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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章香水

殉罪者 雷米 5614 2018-03-03
張海生後退幾步,調整了一下書寫白板的位置,又走上前去,把最後幾根釘子敲進牆裡。 “這樣行不行?” “行,就這樣吧。”紀乾坤給魏炯面前的杯子裡添滿開水,又吩咐道,“把橫桿也裝好。” 張海生陰沉著臉,看看紀乾坤,一言不發地俯身拿起一根不銹鋼毛巾桿,拆去外包裝後,架在白板的上方開始安裝。 裝完一側後,他粗聲粗氣地對坐在床上的岳筱慧說道:“你,弄好沒有?” “馬上。”岳筱慧咬斷線頭,把一面縫好的白布遞給張海生。 張海生把白布穿進毛巾桿裡,安裝好另一側,拉動幾次,把錘子扔進工具箱裡。 “裝完了。” “嗯,你先出去吧。”紀乾坤整理著手裡的一大沓照片,看也不看他,“有事我會再叫你。”

張海生叮叮咣咣地收好工具箱,抬腳走了出去,回手把門摔得山響。 岳筱慧目送他出門,轉頭對魏炯吐吐舌頭。 魏炯無奈地笑笑。岳筱慧並不知道紀乾坤何以能對張海生如此頤指氣使,個中緣由,也不便對她說明。 紀乾坤搖動輪椅,招呼他們:“來,把照片貼到白板上。” 兩個人動手,紀乾坤來指揮。很快,半張白板就被密集的照片所覆蓋。小小的宿舍,看起來竟像公安局的會議室一般。 照片共分成四列,都是現場及屍檢圖片,按照四起殺人案的時間順序排列。魏炯看了一會兒,回頭問紀乾坤:“要不要把現場示意圖也貼上去?” 紀乾坤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怔怔地看著第四列現場照片。妻子馮楠的屍體被拼在一起,姿勢怪異地躺在不銹鋼解剖台上。

魏炯和岳筱慧對望了一下,默默地看著紀乾坤。 老人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笑笑,抬手指向白板。 “這樣多好,直觀。” 話音未落,杜成推門進來,看到三人圍在牆邊,盯著貼滿照片的白板,也吃了一驚。 “這是乾嗎?” “呵,你來得正好。”紀乾坤招呼他坐下,“怎麼樣,不錯吧?” “挺像回事的。”杜成打量著白板,“是你的主意?” “嗯,方便觀看分析。而且——” 紀乾坤搖動輪椅,走到牆邊,揪起白布的一角,拉過去蓋住白板。 “平時還可以遮住,不至於嚇到別人。” “你考慮得還挺全面。”杜成笑了,“有什麼發現嗎?”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沒有開口。 杜成提供的資料,僅僅是讓紀乾坤等人了解了案件的全貌而已。至於從中提取出線索或者思路,仍是他們力不能及的,更多的只是猜想和毫無依據的推測。

“杜警官,”紀乾坤想了想,開口說道,“我們之所以能夠站在一邊,是因為我們都相信許明良不是兇手,對吧?” “對。”杜成直接承認,“否則我不會這麼多年還放不下這個案子。” “嗯,那我們的出發點是一致的。”紀乾坤點點頭,“但是我們的進度顯然不一樣。而且,你應該比我們走得更遠。” “那倒未必。”杜成指指白板,“案發時間距今已經有二十多年,我走訪了一些當年的相關人員,但是獲取的信息未必準確。可能是記憶錯誤,也可能是自己的主觀臆測。” “那麼,你現在調查的重點是什麼?” 杜成看了紀乾坤幾秒鐘:“你先說說你的。” 紀乾坤笑了:“你還不能完全信任我,是吧?” “對。”杜成毫無隱瞞自己的觀點的意圖,“因為我不確定你能給我什麼幫助。”

