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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三節

千古王朝 杨力 11290 2018-03-13
召公聽了感慨地說: “是啊,明主不能沒有賢臣啊!” 誤解終於冰釋了,兩雙有擎天之力的手,終於又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一場夏雨剛過,暑氣漸消。管叔王府門外傳出了歌舞聲。 中堂內,管叔把兩個兄弟蔡叔、霍叔請到家中飲酒,小長方几案上擺著酒菜,管叔居中,蔡叔、霍叔分坐兩旁,堂下是美女在歌舞,舞女們隨著樂聲在輕盈地旋轉著…… 原來朝歌城裡住著大量的殷民,其中有一批殷商貴族,因不滿失去的天堂而蠢蠢欲動,所以被稱為頑民。武王指派同父異母兄弟管叔、蔡叔及霍叔管制他們,稱為“三監”。 起初,武王徵求對頑民的處置意見時,姜太公主張全部殺掉一個不留以免遺下隱患,召公的主張是,有罪的殺掉無罪的留下,而周公則建議不要殺頑民,建議把他們集中在一起,分給他們房子、土地,給他們以生活的出路,然後派人看管防止他們叛亂。

武王最後採納了周公的意見,派自己的三個兄弟坐鎮朝歌,又派紂王的兒子武庚,主持殷民每年在太廟舉行的祭祖儀式。 武王西歸鏑京城後,姜太公、畢公等也隨從歸岐,周公、召公曾留下一段時間,待安置妥當後也回西京去了。朝歌城就只留下“三監”進行管制。 三兄弟不停地喝著悶酒。 管叔忽然怒拍桌子,大喝一聲:“都給我下去!” 舞女、樂師們看見主子忽然發怒,慌忙拿了樂器退下。 管叔煩躁地說:“二位兄弟可曾留心,咱們周朝的大權恐怕是要旁落他人了。” 蔡叔聽了頗有同感地說: “兄長所言極是,如今周公旦大權在握,成王又年幼,將來必有異心。” 霍叔把桌子一拍說: “二兄長不必煩惱,待我誅了這老賊!”

“兄弟,不可。”管叔急忙把霍叔按了坐下。 生性陰險的管叔一字一句地說: “最好的辦法是煽風點火,要弄得朝野皆知,讓成王疑他,尤其要離間周公和召公的關係。如此,只要召公也疑慮他,就不。怕周公不下台了。” 蔡叔、霍叔聽罷拍手叫絕。 三人才又高興起來,管叔一招手,樂師、舞女重又進來,舞女們翩翩起舞,隨著樂聲,三位皇叔狂笑著舉起了酒杯…… 三伏暑天,沒一點風,酷熱難耐。 在鎬京王宮裡,皇殿上,成王坐在御座上,文武百官列於兩旁。 ~兩宮女輪番為成王搧著宮扇,成王一擺手,她們忙停了下來。侍官上前接過成王詔書,展開宣道: “成王旨令,宣周公旦為太師右相,召公夷為太保左相,二人共同輔佐周政,同心保周室,欽此。”

周公、召公二人跪謝後,上殿立於成王左右。 眾人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立於百官前面的管叔轉過頭去,恨恨地與他的兄弟蔡叔耳語…… 霍叔則怒目圓睜…… 散朝後,周公欲叫住召公,召公轉過頭,憤憤地說:“周公旦,你不是已被分封魯地了嗎?為什麼不去?為何叫伯禽去?”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周公怔怔地立著,看著召公的背影……走在陰暗處的管叔三兄弟見狀,得意地笑了。 周公一路憂心忡忡,回到家裡,姬玉迎了上去,替周公接下披氅、朝帽,她見周公悶悶不樂,便問: “父親,今日下朝如何雙眉緊蹙,莫非又為國事憂心?” 周公坐到幾桌,接過女兒遞來的扇子搧著,憐愛地看著玉儿,回答道: “知己莫如兒啊,我的憂心哪裡躲得過女兒的眼睛,是嗎?玉儿。”

