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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二十三節

賭徒陳湯 史杰鹏 2728 2018-03-13
雖然漢兵和胡卒們都很勇猛,但這天還是沒用將郅支城攻下,我們只能在城外埋鍋做飯。 我吩咐下去:“晚上註意匈奴人突圍,強弩士卒分批監視。” 這個夜晚果然很不寧靜,半夜時分,有人來報,說軍隊外圍有上萬康居騎兵,想對我們發動攻擊。 我把伊奴毒叫來,責備他道:“你不是說康居人大多仇恨郅支單于嗎?怎麼這時候反來幫他?” 伊奴毒不安地說:“可能軍中有匈奴首領裹脅,康居人素來害怕匈奴人,不敢不聽啊。” “媽的,你給我去勸降,否則我把他們都殺個精光。”我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心中也很憂慮,現在天黑,到處漆黑一片,看不分明,康居人如何和匈奴人內外夾攻的話,還真的有點麻煩。 伊奴毒答應了一聲去了。但似乎沒有發揮什麼作用,康居人仍然發起了數十次進攻,幸虧他們戰鬥力不強,都被我們輕鬆擊退。而在郅支城方向,果然有數百匈奴騎兵趁著黑夜想要突圍,好在我已經佈置得當,弩箭齊發,遭受了強弩手的打擊後,匈奴人留下上百具屍體,怏怏地退回了城內。

我命令士卒們繼續輪流挖土堆山,胡人們尤其賣力,因為他們擔心我們攻不下城池退走,到時郅支單于會對他們進行報復。匈奴人對我們的計策顯然也非常擔心,對付積土為山攻城的最好方法就是強弩和連弩,而這正是匈奴人不擅長的。如果等我們的土山堆積成功,他們的末日也就到了,所以他們不時地派出遊騎向外衝鋒,做突圍的打算。但在我們的強弩防備下,又一籌莫展。 夜漏下三刻時分,城下挖土的士卒們幹得正歡,突然從外層的木城下又出現了很多匈奴士兵,他們透過木城的縫隙向外面紛紛放箭,一片嗡嗡聲過後,大批挖溝的士兵躺在了他們挖的溝裡。 我聽到報告,勃然大怒,下令道:“給我點火燒了木城。” “可是我們靠不近木城。”一個軍中司馬說。

我怒道:“難道你們不會用火箭嗎?” 他囁嚅地說:“火箭已經用過,但箭一射上,他們馬上用桔槔噴沙,將火撲滅。箭桿上所帶的火苗本來就很微弱,禁不起流沙的覆蓋。” 我大罵的了一聲:“他媽的,這個該死的郅支還真有兩下子。”這時旁邊一個西域胡兵君長立即自告奮勇說:“我們有一種石脂,極易燃燒,一旦燒起來,尋常的辦法絕對撲它不滅,不知可否試試。” 我大喜:“當然可以試試。” 我看著他馬上跑出去,吩咐麾下胡兵,抬出來一桶桶黑色糊狀物。我命令漢兵盾牌手護送他們靠近木城,然後架起發石車,將這幾桶石脂呼的一聲拋在了木城上,石脂很粘,一沾上木城,立刻像黑色的漿糊一樣粘在上面。其他的漢兵亂箭齊發,每支箭上都帶著火團,那箭一射上木樓,果然聽“忽忽”的風聲,石脂黏附的地方立刻火焰騰空而起,不一會木城就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那種壯觀的形勢,顯然就算是下瓢潑大雨,也對它無可奈何。

火光燃燒了整整一夜。在這徹天的火光照耀下,外圍的康居士卒不敢再次發動進攻了。郅支城裡的匈奴人也襟如寒蟬,不再出來。 雙方就這樣艱苦相持著,天色也已經逐漸亮了。木城燃燒的餘燼和朝陽相互映襯,讓我恍然覺得眼前的世界大大變了樣。昨天郅支城前還一片祥和,今天已經是血流遍野,屍骨成堆。 甘延壽站在衝車上瞭望,也許此情此景勾起了這位宿將的回憶,他現在也比較興奮,叫我道:“子公,來,陪我擊鼓,號令士卒,滅此朝食。” 我好像不認識他了:“沒想到君況兄也出口成章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別他媽的以為我們出身羽林營騎的人都是白丁。”說著,他舉起鼓椎狂擊,這老豎子旅力著實驚人,鼓椎下處,霎時間鼓聲喧闐,鋪天蓋地。