“我是被害人的丈夫。”紀乾坤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犀利,“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你不需要知道真相。”杜成同樣針鋒相對,“我只要把結論告訴你就行。” “那你為什麼把捲宗交給我?” “因為除了我,你是唯一一個想找出兇手的人。”杜成加重了語氣,“唯一一個。所以你也許能向我提供我不知道的信息。” 紀乾坤挑起眉毛:“嗯?” “大多數人會對這場悲劇選擇遺忘,我走訪過的當事人都是,包括許明良的母親在內。”杜成直視著紀乾坤的眼睛,“但是你不是,你沒有選擇繼續生活下去,而是留在二十三年前的記憶裡——也許這對你很殘忍,但是我需要你這麼做。因為只有如此,我才能挖掘出我要的東西。” 紀乾坤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忽然,岳筱慧開口了,“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我們之前一直在討論的是兇手為什麼會選擇那些女人下手。” “嗯,這的確是一個思路。”杜成轉向岳筱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結論呢?” 岳筱慧看看魏炯。後者撓撓腦袋,頗為尷尬地開口:“沒結論。” 杜成撇撇嘴,臉上倒也沒有失望的表情。 “的確,我們找不到規律。”紀乾坤指指白板,“第一個被害人叫張嵐,33歲,案發時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玫紅色高領毛衣,藍色牛仔褲,短皮靴,黑色長捲髮;第二個被害人叫李麗華,27歲,案發時穿著深藍色棉外套,黑色毛衣,黑色褲子,棕色皮靴,黑色短髮;第三個被害人叫黃玉,29歲,案發時穿著紅色短袖T恤衫,黑色短褲,白色運動鞋,棕色長直發。”杜成接著說下去,顯然對所有被害人的情況都了然於心,“第四個被害人叫馮楠,藍白碎花連衣裙,銀灰色高跟鞋,黑色長捲髮。”

“共同點是都身材姣好,且都在深夜獨行時被害。”魏炯也湊過來,“不過,除此之外,她們在穿著、外貌等方面都毫無相似之處。” “他在深夜裡開著車閒逛,應該會遇到不少晚歸的單身女人。”紀乾坤低下頭,聲音黯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擇我妻子。” “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問題。”杜成上前拍拍紀乾坤的肩膀,“案發時間橫跨冬、春、夏季。被害人的身高不等,髮長髮色也不同——究竟是什麼刺激了他?” “性慾?”魏炯插了一句,同時有些難為情地看看岳筱慧,“慾望難耐時就外出尋找獵物,然後選擇隨機的目標?” “沒那麼簡單。”杜成搖搖頭,“這傢伙的經濟條件應該不會太差,如果僅僅是為了發洩獸慾,站街女有的是。”

他走到白板前,指指其中幾張照片:“強姦,肯定與性有關。殺人並分屍,固然有滅口之意,但是能看出他對被害人發自內心的恨意——對於某種女性,他既想佔有,又有深深的仇恨。” 一直默不作聲的岳筱慧忽然開口問道:“杜警官,當年偵辦這起案件的警察們,都是男性吧?” “嗯?”杜成對她的問題頗感意外,“是啊,怎麼?” “怪不得。”岳筱慧笑了笑,“你們都忽略了一點,女人除了外在的衣著、相貌、頭髮之外,還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同樣可以刺激男人。” 三人都愣住了,隨即同時發問:“什麼?” 岳筱慧指指自己的衣服:“氣味。” 杜成最先反應過來:“香水?” “對。”岳筱慧點點頭,“我查過一些資料,女士香水對於某些男人來講,就是催情劑。也許就是某種特殊的氣味,刺激了他的衝動。”

杜成立刻把頭轉向紀乾坤,後者稍一思索就給出了肯定的答复:“沒錯,馮楠那天出門的時候,的確搽了香水——蝴蝶夫人。” 香水。杜成的大腦快速運轉起來,和第一個被害人張嵐的丈夫對談的情景在眼前浮現出來:溫建良夾著香煙,眼睛始終盯著窗外,語速緩慢:“黑色呢子大衣,玫紅色高領毛衣,牛仔褲,短皮靴,渾身香噴噴的。我當時還取笑她……” 他快步走向小木桌,拿起厚厚的捲宗,快速翻找著。 第一起案件中,被害人張嵐去參加同學聚會,返家途中被害。 第二起案件中,被害人李麗華逛街歸來,因購買昂貴首飾而與丈夫爭執,負氣出走後被害。 第三起案件中,被害人黃玉是夜跑時被害。 第四起案件中,被害人馮楠參加同事的婚禮答謝宴,返家途中被害。