姬玉聽了放下手中的書簡,眨著關切的目光,一臉嚴肅地起身走向父親。 她說:“父親,以兒判斷必是為國事所憂,手足之情有了誤會?是嗎?” 周公聽了一驚,我的女兒從小最識大體,最能明察秋毫,召公對我的誤解,她也居然看出了,玉儿真是我心頭惟一的安慰啊,便說: “玉儿,召公與我從來手足情深,我們從小一起讀書,一塊習式,長大後又一起參政;帶兵打仗時,我與他一起出生人死;參政議事,他與我總是心心相印,忠心不二……”周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接著說: “武王臨終把成王託付於我和召公,實際上是把周朝的興衰交給了我們,所以我跟召公的關係非比一般。正因為如此,所以才總有奸人離間,這次一定又是小人在他面前進讒,以致連召公也懷疑我是要篡權了。”

周公又嘆了口氣說道: “其實離間、造謠的都是朝廷親貴,他們不去憂心周朝的存亡,不去擔心殷人的反叛,卻把重心放在自己人身上,如此下去,周朝還真危險了。” 姬玉聽了忙說:“父親,您何不給召公叔父寫一封信去,以表達您的忠心,並消除誤解。” 周公想了想說: “也好,就先寫一封信吧。” 姬玉高興地去拿了竹簡,平放於几案上,周公拿起筆沉吟片刻便一氣呵成了寫給召公的信,待差人送去後這才和姬玉一起就餐。 晚飯間,姬玉問周公:“父親,如果誤解不能消除呢?” 周公堅信地說:“會的,即使一時化解不了,哪怕只剩下我一人也決不會改變我的意志。” “父親……”姬玉欽佩地看著父親,竟忘了吃飯。 “快吃吧,玉儿,看飯都要涼了。”

“哎。”姬玉這才吃了。 召公官邸的書齋裡,召公躺在屏風前的木榻上,一面揮扇,一面讀周公送來的信——《君奭》。 《君奭》: ……我之所以暫不去封地,而繼續留下輔佐成王攝行政者,是恐天下叛週,無以告我先王——大王、季歷王、文王。三王之憂勞天下久矣,終於才有了大周的江山。 然武王早終,成王少,為了大周一統天下的宏業,我所以若。 召公讀後沉吟良久,他放下冊子,起身登上涼木履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伏天酷暑,令人汗流浹背,召公不時用毛巾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夫人見狀忙問:“夫君有何心事,如此憂慮?” 召公夫人辛乙是大將軍辛甲之胞妹,品貌端莊,謙恭文雅,自幼知書識禮,深明大義,在宮中也是一位頗受臣民敬仰的夫人。

召公回頭說:“周公旦讓兒子代他去魯地,而他自己卻留下攝政,管叔、蔡叔都說他有篡權野心。想到成王年少,殷人又蠢蠢欲反,我所以心裡憂悶。! “哦。”夫人點了點頭。 召公走到幾旁,指著周公寫來的冊子,說:“這就是周公旦寫來的冊子。” 夫人看了後,嘆了一聲說: “我看周公旦素來忠心耿耿,文王、武王都很信任他,他若是真想篡權,那麼武王臨終前讓他繼位,他完全有理由登位,又何必只為成王攝政呢?” 召公聽了點頭說: “我也正是這樣想的,怎奈管叔的那一堆兄弟,輪番來找我彈劾他,成王顯然年少經不住挑唆,現在也對他產生了懷疑,所以我很為難。” 夫人嘆道: “自古奸臣易得,賢相難求,夫君要以大周江山為重。”

召公說:“知我者,惟夫人是也。” “夫君,請用茶。” 召公接過茶,呷了一口,道了聲:“好茶,謝夫人!” 召公夫婦正說間,家人來報: “太保大人,太師大人求見。” 召公聞言心里當然明白周公來訪之意,忙說: “快去請太師進來。” 夫人聽了,起身迴避里屋去了。 一場決定著歷史的對白開始了。 召公迎進周公,二人分賓主落座後,召公打量了一下周公:見他眼眶微陷,目周顯黑,知是操勞太過,惻隱之情頓生。心想:現在朝野說他居心不良,搞得沸沸揚揚,是真是假,我今天定要問個明白。見他如此辛勞,苟無二心,決不能冤屈了他。如若真有謀意,那為大周江山著想,我召公決不無視。今且先看他如何面對我的發難……想畢,便態度莊嚴地端坐不語,但等周公發話。

