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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成寡人

千古梟雄朱元璋 杨雪舞 31658 2018-03-13
君與國,成為忠臣的全部,或許他心裡有過不滿有過不平有過惱懊……卻從無取而代之的心,可惜為君者不可能這般想,因為人總愛將心比心。於是,他成了功高震主,必須除之而後快的人。 1378年的秋天,一個狂風怒吼的日子,風吹動著烏雲,掀翻起滔滔的巨浪,數十隻大船從東贏乘浪飄來。不一會,一個個挎著彎刀的倭寇從船上走下來,象狼群一樣,撲向沿海的村莊。在一聲聲撕裂肺府的慘叫聲中,健壯的男子倒在血泊裡,老人與小孩被一個個殺死,只留下一些年青的女人,連同他們家的所有值錢的東西,被這些挎了彎刀的倭寇擄上船去。像這樣的燒殺淫擄,在這一年中,頻頻發生,沿海的村民苦不堪言。消息傳到南京,滿朝的將軍,卻找不出一個適合去抗擊倭寇的領軍元帥。朱元璋思之再三,終於想起了湯和。

我大明皇朝建立時,湯和就跟隨徐達,北攻山西、陝西、甘肅、寧夏、內蒙古等地,建立不少軍功。 1372年,湯和因戰功被封為征西將軍。不久親自領兵攻打四川重慶,一舉消滅了夏國。接著他又先後三次北伐,消滅元朝殘軍。其軍事才能、功勞業績,僅次於徐達常遇春。更何況湯和與朕又是同鄉,從始至終跟隨朕,一生轉戰全國,經歷了大小數百戰,屢建功勳,對朕忠心耿耿。朱元璋想到這裡,自言自語地說:“湯元帥,應該是朕最可信賴的人!” 於是,朱元璋令人將湯和召來,問寒問暖一陣之後,對他說:“湯元帥,你如今雖已老了,朕卻還要請你統兵。如今倭寇騷擾沿海,朝中又找不出一個適合的人來。朕想到了元帥,想請元帥替朕再去一趟沿海,把那些倭寇趕到他們該去的地方,以解救沿海受苦受難的百姓!”

湯和是個“沉敏多智謀”的人,但“頗有酒過”。原來,因為他與朱元璋感情太深,也不怎麼注意,偶爾喝酒誤一點事,朱元璋也不怎麼深究,常常只是一笑了之。後來,湯和看到雄才大略的朱元璋,自取得天下後,猜忌、刻薄,隨意殺人,不免做事小心謹慎起來,連一生嗜好的酒也不敢喝了。特別是胡惟庸被殺之後,隨著自己一道打天下的鄉親、戰友一個個被牽連進去,慘遭殺戮,湯和心裡非常鬱悶。他與常遇春、徐達三人是患難之交。十多年來,跟隨朱元璋刀光劍影,攻城掠地打得了大明皇朝的天下。常遇春在勝利之時病逝了,湯和與徐達有幸享受了勝利。可是,這勝利後的兩員猛將,卻隨時都在遭到猜忌!隨時都有被屠殺的可能!他們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大哥,皇上,你為什麼要如此?有我們在,誰翻得了你的天?我們把你看成親大哥,有怎麼會翻你的天?為什麼?曾經是這樣豁達大度,重情重義的大哥,現在變得這麼多疑,這麼小心,這麼薄情寡義? !兩個有幸享受著勝利的將軍,心裡都常這樣問自己,就是不願說出來,更不會說給任何人聽。後來,得悉朱元璋欲解諸將兵權,心中大驚,閉門苦思數日,自請解職歸里。沒想到在家里安心地休息了不到一年,朱元璋又來相請。雖說此時湯和已年過花甲,皇帝有命不得不從,何況抗擊倭寇,解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更是一位將軍的使命。於是湯和領命,率領三萬軍隊,迎著秋風,前往沿海而去。

湯和不負皇上的厚望,一去就趕走了倭寇。卻不因此而即刻回軍,他在沿海巡視一番以後,立刻想出了很好的辦法。命令軍士,在江浙沿海一帶築城59座,又從百姓中徵得五萬餘兵勇,對他們進行訓練,又適當發給一些錢糧,使他們在倭寇來犯時,能夠有力量來依城自保。這一招果然有效,待湯和回到南京後,又有倭寇來犯,結果被湯和組織起來的兵勇依靠築就的城池,有效地阻止了倭寇的進攻,為明朝南方邊境的安穩立下汗馬功勞。朱元璋知道後,對湯和大加讚賞,加封湯和為信國公,還賞賜了許多物品。對此,湯和並沒有半點喜歡,反而更加悶悶不樂。他將所得賞賜,全部分送給自己的部下。看到僕人在掛“信國公”的扁牌,也不免心中感慨不已。本不想掛出此牌,奈何又是皇上的封賞。湯和悶悶不樂,為人更加恭敬謹慎。這日聽說皇上又殺了人,在府中來回走了一會,竟然信步出門,來到老朋友徐達處。老戰友見面,相對而坐,久久不能言語。還是徐達口直,忍不住先開口說:“聽說皇上今日殺了唐勝宗、費聚、趙雄三名侯爵?”

湯和點點頭,說:“我看連李善長恐怕都難免。” “他與胡惟庸謀反能有什麼關係?” 湯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其實他心裡很清楚:李善長與胡惟庸謀反絕對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到這裡,不由慨然長嘆一聲,說:“文官,看來是殺得差不多了。” 徐達聽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文官差不多殺沒了,那麼就該輪到武官了?徐達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大聲地咳起嗽來。夫人青清出來,忙著給徐達抹胸搥背。湯和見了,勸說幾句保養身子的話,坐了一會,見徐達仍咳嗽不已,只好起身告辭。 目送湯和離去的背影,徐達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愛妻訴說皇帝哥哥可怕的話,心裡非常沉重。自己從1353年跟隨朱元璋,轉眼已過了三十多個年頭,對大明皇朝的建立,戰功赫赫,無人能及。沒想到功成名就之後,還要擔心受怕?

想到這裡,徐達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 信國公府,本是早先元朝一位大臣的府地,信國公湯和住進來以後,只稍微改建了一下。湯和喜歡山水,便引來鐘山上的清泉,在府中也造了些假山溪流。每日早早起來,湯和總喜歡到這些假山溪流邊,隨意地走走。看看水中悠閒自在的游魚,又回頭瞅瞅那些原本就有略顯蒼老了些的雕欄玉砌,常常會生出一些感嘆。 湯和這日到徐達那兒轉了一圈回來,心事更重。自己已過花甲之年,還去替皇上去平定了沿海的擾亂,立下大功,卻總是高興不起來。這個朱元璋借了胡惟庸一案,大開殺戒,一口氣殺了三萬多人。如今,又來搞什麼文字獄,差不多天天都在殺人,真讓人想不通! 原來,就在最近,不知為什麼,年過半百的朱元璋突然莫明其妙地生出許多忌諱來。只要有人犯了他的忌,他就會毫無留情殺人。朱元璋出生很苦,早年做過幾年和尚,這時竟然為此荒唐地忌諱“光”、“禿”等字眼,甚至對“僧人”的“僧”字也非常反感。結果,竟然發展到凡是與“僧”字讀音差不多的字,朱元璋都非常反感。又因為朱元璋曾隸屬小明王劉福通的麾下,只要聽到有人說“賊”、“寇”,或是與“賊”、“寇”讀音相近的字,朱元璋也同樣反感。僅僅是反感似乎沒有什麼,只是朱元璋一反感就要殺人。這就使得不少的人,竟然僅為口中吐出一個“光”、“禿”,或是“賊”、“寇”之類的字來,就要因此送命!

