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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十八章都是噴嚏惹的禍

獨自上場 李娜 3507 2018-03-10
2007年我的開局其實還是非常不錯的。先是在1月份的悉尼網球公開賽中擊敗了俄羅斯名將德門蒂耶娃,成功進入半決賽。這也是我在擊敗施耐德、庫茲涅佐娃之後再一次擊敗世界排名前十的選手。至此,我的世界排名提升到第16位,創造了中國選手的最高世界排名。 之後,我以19號种子身份出戰澳網。在前三輪都非常順利地晉級,其中第三輪我以直落兩盤擊敗9號种子俄羅斯名將薩芬娜。進入1/8決賽,我遇上的對手是6號种子、瑞士公主辛吉斯,在先勝一盤的情況下,我被逆轉,最終止步16強。不過這已經是我澳網的個人最好成績了。辛吉斯是世界頂尖的高手,在與她的對抗中,我並沒有一味地被動挨打,而是找到了一些與之抗衡的方法,雖然最後丟了比賽,但是讓我認識到自己與世界頂尖高手的差距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大,對我自信心提升還是有一定幫助的。

3月份的美國印第安維爾斯網球賽上,我在第四輪和1/4決賽中分別淘汰揚科維奇和茲沃娜列娃進入四強。據說是該項賽事四強中首次出現中國單打選手。 3月下旬我參加了邁阿密大師賽,值得一提的是在十六強爭奪賽中,我在第三盤逆轉了比利時名將克里斯特爾斯。她在2005年的世界排名是第二,2006年世界排名第五,曾經多次獲得大滿貫冠軍,與海寧有“比利時雙姝”的美稱。去年的溫網我就是因為輸給了克里斯特爾斯而告別了賽場,現在找到機會扳回一城,我對自己的信心又增強了一分。 可就在我自信心大漲,外界對我也普遍看好的時候,意外出現了。 2007年4月份紅土賽季開始了,我要在歐洲打將近兩個月的比賽,這一次薑山全程陪同我——我從華中科大復出後,薑山仍然留在學校讀書,他順利地完成了四年本科學業,然後進入湖北隊當網球教練。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國家隊將薑山調來擔任我的專職教練。

網球是一項孤獨的運動。對我這樣經常單獨出國的球員來說尤其是這樣,歐洲賽季至少會延續三個月,如果沒有國家隊的球員、教練陪同,這三個月就像一場漫長的苦役。即使有教練,還是有許多不方便的時候,你會希望身邊有家人陪伴。在這個圈子裡,小運動員打比賽,一般都是父母隨行,長大了,陪伴在身邊的人就換成了兄弟或丈夫。國外的球員基本都有自己固定的小團隊,球員打球時會帶著自己的伴侶、體能教練、技術教練和治療師,有的還會帶家人去比賽。當時國家隊也曾以我的名義聘請了外籍教練,但教練來中國後,要負擔起整支隊伍的指導工作,能用在我身上的精力就少得可憐了。 一心不能二用,我一直很怕在專注打球的時候,還得分心來惦記“比賽有沒有註冊啊”“酒店房間有沒有訂好”這些問題。隊裡的其他隊員有些也有自己的私人教練,我心想,我也需要一個私人教練啊。沒有人比薑山更適合這個角色了,我就向國家隊申請將薑山調來擔任我的教練。

國家隊思考再三後,同意了這個申請。我素來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薑山則比較理性,遇事想得比較多,比較周全。有了薑山在我和國家隊之間做緩衝,我們處理問題的效率明顯提高了,他的存在有效地減少了我和國家隊之間的摩擦,我外出打球時也不再覺得孤單,薑山是一個稱職的私人教練加助理,那些我沒想到的問題,他都可以幫我處理妥當。 然而這一次,我們遇到了一個連他都沒想到的問題。 2007年4月底,我和薑山到了歐洲,這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在欣賞古老歐洲花團錦簇的美景的同時,我忽然發現自己開始不停地打噴嚏,差不多每天要打三四十個,從到達駐地起就沒停過。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怪事! 這樣持續兩個月後,已經轉戰草地比賽,突然一天我覺得右側肋骨不舒服。當時也沒太在意,可是後來越來越嚴重,肋下的疼痛越來越明顯,等到離溫網還有一周的時候,我發現只要自己深呼吸一下,肋下立刻會傳來明顯的痛感。

本來溫網前一周還有個比賽,我和國家隊商量把它取消了,這樣一來就可以給自己足夠的時間休息。可能是這段時間練得太狠了吧,我想,休息一下吧,全力準備溫網才是重點。然後我和薑山一起飛到倫敦,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溫網。那時國家隊在倫敦租了一套別墅,所有隊員都在那里居住,我和薑山也搬到那裡休養。 到了倫敦之後,我發現情況比我想像得要嚴重了,我連早上起床都不能直接坐起來,必須先側過身借助肘部的力量,才能把自己撐起來。 後來疼得實在不行去醫院拍片子,在去醫院的路上薑山突然就急了,說:“你不就是不想打比賽嗎?不打不打我們回國。” 他不信我說的話,還生氣了。 我無言以對,也沒有心情去跟他吵架——肋下的疼痛讓我很難分心去想別的事,我只是覺得委屈。