周公見狀,心中也在揣度:我給他的《君奭》,不知他看了意下如何?往常他見了我總是投以親切的目光,今日凝視著我的分明是疑慮的眼神。現在朝中流傳著我欲奪王位的蜚言,難道他也這樣看我?不管怎樣,今天兄弟倆定要談個水落石出,他既不言語,就我先說吧。於是問道: “我給您寫的《君奭》,太保看過了嗎?” “看過了。太師對周朝的忠心,我並不懷疑。想武王臨終時,把幼小的成王託付於你我二人,我不能不憂心啊!現在,管叔兄弟都在懷疑你,流言滿朝,我能充耳不聞嗎?” 周公聽了,心想:果然連他也不信任我了,自己的一份患心難道都付諸東流了!再沒有比被自己信任的人誤解,更讓人痛心了。 可是,在國難當頭之際,難道可以因蒙受委屈就撒手不管了嗎?現在,西周初建,天下未安,憂患猶存,我怎麼能只顧自己的得失呢,想到這裡,周公臉上愈發坦蕩了,於是正色道:

“我並非沒有聽到流言,但周朝江山來之不易啊!值此成王年幼時,少你輔弼不可,無我支佐同樣不行。昔日成湯時候,因有伊千古王朝尹輔佐,德行因而合於天道;太戊時,有伊陟、臣扈、巫成協理,德行所以感動了上天;在祖乙時,有巫賢的支持;在武丁時,有甘盤的幫助……正是因為有了那些賢臣的鼎力相助,所以,才有殷商六百年的天下。” 召公聽了感嘆地說: “是啊,明主不能沒有賢臣啊!” 周公又頗有感觸地說: “先王授命予你我一起輔弼成王,召公你一向重德尚賢,我非常敬重你,我真心希望我們能同心同德,共同完成先王的大業。太保,你應該相信我,我想你不會忘記武王臨終前,曾要我承繼天子位,如我真有野心何不藉機答應下來,又何必現在來謀位呢?你可細細想來,我如果不是為了先祖先父們苦心經營的大業,那我又是圖什麼呢?……”說著說著不覺眼圈一紅,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周公又說:“我個人雖可置榮辱於度外,縱死何懼!難道還怕流言蜚語?只是我大周江山卻又託付於何人?” 召公心裡也大震,暗想:周公這番話確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故作,從他一貫的品質來看,絕非那等心懷不軌之徒,看來我是聽信蜚言委屈他了…… 想到這裡,召公便站了起來,向周公走去,並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 周公也站了起來,滿眼噙淚,也伸出了雙臂向召公走去…… 誤解終於冰釋了,兩雙有擎天之力的手,終於又緊緊地捏在了一起…… 周公誠摯地說: “君奭啊,希望我們兄弟倆能彼此信任,牢記殷亡的教訓,不忘上天的懲罰。試想,除了我們二人,君還會有更合意的人嗎?” 召公頗有同感地說:“是的,上天賜予了我們二人同心敬德。” 周公又激動地說:“真的,如果不是我們倆竭力協助,那麼大周能有今天嗎?我想我們不必要再多說了,只要我們都憂慮天命和民願,我們就一定會同心的。” 召公聽了也不無感慨地說:“是啊!你我皆為周朝重臣,當以江山社稷為重,今後斷不可輕信蜚語再有猜忌,請周公原諒我的過錯。” 周公忙說:“太保不必介意,我也有不是之處,今後我們應股肱相交,方可避免心存疑慮。” 夫人出來見狀,高興地命家人端來了酒菜。周公接過酒樽,淚水止不住滴人杯中,他哽咽著向召公走了過去……召公也端起了酒樽舉向周公,淚水順著臉頰滴了下來…… 正是: 嚴冬來臨,大雪紛紛。在管叔的臥室裡,蔡叔、管叔、霍叔三兄弟正在密謀。臉長得白白胖胖的蔡叔恨很地說: “周公旦明里是輔佐成王,暗裡是篡權,現在他一人獨攬大權,我們該怎麼辦?” 霍叔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晃著他那粗壯的身軀,牙咬得格格響:“讓我去殺了他吧,這皇位應該由我管叔兄坐。” 一直低頭沉思的管叔陰笑道: “二位兄弟不必性急,要除周公旦,我倒有一計策。” “兄長快說!”蔡叔、霍叔幾乎同時問道。 管叔不緊不慢地說: “現在武王剛死,成王年幼,這是天賜良機,我們現在兵力不足,很難取勝,如果失敗,那我們三人都得殺頭。