浙江府學林元亮,在給海門衛官作《謝增俸表》中,有“作則帝憲”這麼一句話,其中的“則”音同“賊”。杭州府學徐一夔,在他的表文中有“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這樣的話,結果,都被朱元璋拉去砍了頭。更讓湯和搖頭的是,這年元旦時,朱元璋外出看燈,見有則燈謎上畫一個手抱西瓜的女人,坐在一匹馬的背上,這匹馬的蹄趾特別大。朱元璋看了竟然也大怒,認為這特別大的馬蹄是諷刺他的大腳馬皇后,下令將作燈謎的人活活打死。 湯和想到朱元璋諸如此類的許多事情,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這究竟是為什麼?湯和坐在府中的假山溪流邊,低頭沉思著。他又想起了徐達的咳嗽,不免搖了搖頭。 “徐達也是為這些事情,心中不快,而又不敢吐真言啊!朱元璋已經殺了那麼多功臣,如今連一些不相干的人也要殺,到時候不知他還要殺什麼人?”湯和在心裡說。他雖然讀書不多,卻也聽說漢高祖殺功臣的事。想到這裡,湯和不由得渾身冒出了冷汗。

“不會,皇上不會這樣對我們!”湯和對自己說。像是為自己壯膽,又像是為自己擔心。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與朱元璋相處象兄弟一般,有什麼話,都是大膽的直言。現如今朱元璋之所以如此,無非是他擁有的太多,怕我與徐達這樣的人,來奪了他的權。這又怎麼可能?誰又願意去幹?唉!他要懷疑,也是理所當然。徐達他重兵在握,如果他真心要反,確實也會讓皇上為難。湯和想到這裡,他記得徐達小他幾歲。大家都是老頭子了,這把年紀,谁愿重兵在握?我相信,讓徐達手握重兵,鎮守北平,其實也非他所願。就如同這次派我去沿海,若不是因為皇上的命令,若不是因為沿海的百姓在遭難,自己打了這麼些年仗,早已經打夠了,誰又願意領兵?誰又願意去征戰?湯和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眼前突然一亮:“對啊,徐達要戌守北平,欲罷兵權不能,我湯和如今已平息了邊患,還要兵權,豈不是……”

第二天,湯和一大早起來,穿戴整齊,走進皇宮。朱元璋正在閉目養神,剛好還沒進入夢境,聽說是信國公湯和來了,雙眼頓時睜開。朱元璋與湯和,倆人雖說都在金陵,可也有好些時候不見了。朱元璋微笑著等湯和進來,見了他點點頭,湯和要跪下行禮,被他一把拉住,讓湯和在自己身前坐下來。 “禮,就免了,坐下說話。” 湯和遵命坐下,隨即又站起來,雙手一揖說:“微臣今來,有一事禀報。” 朱元璋微笑著點點頭,眼睛望著他。 “近來,微臣頗感精力欠佳,懇請皇上容我解職歸里,安享晚年。” 朱元璋聞言,滿心歡喜,上前一步執著湯和的雙手說:“我們都拼殺了一輩子,現在回家養息,實在是福氣,我給你多撥些銀子,把你在鳳陽的府第修建得漂漂亮亮的,好好安度晚年。”

湯和跪下謝恩,朱元璋又連忙雙手扶起,非常認真地說:“其實我在心裡羨慕你,我就沒這命,注定這輩子要辛勞一生。” 湯和再跪,十分誠懇地說:“求皇上保重龍體,以保我大明江山永固萬年。” 朱元璋點點頭,走下御座,親送湯和。 湯和衣錦還鄉後,為人處世,更加恭慎,對於朝事,從不外洩,得到的賞賜物品,大多分給了鄉親,深受鳳陽鄉親的尊重。 1395年農曆正月初一,湯和上朝給朱元璋拜年時,得急症,不能言語。當天,朱元璋遣人把湯和送還鳳陽故里。 1396年,湯和病重,當年八月二十八日,湯和死去,年70歲。朱元璋追封他為東甌王,諡襄武,埋葬在鳳陽曹山湯和墓中。這是後話。 湯和從徐達家離去後,徐達立即住了咳嗽,想想剛才湯和的話,不由自言自語地說:“文官是殺的差不多了,就一個孤臣李善長,年近七旬,他又能做什麼?”

幾天來,徐達都在頗為苦惱地思考這個問題,終是越想越陷入苦惱之中。這日,徐達聽說湯和主動交了兵權,還鄉養老的事,更是感慨萬千,坐在豪華的魏國公里,往事一幕幕閃過腦海: 早在1352年,徐達就跟著朱元璋,取定遠、渡長江、下南京等一系列的硬仗、大仗中,皆為先鋒。徐達從取滁州、和州等地後,表現得智勇兼備,戰功卓著,從此位於諸將之上。後從朱元璋渡長江,克採石、下太平,俘元萬戶納哈出。 1357年,率軍克常州,分兵取常熟、江陰等地,阻止江浙周政權首領張士誠軍西進。 1361年,率軍取江州,一路先行,迫陳友諒退兵武昌,並追至漢陽,升中書右丞。 1363年,率軍從援安豐,敗張士誠部將呂珍,移師圍廬州,旋又從援洪都。在鄱陽湖之戰中,徐達衝鋒陷陣,敗陳友諒軍前鋒,殺1500人,任左相國。 1365年,率師東向,進攻張士誠,由太湖進圍湖州,數敗張士誠軍,迫守將李伯升、張天騏以城降。至1367年九月,率將士破平江城,俘張士誠。師還,封信國公。十月,徐達奉命以徵虜大將軍與副將軍常遇春率師25萬,北伐元軍,連戰皆捷,迫元濟南守將朵兒只降,佔領山東全境。 1368年五月,乘勢直搗元都。大敗元軍於河西務進破通州,迫元順帝北走。又兩次大敗擴廓帖木兒俘元王公、將領以下8.6萬餘人,因功授中書右丞相參軍國事,改封魏國公。 這以後,徐達奉命鎮守北平。他徙民實邊,大興屯田、善撫軍,嚴號令,士卒皆樂為用。由於徐達一生剛毅武勇,持重有謀,紀律嚴明,屢統大軍,轉戰南北,功高不矜,被朱元璋譽為“萬里長城”,長年在外徵守。正因為如此,徐達不能如湯和那樣交出兵權,告老還鄉。況且,與湯和比,徐達小6歲,此時還剛50出頭。如果此時就告老還鄉,還真有些說不過去。然而,如果不告老還鄉,皇上能放心我嗎?徐達這麼問自己。他是個熟讀史書的將軍,李善長曾將徐達比作朱元璋的韓信,可昔日的韓信終落了個什麼樣的下場,不是被劉邦殺了嗎?想到這裡,徐達不由得驚出一身汗來。又猶豫了三個多月,徐達終於回到金陵,去拜見朱元璋。 這位有著“謀勇絕倫”之譽的開國第一功臣,與朱元璋又有布衣兄弟之稱的徐達,如今他跪拜在朱元璋的腳下,想的卻是如何才能使自己能有一個平安的晚年。君臣之禮後,徐達認真簡扼地匯報了北平的防務情況,然後似乎難以啟齒地望著他的皇上。 “你想說什麼,不妨直說。”朱元璋微笑著望瞭望徐達,心中感到有些驚詫,他不知為何,他的萬里長城,對他怎麼會顯得有些害怕,便溫和地對徐達說:“我們雖為君臣,也是兄弟,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說。” “我想,我征戰了一生,如今感覺很累,很想歇歇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你,想歇一歇?”朱元璋非常吃驚地望著徐達。 “是的。”既然話已出口,徐達當然不妨索興都講了,也省得皇上誤會。 “我這一向身體不太好。”徐達說:“特別是背後長了一個瘡,從來沒有好過,常攬得我連覺也睡不安穩。” “你怎麼不早跟朕說?”朱元璋慎怪地望著徐達。 “這點小事,也不敢驚動皇上。” “還說是小事,為了這瘡,都想歇一歇了。”朱元璋尖刻地說。 