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謀聖張良

第6章 第五章亡匿下邳的歲月

謀聖張良 张毅 6444 2018-03-13
穿越血雨腥風,經歷大起大落,他面對莽莽青山在靜寂中沉思:一個人要怎樣才能撼動世界?如果歷史不給予他的機遇,他就可能這般在隱姓埋名中終此一生。 大索天下十日,總算過去了。人生就是如此,不論大富大貴,還是大災大難,終究是過眼雲煙。 這是第十一天的黎明,公子在山洞裡醒來。總算將這三天熬了過去,從淑子舅父家要來的饃已經吃完,如果秦始皇再下令繼續搜索,將如之奈何? 他來到洞口向外窺探,一片乳白色的晨霧在洞外輕紗般飄動,遠方的馳道也籠罩在茫茫霧氣中。不過他有一個特殊的感覺,今天早晨很靜,再也聽不見那日日夜夜從馳道上傳來的馬蹄聲,真的靜極了。 他開始感到飢腸轆轆,只有閉上眼睛靠著洞壁養神,不知不覺又朦朦朧朧地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他又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喜出望外,洞外晨霧已經消散,陽光燦爛,清晰地看得見遠處的馳道上,不時有商旅行人通過,再也不見兵馬巡邏的影子,說明大索天下十日已經不再延期。

總算熬過去了。 他依然平民裝束,大難不死,儘管餓得難受,仍精神抖擻地向洞外走去。他要去尋找生死與共的兄長田仲的下落,哪怕走遍海角天涯。 他從此隱姓埋名,化名張良。 中國歷史從此增加了一個永不暗淡的富於傳奇色彩的名字。 博浪沙秦王遇刺的神奇傳說,已在民間不脛而走。儘管秦有偶語者棄市的嚴刑峻法,但仍然難以禁止這些故事,在民間悄悄地流傳。 張良第一次聽到田仲悲壯自刎的消息時,他在市上買了祭品,獨自來到杳無人蹟的荒山野嶺,用木板寫好一個田仲的牌位,點上香燭,擺上祭品,大禮叩拜,灑灑祭奠,終於忍不住抱著牌位,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悲痛,動地感天。哭得愁雲蔽日,慘霧瀰漫。哭得昏厥了過去,待到他醒過來時,只見大夜彌天,不見星光,悲風怒號,寒氣襲人。他一身都凍僵了,雙手仍然緊緊抱住田仲的牌位。

荒野傳來野狼長長的號叫聲。 他猛地坐了起來,決定重返博浪沙,尋訪田仲的遺骨。如果找到了,就將他送到烏鷲嶺,埋葬在他母親的墓旁,以了卻一樁心願。 他站起身來,走進深深的夜色中。 一天,在走向搏浪沙的途中,張良又走過鐵匠舖前,遠遠看見老鐵匠和他的徒弟,正在叮叮噹噹地敲打著一塊被燒紅的鐵塊。張良把一頂破斗笠拉得低低的,趁他們淬火時冒起一股白煙,將師徒倆吞沒時,匆匆走過店舖前。 張良將目光一抬,從薄薄的升騰的水汽中,望見一次如炬的目光向他射來,與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擊的一瞬,旋即閃開。 他不敢停留,怕老鐵匠認出他就是那位鐵錐的訂製者。如今普天之下莫不知道,行刺秦始皇的凶器是一隻百多斤重的大鐵錐。如果認出了他來,豈不敗露了麼?不過,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相信這位啞巴鐵匠師傅,決非尋常之人。等風波平息之後,他一定要找個機會,悄悄來尋訪他一次。他總覺得他那如炬的目光中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深邃話語。