所以就得採用一條辦法……”管叔放慢了速度。 “兄長快說呀。”霍叔早已耐不住了。 “和武庚聯合。”管叔拉著長臉咬牙切齒地說道。 “啊!武庚,好哇,他可把周公旦恨死了。”霍叔嚷道。 蔡叔眨了眨眼睛說: “武庚是紂王的兒子,他一心要復國,和他聯合倒是個好辦法,只是怎麼去和他聯合呢?我們現在是'三監',是專門監視他鎮守殷頑民的,他能信得過我們嗎?” “所以……”管叔重又開了口,“就得請你的夫人武福親自跑一趟,她是武庚生母的同父異母妹妹。” 蔡叔說:“我的夫人好辦,她是武庚母親的妹妹,可以去找武庚探一探。我擔心的倒是你的長子姬忠,他和周公旦的女兒姬玉可是指腹為婚的,現在他們情深誼長,只恐怕割不斷吧!” 管叔聽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說:“哼,冤家豈能結親,我兒子要是不從,我就打斷他的腿!” “好!”蔡叔得意地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免得節外生枝,誤了我們的大事。” 管叔又對霍叔說:“除了武庚之外,我們還要和東夷諸方國聯合,你素來和東夷酋首有交往,去聯合他們的事就交給你吧。” “好。”霍搬一口答應下來。 “那就這樣吧,我們各自都趕快去做準備吧!” 在武庚的住宅里,一張茶几上擺著一些酒菜,武庚和一個心腹部下黃己正在喝悶酒。 “太子殿下……”黃己又給武庚斟了一樽酒。 “我此刻還是什麼太子殿下。”武庚煩躁地說道。 “大人不必煩惱,聽說管叔和他的兩個兄弟對周公不滿,正在尋找對策呢。按理管叔比周公年長,可是武王卻讓周公輔佐成王,管叔只落得個監管殷人的官職,所以他當然不滿。” 黃己又接著說:“其實管叔的才能也不下周公,無非因為他是庶出……”說到庶出二字,黃己連忙收住了口,因為無意中觸到了武庚的忌諱。 武庚雖是長子,但因是一妃子所生,所以一直未被封為太子。 如若不是因為妲己使皇后被廢,小太子被貶,那麼他後來也不可能。 被封為太子。黃己緊張地看了武庚一眼,見武庚臉一沉,嚇得不敢再言語。 武庚一樽接一樽地喝著,不再說話。他在揣測黃己的話,不錯,要復國就必須在周人身上用心。只要他們內部能自相殘殺,就不怕他們的政權不顛覆……想到這裡,武庚眼里頓時一亮,說道: “我們不能坐等,必須設法和管叔他們合謀。” “對,我今日便是為此而來。”黃己忙說。 二人正說著,家人來報: “啟禀大人,周朝王爺蔡叔夫人求覓。” “蔡叔夫人?”武庚眼睛一亮,與黃己相視一笑,然後說: “請!”話剛出口,又說,“慢,待我親自去迎接。” 黃己起身告退。武庚說:“無妨,你且暫避。” 蔡叔夫人是武庚母親的胞妹,兩人少女時是遠近有名的美人,姐姐被選為妃子送進宮中,生下了武庚,後因失寵憂鬱而死。妹妹則因與蔡叔在一次遠獵中相遇而成為蔡叔夫人。 武庚把蔡叔夫人接進來,禮讓於上座,侍女送來茶水。 蔡叔夫人年近四旬,面容姣好,臉上雖已有了皺紋,但從眉眼中仍可以看出當年的姿色。 武庚注視著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姨母,她長的和自己死去的母親十分相似,便有了幾分親切感,他向蔡叔夫人施禮,說道: “侄兒現在已是亡國降奴,難得姨母掛念,今日大駕親臨,不知有何垂教?” 蔡叔夫人把茶杯放下答道:“姨母是因眷念死去的姐姐,故特來探望親侄。”蔡叔夫人故意把“親侄”說得重重的。 “噢,多謝姨母牽掛。” 蔡叔夫人喝了口茶後,拿出一包禮物放在桌上說:“這是你姨父惦記你,給你的皮衣,是用西京最好的虎皮製的。待會兒你穿著試試看。”蔡叔夫人故意把“待會兒”說得很重。 “多謝姨父關照。”武庚聽出話音便把衣服放在桌上。 蔡叔夫人又嘆了口氣說:“唉,過去,我和你母親因各奔東西而很難往來,畢竟是親人嘛!所以,今後我們還是要多走動走動,有難同幫嘛。” 