徐達聽了心中一緊,說:“不僅是這瘡,還……” “請御醫看過了嗎?”朱元璋打斷徐達的話,問道。 “先後請了許多醫生看治,都沒有什麼效果。”徐達回答說。 “回頭朕讓御醫去給你看看。”朱元璋說。 “不用,我已經請醫生看過了。” “還是讓御醫再看看。” “謝陛下!”徐達感激地說。 “你如果歇下來,鎮守北平一事,交給誰為妥?”朱元璋肅然地問道。 “大都督府左都督李文忠通韜略,嚴治軍,又善交儒士,如果讓他鎮守北平,定可萬無一失。”徐達回答說: 朱元璋不說話,只靜靜地望著徐達,好一會才緩緩地說:“你既然有病,先不忙去北平,養好再說,至於請辭一事,待我考慮之後再說。” 徐達起身告退,朱元璋沒有像以往那樣站起來送他,只是冷冷地盯著他的背影。徐達做夢也沒想到,他的請辭,讓他走上了不歸之路。 皇帝既然是弱肉強食的產物,是憑武力而爭得的,因此所有的皇帝都有一件最可怕的事情,這就是擔心有人來奪了他的皇位。這樣,每個皇帝在對外部防備的同時,都會盡全力來對內部進行防備。打探他的部下,對他是否忠心,這是每個皇帝都要花大力氣來做的事情。朱元璋當然也不例外,在這件事情上,他做得比任何皇帝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元璋剛打得天下,為了能最大限度地了解他部下的情況,他將朝庭內的特務政治機構建設得非常寵大。朱元璋將這些特務組織分為“廠”與“衛”兩個部分。廠,又分為東廠、西廠、大內行廠;衛,指的是錦衣衛。合稱廠衛。東、西廠或大內行廠的頭目,多由司禮監太監充任。錦衣衛長官為指揮使,以皇帝親信心腹擔任,下領有十七個所和南北鎮撫司。 1382年成立的錦衣衛,作為皇帝侍衛的軍事機構,朱元璋又讓他們掌管刑獄,賦予巡察緝捕的權力。在錦衣衛的下面,設鎮撫司,從事偵察、逮捕、審問活動,而且不要經過司法部門,直接聽命於朱元璋。廠與衛職權基本相同,但錦衣衛為外官,奏請需用奏疏,不如東廠等太監親近皇上,故廠的勢力大於衛。錦衣衛偵伺一切官員,廠則偵察官民和錦衣衛,內廠則監視官民和廠衛,而由皇帝直接領導與監督所有偵察機關,構成一整套偵察特務機構體系。廠衛均可不經司法機關,直接奉詔受理詞狀,逮捕吏民,用刑極為殘酷,致使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有了廠衛,朱元璋要想知道的事情隨時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有一次,宋濂上朝,朱元璋當著眾人的面問宋濂:“昨天在家喝酒沒有?” “喝了。”宋濂大驚,老實地回答。 “請了哪些客人?”朱元璋又問。 宋濂驚嚇得出一身冷汗,不知有什麼事發生,只好把昨晚喝酒的幾個朋友名子一一都說了。沒想到朱元璋聽完哈哈大笑,滿臉得意地說:“你果然沒有騙朕,是個坦蕩的君子。” 宋濂這才松下一口氣,忙磕頭謝恩。 由於朱元璋自己是個趁亂打出來的皇帝,他不但親眼看到了那麼寵大的一個蒙古帝國突然坍塌,更看到了各路義軍內部之間的你爭我奪,弱肉強食。就是他朱元璋自己,不也是因為藉刀殺了郭天敘,才迅速地擴充了地盤與實力嗎?朱元璋從自己走向皇權的經歷中體會得十分深透:這人世間的一切仁、義、禮、忠都不過只是表面的東西,唯有實力方可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為此,他必須剷除一切擁有實權或者可能成長為擁有實權的人。 對於徐達,朱元璋的心裡竟管也相信他的忠誠,但徐達太過智慧,又是這樣擁有實權的人物,自然是防著一點為妙。如今的朱元璋,已一改原來的冒險性格,凡事以穩妥為好。他只要遇到有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事,就一定是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於是便寧可錯殺三千,也不可放走一人。這些,成了朱元璋的行為準則,當他遇上認為有嫌疑的時候,就會反過來考慮:殺了他,對我能有什麼害處呢?結果,大量的無辜就這麼產生了。正因為如此,對於親如兄弟的徐達,朱元璋還是早就派人進行嚴加監視。就連前不久湯和拜訪徐達一事,朱元璋也非常清楚,甚至他們談話的內容,朱元璋都知道。後來湯和來請求辭官歸故里,朱元璋感到非常欣慰,因此很好地安置了湯和。然後,朱元璋開始重點考慮徐達,因為在他看來,現如今最有力量威脅他天下的就只有徐達了。在這種情況下,不管徐達怎麼忠心,他都是要解決這個問題。因為這麼多年的戰爭告訴朱元璋: 權力不是靠忠心可以維持的,權力可以改變人的忠心,關鍵是他們有沒有能力,能不能辦到? 其實,朱元璋對他大明朝的第一功臣,他大明朝的“萬里長城”,他的患難兄弟徐達,還是非常有感情的,他不准備像對待那些個文官那樣來對待徐達。朱元璋不想,也不忍心來殺害徐達。朱元璋只是想慢慢地削弱他的軍權,讓徐達變得沒有能力,就是有什麼想法也辦不到。可是,徐達自己卻來提出請辭歸鄉這麼一個請求。 這說明什麼?朱元璋心中蹦出的想法是:徐達對朕有了誡心。若不其然,還僅僅五十出頭,為什麼就要請辭歸故里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徐達,你為何要這樣? !朱元璋在心裡憤怒地問道。一個臣子,對皇上有了誡心,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背叛!徐達,你我相交了這麼幾十年了,到頭來,你為何要背叛朕?朱元璋這麼想著,越想越感到徐達不能容忍。朱元璋憤怒了,龍顏一怒自然要殺人。 朱元璋開始考慮誅殺徐達的方法。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朱元璋希望能不為他人察覺地殺了徐達。 經過詳細了解和周密安排,朱元璋召來御醫去給徐達看病,臨行前,朱元璋望了御醫良久,直到御醫膽顫心驚起來,這才開口說:“徐達是朕的好兄弟,是大明王朝的開國功臣。你此去看病,一是要萬分地仔細,望、聞、問、切,弄清元帥的病情;二是要問明治療方法。這些都給我仔細了,然後來告予朕知。若有一樣不問明白,小心汝的狗命。” 御醫聽了,連連點頭。來到徐達府上,御醫反复詳細地詢問徐達的病情,看到徐達背上的疽瘡發黑,不由又問:“不知元帥現在用的是什麼藥?” 徐達聽了,坦率地回答說:“是用葵花籽燒了,研成細末,然後調之以麻油,塗於患處。另外,再用六十克鮮花,用美酒合煎至沸,爾後每日服服。” 御醫聽了想道:若是讓我來用藥,也是這樣,堅持三個月,疽瘡一定可以痊癒。想到這裡,忙又問道:“不知給元帥醫治這疽瘡的,是何處良醫?” “這位醫生,姓伍,名壯雲。就在我軍中,常年為軍士治療刀棒搶傷。” 御醫聽了,再仔細地觀察徐達的疽瘡,又問了些其它的許多事情,這才告辭準備離去。徐達的夫人張氏見了,忙上前一步攔住御醫說:“先生是宮中名醫,為我家元帥看了這麼久,又問得這般詳細,為何不開一劑藥方,留下一些藥就要離去。 