張良來到陽武縣城,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來,然後再尋找機會暗中打探。 他在街上漫步,遠遠望見一面飄卷的酒旗,便信步來到酒肆中閒坐。要了一壺酒、一盤狗肉,獨飲獨酌。聽見鄰坐喝酒的人,都只談一些日常瑣事,誰也不談及官府,當然更不敢涉及朝廷,似乎在本縣地界,從未發生過行刺當今天子的轟動全國的事件。不過他知道,這僅僅是表面,性急不得,還需要慢慢察訪,稍有不慎會腦袋落地的。 一天下午,他又獨自在酒店喝酒,店裡冷冷清清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喝了一陣才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提著一個葫蘆走了進來。一看便知道他是一個終日常醉不醒的飲者,眯縫著一雙醉眼惺忪的眼睛,大眼角上掛著兩點黃白色的眼垢,臉頰鬆弛發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隻紅紅的酒糟鼻,鼻涕沾在他灰白的鬍鬚上。

他來到酒保的櫃檯前,遞上他的葫蘆,用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道:“打酒!” 酒保看也不看他一眼,站著一動不動。 “聽見了嗎?給你老爺打酒!” “老爺,你已經三次沒有付錢了。” “三次算得了什麼?想我祖父在世之時,你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 “你祖父是誰?小人不認識。” “說出來嚇破你的狗膽,我先祖就是赫赫有名的信陵君魏公子無忌!告訴你,信陵君在世時,門客都有三千,酒用大池來裝!” 說著,他從內衣的腰帶上,解下一根絲絛,往櫃檯上一扔:“你給我仔細瞧瞧,這條絲絛上還繡有'信陵君'三個字,當年竊符救趙時,就是用的這條絲絛包裹的虎符。讓你瞧瞧算給了你的面子,如果你喜歡,就用它來抵酒錢吧!”

酒保不屑一顧地用兩根指頭的指尖,拈起絲絛來往老者肩上一拋:“收起你的寶貝來吧,放在這裡讓人噁心,還是回去喝你家用池子裝的美酒吧!敝店太小,侍候不了你老爺。” “混帳東西,嚐嚐老爺寶劍的厲害!” 他習慣性的往腰間抓了一把,可是抓了個空,但依舊擺出一副握劍的架式,讓人哭笑不得。酒保笑道:“算了吧,老爺,如今民間誰還敢私藏兵器?如果官府知道了你是魏國貴族,還不早把你老遷到京城附近去享清福去了麼?” 說到這裡,老者的臉色頓時變得灰黃,一反剛才得意忘形、趾高氣揚的神態。一下子變得噤若寒蟬,情緒沮喪,轉身往外踽踽獨去。 “老丈留步,酒保休得無禮!” 張良邊說邊離坐上前,從老者手中接過葫蘆遞給酒保:“你將酒灌滿,由我一併付錢。”

然後邀老者入席,叫酒保添酒添菜,與老者共飲。 韓、趙、魏雖然三家分晉,畢竟還是有著親緣關係。更何況如今共亡於秦,大有同仇敵愾的情感。所以張良對這位信陵君的後代,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幾杯老酒下肚,話越來越多。 老者滔滔不絕地講述起當年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對於張良來說,才算真正聽到了這個令人迴腸蕩氣的歷史故事的最為真實可信的“原版”傳說。 二人正喝得酒酣耳熱,談得壯懷激烈,張良看見櫃檯那邊的酒保正在打瞌睡,便湊近老者的耳旁輕聲問道:“世間盛傳有人在此地謀刺秦始皇,可真有此事。” “當然有呀!就在前去不遠的博浪沙。” “刺客捉住沒有?” 老者左右顧盼之後,在他耳邊說:“聽說刺客有兩人,一個是女裝男扮,跑掉了;另一個鐵大漢被抓住了,在秦始皇面前奪劍自刎而亡,真算得上一個蓋世英豪!”

