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殉罪者

第35章 尾聲晚春

殉罪者 雷米 3627 2018-03-03
楊桂琴突然醒了。 她頭昏腦漲地從沙發上爬起來,感到口乾舌燥,順手從茶几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經涼透的茶水。 客廳內沒開燈,電視機還開著。楊桂琴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注意力逐漸被電視機裡正在播放的晚間新聞吸引過去。 “今天下午三點半左右,在興華北街和大望路交會處的一家咖啡館內發生一起爆炸案,現場沒有人員傷亡,有部分財產損失。據悉,警方從現場帶走多人,其中一人是殺人在逃的通緝犯林國棟……” 楊桂琴抓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她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了林老師的通緝令,心中還覺得納悶。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得了精神病,又殺了人呢? 可能是一直沒治好吧。 老婦無心再考慮他的事。她抱起毯子,搖晃著向臥室走去。她想盡快入睡,因為她剛才做了一個夢,如果能讓這個夢繼續下去,那可太美妙了。

在夢裡,她的兒子,許明良回家了。 最高人民檢察院很快做出批复,同意對二十三年前的連環強姦殺人案重啟偵查。 C市公安局鐵東分局成立了專案組,段洪慶任組長,杜成任副組長。針對林國棟的偵查工作全面展開。 在專案組的不懈努力下,各種證據材料被迅速提取、匯總。其中,在林國棟床下的地板縫內提取到毛髮若干。經DNA檢驗,其中兩根可與1990年“11.9”強姦殺人碎屍案的被害人張嵐做同一認定,其中一根可與1991年“8.7”強姦殺人碎屍案的被害人馮楠做同一認定。此外,在林國棟家的客廳沙發附近的牆壁上,發現一塊被大白粉遮蓋的擦蹭痕血跡,經DNA檢驗,可與1991年“6.23”強姦殺人碎屍案的被害人黃玉做同一認定。

駱少華提供了兩份證據。其中之一是林國棟在1990年至1991年借用綠竹味精廠汽車班的一輛白色東風牌皮卡車的記錄。在共計17次借用記錄中,4次與系列強姦殺人碎屍案的案發時間高度吻合。那輛皮卡車已經做報廢處理,無從查證。但是當年的汽車班維修員劉柱尚在人世,他證實了這份借車記錄的真實性。 另一份證據是那輛白色皮卡車的遮陽板。在遮陽板背面的無紡布上,警方提取到一枚滴落血。經DNA檢驗,可與1991年“3.14”強姦殺人碎屍案的被害人李麗華做同一認定。 駱少華亦提供了一份證言,證實林國棟曾親口承認自己犯下了四起強姦殺人碎屍案。 同時,駱少華因涉嫌徇私枉法罪被C市鐵東區檢察院帶走調查。因本案已過追訴時效,鐵東區檢察院已做出不予起訴處理。

4月2日,紀乾坤向警方自首,並主動交代1992年“10.27”殺人碎屍案是自己所為。通過對紀乾坤住宅的搜查,警方在臥室衣櫃上方發現用報紙包裹的手鋸一把。在手鋸的握柄上提取到紀乾坤的指紋。在握柄與鐵鋸的連接處及鋸齒內提取到血跡,經DNA檢驗,可與被害人梁慶芸做同一認定。 1992年“10.27”殺人碎屍案宣佈告破。 紀乾坤隨即向警方舉報了張海生幫助田有光強奸的犯罪事實,並提供了視頻資料作為證據。本案已另行處理。 鑑於犯罪嫌疑人紀乾坤身患殘疾,生活不能自理,同時在體檢時發現肺部有病變,C市人民檢察院決定對其採取取保候審措施,經交納保證金後,暫時在C市第三人民醫院接受治療。 5月8日,C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林國棟系列強姦殺人碎屍案。被告人林國棟被指控犯有強姦罪、故意殺人罪和搶劫罪。林國棟對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庭審整整持續了兩天,將擇日宣判。

紀乾坤在休庭第二天收到了張震梁送來的一張DVD光盤。光盤裡記錄了對林國棟一案審理的全過程。紀乾坤在病房裡用借來的隨身DVD機看完了這張光盤,始終表情平靜,一言不發。然而,在當晚,整個樓層的人都聽到一個老人在呼喚著一個叫“馮楠”的名字,一夜未曾停歇。 十天后,C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林國棟一案做出一審判決:林國棟犯強姦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並處罰金3000元。決定執行死刑立即執行。林國棟當庭表示不上訴。本案已報送最高人民法院复核中。 經由許明良之母楊桂琴的申訴,J省高級人民法院決定啟動再審程序,並另行組成合議庭依法開庭審理。審理中,合議庭查閱了本案全部卷宗以及相關材料,並聽取了申訴人、辯護人及檢察機關的意見,經合議庭評議並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做出如下判決:一、撤銷本院(1991)J刑終字第199號刑事裁定和C市中級人民法院(1991)C刑初字第37號刑事判決;二、原審被告人許明良無罪。

