。 曹操問朱六:“有何機密情報?”朱六下跪行拜後,起身說道:“小人往來在冀州、徐州一帶做糧食生意,袁紹、劉備二處的軍糧,有的徵自百姓,有的採購自商賈,小人與袁紹、劉備的官員將士多有來往。”曹操略不耐煩,說道:“開場白到此,往下說你的情報。”朱六說:“去年夏天,丞相徵徐州擊劉備時,袁紹之所以出兵救助,源於鄭康成寫信給袁紹。”曹操點頭:“這一消息孤早已知道。”朱六接著說道:“而劉備找鄭康成寫信,此主意是陳登出的。”曹操說:“陳登原是孤的徐州別駕,徐州刺史車冑的副手,後來叛變投了劉備。這次徵徐州,擒獲陳登,孤必殺之。”朱六接著說道:“丞相可知劉備如何求得鄭康成出面寫信的?——鄭康成此前已有言四方,因年事已高,不再介入天下紛爭之事。”曹操說道:“你說就是。”朱六道:“劉備見鄭康成之前,先三日沐浴齋戒,不會客,不升堂,鬧得滿城風雨,連鄭康成都知道了。而後見鄭康成說,他三日齋戒沐浴,要見的神靈就是鄭康成。就此一計,將躺在病榻上的鄭康成說得坐了起來。” 曹操一下瞪起眼:“竟有這等用心?” 朱六接著說道:“劉備還特尋得一把舊扇子,讓張飛在扇面上寫了'外勢'二字。劉備就帶著這樣一把扇子坐在鄭康成病榻旁搖來搖去,引起鄭康成注意。鄭康成拿過一看,是'外勢'二字。劉備說,他牢記鄭康成發展外勢之教導,每日拿扇手中,就為時時提醒自己。這一下又說得鄭康成心動。”曹操與文武眾人聽了,都十分驚悚。曹操不由得屢屢頷首,顯然朱六講的這些很有聽頭。朱六接著說道:“劉備還將腰間所繫祖傳佩玉讓玉工加工鑿刻了'鄭言'二字,又引起鄭康成注意。他解釋道,鄭言,鄭言,乃是牢記鄭大人之言之意。鄭康成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被劉備的手法搞定,最後才決定出面寫信給袁紹。” 曹操聽到這裡,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譏諷道:“這等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去年在許都每日弓腰在後園澆水種菜,韜光養晦,藏頭露尾。也真是奇人啊。”朱六接著說道:“現劉備在徐州,仍常去鄭康成府上請教。另外,袁紹多次派人請鄭康成去冀州,說他若肯去,袁紹會出城十里相迎。”曹操瞇起眼,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朱六接著說道:“更重要的情報是,袁紹身邊絕密圈內都知,已有刺客潛入丞相府。”曹操與眾人一下都瞪大了眼睛。朱四在一旁說道:“朱六今日一到相府,撞見黃二,就發現黃二可疑。”曹操說:“那是籠中鳥,早晚他一露尾巴,就除掉他。”朱六緊接著說道:“不是黃二,他不是才入相府嗎?情報說早有人潛入相府,而且是從徐州來的。據說就是鄭康成府上的人。” 眾人不由得全看白芍。白芍仍在那裡書記,不動聲色。 曹操扭頭看了白芍一眼,哈哈一笑:“又少不得疑到主簿這裡,主簿是徐州來的,又是鄭府的人,但她絕非刺客。她若是刺客,有一百次機會害孤。朱六不知,這次吉平太醫受人指使投毒,虧得主簿警覺,救了孤的性命。主簿這裡疑不得,不得疑。”朱六低眼略停頓了一下,對曹操說道:“我四哥知道我的為人,我一向耿直而言,冀州、徐州一帶都管小人叫朱耿直。今日不怕主簿記仇,我還要進言如下。半年前,徐州鄭康成鄭府管家馬五曾來相府看望過主簿,還曾面見丞相,是否?”曹操點頭。朱六說:“馬五帶有給主簿的密信。”曹操說:“有信,馬五呈孤看,孤未看。”朱六說:“那是明信,是幌子。另有心記口傳密信,是鄭康成讓那位'接信者'害丞相的。此事但請主簿回答,即知。” 全場寂靜。