御醫聞言,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請夫人恕罪,臣此來,全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待臣此番回去將元帥的病情禀明了皇上,定會再送藥來的。” “皇上又不是醫生,為何你這個醫生不直接給我家元帥開藥?”張氏更加奇怪,仍然攔住御醫。 “皇上說了,元帥是他的好兄弟,又是大明王朝的開國功臣,因此務必要特別小心。” 張氏聽了,不那麼相信,望望御醫,又望望徐達。 “讓他去罷!”徐達說。 御醫走後,張氏拉著徐達的手說:“不知為什麼,我心中很怕,很是擔心,怕是皇上要做出什麼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徐達用手摀住張氏的口,說:“夫人不要亂猜疑,若是放在以前,我也是有些擔心,可如今我已對皇上言明要交兵權,他絕對不會對我會有什麼不利。” 張氏聽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只是到了夜間,還是做了個噩夢,嚇得大汗淋漓,醒來時對徐達說:“元帥,我還是擔心!” 御醫回到宮裡,詳細地向朱元璋匯報了徐達的病情,告訴朱元璋說:“徐元帥的瘡,正長在他左後背,是一種極為凶險的背疽。因為距心臟不遠,弄不好,是會死人的。” “怎麼是弄不好?” “譬如說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還有……” “什麼是不該吃的?”朱元璋打斷太醫的話。 “蒸鵝之類。” “吃了就會死?”朱元璋很感興趣地問道。 “一定會的。”御醫十分肯定地回答。 “這些,你都告訴徐丞相了嗎?”朱元璋問。 “都說了,我都詳細地告訴他了。” “很好,你做得不錯。”朱元璋溫和地說。 “不過,陛下不用擔心,徐元帥現在用的藥,很對勁,他一直這麼敫用下去,用不了三個月就會痊癒的。” “這樣?”朱元璋轉動著眼睛,冷冷地一笑,向御醫揮了揮手。待御醫走後,朱元璋傳來心腹馬升雲,說:“現在,你就去送一隻蒸鵝請魏國公吃。” 馬升雲驚呆了,愣愣地望著朱元璋,一個太監走過來,喝斥他說:“還不快去!” 馬升雲這才清醒過來,一頭冷汗地去了。朱元璋冷冷地望著他的背影,一動不動地對那太監說:“你也跟他一起去。” 徐達正在收拾行裝,準備前赴北平。他們夫妻倆剛聽完御醫的介紹,知道了原來病中的徐達竟有這麼多的事情需要注意,正在感歎嗟噓,有人來報,有皇上的親信馬升雲與宮裡的太監來了。看到一隻黃酥酥的蒸鵝,徐達的妻子怒了,衝過去要掀掉它,被徐達製止了。 “你跟我們的兒女,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徐達說。 “不!”妻子大喊起來。 徐達心知肚明,皇上這麼做,只是不讓他一人活下來,他的家人是不會遭罪的。於是接過蒸鵝,大口地吃起來。 “不!”妻子再次撲過來,被徐達擋住,他握住她的手說:“只能這樣,已經是很不錯了!” 第二天,徐達“病逝”,朱元璋非常傷心,流了許多淚,追封徐達為中山王,諡武寧。 一個人如果心胸狹窄,到頭來總是會去害別人,而且最終總是會害了自己,因為他一方面在不斷地樹立反對派,另方面也隨時給加害他的人以機會。他一面傷害別人,一面又說自己沒什麼錯,結果便有人這樣來對待他。 朱元璋征戰十多年,經歷過許多生死的關鍵,每每都能殺死對方,而保全了自己,才能有今日。殺人對他來說,是件非常的輕而易舉的事情。只是如今殺的人,大多是與自己並肩作戰的人,特別是徐達,很是讓他懷念,有時甚至會生出一些歉意來。就在毒死徐達的二個月後,他竟然夢到了徐達,無限恨意地望著他說:“我為你出生入死,打下了大明江山,你竟然還要加害於我!” 醒來,朱元璋頭上冒汗,心跳不已,久久不能平靜。他在床上坐了許久,決定今日不朝,讓人去徐達墳上看看。他走出寢宮,沿著千步廊,信步朝御河走去,身後,幾個貼身太監不遠處跟著。朱元璋舉目這若大的內宮,不由得又想起了劉伯溫。這內宮,就是1366年,劉伯溫受他朱元璋之命,占卜後填湖建起來的,地勢南高北低。曾記得,當年劉伯溫還給他講了什麼“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之類的話,如今…… 正想著,吏部張富戶來,說有重要事禀報。朱元璋初聽一怒,吏部有事,怎麼徑來找朕?轉而一想,如今中書省廢了,沒有丞相,下面六部的事,不直接找朕,又能去找誰?想到這裡,不由得苦笑著搖搖頭。 這權力,真誘人,可也真夠累人! 回到御書房,傳來張富戶,朱元璋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就是張富戶,找我有什麼事?” 張富戶並不回答,只抬眼去望一邊站著的幾個宮女、太監,朱元璋知道他的意思,卻並不作理會,冷冷地說:“不妨事,有話,快說。” 張富戶聽了,不敢再抬頭張望,只垂了頭小聲地說:“李存義和李佑曾夥同胡惟庸謀逆。” 朱元璋聽了,由不得皺了皺眉頭。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這李存義是李善長的親弟弟,李佑是李善長的親兒子,他們也會謀反?朱元璋臉色突然地嚴肅起來,不怒自威地逼視著張富戶,問道:“證據?” 張富戶見了朱元璋的樣子,已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聽朱元璋這麼一問,鬆了一口氣回答:“這事,是李存義家的管家親口招供的,現在人已交宗人府那兒押著。” “讓宗人府趙成來。”朱元璋說完閉上眼睛。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李善長的親弟弟、親兒子,他們都會謀反?朱元璋還是不信,在心裡嘀咕著。張富戶只好就這麼跪著,一直等著宗人府來人。沒過多久,宗人府趙成進來,朱元璋瞅著跪在腳下的趙成,好一會才冷冷地問道:“李存義和李佑曾夥同胡惟庸謀逆?” 聲音雖輕,卻如五雷轟頂。趙成聽了,驚得差點向後翻倒,強撐著跪穩了,抬頭回答說:“現有李存義家的管家親口供詞在此。”說完,趙成顫顫抖抖地從懷裡掏出李存義家的管家的供詞。 朱元璋看了,更加輕聲地說:“這麼看來,張富戶的話是屬實了!” 朱元璋說完,他瞪大眼睛,似乎又看到了李善長那張恭順的臉,想到他曾經鞍前馬後的效命。就算那管家說的是實,就算他們真的都想反,可是能反得了嗎?朱元璋在心裡問自己,隨即又搖了搖頭。於是,朱元璋破天荒地發出一道處置與謀反者牽連的聖旨:“李存義與李佑都免死,貶到荒涼的崇明島上流放。” 朱元璋識人、用人,特別是在控制人上是個超人的天才,但他畢竟沒有受過很多的教育,一個從窮苦中長大的人,在很多地方總會深深地留下一些世俗的印跡。朱元璋在與人爭利方面再多的智勇,終掩蓋不住他在待人上的諸多不足,特別是他給了人好處後,總是還希望受了他好處的人能有所回報,或者是有所表示。 