“你知道那人葬在何處?” “嘿,這陽武人誰不知道?秦始皇還厚葬了他,不知是怎麼回事?還真有些玄乎!” “真有此事?” “我騙你幹什麼?出城十五里,馳道旁的山崗上有一座新墳,就是那位壯士之墓。” 張良與老人各自將一大碗酒一口氣喝乾。 當天深夜,張良用一根繩子,從旅舍樓上房間的窗口下到院外,沿著馳道往博浪沙走去,一路上沒有遇到一個行人。他猛然想起行刺的那天晚上,他和田仲沿著同一條路走去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來到博浪沙,望見了那條從馳道下穿過的蜿蜒的小河,他在夜色中久久佇立,忘卻深夜冷風的吹拂,渾身和兩頰火辣辣的,心在怦怦狂跳,痛苦如一條毒蛇纏著他的靈魂。 他好像看見田仲在夜霧中向他走來,一雙炯炯大眼如寒星閃爍。他向他說道:“可惜可嘆,沒有想到我用力太猛,誤中了那廝的副車,不然他不早在那大鐵錐下粉身碎骨了麼?天不讓他亡,命不該他絕,你我就無能為力了。只是讓我壞了公子大事,未能報公子大恩,九泉之下也難安呀!”

“兄長快別如此講,弟謀劃不周,連累兄長,讓兄長不得不自刎身亡,弟將抱愧終身!今夜我決定前來取兄長遺骨,回烏鷲嶺安葬,以了卻弟的一樁心事!” “多謝公子!” 他從深深的悲痛中清醒過來,按照老者所指的方向走去。 來到山崗之上,果然有一座新墓。張良十分莊嚴地大禮叩拜之後,動手將墓刨開,然後打開棺槨,將田仲的遺骸揀來包好。為了不引起懷疑,他仍將泥土重新復上,將墓掩好,才背上遺骨走下山崗。 走近馳道,他突然看見暗夜中火花飛濺,一隻火把猛然間熊熊燃起。只見二人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棍棒,在前面擋住了道路。 其中一人朗聲大笑:“你還認識我嗎?” 張良見他似曾相識。 “實話告訴你吧,前次你和那位黑大漢謀刺當今皇上,就是住的我的旅店。你們半夜悄悄溜走後,第二天就听見博浪沙刺客驚駕。那個黑大漢被抓到後自殺身亡。前兩天我又見你小子在一家酒店喝酒,昨日才裝出信陵君的後代來打探虛實,弄明白了你小子是來收屍的!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你不就是始皇帝大索天下十日,要抓的那個十惡不赦的要犯嗎?誰叫你撞到了老子手上,也該我發大財了,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一陣風猛然吹來,火把一下子被吹滅了,張良趁此機會掉頭便跑,二人在後面窮追不捨。 他拼命奔逃,天黑看不見路,只有不顧命地往前狂奔,即使前面是萬丈深淵也顧不得了。邊跑邊聽見後面在喊:“跑快點,別讓這小子溜掉了!” 他跑著跑著,一頭栽進了一個深坑里,轟的一聲,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在什麼地方?他覺得好像是一陣冷雨,澆在他的臉上,冰涼冰涼的,慢慢地他醒了過來。 有一個人抱著他,在使勁搖晃著他,並在他臉上潑涼水,他才猛然間想起了先前被追趕的事來。他明白自己肯定被那位狡猾的旅店老闆捉住了,成了他攫取重賞的獵物。只要被他送到官府,肯定要被裝在籠子裡,用重兵押解到咸陽,斬首示眾,暴屍於市,用以警戒那些企圖謀反的人。人生一世,命運多舛,沒想到秦始皇布下天羅地網,大索天下十日,都奈何他不得,卻未能逃脫一位旅店老闆的算計!也罷了,壯烈一死,讓天下震驚,到九泉之下去與倉海君、田仲兄相聚吧!他不由得大聲對旅店老闆說:“快快送我到朝廷領賞吧,我雖被殺,卻可以名垂青史,你雖可以獲重賞,只能遺臭人間!”