那麼,馮楠和張嵐可能在吃飯時飲酒;黃玉夜跑時會大量出汗。體溫升高會讓香水的味道更加明顯。至於李麗華,可能在商場購物時同時購買了香水,或者曾經試用過。 會不會她們都用了同一款香水? 黃玉和李麗華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核實。不過,倘若這個推斷是成立的,那麼,幾乎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我還需要查查看。”杜成沉吟著轉過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紀乾坤,“如果刺激兇手的來源真的是香水,那麼許明良肯定是被冤枉的。” 紀乾坤緊張地回望著他:“為什麼?” “許明良有慢性篩竇炎導致的嗅敏覺減退。”杜成的語氣越加興奮,“死者身上搽的是香水還是花露水,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看吧!”紀乾坤激動地拍了一下輪椅,“我沒說錯!”

“你別急著得意。”杜成擺擺手,“我還得搞清楚黃玉和李麗華用不用香水,以及是什麼牌子。不過……” 他指指岳筱慧:“這小姑娘挺厲害。” “謝謝。”岳筱慧莞爾一笑,目光卻變得咄咄逼人,“現在,該您了。” “哦?”杜成一愣,隨即意識到她在問的是自己的調查重點,“我關注的是那個指紋。” “第四起案件中的?”魏炯問道。 “嗯。”杜成指指第四列照片,“兇手在前三次作案的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物證。我們在拋尸現場和包裹屍塊的塑膠袋上什麼都沒提取到。不過,在第四起案件中,他露出了破綻。” 紀乾坤立刻接道:“豬毛和指紋。” “對。”杜成點點頭,“塑膠袋上有許明良的指紋,而且他又是賣豬肉的,所以警方才確信他就是兇手。” “兇手也許是他的顧客之一呢?”紀乾坤說道,“你們的推斷,未必……” “塑膠袋上只有他一個人的指紋。”杜成伸出一隻手,“案發時正是盛夏,如果你看到一個戴著手套來買肉的人,不會覺得奇怪嗎?” “嗯,那倒是。”紀乾坤老老實實地承認。 “而且,在屍袋裡還發現一隻鞋子。”杜成皺起眉頭,“這是我們唯一一次發現被害人的衣物。我想不通的是,那樣一個耐心細緻的人,分屍手法越來越熟練,作案心態越來越冷靜,為什麼會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 “分屍時遇到了某些突發情況。”岳筱慧插嘴道,“所以他慌張了。” “有可能。”杜成摸摸下巴,“但是同樣解釋不了指紋的事情。” “未必。”魏炯沉吟著,慢慢說道,“如果他不是許明良的顧客呢?” “嗯?你的意思是?”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魏炯邊想邊說,“我們認為許明良不是兇手,但是拋尸的塑膠袋上有他的指紋,這說明他接觸過這個袋子,是吧?” “是這樣。”杜成看著他,“你繼續說。” “許明良拿著一個裝著豬肉的袋子,交給某人,而對方並沒有接觸——或者說沒有赤手接觸到這個袋子。”魏炯做出一個遞過去的手勢,“那麼有沒有這種可能——不是賣,而是送?” 杜成皺起眉頭,紀乾坤和岳筱慧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 “我沒懂你的意思。” “嗐!”魏炯說不清楚,乾脆表演起來,“比方說,許明良拿著袋子,到了某人家,進門,說某某我給你送點兒豬肉,放下之後,聊幾句就告辭——之後對方是否戴著手套拿起袋子,他完全不知道啊。” 魏炯的表演既滑稽又好笑,幾個人都忍俊不禁。杜成也被逗樂了,不過,一個念頭突然閃電般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似乎某個記憶被魏炯的推測挖掘出來。然而,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他想抓住它的時候,偏偏又消失得無影無踪。 杜成集中精神,想找回那個溜走的念頭,忽然,聽到自己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一看,是高亮,急忙接聽。 “老杜,你找我辦的那件事,有消息了。” 三個人看著杜成接聽電話,看他的表情從驚訝、疑惑又變得若有所思。他並沒有和對方有過多的交談,只是嗯啊地回應,最後問了一句:“在哪裡?”隨即就掛斷了電話。 “抱歉了,各位。”杜成站起身來,拎起背包,“我得先離開一下。” 