如今,李存義、李佑犯的都是殺頭的謀反之罪,如果朱元璋願意,完全可以把李善長拉進來一塊兒給殺了。然而,他朱元璋卻看了李善長的面子,給了他們這麼一個天大的恩惠,非但沒有牽連李善長進來,連他謀反的弟弟和兒子都沒有殺。按理,李善長受到如此殊遇,應該上書謝恩。 朱元璋從宣布了那道免死李存義與李佑的聖旨後,就一直在等待著。遺憾的是,李善長一直沒有半點表示,朱元璋開始感到非常不愉快,進而感到煩惱,再之後便是憤怒了。 “李善長,你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大膽,難道朕真奈何不了你,還是朕不敢奈何你?”朱元璋憤怒地想道。 這一回,一向聰明過人、一輩子善揣聖意的李善長,卻一點也不明白朱元璋此刻的憤怒。 新年剛過,春日的太陽格外暖和,鳥兒在新枝間快樂地啼叫,魚兒於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弋。獨有那錦衣衛的審訊室裡,此時異常地陰森冷酷。一個白髮斑斑的老者,被裸置於鐵床上,正在受著他的皇上發明的洗刷之刑。武高武大,結實而強壯的錦衣衛,一人端著一盆沸水,另一人從中舀了一勺。不知為什麼,他倆今日大發善心,不是將沸水先潑在老者的臉上,而是潑在老者扁平的胸口上。老者唉喲、唉喲地叫著。錦衣衛見了,笑嘻嘻地說:“這才剛剛開始呢,怎麼就叫了?”說著抓了一把鹽巴和辣椒粉來,慢慢地灑在老者剛被沸水湯爛的胸口上。 老者叫喚得更加利害了。錦衣衛突然大喝一聲:“不准再叫!” 老者嚇得真咬緊了雙唇,不敢再啃一個字。 “告訴你。”錦衣衛湊近老者,放緩聲音說:“這才剛剛開始,你既然受不住,就快招了,也省得皮肉受苦。若你硬是不肯招,我們再用鐵刷子來刷,把你的肉一絲絲刷下來。再不招,我們就用鐵勾勾住你的谷道,把你像宰了的豬那樣倒掛起來,然後再挑斷你的腳筋、手筋……總之,直到你要么是招了,要么是死了為止。” 老者聽了,長嘆一聲,說:“我招、我招。” 這老者名叫封績,本是元朝的舊臣,後來歸降了明朝。封績每日里認認真真地忙著自己該做的事,殊不料突然禍從天降,有個叫伍許的人告他曾經往來於蒙漢之間,多次替胡惟庸給元朝傳送書信,勾結謀反。讓人不解的是,還說胡惟庸在給元朝的信中稱臣。按說這事一看便知有悖常理,胡惟庸在大明皇朝已經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何以還要給被大明皇朝趕到北方苟延殘喘的元朝稱臣?更讓人不解的是,還將老宰相李善長也牽扯了進來。封績知道,這參與勾結謀反可是滅九族的事,何況又要污告當朝老宰相李善長,於是便抱著打死也不招的想法。可是,在綿衣衛的酷刑下,他終於還是受不了啦! 作為一個從小受過很不公正待遇的人,特別是作為一個有著乞討經歷的而自身又不能積極向善的人,朱元璋身上有一種無賴的精神,這種無賴的精神可以使他為達目的而不惜一切殘忍的手段和根本不去顧及事實,心中且無一點愧意。這麼些年來,為了清除一切他認為對他的皇權有威脅或是他不滿意的人,朱元璋緊緊抓住胡惟庸的謀逆案不放,無論要懲罰誰,就說這個人是胡惟庸的黨人,犯了謀逆罪,拉出去便一刀砍了。此時,因胡惟庸一案被殺的,已有兩萬餘人。為了打擊李善長,朱元璋決定也用此計。他不顧胡惟庸的案子已經死了二萬多人,還要利用這個案子打擊無辜。權威之下,一些無能建功立業謀求升遷,或者是為了報復、洩恨的人,便會靠了污陷他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在朱元璋高度極權的統治下,不少人走到了污告陷害他人的路上,使得朱元璋的願望總是能如願以償。這年初,有人報告明州衛的指揮官伍許與日倭勾結。經一番嚴刑考打,伍許坦白了自己是奉胡惟庸的命令與日倭勾結的,而且是直接受封績的領導。朱元璋又抓又捕又殺了上百人之後,還是無法找到第二個證明伍許話的人。封績被審了兩次,始終不能讓朱元璋得到滿意的答案,於是只好將他交給錦衣衛來辦理。自然而然,案情很快有了發展。在錦衣衛進一步地誘逼下,封績終於供出了他們需要的答案: 胡惟庸勾結元人謀反,在給元朝的信中稱臣。這其中給元朝傳送書信的人,就是封績。早在2年前,大將軍藍玉北伐時,還抓到過封績,是李善長替他出面求情,讓藍玉將封績放了……錦衣衛將封績親筆所寫的如此這般、白紙黑字、蓋上了殷紅手印的口供,送到朱元璋面前。朱元璋瞥了一眼,哈哈地笑了。 “李善長,你的辮子總算抓在我手上了!汝為魚肉,還能如何?”朱元璋冷笑著說,然後吩咐錦衣衛道:“先不要驚動他,只給朕緊緊地盯著” 李善長及及可危,卻全然不知,反而在心裡埋怨朱元璋,怪他不該將自己的親弟弟和親兒子流放到荒涼的崇明島上去。這人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理”始終只是一個人自我以為是的心中想法。然而卻不知,這個'理',左邊一個'王',右邊上邊一個'田',下邊一個'土'。王者的田土,王者的疆土,指的就是統治者勢力所達到的地方,只應是統治者的聲音,統治者的話,統治者的'心聲',就是'理'!李善長聰明透頂,如果他冷靜下來,是能夠想到這些的,可是他現在心裡憋著一肚子氣,便不想那麼多了,非但不去感謝朱元璋,還自己找了些事來幹。李善長辛苦一輩子,攢下不少錢,看到朱元璋的皇宮修得越來越漂亮,忍不住把自己的府地也好好地擴修一下。 李善長是長於經濟計劃的人,為了節省些開支,他來到信國公府,湯和見他來了,趕忙迎至大廳中,吩咐擺酒招待。李善長見了,擺擺手說:“信國公不要客氣,我這次來,是有事相求。”李善長望著湯和說。 湯和不知他今日為何這般客氣,不解地望著他,非常客氣地說道:“左相國有何事,只管開口吩咐就是。” 李善長這才笑著說:“吩咐不敢,我要修整一下府地,想問信國公借三百名衛卒。” 在當時,讓當兵的來替大官們做些事,本屬平常事情。湯和當時雖辭去了兵權,但府上仍有上千的士卒,聽了李善長的請求,也不多作考慮,就點頭答應說:“這樣的小事,只需宰相吩咐一聲,何須親自前來。” 誰知道,這三百士卒還剛到左相國府,那邊便有廠衛的王銀報告給了朱元璋。 “真有三百士卒在李相國府上?”朱元璋聽了報告之後問道。 “實實在在,小的不敢隱瞞。”王銀回答。 “李相國要幹什麼?”朱元璋極不耐煩地自語。 “他們……” “私下里集結兵力,準備謀反?”朱元璋打斷王銀的話,冷冷地問道。 “小人以為……” “朕說他們是想謀反,對不對?”朱元璋再次打斷王銀的話,威嚴地問道。 “對,對,他們是想謀反。” “李善長想謀反,你說的可是事實?”朱元璋逼問著。 王銀連忙跪下,說:“小人們說的句句是實,不敢有半句謊言。”朱元璋聽了,再也按捺不住,頒嚴赦說:“李善長以元勳國賊,知逆謀不舉,孤疑觀望懷兩端,又私下集兵,大逆不道,當殊滿門。” 1390年的秋天,西風嘯起,草木零落,肅殺之聲,遠近可聞。就在這一片愁人的苦秋之中,金陵的街頭,卻擁滿了好奇的看客。