武庚也是一個有心計的人,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又故意試探道:“小侄已是亡國降臣,本該安分守己,何談走動?” 蔡叔夫人反問道:“安分守己?朝中有人不安分守己,其他的人又怎能心服?” 武庚聽了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那朝中不安分守己的人,當然是罵周公欲篡權。這位姨母的來意已不言而喻,沒有必要再繞彎子了,便問道:“莫非姨母有何良策?” 蔡叔夫人忙說:“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何良策,只是因為看到武王偏心,同是兄弟,卻把周公封為宰相,而管敘、蔡叔、霍叔三兄弟,只落得個三監卑職。這姑且不說,現周公專權,一旦奪了王位,只怕我們都沒有了活路,所以我們豈能坐而等死。” 武庚聽了心中大喜,忙說:“我明日便去管叔府找他面議。” 蔡叔夫人忙阻止道:“侄兒不可造次,為避耳目,後天是我生日,你可藉拜壽為名,這樣,你們方可從長計議。” 武庚忙點頭說:“甚好。後天我定去給姨母拜壽。” 蔡叔夫人說:“這就說定了。”然後便起身說,“姨母告辭了,時間太長,恐多有不便。” 武庚送走蔡叔夫人後,回到屋裡,黃己也從里屋出來。 武庚打開桌上的禮物,皮衣裡面夾了封信策,上面只寫了一個“反”字。武庚和黃己見了會心地一笑,武庚便吩咐家人: “拿酒來。” 於是兩人便開懷痛飲了起來。 夏日的天氣,陰晴無定,雲層忽然增多,漸漸遮住了太陽。 在周公家的書堂裡,姬玉和姬忠在學習。十五歲的姬玉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如玉般的面頰上泛著容光,她正倚在窗口凝視著庭院裡的翠竹。 “起風了,好像要下雨了。”她起身關上窗戶,面現憂容…… 坐在几案旁看書的姬忠,時而抬頭若有所思,他今年已十九歲了,清秀的臉龐上,閃爍著一雙敏慧的大眼。他皺起兩道濃眉,眨了眨眼睛,合起書簡問道: “姬玉,有仟麼心事嗎?為何面現愁容?” 姬玉黯然道:“我也說不上,好像有什麼不祥之感。” 姬忠起身走到姬玉身旁,若有所思地說: “姬玉,昨天,老師給我們講了禮樂,今天該講仁義了,你說什麼叫仁義?” “仁義嘛,我想是指為人的風範,那就是說生要為國家社稷的興亡,死也要為百姓民眾的安危。” 周公匆匆進來,聽了女兒的話,點了點頭,讚賞地說: “姬玉說得對,仁義,就是講為人之道,要日仁與義。所謂仁,是指要愛國為民,所謂義,就是要為仁而生死。” “父親。”“老師。”姬玉和姬忠見老師來了,忙起立施禮。 “免禮,都坐下吧!” “我今天不能給你們講課了,朝廷有急事,我得馬上進宮,現在,我們內部有人勾結敵人舉行叛亂,朝歌危在旦夕……我先去上朝,回來再說……” “啊……” 周公急急地走了,兩人面面相覷,預感到暴風雨即將來臨…… 姬玉憂心地看著父親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忽然問姬忠: “師兄,如果有一天,國家需要我們為仁而就義,你能做到嗎?” 姬忠堅定地說:“能!你呢,如果國家需你為義而捨身,你能嗎?” 姬玉眨了眨美麗的眼睛,說:“能。” 他們的眼睛久久地對視著,似乎在起誓,也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姬玉面上的容光漸漸黯了下來…… 她想了想,深情地註視著姬忠: “師兄,如果有一天,需要我捨你而就義,你說我能做到嗎?” 姬忠聽了極有感觸地說: “我想你能做到……那你說我能嗎?” 姬玉堅定地說: “能。”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兩雙眼睛也互相凝視著難捨難分…… 正是: 天,半陰半晴的,烏雲愈聚愈多。 