抱著他的那人笑了起來。 “商賈見利忘義,還有什麼可笑的?” 那人還在發笑。張良突然感覺到這人的笑聲和先前那個笑聲,判若兩人。他用力掙扎著,吃驚地問道:“你究竟是誰?要把我怎麼樣?” “義士放心,我是專門來救你的。” “素昧平生,你為什麼要來救我?” “有人見利忘義,但也有人捨身取義。義士大義凜然,必然得道多助。那兩個歹徒已被我收拾了,你趕緊離開這裡,我是受人之託來救你的,快去吧,天亮之後恐怕又生變故!” 張良掙扎著站了起來,發現背上的遺骨依然還在,他整理好背上的包袱,向這位素不相識、連樣子也未曾看清的人深深一拜,告辭而去了。 兩天以後,他背著骨骸又走過鐵匠鋪,他想前去拜見那位啞巴鐵匠師傅,但只見店門緊閉,鐵匠師徒倆已不知去向。 他第三次上烏鷲嶺,將田仲的遺骨安葬在他母親的墓旁,讓母子之墓永遠與青山同在,安息在這安寧靜謐,無人世紛爭的世界裡。 他在田仲留給他的這間獵人的木屋住了下來。田仲下山時曾告訴他,他雖然已經有不再回山的打算,但仍然在這間森林木屋裡作了充分地儲存,以便在危急的時刻有個退避之所。張良決定在這遠離塵世的地方住下來,好好想一想這前半輩子的事。一個人,雖不能像孔子那樣“一日三省吾身”,至少一輩子總得認真地對自己審視幾次,否則渾渾噩噩、庸庸碌碌,何以終此一生? 這裡,木屋的四周堆滿劈好的木柴,他在石砌的爐膛裡生起火來,再從林間飛瀑打來清泉。有了熊熊爐火,有了熱氣蒸騰的沸水,冰涼的木屋裡,立刻有了生氣,充滿了濕暖的氣氛。 張良喝著甘甜的泉水,啃嚙著風乾的鹿肉、豹肉,在青山飛瀑中,在明月清風下,他自己感到從靈魂到肉體,都經過了一番徹底的漂洗,那些日夜困擾著自己的浮躁與煩憂頓時消減了許多。 獨自佇立山頭,遠望著如黛的青山,他不停地叩問自己:我是個可悲的懦夫嗎?我是個知難而退者嗎?當然不是。對於一個滅六國統一天下的君王,我尚且敢在博浪沙向他擲去一個大鐵錐,這一聲巨響,千百年之後都不會消逝,也真可謂“膽大包天”了! 沒有勇,不敢和強者挑戰;然而單憑勇,也不能戰勝強者。 他望見對面那座聳入雲霄的高峰,秦始皇的確也是一座巨峰,堪稱千古一帝。人可撼山,但不是如共工怒觸不周山那樣,真正的“天柱”是用頭撞不倒的,單憑血濺五步的膽氣是不行的。到頭來只不過是在聶政、荊軻、專諸、高漸離等輩之後,多增加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而已。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太不值。 他的心靈深處越來越強烈地產生了一種飢渴感:誰能教我? 已過“而立”之年,方才悟到這個道理,他感到太遲了。 一日下午,天下著小雨,他出門來取木柴,驚訝地看見一個渾身泥濘的人,拄著一根木杖,背著一個大包袱,走得很慢很慢,許久才擲動一步,吃力地向木屋走來。 鑑於那位“信陵君”後代的教訓,張良隱身屋後觀察動靜。他看見這個人走來離木屋還有幾丈遠,突然匍匐在地,久久地一動不動,好像死去的樣子。 他趕忙上前將他扶起,老人已昏迷不醒。扶進屋裡,讓他靠在火爐邊,暖和了一陣,才醒了過來,再喝了幾口熱湯,總算緩過氣來了。 張良取出自己的干淨衣服讓他換上,幾塊乾肉下肚,再飲一盅酒,他又恢復了活力。 他慢慢解開那個泥濘的包袱,裡面是一捆一捆的竹簡。張良拿起一看,正是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的典藉,不禁喜出望外。有如一個飢渴的餓漢,發現了一桌豐盛的筵席。 “老人家,你把這麼多典藉背上山來幹什麼?要不是被我發現,還可能凍死在這深山野嶺,你究竟為的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秦始皇已經詔今天下,收繳除醫書、農書之外的所有書籍,集中起來一把火而焚之!” 張良大為震驚:“竟有這等怪事?!” 老人又喝下一口熱湯,喘了口氣說:“不僅如此,已經有四百六十多名儒生被秦始皇活埋了!即使不死者,已被抄繳了諸子經典。