網球運動員最容易出問題的部位是手腕、肘部和膝蓋、腳腕,但很少有網球運動員會在這個部位受傷,我自己也沒想到肋下會毫無徵兆地疼成那個樣子。萬般無奈之下,我告訴主教練我可能受傷了,然後去找賽會醫生。 賽會醫生建議我拍個片子看看,我就和蔣教練、薑山一起去了醫院。醫生診斷後說可能是骨頭有問題,這種職業病常見於高爾夫選手,網球運動員幾乎沒有得的。最後拍片子的結果也驗證了醫生的推測:肋骨骨裂。 我很奇怪,因為這個地方從來沒有遭受過嚴重的碰撞,怎麼就會骨裂呢? 醫生仔細詢問了我這一階段的活動狀況後告訴我:我剛到歐洲時患上了花粉過敏,骨裂就是由於這期間我不停地打噴嚏導致的。 打噴嚏居然能把骨頭打裂!真是匪夷所思。骨頭都裂了,肯定不能繼續比賽。我的心情瞬間灰暗下來。

回到駐地,薑山把我料理好了,讓我臥床休息,他自己轉身出門不知道去忙什麼。大約50分鐘後,他帶著一大堆排骨、作料回來了。原來他是去買排骨給我煲湯喝。 我們住的地方離超市大概有20多分鐘的路程。薑山一個人跑出去,語言又不通,居然給他找到了地方,大包小包地帶了很多吃的回來下廚房。儘管疼痛仍在持續,我還是覺得很貼心。第二天,我們就和國家隊的隊友一起回國了。 6月,我們回到了北京,我繼續休息。兩個月後,我覺得骨頭應該好得差不多了,想回到賽場上。為了保險起見,我先去拍了個片子。國家隊的隊醫為我們聯繫了一位30多歲的女醫生,我拿著拍好的片子找到她,她看了看,問我:“你是運動員嗎?” 我說是啊。

對方放下了片子:“運動員拍什麼片子,回去練吧!” 我一頭霧水地回來了,心想大夫說繼續練,那一定是骨頭已經長好了。我就回到了訓練場,練了兩星期,準備去美國參加比賽。 剛到美國,訓練了一天,第二天起床後,我就感覺熟悉的疼痛又來了。我找到當地的醫院拍片問診,接待我的醫生看到片子,一疊聲質問我為什麼骨頭還沒長好就開始訓練。我只好請教醫生:大概要多久我的傷勢才能恢復? 醫生說:“至少要6個星期。” 那時已經是8月份,等到10月份,那不是整個賽季就都結束了? 我心中一涼。 但骨傷又不能不養,最後我只得取消了當年所有的比賽,前往慕尼黑治療。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我的醫生艾瑞克和我的體能教練哈納斯。

養傷的時候我瘦了不少,體重減輕了,肌肉也萎縮了一部分。 薑山安慰我:“就當是休息一段,調整下狀態。” 我無法放鬆,我心情很不好。 最初練網球的時候,我並不喜歡這項運動,我努力打球只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願。體校的學生沒有寒假和暑假,用缺失的童年換來了出色的專業技巧。這樣的缺失不是沒有遺憾的。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麼,以後也沒有機會知道。 但經過多年訓練之後,我和網球已經密不可分了。它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我不停地為它付出,而它也不停地以它特有的方式在回報我。我從網球中得到過悲傷,也得到過歡喜。它使我成熟,督促我思考。在經歷了這麼多年的球員生活後,我對網球的感受非常複雜,事已至此,我不能用簡單的“喜歡”或是“不喜歡”來概括自己對網球的感情了。

我不願意公開承認我需要網球。我已經恨了它那麼多年。但我又確實離不開它,這讓我陷入自相矛盾的境地。 當我被迫離開網球賽場時,我的自信和充實也就隨之遠去了。我的舞台在球場上,那是我最光彩最有自信的時刻。而現在,我卻臥床不起,連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都不如,這讓我消沉不已。 如何才能盡快回到賽場上?這是我眼下最最關心的問題。 2007年第一季度我的發展態勢不錯,如果不是那場意外的話,說不定會有一個欣欣向榮的發展期。可是意外發生了。人們形容一個人倒霉時愛說“喝涼水都塞牙”,我打噴嚏骨裂跟那倒是有一比。莫名其妙地過敏,再莫名其妙地骨裂,還遇到了不負責任的大夫,從4月份開始,幾乎大半個賽季我都在傷病狀態中度過,而這些傷病來得又是那麼荒唐……不過,有些事情可能注定就是無解的。一個噴嚏引發的災難,在當時看來就好像是晴天霹靂,把一心想飛得更高的我劈得是外焦里嫩的。不過,現在回頭看過去,就像是個好笑的小插曲了。

人的一生難免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溝溝坎坎,身在局中,你會以為自己過不去了。如果你能靈魂出竅一下,讓自己站在半空,或者穿越到幾年以後,再來和當時的自己說句話,估計你很可能想說:“淡定,淡定。沒什麼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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