林國棟坐在陳曉的對面,看女孩用細長的手指點數著一沓鈔票。她的手光滑、白皙,淡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林國棟調整了一下坐姿,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陳曉注意到林國棟的眼神,笑了笑。 “放心吧,林老師,不會錯。”她把鈔票遞到林國棟手裡,“您點一點。” “哦?不用了。”林國棟有些尷尬,馬馬虎虎地把錢塞進衣袋裡。 陳曉在桌子上翻找了一番,拿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遞給林國棟。 “三篇論文、兩個廣告文案。十天,怎麼樣?” “嗯,我先瞧瞧。”林國棟抽出文稿看了看,“這是一篇經濟學論文啊,有不少專業詞彙要查。” “那就兩星期吧。” “行,問題不大。” 陳曉站起來,開始穿外套,整理提包,收拾停當之後,發現林國棟還坐在原處,翻看著手裡的文稿。 “林老師,我去吃午飯。”陳曉試探著問道,“您……要不一起?” “嗯?”林國棟回過神來,急忙收起文稿,“好啊。” 陳曉感到有些意外,不過話已出口,再收回也來不及。想了想,吃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二人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陳曉鎖好門,徑直走向電梯間。等電梯的工夫,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些閒話,林國棟看上去有點兒緊張,腰板挺得筆直,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液晶面板上不斷變化的數字。 陳曉的心中暗暗好笑,想不到這老先生還挺純情。 很快,電梯來到他們所在的樓層。轎廂里人很多,基本都是趕著去吃午飯的人。兩個人擠進去。陳曉站在門口,林國棟站在她身後。 電梯下行。陳曉琢磨著去吃碗餛飩還是麻辣燙,突然感到脖子後面有氣流輕輕拂動,彷彿有人在她身後沉重地喘息。 她皺皺眉頭,下意識地向前移動了半步。同時,她聽到一種幾乎無法察覺的聲響。 既像嘆息,又像呻吟。 五分鐘後,林國棟和陳曉站在樓下的一條小巷裡。街道兩邊林立著各色招牌,都是一些價格相對便宜的小飯館。 “餛飩、麻辣燙還是牛肉麵?”陳曉回頭徵求林國棟的意見,“我請您。” “別啊,哪有女士請客的道理?”林國棟左右掃視著,“吃點兒好的吧——你來選。” “那多不好意思。” “別客氣。”林國棟拍拍衣袋,“這不是剛發了工資嗎?” 最後,兩人商定去吃斑魚火鍋。進到店裡,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陳曉脫了外套,露出裡面穿著的鵝黃色毛衣。 林國棟坐在她對面,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揮手叫服務員送菜單過來。 “你來點吧。”林國棟把菜單遞給陳曉,“挑你愛吃的。” “那就讓您破費了。”陳曉把握著分寸,選了幾樣價格適中的菜品,特意給林國棟點了一瓶啤酒。 酒菜很快就上齊,兩人吃喝起來。熱騰騰的火鍋在他們中間冒著大團蒸汽,女孩的臉上見了汗,兩頰也變得紅紅的。 “味道真不錯。”陳曉揪起毛衣領子搧著風,“就是怕吃得一身味兒——待會兒我得出去走走,吹吹風。” 林國棟卻吃得很少,小口呷著啤酒,鼻翼輕輕地翕動著。 “林老師,您註冊個電子郵箱吧。”陳曉夾起一塊魚片,“以後在網上傳稿子,省得您來回跑了。” “沒事。歲數大了,就當鍛煉身體了。” “嗨,您可不老。”陳曉專心對付眼前的食物,“現在您這種大叔範兒正流行呢。” “哈哈,真的假的?”林國棟笑起來,“很熱嗎,要不要來杯啤酒?” “行。”陳曉爽快地把杯子遞過去,卻突然發現林國棟握著酒瓶的手上纏著紗布,“哎喲,您這是怎麼了,受傷了?” “沒事。”林國棟把陳曉的杯子倒滿酒,又看看自己的手心,“抓一隻螳螂,不小心弄的。” “螳螂?”陳曉感到既疑惑又好笑,“這個季節,哪有螳螂?” 林國棟看著女孩瞪得圓圓的眼睛和紅潤的臉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瞇起眼睛,笑著說道:“是啊,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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