各部曲令長已經把命令傳遞了下去,士卒們都大吼“滅此朝食,滅此朝食”,外圍的康居人則像潮水一樣退卻,丟盔棄甲,再也沒有去而復回的意思。 我鬆了口氣,現在可以轉頭來專心致志地對付郅支城裡的匈奴人了。 經過一清晨的廝殺,漢兵終於艱難地攻入了木城,但是裡層的土城還緊緊關閉,倉促之間不能夠攻入。城樓上又站滿了匈奴人,引弓往下射箭,箭如雨下,石球不斷地從城上石槽處滾落,漢兵慘叫著紛紛倒下。郅支單于和他身邊的數十個閼氏們也都張弓亂射,我勃然大怒,將鼓椎一扔,撿起一張強弩,跨上馬馳到城樓前,衛卒們趕忙跟上,用盾牌在我前面護衛,我大聲吼道:“呼屠烏斯。”他突然聽到叫他的名字,下意識地朝我一望,我手臂一舉,弩槽裡的已經迅疾飛出。郅支猝不及防,驚叫一聲,仰面栽倒。城上的十幾個閼氏們也都尖叫著彎腰退下了城樓。

我大喜過望,叫道:“郅支已死,給我加緊攻城。” 士卒們又恢復了興奮,相繼傳達郅支死亡的消息。也許就在這股興奮之下,沒過多久,土城終於轟隆一聲被圓木撞塌,士卒們如潮水般湧了進去。 我騎在馬上,看著士卒們湧入,城中殺聲震天,慘呼不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在城內抓住了奄奄一息的郅支單于,抬到了我的面前。看著這個不共戴天的人,我的心頭突然湧上了一層悲涼的情感。因為從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英雄落難的悲哀。他灰頭土臉的,鼻子上有個大創口,半截箭鏃還插在裡面,血一縷縷地從創口流下,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看見我,笑了笑:“好一個豎子,我終於被你射死了。” 我看著他衰老的面龐,雖然開始從遠處看上去,他壯大的體魄使他還顯得還比較年輕,但到了眼前,才發現這個名震西域的屠夫其實已經是個老人,臉上斑斑點點,這種衰老已經和長年的疲憊融會貫通,大概是在長年的驚恐和奔逃中留下來的。他也真不容易。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投降我大漢不就行了嗎?”我語氣中不由自主露出憐憫。 他突然激動起來:“我豈忍在稽侯狦那個懦夫之下。”他一激動,臉上的血頓時像行將乾涸的泉眼那樣苟延殘喘地噴了兩下。 我嘆了口氣:“可你永遠在他之下了。歷史上只會記載一個叛逆漢朝的郅支單于被誅滅;了,而呼韓邪單于卻能名垂青史。” “那是你們的說法,如果匈奴有後裔的話,他們會有他們的判斷標準。”他艱難地吐了口氣,又道,“對了,請叫我郅支單于。” 我說:“也許罷。你快死了,雖然是我射了你一箭,但是我仍想趁你活著的時候斬下你的頭顱,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漢朝,而是為了……” 他笑道:“是為了倚蘇,她死了,其實我的傷心不亞於你。”我吼道:“不一樣,你只是遺憾,而我是傷心,是痛苦,一生中無以復加的痛苦!”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強笑道:“快來罷,否則我真不能活著等你的刀了。”

我拔出劍,道:“好的,單于。”說著我一手抓住他椎形的髮髻,咔嚓一聲,他的首級就到了我的手上,他胸腔裡的血像噴泉一樣,濺得我滿身都是。 我提著郅支單于的首級,盯著他死亡的面容看了許久,緩緩走出營門,太陽已經升上了三竿,在大漢,這正是民家早食的時辰,我的面前密密麻麻站滿了風塵僕僕的士卒。我一步步走上了還沒有完工的土山,舉起郅支單于的頭,大聲喊道: 古有唐虞,今有強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士卒們都齊齊舉起他們手中的武器,跟著我瘋狂地號呼。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在一起吼著我創造的豪言壯語,但這時我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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