不少儒生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已經把耗費畢生精力抄寫的竹簡和木簡焚燒了,只求能夠苟全性命,這樣下去先人的典藉不就毀滅殆盡了嗎?” “那你老先生何不將這些竹簡焚燒了事,還冒著性命背上這高山大嶺來幹什麼?” 老人聞言,不禁熱淚滂沱,唏噓而泣,對曰:“真是楚國的屈子大夫說得好,世人皆醉我獨醒!孟子教人要優以天下,樂以天下。天地不能無日月之光,人世若無先哲賢人的經典,豈不著漫漫長夜嗎?人不都如狼奔豕突一般,無仁無義,無禮無智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人不都成了聾啞癡呆,成了行屍走肉,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即使我為保存這些先賢典藉喪生,卻為子孫後代留下了智慧和光明,這就像莊子所說的,火把的燃燒是有窮盡的,火種卻傳續下去,永不熄滅,難道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這一番飽含血淚的肺腑之言,對於張良來說,真有如發瞶震聾,豁然開朗。他頓時覺得,眼前的這位老人真是一位令人仰止的聖者呀!真有如漫漫長夜之中,望見了東方天際升起一顆耀眼的啟明星。 張良肅然起身,向老人深深一拜道:“張良今生今世能與老先生相逢,真是一大幸運。如果先生不棄,趁在山上避難之日,能否與我講授這些典藉,以啟發愚鈍,我將銘記終生!” 老人萬分興奮,激動地說:“蒙你救命之恩,理所應當報答。再說,我不但將聖賢的典藉保存下來,而且還傳諸其人,這難道不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嗎?真是'孺子可教'呀!” 從第二天開始,老儒生和張良就在一塊平坦的磐石上席地而坐,一個高壇講經,一個洗耳恭聽。一卷一卷的竹簡,打開來又卷攏,月亮圓了三次又缺了三次,不知不覺就過了三個月。 一天,天氣晴好,金色的陽光映照得千山萬壑格外的輝煌。老儒生端坐在磐石上侃侃而談,語調鏗鏘,聲音洪亮,在山間激起陣陣回音:“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孟子又曰:'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身而取義也……'” 這抑揚頓挫的聲調中,張良正聽得迴腸蕩氣,突然看見老先生慢慢地低下頭來,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然後緩緩地向後倒了下去。 張良趕緊上去抱住他:“先生、先生!你怎麼啦?先生……” 老儒生睜開雙眼,用微弱的聲音吃力地說:“我……心如刀絞……但我死而無憾……只可惜……我這裡……還缺少……兵……書……” 說完老儒生停止了呼吸。 張良悲痛地仰天嘆息:“蒼天,你為何總將我所敬所愛的人一個個奪去?何其不公呵!你是要讓我孤零零地活在人世間,經歷痛苦的煎熬嗎?我的命運為什麼如此多舛?告訴我,蒼天!” 烏雲蔽日,蒼山如墨。 張良大聲吟誦著老先生教授他的莊子的話:“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先生,魂兮歸來!” 熱淚淋濕了他胸前衣襟。 他掩埋了先生遺體之後,又在這間孤獨的木屋裡讀了兩個月的書,下山來到下邳郊外,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住了下來。 待他把一切安頓好之後,又悄悄上山把那些竹簡背下山來,藏在一個令人難以發現的山洞裡。然後,一卷一卷地取回來,閉門攻讀,打發寂寞的流亡時日。 當他讀到孔子的“逝者如斯乎,不捨晝夜”時,胸中憂憤難平。歲月就像流水一般,日日夜夜在身旁流逝,永不回复。 我難道就如此這般在蟄伏的流亡生涯中終此一生? 天空,何時響起震天的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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