他們一大早就走出自己溫暖的家,來到這皇上殺人的午門外等候。百姓們之所以如此熱心,因為今天被殺的人非同尋常,是那權傾一時,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李善長。 秋風怒號著,捲起街道兩旁飄下來的樹葉與平日里百姓隨手扔下的果皮,狠狠地砸在人們的臉上。這些好奇的市民,卻並不因此有半點退意,反而是更加地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這些年來他們雖然不斷地看見殺人,但殺這樣大的人物,卻還是第一次。 “來了,你們看,來了。”不知是誰,興奮地告訴身邊的伙伴。於是人們循了他的聲音,把目光都投向午門。果然,宮門打開,一簇鳴鑼開道的人後面,五花大捆了長長的一串人,這些人的背後都插了一塊寫了個“斬”字的長牌子。那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翁。只見他,銀白的頭髮,銀白的長須,襯著一張煞白的長臉。他的雙眼似乎小了一些,卻還是非常的有神。此時,他並不看這些好奇的市民,也不看凶神般的劊子手,只是昂頭朝天望著。那神態讓市民也看得很明白,他在問天:“為什麼會這樣?!” 這古稀之年的老人便是李善長,他已經滿臉皺紋,剛滿七十七歲。作為大明皇朝開國功臣第一人,李善長自1354年被朱元璋親自登門請到軍中,從幕下、掌書記,一直做到左相國。他曾勸朱元璋效法漢高祖劉邦,要胸懷廣闊,立下大志,以成帝業。朱元璋不愧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李善長對他講的這些,他都一一做到了。李善長沒有給他講的,關於劉邦殺功臣的事情,他也學會了。真是無師自通,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回,連他李善長這樣的文臣之首,也要拖出來殺了! 跟在李善長身後的,有他的妻子、兒女、弟弟、侄兒、侄女,老老少少。大的已過古稀之年,小的還在嗷嗷待哺,一共七十多人。同時連坐被殺的,還有吉安侯陸仲亨、滎陽侯鄭遇春、宜春侯黃彬、河南侯陸聚等三十餘人。隨著劊子手們舉起的大刀劈下,一顆顆人頭滾落在地上,然後是無頭的屍身湧出殷紅的鮮血。 為什麼會這樣呢?李善長問天問不出什麼,已經屍、首兩分了。老百姓望著滿地的人頭,繼續問著,只是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李善長的親人當中,也有不被殺害的,這就是李善長的長子、朱元璋長女臨安公主的附馬。朱元璋畢竟還是講親情的,經不住臨安公主的苦苦求情,這才開恩放了李善長一碼,饒了他這個長子一命,算是給李善長保留了一絲血脈,罰他往江浦流徙。 李善長與看著他被斬的百姓,都不明白為什麼要斬李善長。但在李善長死後的第二年,虞部郎中王國用卻上書來李善長叫屈,說:“李善長一直是與皇帝陛下同心同德,南征北戰、冒著千難萬險取得了天下。他不愧是大明王朝的第一勳臣,生時被封公,死了被封王。李善長的兒子作了皇帝的駙馬,他的親戚都做了大官。作為臣子,李善長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了頂級。他這樣的情況,要說他圖謀不軌,恐怕難以讓人相信。現在說他是要幫助胡惟庸謀反,實在是非常荒謬。一個人愛他兒子一定會超過愛他的兄弟,希望與他的子女安享天倫之樂。李善長與胡惟庸,就像是兄與弟的感情,李善長於皇帝陛下,卻有著子與女的感情。假使李善長要幫助胡惟庸篡奪帝位,只不過勳臣第一而已,哪裡又比得上他今天所得的地位?而且,李善長難道會不知天下是不可以憑了僥倖就可以奪取的……如今李善長已死,再說也沒有用,隻請陛下能作為一個教訓來防止將來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或許是殺了李善長之後,朱元璋自己也有些後悔;或許是殺了李善長之後,朱元璋已經達到了目的。因此,他看了虞部郎中王的上書,並沒有去怪罪他。朱元璋心裡比誰都清楚:李善長死得是太冤枉!可是,為了大體,作為皇上的他,又只能這樣去做。 後來有人為此評議說:明初設中書省,置左右丞相,管領樞要,率以勳臣領其事。然徐達、李文忠等數受命征討,未嘗專理省事。其從容丞弼之任者,李善長、汪廣洋、胡惟庸三人而已。惟庸敗後,丞相之官遂廢不設。故終明之世,惟善長、廣洋得稱丞相。獨惜善長以布衣徒步,能擇主於草昧之初,委身戮力,贊成鴻業,遂得剖符開國,列爵上公,乃至富極貴溢,於衰暮之年自取覆滅。 因皇權不受任何制約,王朝的命運便只有靠了皇帝的個人素質來決定。君主嘴裡說要儒家道德的楷模,心裡卻知道皇權的維持須用法家的手段,這結果使太子惶然不知所措。 朱標聽了吉安侯的長子吉浩被抓起來的消息後,昨晚一夜都睡不著,今日里天不亮就起來,在前廊裡走來走去。他今年雖然已經37歲了,有一張俊秀的臉,長得比父皇還高。可是平時見到父皇時,他還常常會窘得發紅。他越來越明顯地感到,父親讓自己追隨大儒,學做仁德之君,但父親具體希望自己做的,卻又正好是相反。父皇的言行不一,兩樣的要求,使生性善良的朱標常常不知所措,惶惶不安,幾十年來都過得很是壓抑。以至每每見了父親,就像老鼠見了貓,只求自己能快快離開。 可如今,朱標有事要去求父皇,這使得他非常的難受。然而吉安侯的長子吉浩曾是朱標的伴讀,倆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非常的好。現在吉浩已被父皇關起來,很快就要殺頭。朱標聽說吉浩是犯謀逆罪要被殺頭的,這打死他也不可能相信。朱標想了一通宵,又想了一早晨,再也忍不住,終於跨了大步,去見他的父皇。 株連是一種野蠻的殺戮,顯示著殺人者的懦弱,他害怕被殺者親友的報復,於是便實行株連。朱元璋殺了李善長一家大大小小,還殺了三十餘封侯的大臣,他了卻了一樁心病,認為已徹底根除了可以在將來影響他皇權的人,當他靜下心來以後,突然想起,那受牽連的大臣,並沒有殺盡,有些人的後代甚至還在重要的部門為官。 “這怎麼行?”他對自己說:“這些人,只要一有機會,一定會來報復。不行,我必須斬草除根!”這麼想清楚了,朱元璋決定再殺幾百個人,把吉安侯陸仲亨、滎陽侯鄭遇春、宜春侯黃彬、河南侯陸聚等三十餘人的子女一一斬殺。他頒下聖旨,立刻將這些人拿入牢中。又因為這事影響較大,他決定先放出殺人的口風,看看朝中人的反映。 天下是他朱元璋一手打下來的,軍隊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朱元璋比任何時候都更強大。他極有耐心地等待著,就像老鷹等待著被抓到巢穴裡小雞的反應。 朝庭靜悄悄的,沒有人再敢站出來替那幾百號牢中即將要成為冤死鬼的人求情。朱元璋有幾分得意,也有幾分失望,正寂寞難耐時,朱標竟然來了。這使朱元璋大吃一驚,愣愣地望著他的皇兒。