朝歌原商代太廟裡,聚集了許多殷民,他們在例行一年一度的祭祖儀式,但今天的人顯然要比以往多…… 鼓樂奏響,武庚素服登支於祖廟祭壇上,他看了看四周的殷民,大多是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十分難過。他想,先父紂王祭祖時是何等壯觀,而現在竟一個個沮喪如此。 可是,他武庚不能沮喪,他曾是顯赫一時的太子,六百年大商的繼承人,現在雖然淪落為亡國奴,但他要復國,要當大王,要恢復昔日大商天子的榮耀。所以,他要鼓舞殷民的鬥志,要把殷民都煽動起來,於是,武庚開始念他早已準備好的祭詞: 上天皇皇,賜福無疆。 天命玄烏,降而生商。 有祖成湯,雄立大商。 盤庚遷都,朝歌燦燦。 武丁拓疆,地廣物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萬民之上,惟有先王。 祖業威威,何等輝煌。 而今戚戚,人人皆囚。 殿堂草生,廟宇慘淡。 昔日煌煌,何日再展。 天恩浩蕩,待我何殘? 念到這裡,武庚哽咽著的聲音停了下來,四周發出了唏噓聲。 武庚神色淒慘地念著,念到最後聲音愈加哽咽起來……聚居在這裡的殷民,大多是商代的貴族,他們當然傷感萬分,都在夢想复商。所以,都想藉此機會發洩一下心中的憂憤,於是在廟宇下便不斷發出啜泣聲。 武庚暗喜,心想時機到了,便又帶著哭聲說道: “父老殷民們,想我大商,經過成湯、盤庚、武丁、文丁幾代聖君良臣的努力才有了六百多年偉業,不想今日竟毀在周人足下,我等被迫囚居這裡不說,周公還時時刻刻想殺掉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們只顧哭又有何用,我們與其等死,不如拿起刀矛與週人決一死戰。 武庚話音剛落,只見一個女子霍地走到前面,大聲說道: “太子說得在理,想我大商曾經何等輝煌,如今卻落得個國破家亡,我父親被迫遠走,我們又被遷至此,誰甘願當亡國降奴?不反,更待何時?” 武庚轉過頭見是商鳳姑娘,眼睛頓時一亮…… 幾個舊商將領,也吼道: “太子且莫傷悲,我等早已願意與週人拼一死活。” 舊臣們也紛紛表示: “願尾隨太子還我殷朝。” 武庚見狀大喜,便收住了淚說: “今日祭祀且止,原將領、大臣們請留步,讓我們好好商議一番,其餘殷民們且散。” 待眾人散去後,武庚便和幾個心腹殷商臣吏進入密室裡去了……一場反叛行動開始了。 太陽被烏雲遮住,天忽然陰了。 在周公相府的書齋裡,姬玉坐在琴瑟桌旁,面色憂鬱地撫著離別曲,姬忠見起風了,便走過去把自己的披風解下給姬玉披上說: “師妹,明天我就要回朝歌去了,我不想離開你,只是父親三次差人來喚,不囤不行啊!” “師兄,乃父不仁,向大周反叛,你此去要據理力諫,以大義服人。” “唉!”姬忠憂鬱地嘆道,“難哪!” “師兄,你我同窗三載,今生不求富貴,但求仁義。” “對,不求富貴,但求仁義,姬忠決不忘記恩師的教導。” 姬玉聽了,欣慰地點了點頭,她拿出昨晚寫好的詩歌遞給姬姬忠看了讚歎地說: “寫得太好了。” 姬玉說:“這是專門為你辭行而作的。” 姬忠感動地點了點頭。 姬玉拿起了琴瑟,開始彈奏。 姬忠隨著樂曲吟唱: 歌聲向窗外傳去,悲壯而激昂…… 朝歌城裡,在管叔的府上,一家人正吃飯,被父親三次催逼下,只得回到家裡的姬忠和父親在飯桌上爭了起來。 “父親,武庚是紂王的兒子,我們怎能去聯合他反叛周公呢?” 管叔的兒子姬忠憤憤地問道。 管叔聽了怒說:“不聯合武庚怎麼能打敗周公,不除周公就沒有我們的活命。對了,你和姬玉的婚約從此解除了,我與周公誓不兩立,仇人是不能結為親家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父親,您……”姬忠哀求道。 管叔把筷子一摔,對姬忠吼道:“從此以後,你要和她一刀兩斷,不許再來往。” “父親……” “現在是生死攸關的時候,你好好考慮一下吧!”