曹操稍有些為難,轉頭看著白芍,哄勸地一笑:“主簿向來出言不凡,不妨給他一句,以釋眾疑。”白芍書記完最後一句話,停筆道:“我與外祖父之間有無口傳密信,是我的私事。丞相尚且問不著,他一個新來乍到之人有何權力相問?”朱六跟話道:“看來主簿是想避而不答。”白芍垂著眼冷冷一笑,說道:“請問朱六朱大人,你何以知道這些,又是從誰那裡聽說的?”朱六目光閃爍了一下,說道:“這我不能說。我有我的線人,不能讓他們暴露。”白芍說道:“你尚且有隱秘不能言,難道別人須有事必言嗎?”朱六一時語塞。 白芍又提筆書記了一番,而後邊寫邊說道:“朱六剛才所提問題,我已一字不漏記下了。往下,我寫下的是——”她邊寫邊唸,“主簿無意回答朱六提問,認為無須多言。主簿有無可疑之處,丞相與眾人皆有明鑑。主簿反倒認為,朱六新來乍到就以供述情報求寵信,此言、此行略有可疑之處。” 白芍說完放下筆,平靜地面對眾人詢問的目光。 曹操聽到此仰身哈哈笑了,指著朱六:“你這朱耿直一上來就叫主簿碰了一鼻子灰吧?” 朱六卻從從容容整頓了一下衣裳,而後對曹操三拜行禮道:“朱六來侍奉丞相,必耿直盡忠。方才小人問主簿之話,實是之前聽聞,實是心中有疑。現主簿如此襟懷坦然,已使小人疑情頓消。朱六見面就如此得罪主簿,實屬有犯常規。但知丞相知人善察,又信主簿必寬洪大量,能寬容朱六這等莽撞。小人這裡也對主簿有禮了。”說著又對白芍拜了一拜。 曹操笑了:“孤容得下且賞識這等耿直之人。主簿更必如是。”他說著一揮手,“朱六,你倒不妨講講如何知道這些機密的,劉備的做法、想法不會洩露,你和劉備什麼關係,才可知此等情報?不說,孤也會起疑的。”朱六為難地看看左右。曹操說:“這裡不會有任何消息走漏。”朱六一笑:“不說,小人的情報顯得來頭大;說了,太簡單,不值錢。丞相既然問,那我就說吧。劉備那人自然是喜怒不形於色,口緊得很。他的大把兄弟關羽也守口如瓶。但他的小把兄弟張飛卻是個酗酒漢,酒多了,嘴上就缺站崗的。小人早是張飛的酒友了。丞相明白了吧?” 曹操大笑:“你一灌醉他,他就胡吹開了,是吧?”朱六說:“正是。小人天生一個本事,喝酒如喝水,但凡愛酒的人小人都可一網打盡。”曹操又大笑,指眾人:“汝等以後要防朱六這一條。”曹操又問:“馬五那裡呢?”朱六嘻嘻一笑:“那主簿也該知道,馬五雖極忠鄭府,但偶爾也會酒後多言。” 白芍明知如此,不加辯解地哼了一聲。 曹操又大笑:“鄭康成及鄭府的人親袁紹,遠我曹某,甚至還要除我曹某,那隨便他們去;主簿倒是孤的心腹之心腹。好了,朱六,你就留在相府做朱管家的副手。”朱四說道:“丞相不出征時,就讓朱六在相府幫我忙,丞相出征時,就讓他隨軍,好料理一下丞相中軍帳生活的方方面面。要不,我這管家難以分身照顧丞相,每每不安。”曹操說:“好。一出征,朱六你就擔任中軍帳總管,還可兼全軍糧草監官,你不是做糧食買賣的嗎,必有經驗。”朱六說:“謝丞相提拔,小人必效死力。” 曹操接著說道:“出征之事已定。屯紮官渡、黎陽一線的十萬大軍,留五萬不動,依然堅守,調五萬出來,再從許都四周駐軍中調十五萬,共二十萬,出兵攻徐州劉備。孔融、楊剛、曹丕等人留守許都,李典、許褚、張遼等將及軍師郭嘉、荀攸等人都隨孤出征。朱六,你這回新來乍到也就隨軍了。”曹操又轉頭看白芍:“孤與主簿早有言約定,這次也隨軍。”朱六與眾人都看著白芍。白芍揮筆寫完最後一行字,說道:“遵丞相旨。” 曹操揮手說打道回府,便起身。白芍略抬眼瞥了朱六一眼,目光中隱隱含著一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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