朱標一改過去對父皇的懼怕,從容不迫地給父皇行過大禮,然後苦著張臉呆在那兒。 知子莫若父,朱元璋一看朱標就知道他來是為了什麼。心裡不免有些生氣。可是,一生大膽、沒他不敢做的朱元璋,在兒子麵前,卻不願壞了自己的形象,於是只好忍著,溫和地問道:“皇兒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朱標雖然想得很清楚,而且自覺得十分有理,父皇溫和的問話,對他卻不啻是顆炸雷,渾身一慄,嚅嚅地說:“兒臣請求父皇,放了吉安侯的長子吉浩。” 朱元璋這次估計得很準確,因為他知道吉浩曾是朱標的伴讀,倆人關係很好。雖然有些生氣,但看到朱標這麼講情誼,倒也有點兒動心。於是,只把一雙細長的眼瞇得更加細長,靜靜地望著自己心痛的皇兒。 朱標是朱元璋的長子,朱元璋對他的感情非常深厚,所以早早地便將他立為太子,精心地加以培養,希望他成為一代明君。朱標自幼跟著朱元璋,見識過腥風血雨,與大臣們有著良好的關係,學會了許多處理政務的經驗,特別是他從老師宋濂那裡學得謙恭為人,善良寬容,深得許多老臣的喜愛。這些,是朱元璋看重朱標,信任朱標的原因。朱元璋曾與人說,他身旁最信任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患難妻子馬秀英,一個是她的兒子朱標。早在1377年,朱標22歲時,朱元璋就將許多政事交朱標處理,並告訴了他處理國家大事的四字訣:“仁、明、勤、斷”。可是,朱標似乎非常使他失望。 有一次他讓朱標去斷一個案子,臨行時他特別交代朱標說:“如今天下剛剛太平,應該嚴刑。只有這樣,才可以讓那些賊人懼怕。” 朱標認真地點點頭說:“兒臣記下了,一定嚴刑,讓那些賊人害怕。” 朱標告辭父皇,便去提審犯人,問過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些案犯,都是窮極餓極的人,為了能活下去,這才去割了他們自己辛辛苦苦種植的麥子。之所以說他們有罪,因為這些麥子快要成熟時,被官府圈了去作為公地。朱標了解了這些情況,又看到那些餓得面黃肌瘦的百姓,他心中再不忍將他們治罪,於是將所有的犯人都減罪一等,從輕發落。朱元璋聞聽之後,心里相當不滿,又不好當了兒子的面發作,因為他曾經一再告誡兒子,要做一位“仁德之君”,兒子這麼做,本是按他的要求辦的。為這事,朱元璋費盡惱子,他真想大聲地告訴兒子:一個君王,仁德只能掛在嘴上,該怎麼做時,還得怎麼做! 朱標為父皇的目光罩著,比被火辣辣的太陽曬著更難受,他渾身不自在,簡直想哭出來。 朱元璋終是不忍心再折磨兒子,更加溫和地問道:“我關了這麼多人,你為何單要我放出吉浩?” “父皇關他們,自有父皇的道理,只是吉浩與皇兒伴讀十多年,朝夕相處感情甚篤,倘若被殺,孩兒心中實在痛苦。” 朱元璋望著兒子,靜靜地聽完他的話。許久,一動也沒有動。 忠厚的人總是這樣,在他們表達自己的意見之前,總是疑慮重重,一旦將意見表達出來,也就無所顧忌了。朱標正是這樣,他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膽子反而也大了,見父皇盯著自己不回答,竟也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父皇。那意思分明是在問: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請求。 朱元璋很明白兒子目光中的意思,不由微微地笑了。此刻,朱元璋已經想到一個能讓兒子明白他一番苦心的辦法。他坦然地迎著兒子的目光,直把兒子的目光逼了回去,然後讓太監去砍來一根棘條,放在地上。朱標正有些大惑不解,聽得父皇對他輕輕地說:“皇兒,你把它給拿起來。” 這是一根滿是利齒的赤棘,朱標看看赤棘又看看父親,面帶難色。 “拿起來!”朱元璋聲音還是很低,卻非常的威嚴。 朱標心頭微微一振,稍遲疑了一會,有些不安地伸手去拿,手剛觸到赤棘,他便啊喲一聲,又縮回手來。 朱元璋見了,大聲吆喝:“快拿起來!” 隨著朱元璋的吆喝,朱標情不自禁迅速地伸手去抓住赤棘,然後是失聲大喊:“唉喲!!” “為什麼要這麼喊?” “痛!”朱標苦著臉,用另一隻手將這只帶血的手托起。此時,他又痛又難受,不知為什麼父親要這麼折磨他。積習讓他失去了最起碼的反抗念頭,他只好垂下頭,呆呆地望著自己那被扎得滿是血的手。 “你為什麼會流血?”朱元璋提高聲音問。 “紮手。” “是什麼扎你的手?” “棘,赤棘!” 朱元璋聽了,冷冷地笑了笑,朝一邊站著的太監嘟一下嘴,說:“去,快去!把上面的棘都給削乾淨。” 太監應聲去了,不多一會,拿著削去了棘的那條赤棘回來。 “給他!”朱元璋吩咐太監,然後又回過頭來對朱標說:“拿著。” 朱標小心地拿著那根棘條,朱元璋見了,又大聲喝道:“給我握緊了!” 朱標只好緊緊地握著棘條,朱元璋見了,滿意地笑了笑,又恢復了原來的溫和,問道:“現在還紮手嗎?” 此時的朱標,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只能遵了父皇的旨諭搖了搖頭,回答說:“不紮手了!”。 “懂得我的意思了罷。”朱元璋歪著腦袋看著自己心愛的兒子,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交給你的江山,就如這赤棘,我殺的那些人,就是這赤棘上的棘頭,我若不趁早把他們都削乾淨了,你能輕鬆地拿穩他嗎?”朱元璋說完,得意地望著他的兒子,心想:這一回,你總該明白為父的一片苦心了罷。 朱標從小跟著宋濂,學習儒家文章,仁義之理,已然深於心間,聽父皇這麼說,想了想輕輕地回答道:“我記得聖人曾說過,有什麼樣的皇帝,就有什麼樣的臣民,如果皇帝以仁慈治國,臣民也就爭相仿效,跟著仁慈起來。父皇怎麼能夠單單將臣民比作是棘頭呢?” 朱元璋剛剛還十分得意,自以為這麼一個現身說法的事例會讓朱標明白他的一番苦心,沒想到得到的是朱標這樣的回答!此時的朱元璋,已經將全部的希望寄託在朱標的身上,見朱標如此,直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指著朱標:“你……你……” 朱標第一次見父皇對自己發這麼大的火,嚇得渾身直出冷汗,愣愣地站在那兒。 朱元璋一時想不到適合的話來教訓皇兒,情急之下,大拍御案,手指朱標,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忽然他脫下一隻鞋子,狠狠地朝朱標扔去。 朱標挨了一鞋子,又不敢跑,雙膝發軟,跪倒在地上。 朱元璋見了,更加氣憤,他此時再不願看著這忤逆自己的兒子,終於吼出一個字來:“滾!” 朱標聽了,這才連滾帶爬往後退去。太監們見了,趕忙前去摻扶。朱標出了殿外,已經走動不得,在隨從的摻扶下,回到太子殿,立時便病倒了。 由於少小沒讀過書的朱元璋只注重兒子的學問,倒是從小便忽視了他的身體,以至於朱標的身體一直都很柔弱。