管叔生氣地一甩袖子走了。 姬忠又轉過頭哀求母親道: “母親,父親要叛逆,如之奈何?” 管叔夫人聽了只是搖頭嘆息,並無言語。 姬忠絕望地回到桌子旁坐下,他用雙手撐住頭,痛苦地說道: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過了一會兒,管叔夫人走到兒子旁,扶起他的頭勸道: “我兒不必憂傷,我想你父也是為了你,他能為王你才能當太子,否則咱們家將會永遠居人簷下。” “母親……”姬忠抬起了頭憤憤地駁道,“父親是謀反,是野心勃勃,是要被百姓共誅之、諸侯共討之的。” “住嘴!”管叔夫人喝道,“你父親也是怕周公謀位才舉旗的,他也是出於無奈。” “母親!這樣下去,國家一亂,人民要遭殃的。” 姬忠說罷憤憤地離去。 這日,成王、周公、召公、畢公、散宜生等,正在宮內殿堂緊急商議討伐反叛之事。年僅十三歲的成王戴著皇冠,身著龍袍,高坐殿上御位,周公立在一旁。忽然侍官來報: “啟禀大王,齊侯姜太公病逝。” 眾人聞訊皆十分難過。 周公垂淚奏道: “啟禀大王,太公乃我大周開國元勳,功勞卓著。此番仙逝,太公雖異姓,也應以國葬方為得禮。” 成王也泣道: “周公所言正和孤惠。吾當前往齊地弔唁,速告下面準備,擇日動身。” 召公聽了忙奏道: “大王不可,現武庚和'三監'勾結髮動了叛亂,周公即將出征討伐,如大王再走,只恐宮中無人會生事端。” 畢公忙奏道: “召公所言甚是,大王確實不能出官,現周公即將出征,召公將輔佐您也不能去,就由卑臣去齊地弔唁最為合宜。” 畢公又說: “現國勢緊急萬分,大王必須留在宮中。去弔唁姜太公之事,理當我去,請大王下令,我即刻便動身。卑臣一定向太公家屬及齊國轉答大王及朝廷的哀悼。” 成王聽了只得同意: “也好,那就有勞畢公了,悼念儀式要隆重,墓地要與宰相齊,對家屬卹金要厚待。” 畢公道:“臣牢記在心。” 於是畢公施禮退下準備去了。 下朝後,成王泣道:“太公,怎麼這就去了。” 周公說:“太公已重病日久,未敢通告大王,大王年輕,又日夜操心國事,恐悲哀太過。” 成王道:“叔父即將動身平叛,望早日凱旋。” 周公忙離座向成王叩首答道: “臣決不負大王及眾望,望大王放心。” 成王又說:“今時候不早了,召公、周公二位叔父就在此用膳吧。”於是侍吏傳膳下去。 一會兒,侍吏端上飯菜。成王招呼二公兩旁坐下,年僅十三歲的成王,往御座上一坐,在桌面上就只露出了一半肩膀和頭,三人都因悲哀大過而進食不下。 成王舉杯帶著稚音高聲說:“師尚父離我們而去,舉國哀悼,請讓我們三人先祭一杯。”言罷向天拜了拜,然後把酒往地下灑去。 周公、召公也急忙起立,舉杯拜後把酒往地下潑去。 周公說: “太公雖非週族人卻為周國的興盛殫精竭慮,而我們有些週族人,非但不能報效先祖,反而成了民族的叛逆,相比之下,太公更是我們周國人的榜樣。” 召公也說:“是啊,太公無愧為西周的開國元勳,如果週人都能像太公一樣,那很快就會興盛起來。可是,現在卻出了管叔、蔡叔那樣的敗類,實在是有辱先祖的大德。” 成王年紀雖小,但卻很有英氣,他攥緊了拳頭往桌上一擂說: “大周江山是我先祖和師尚父們打下來的,現他們屍骨未寒,管叔、武庚他們就勾結起來發動叛亂,我非消滅他們不可!” 周公放下筷子,離席對成王說:“大王放心,旦我雖肝腦塗地,也要誓死保住大周政權。” 成王起身向周公一揖拜道:“那就拜託叔父了,我將等叔父的好消息。” 周公忙跪拜道:“我王不必憂心,只要有臣在就會有我大周的江山在,臣將誓死保衛西周。” 召公也向成王跪拜道:“臣願和大王一起,生死相隨共守大業。” 成王忙扶起二位叔父,說:“二位叔父免禮,你們雖為我臣,實為我長輩,今後非大庭廣眾之時,就木必太拘禮了。我們還是進餐吧,飯後好各自做準備。” “是。” 周公、召公應諾後,又都坐了下來,方拿起餐具準備進食。周公看飯菜都涼了,素知成王腸胃不好,於是吩咐侍者拿去熱了,三人這才吃了起來。