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究竟被甚麼人,帶到哪兒去了?”
藤吉郎一問,千鳥伸出白嫩的手指著父親的去向。
“對方的長相我們沒看見,是父親先發現他們的。父親讓我們藏在青岡櫟下等他回來,他一個人跟著到岩石後面去了。”
“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去看病?”
“確實是看病。後來,過了一會兒父親回來說野武士中有傷員,為他們治療一下,馬上回來,並帶走了裝有貴重藥品的小行李包,從那以後再也沒回來了。”
“會不會還在岩石背後呢?”
“我們去看過,對面是一片雜木林,連路都沒有,當然更不會有房屋。是這樣吧,阿渚……”
“是的,以為甚麼東西掉下來,可是一看又甚麼也沒有……猴子叔叔,父親肯定被綁架了,被住在碧藍色的天空深處的狡猾青鬼……”
“嗯,也有可能。”
“叔叔有神力,把父親從青鬼手中救出來吧。然後帶我們去甲斐的府中,您認識路。”
“阿渚又胡說八道……”姊姊千鳥擔心藤吉郎會生氣。
“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我們是進退兩難,根本不認路。”
藤吉郎立刻計上心來。
單獨赴戒備森嚴的甲斐困難重重,如能與大將晴信邀請的醫生家屬結伴前往,對藤吉郎來說是天賜良機。
“好,我給你們帶路!我的目的地是信州,但我不能丟下你們不管。正好我還沒去過甲府,從今天起我陪你們……算作隨從繞道去甲府吧。”
姊姊千鳥突然雙手合掌叩拜藤吉郎。
“真的嗎?您有要事在身……”
“我不會說謊的。我們離開這裡你父親回來怎麼辦?……”
“這不必擔心。”千鳥回答說:“在青岡櫟的樹幹上寫明:'先走一步,去甲斐。'……父親說如果出現萬一就這樣做。”
“是這樣,事先已商量好了。連筆墨盒都帶來啦?好吧,我給你削樹幹,還是你自己寫好。”
藤吉郎拔出匕首,削掉一小塊樹皮,千鳥唰唰地寫幾行字。
“我們出發吧,午飯也吃完了。”
“好吧。還剩三頓乾糧,兩天之內走到有人家的地方……還有一點銀子。”
“我們走吧!”
藤吉郎感到旅途非常快活。前面還必須經過幾道關卡,一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漢最容易引起懷疑。現在的旅行不但有兩個女孩為伴,而且甚至可以藉用武田晴信這塊招牌……
“猴子叔叔!”
“甚麼事?阿渚,累了讓叔叔背你吧!”
“不,我還不累,最前面的那座山是甚麼山?”
“那個嗎?那是船著山。至於為甚麼山中之山叫船著山,我就不清楚了。”
“船著山,我懂了,肯定是天上的鳥船曾到過那裡,對吧?叔叔。”
“可能是吧。天上的鳥船……”
從船著山的右側向竹輪走,不久,眼前出現夕陽映照下的河流,遠遠可以望見位於河對岸鳳來寺山下的長筱城的城頂。
那裡是菅沼伊豆守和其子新三郎正貞的城。
他是所謂的山家三方眾的成員之一。從城的格局看與其說是城郭,不如說是山寨,那裡是大野川和龍澤川的匯合處。因此南臨懸崖峭壁下的河流,北面是與山相連的要衝。現在究竟是屬於今川家的勢力之下,還是武田家的勢力之下,藤吉郎也不了解。
“猴子叔叔!那邊山林之間有房屋!”
“老是叫猴子叔叔,真拿你沒辦法。那是有名的鳳來寺,從前有一個叫利修仙人的人修建的。據說在這個領地的七個佛堂居第一位……明天我們上去玩玩吧。”
但,阿渚並沒有聽他的解釋。
“姊姊,有一隻金烏鴉從寺上飛起,一定是八咫鴉。”
“哎呀,在阿渚的眼睛裡一切都是童話世界。”
“沒錯,肯定是八咫鴉。哎呀,太累了,猴子叔叔,背我一會吧。”
“哎呀,那麼大還讓人背!這樣的話,得在長筱附近的村莊投宿。來吧,我背你。”
藤吉郎將背朝向小女孩。
“誰在那兒?”
隨著喊聲,五、六個武士模樣的魯莽漢從前面的草叢中出來。
他們手中拿著大竹槍,滿臉鬍鬚,嘴邊吃得胖乎乎的,長長的刀柄像是用藤蔓之類的東西纏得亂七八糟,似乎沒甚麼實用價值。
“是甚麼人?請通報姓名!”
藤吉郎故作鎮靜地背著阿渚,然後仔細地觀察他們的相貌。
一共六個人。
他們以銳利的目光,互相交流,點頭示意。
“你是減敬醫生的女兒嗎?”
千鳥答道:“是,是他的女兒。”
“那個背著的女孩是你妹妹?”
“是……是的。”
“背你妹妹的男子是甚麼人?減敬說只有兩個女兒迷失了方向。”
年齡最大的連鬢鬍子,三十四、五歲,將視線集中在藤吉郎身上。
“把孩子放下!”
“讓我放下孩子?我是她們的隨從。”
“少羅嗦,把孩子放下!我們要帶她們進城,素不相識的人不能去,這是老爺的命令。”
“老爺……這麼說你們是長筱城的人啦。”
“無可奉告!把小姑娘放下!”
“這就難辦啦,怎能把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呢!我是她們的家臣。”
“甚麼?家臣?!……”連鬢鬍子的男子說:“不可能有甚麼家臣。可疑的傢伙,眼神都不對。……好吧!你不放下,我有辦法讓你放下。”
連鬢鬍子下令,背上的阿渚,尖叫著拒絕。
“不,我不下去。別靠近我!”
千鳥換手拿竹斗笠,來到藤吉郎前,似乎是在保護他。
“聽你的口氣,我父親減敬好像在長筱城裡。”
“無可奉告。主人沒有給我們這項任務。”
“這就怪了……父親不在那裡,我們不能跟你們去。父親再三囑咐我們,不能跟身分不明的人走。”
藤吉郎嘿嘿地笑著。
沒想到千鳥是位機敏善辯的姑娘。一群強盜似的武士感到窘促,面面相覷,而後悄聲商談甚麼。不一會兒,連鬢鬍子轉向千鳥。
“你父親確實在城內。我是受減敬之託、老爺的命令前來迎接你們姊妹倆的。”
“我明白了。當時父親沒跟你說嗎?傭人逃亡,我們正感到發愁、束手無策的時候……”
“是這麼說的。”
“其中的一個傭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又回來啦。妹妹提出讓他背一段路,有甚麼大驚小怪的!”
藤吉郎又嘿嘿地笑起來。
“有甚麼可笑的!令人恐懼的傢伙。”
“不,我完全是按小姐的要求辦事。我是猴子,叫藤吉,從前有個叫桃太郎的勇猛武士,桃太郎有個家臣叫猿吉,你知道嗎?猿吉還嘿喲、嘿喲地'拔河哪'!”
“幹嘛說這麼多廢話!”
“我是那個猴的子孫,對嗎?阿渚。”
“是的。他是猴子叔叔,如果不讓他跟我們一塊走,我們就不去。”
連鬢鬍子聽後,直皺眉頭,感到納悶兒。
“那好,如果他冒充家臣,真相大白後再殺他也不遲,讓他一塊去吧。”
藤吉郎和千鳥不由得放心地交換一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