申訴人楊桂琴已經提出申請國家賠償。 隨後,對許明良一案的錯案責任追究程序啟動。當年參與辦理此案的公、檢、法三部門相關人員被責令配合調查。其中不乏已退休的公安和司法工作人員。曾主持本案偵查工作的C市公安局鐵東分局前副局長馬健申報革命烈士榮譽稱號的程序被叫停。一名杜姓警官在接受詢問時忽然昏倒,當日被送往C市第三人民醫院搶救。 5月底,晚春。 天空晴朗,陽光大好。逐日昇高的氣溫讓這個城市徹底告別了寒冷凋敝的冬季。綠草、花衣,加之隨處可見的健碩身軀和年輕面龐,越來越強烈的活力在這片土地上蓬勃生長。 紀乾坤搖動著輪椅,在第三人民醫院的院子裡緩緩前行。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他不停地深呼吸,青草的味道混合著泥土的芳香縈繞在鼻腔裡,讓人覺得慵懶愜意,心滿意足。

在一片空地上,一個身穿藍白相間病號服的老人正斜靠在木質長椅上,閉著眼睛打盹。在他手上,還捏著一份打開的報紙。 紀乾坤看見他,手上用力,輪椅加速向他駛去。 “老杜!”他走到老人身邊,用力拍拍對方的膝蓋,“也不怕著涼。” 杜成睜開眼睛,見是紀乾坤,笑了笑。 “是你啊。”他費力地伸了一個懶腰,報紙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真他媽不行了,看幾眼報紙就睡著了。” 紀乾坤看看他枯黃的面容和愈加腫脹的腹部,問道:“你怎麼樣?” “沒事,後天手術。”杜成搖搖頭,“震梁非要我做,其實壓根沒用——你呢?昨天開庭了?” “嗯,故意殺人罪和爆炸罪中止。”紀乾坤面色平靜,似乎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半天就完事了。”

“你檢舉揭發了張海生,應該算立功。”杜成看看他,“你的辯護律師提這個沒有?” “好像提了吧,我也沒認真聽。”紀乾坤指指自己的上腹部,“肺癌,就算判死緩也沒啥意義。” 杜成默然,低下頭。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湊過去低聲問道:“這麼說,你現在肯定沒有菸吧?” 紀乾坤一愣:“你個老傢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抽煙?” “嘿嘿,我有啊。”杜成詭譎地一笑,從口袋裡拿出一盒煙,“可惜就剩兩根了。” “來一根,來一根。”紀乾坤立刻露出羨慕的表情。 兩個老頭分享了煙盒裡最後的兩根煙,又湊在一起點燃,對坐著吞雲吐霧。 紀乾坤只吸了幾口,面龐就憋成了紫紅色,隨即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杜成見狀,急忙過去幫他敲打後背。紀乾坤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急促地喘息著,手裡還捏著那半根香煙不肯丟掉。

“瞅你那德行,扔了得了。”杜成也是氣喘吁籲,嘴上笑罵道,“真他媽浪費。” “你還好意思說我?”紀乾坤的嘴角見了血絲,他馬馬虎虎地擦掉,指指杜成不斷揉動腹部的手,“挺不住了吧?” “是啊,一會兒還得去抽腹水。”杜成撇撇嘴,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一天七八回,煩死我了。” 紀乾坤又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煙頭,緩緩吐出一口煙氣,盯著院子裡往來的人群出神。 “老杜,咱倆都是要死的人了。” “是啊。”杜成斜靠在長椅上,剛才的動作似乎讓他耗盡了力氣,“好在執念已了,沒什麼遺憾了。” “林國棟是昨天執行的?” “嗯。”杜成的眼睛半睜半閉,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注射。” 紀乾坤點點頭:“老杜,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哦?”杜成勉強抬起眼皮,“你說。” “昨天在開庭的時候,岳筱慧家沒提附帶民事訴訟。”紀乾坤頓了一下,“我想,總得給這孩子和她爸爸一點兒補償。我已經寫好遺囑了,全部財產都留給她。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勸勸她,請她務必接受。” “好。”杜成的頭慢慢垂下來,聲音細微,幾乎不可聞。 “我始終虧欠她家太多,雖然金錢補償沒什麼意義,但是……”紀乾坤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語調也一下子昂揚起來,“你看,這倆孩子說來就來了。” 在院子的另一側,魏炯和岳筱慧正踩著草坪上的水磨石踏板,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哎,老杜,你說岳筱慧當時錄製的視頻裡,會不會單獨給魏炯留了話?”紀乾坤瞇起眼睛笑著,“我看這倆孩子挺般配的啊。在咖啡館裡,明知道有炸彈,魏炯還不肯離開岳筱慧。”

紀乾坤自顧自說著,完全沒有意識到,在他的側後方,杜成已經躺倒在長椅上。 “聽說他們打算畢業之後去考公務員,做警察,我覺得挺合適的。沒有這倆孩子,估計這案子也破不了。真希望有機會能看到他們穿上警服的樣子,你說呢……” 在午後的陽光下,紀乾坤看到魏炯和岳筱慧一路嘻笑著並肩走來。男孩接過女孩手中拎著的水果籃。遇到跨度較大的水磨石踏板,男孩會伸出手,拉住女孩,之後就沒有放開。男孩還有些害羞,女孩倒是大大方方,還拿出紙巾遞給男孩,示意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他們,紀乾坤感到極大的幸福和滿足。在他眼裡,這對青年男女就彷佛自己頭上的太陽,熾熱、光明,帶著永不消失的溫度和足以抵禦黑暗的力量,宛若這個令人充滿期待的春天。宛若新生。 宛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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