飯畢,週、召二公拜退,上輦回家去了。 二公共乘一輦,車內,二人促膝交談。 召公說:“成王今天對我們很信任,看得出成王對管叔他們的反叛行為十分氣憤。” 周公嘆了口氣說:“大王不太穩定,不過,不管怎樣,對平叛這事,大王確是非常著急的,國難當頭,也顧不得考慮個人得失了,只有齊心協力壓倒敵人,保住政權,才是我們當務之急。” “正是。”召公點頭稱道。 二人說著已快到周公家門,召公便下輦告辭而去。 當晚,周公便到畢公府上,把為姜太公寫的挽詞交畢公帶去,畢公打開看到: 閱畢,連連稱好,並言:“周公放心,弟一定帶去貼掛於靈堂上,以表朝廷悼意。” 周公又說:“因近日忙於出征準備,明日就不去給您送行了,請諒解。” 畢公說:“無媯,無妨,我一定把為兄的哀悼帶去。” 於是,周公匆匆出了畢公家,又忙著到軍營去做準備出征之事次日,成王昇殿,周公立在一側,文武百官依次立於殿下。近處趕來的諸侯國君,則分立在殿上兩側。大家都沒有說話,氣氛緊張而嚴肅。 十三歲的成王帶著稚音高聲說: “眾卿,天將降災難於我大周,'三監'勾結武庚反叛,我百姓將遭塗炭,周朝危在旦夕。現我授命周公率兵東征討伐叛賊,召公、畢公在朝輔政,望全朝萬眾一心,保週為民。” “萬眾一心,保週為民!”臣將們齊聲高呼。 周公神態嚴肅地向前一步,對大家說道: “眾位國君、眾位臣將: “剛才我王已經說了,十萬火急,'三監'勾結殷人,同室操戈降災難於我大周,然上天已經給了我們吉兆,天命不可違,周邦不能滅。我將奉成王之令,大規模地率軍東征。國難當頭,我們的先祖在看著我們。努力吧,為了不讓我們先王打下的江山毀於一旦,希望我們都同心同德,各盡其職。” 眾臣將都踴躍表態,都願同心同德,各盡其職。 當下,幾員出征大將出列,願隨周公誓死消滅叛匪保衛大周。 沒有應徵的大將也紛紛出班請纓,大家似乎都已經聞到了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人人臉上都嚴肅而凝重。他們都沒有想到新政權還不滿二年,就將面臨著你死我活的大決戰。 散朝後,周公在殿下叫住了畢公。 “弟,請留步。” 畢公轉過頭來說道: “哦,是兄長叫我!” 畢公(名姬高)是周公的庶弟中年紀較輕的一個,年逾四旬,一雙不大的眼睛顧盼生神,顯得十分精明睿智,成王與他不離左右。 “高弟,我馬上就要出征了,成王年幼,朝中之事,望賢弟和召公多費些心。……” 畢公極有禮貌地向周公一鞠躬說: “兄長請放心,弟銘記便是,兄長將為周國出生入死,實可敬可佩,望兄長旗開得勝,早日凱旋。” 畢公與周公一路說著話,到了宮門外,畢公把周公扶上車輦,自己才騎馬回府。 晚上,在周公的臥室裡,姬玉邊為周公收拾行裝邊央求說: “父親,我一定要隨您東征。” 周公聽了,說: “萬萬不可!我說過多少遍了,你還小,又是女兒身,怎麼能隨我出征呢?不要痴心妄想了,在家好好讀書吧,我已囑託召公照顧你了。” 姬玉白玉般的臉上急得泛起了紅色,她說: “父親,女孩兒也一樣能打仗嘛。”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再說也沒用。” 姬玉只得住了聲,緊皺著眉頭收拾東西。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泣聲…… 周公見狀走了過來,托起女兒的臉,用手擦去她的淚水,慈祥地說: “玉儿,父親此行凶險有餘,戰爭是殘酷的,萬一父親身遭不測,周國還要後繼有人哪!” 周公又說: “東西收好了吧,該休息了,明天還要起早呢。” 周公說罷,接過侍女端來的水洗臉去了,姬玉收好東西也回自己的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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