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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七章武漢伢

獨自上場 李娜 2430 2018-03-10

不是每個女孩子都有成為公主的命運。因為爸爸離世早,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強大,要能夠保護自己和媽媽。後來大家看到我時,都覺得我是個剽悍到不需要任何保護的女人,只有我自己心裡知道,在漫長的青春期,我堅硬的外殼下藏著的那個女孩是多麼軟弱無力,她是多麼羨慕那些父母雙全的孩子。 只是,我已經回不去了。 我在進入省隊之後就認識薑山了。當我還是個嶄露頭角的新手的時候,他已經非常出類拔萃。 他多帥啊!女孩子們都在背後偷偷談論他。那時候韓風正盛,H·O·T組合如日中天,大家都說,薑山長得挺“韓範兒”的。 聽到別人這麼誇他,我也覺得挺美的。雖然那時我倆頂多只能算是隊友,但不知道為什麼,薑山就是有一種讓人不拿他當外人的本事。

在運動隊,兩年算是一個台階,薑山比我大兩歲,是剛剛比我們大一撥儿的老隊員。我們這群小孩還在省隊當新人、四處打預選賽的時候,薑山已經是省隊的大師兄了。有一次我在外地打預賽,沒有零用錢了,給我爸打電話讓他託人帶點來。打比賽的時候,小隊員要先去打預賽,老隊員中成績比較好的可以直接打正賽,一般會晚走兩天。我爸知道老隊員們還沒走,就去湖北隊的宿舍敲門——當時房間里四個人正在打撲克牌,我爸直奔同是武漢人的薑山而去:“薑山,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幫李娜帶幾百塊錢去?” 好多年後,我問薑山:“為什麼你們屋里四個人,我爸偏偏挑上你了?” 薑山馬上抓緊機會自戀一下:“唉!你爸一定是當時就看上我了。” 我笑話他:“苕伢,讓別個聽到笑死了。”

“那就是你爸信任我撒。” 其實那四個男孩子裡面,他是最小的,但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經常第一個想到他。薑山雖然也是“80後”,是獨生子女,卻沒有獨生子女的驕嬌之氣,又經常照顧隊友,所以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他在男隊里人緣很好,有一群“小兄弟”屁顛屁顛整天跟著他,一副老大哥的樣子。 薑山雖然在小兄弟中很有人緣,在女孩子麵前卻始終很悶。別的男孩子都跟女生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只有他在我們面前總是沉默寡言,時不時還帶出點“真不願意跟你們這幫女伢玩”的輕蔑。那時大家都是小孩子,他覺得女孩子事兒多、沒邏輯,因此很少和女生來往。對於我,他倒是不討厭,我倆來往比別的隊員多。可能是他覺得我夠自立,事兒少吧。

我也不喜歡那種特別能說會道的男生,薑山悶悶酷酷的樣子,反而讓我對他關注多了些。大家都在同一個隊裡,經常一起組織活動,平時訓練也不時有來往。玩著玩著,兩個人就玩到一起去了。但那時,我們都不覺得自己是在談朋友,大家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交情好也不過是經常一起吃飯一起玩,哪裡到“談朋友”的地步了。 有人說:愛有兩種,或者燃燒,或者持久。我覺得特別有道理。我想,我和薑山就是持久型的。後來事實證明還真是。我們十幾歲就在一起,已經共度了十多年,如今也算老夫老妻了,如果一直燃燒的話,我們現在早就燒光了。 受父親的影響,我對另一半的期望是:成熟、寬容、沉穩,男人應該像大海,而這恰恰是薑山的典型特徵。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安心地做個孩子。父親去世之後,我一直把自己偽裝得很堅硬、很強大。外人看來或許會認為我少年老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裝得有多辛苦。薑山給了我再次做回一個孩子的機會,給了我一直想要的安全感。

總之,我覺得薑山很像我爸爸。在他身邊,我特別踏實。我打球時他要在身邊,我就覺得比較有信心。 等到我們真的決定“談朋友”的時候,身邊的隊友都蠻驚訝的:薑山在生活中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大家都以為大男子主義必須配一個小鳥依人的女朋友。我們隊裡的人都說薑山是大男子主義,我是大女子主義,誰也沒想到我倆會在一起。大家都說:想不想看大男子主義加大女子主義是什麼樣?看薑山和李娜就知道了。 兩個人都“大”,難免就會吵起來。我和薑山都是生在武漢、長在武漢的,但是薑山的爸爸媽媽都是山東人,人家問他:薑山,你哪里人撒?他說:武漢人!等我倆吵架拌嘴的時候,他又說我:你們武漢人麼樣麼樣……聽得我不曉得是該笑好還是氣好,我反問他:“你不是武漢人?”

他立刻回答:“我是山東人!” 聽得我直想笑,架也吵不下去了。 後來我們在一起,他還用武漢的俗話打趣我:“寧嫁武漢郎,不娶武漢娘!你們武漢嫂子太厲害了!” 哼!我還不是嫁了他才變成嫂子的。 薑山在體育之路上遇到的挫折比我還要多,體育圈子裡面,有很多行外人想像不到的陰暗面。薑山脾氣很倔,認死的路,十頭牛也拽不回來。但我就喜歡這樣的薑山。 許多人都看過我在賽場上吼他的畫面,都覺得他特別老實,特別可憐,其實才!不!是!呢!他“吼”我的時候,大家沒看見罷了。我打球的時候很容易分心,注意力難以集中,這對職業選手來說是個壞習慣。阿加西說在他專注於打球的時候,就算場外發生槍戰他都聽不到,因為他專注的時候眼中只有對手。我特別羨慕這種能夠集中註意力的人,薑山這方面就很厲害,他在那裡打電子遊戲,我在旁邊說什麼他都嗯嗯啊啊地答應,打完我問他我說什麼了,他手一攤:“沒聽到啊。”

我在哪裡看過:科學家作過這方面的研究,證明男性與生俱來地具有專注做某一件事的能力,而女性的大腦機制讓她更擅長同時處理幾件事。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我打球時,確實是連場邊觀眾起身去上廁所都能觀察到,注意力的分散可見一斑。有時打得不順手,薑山就在旁邊一直碎碎念:你換個打法呀,你打個直線撒。他不擅長鼓勵別人。不管什麼時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像是帶著不耐煩的批評意味,聽得我頭大如斗。他念一句,我還勉強忍得住,念三句,我張嘴就把心裡的惱火吼出來了! “打直線打直線!你昨天討論戰術時不是還說要打斜線?” 我一直是個爆竹脾氣,別人一碰就炸,炸完又充滿了內疚。對外人,我心中有不愉快一般也就忍下去了,只有在薑山這裡,我可以肆無忌憚地任性胡鬧下去。從心理學上說,人們大多數都只對有安全感的人發脾氣,因為對方在你的安全範圍之內,你潛意識中知道對方不會離開你,發脾氣也是某種形式的依賴。對薑山,我在場上沖他吼完,再打球就覺得情緒平復了很多,頭腦清醒,打起球來也更有力量了。他就像我的“充電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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