加之近幾年朱元璋一路大開殺誡,太子眼巴巴地看著一個個與自己關係很好的人被殺戮而幫不了他們,活得十分壓抑,身體越來越差。 這次,朱標頂撞了父親,而又感到自己說的是對的,因此,心裡負擔很重,非常痛苦。生了重病之後,雖然有好的醫生和藥品,可他的心病終是沒人能除,從此一病不起。 終於,朱標活不過37歲,在被朱元璋扔了一鞋子後的一個月,1392年最炎熱的夏天,他抑鬱地離開了人世。 大殿裡靜悄悄的,朱元璋高高在上,俯視他的群臣,但見他們一個個低眉順眼,若有所思,就是不啃聲的樣子,心裡很是窩火。 朱標在父皇的怒罵聲中悄悄死去,已經64歲的朱元璋,望著兒子的屍身,老淚橫流。我悲痛有什麼用?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儲君,朕現在刻不容緩該做的一件事情,這就是選出新的太子!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朱元璋在心裡對自己說。 他有30多個兒子,一個個生龍活虎,野心勃勃的。他們原本都心安理得地當自己的王,現如今太子突然死了,大家都機會均等地可以爭做太子,繼承皇位。這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弄不好會血流宮庭,甚至導致天下大亂。對此,朱元璋認識得非常清楚,他只能強壓自己內心的悲痛,召集幾個大臣,商議立儲之事。 大臣們聽到朱元璋是諮詢立儲之事,一時都不忙著啃聲,只想听聽朱元璋本人的意見。因為這麼些年來,大家也看明白了,只有順著朱元璋本人的意見去贊同,才會少許多麻煩。朱元璋畢竟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這麼一動不動地與大臣們耗著,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覺,他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道:“朱棣,你們認為怎樣?” 朱棣生於1360年4月17日,是朱元璋的第四子。他呱呱墜地的時,正好陳友諒前來進攻太平。軍情萬分緊急,朱元璋沒來得及看兒子一眼,便前往太平指揮打仗。直到七年後,朱元璋已經先後消滅了幾路強敵,準備登上大寶時,這才給已經7周歲的四子取名為棣。朱棣11歲時封為燕王,21歲時率領護衛就藩北平,表現得非常突出,深受朱元璋誇讚,也深得當時戌守北平統帥徐達的賞識。這時,朱棣已長成一位雄姿英發的青年,便娶了徐達的長女為妻,成為諸王當中勢力最強。 不過,當時朱元璋已經分封了諸王,二皇子封為秦王,三皇子封為晉王,四皇子封為燕王,這三兄弟此刻都手握重兵,駐守在邊境重鎮,一旦因為爭儲而引起不滿,發生內訌,後果肯定不堪,這事誰都看得很明白。因此朱元璋點出了朱棣的名來之後,大家更加不敢開口。朱元璋見大家還是不說話,知道肯定是不同意,他怒氣沖沖地望著大臣,在心裡反复琢磨著他想了許久的兩個人選。 在眾位兒子中,除了朱標,朱元璋最喜歡的是四皇子朱棣。這不僅是因為朱棣有許多地方非常像他,辦事特別大膽、行為非常果斷等,都很讓朱元璋滿意。為此,朱元璋曾經不止一次地暗自在心裡對自己說:如果朱標能這樣就好了!更主要的是,朱棣在平時的一言一行中都很合乎朱元璋要求規範行為。朱元璋從當了皇帝之後,曾很明確地要求他的兒子們必須做到:一、舉動要戒其輕;二、言笑要厭其妄;三、飲食要倡其節;四、服用要求其儉。這對一個個養尊處優的王子來說,自然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而朱棣卻做得很好…… 想到這裡,朱元璋忍不住又問道:“你們認為朱棣怎樣?大家都可以說說自己的看法,朕在洗耳恭聽著。” 下面仍然是沉默,沉默得可以聽到呼吸的聲音,朱元璋有些急了,點著一個老臣的名說:“劉三吾,你是不是啞嗓啦?” 劉三吾此時已80歲了,是7年前被衡山茹推薦給朱元璋的,朱元璋問了他幾句話,感到很滿意,就讓他做翰林學士。 7年來,劉三吾常常能給朱元璋一些好的建議,此刻見皇上親點他的名字問,感到自己不說不行了,看看幾位同僚,開口說:“四皇子仁慈睿智,定會是個好皇帝,只是,若立四皇子為儲,二皇子、三皇子怎麼辦?” 朱元璋初聽,心裡氣憤,由不得雙目怒睜,盯住劉三吾,直嚇得他渾身顫抖起來。朱元璋在氣憤之餘,突然感到:這劉三吾講的話有道理,自己險些走了一步錯棋! 朱棣是不錯的太子人選,可是若真立了他,他的兩位哥哥,晉王與秦王肯定不服氣,一定會生亂。想到這裡,朱元璋倒抽了一口冷氣。這麼淺的道理,朕想了這麼久,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朱元璋在心裡對自己說。好在我對儲君有充分地考慮,心中早有兩個人選。朱棣既然不能立,就只能立朱允炆了。他是朱標的兒子,是朕與馬秀英的孫子,立他為儲,對兒子朱標和曾與自己共患難的馬皇后都有個交待。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是他的叔叔,今後雖然可能對皇帝構成威脅,可他們三兄弟之間會有一個相互牽制,這樣或許能讓朱允炆安於皇位。朱元璋這麼想著,突然看見劉三吾在發抖,感到有些可笑,存心嚇一嚇他,便非常嚴肅地問:“朱允炆,你認為可以立朱允炆為儲君嗎?” 朱允炆生於1377年12月5日,這年剛過完20歲生日。在朱元璋眾多的兒孫中,表現的也比較一般,若是平時朱元璋問起,劉三吾一定會談談自己的看法。可是,皇上已經生氣了,又這麼嚴肅地提出來,劉三吾只好順台下階,連聲說:“皇上英明,皇上英明。” 朱元璋聽罷,轉怒為笑,犀利的目光,環掃眾臣。 “皇上英明!”宋國公馮勝帶頭,眾臣跟著一起喊起來。 朱元璋滿意地點點頭,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終於順利地將大明皇朝儲君定了下來。 此刻的朱元璋,雖然已經看到了朱允炆的叔輩們對皇權的威脅,只是自欺欺人的不願意去多想,而把目光去審視來自外面對他朱姓江山的威脅。當儲君立下以後,朱元璋開始一個個審視朝庭內的文武大臣,看有誰還有能力在他歸天以後來掀翻他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終於,他把目光盯住了了一個人。 太子作為權力的繼承者,使得他成了眾人虎視眈眈的對象。 “樹欲靜而風不止”,身處險境的太子要設法自保,除了千方百計討皇上的歡心,還要利用儲君的身份壯大自己的私人勢力,以壓倒所有的竟爭者。 黃昏來臨,日頭還不願離去,卻再也沒有白日里耀眼的光輝,反倒如做了錯事的小孩,一張臉紅樸樸的。朱元璋靠在后宮涼亭內的御椅子上,閉目沉思著。年逾花甲的朱元璋,已經明顯地感到身體的衰老,如何將自己打下的江山一代代傳下去,成了他最關心的事情。儲君已立,他認為自己有責任保證他能安全執政。於是睜大了雙眼,尋找著有可能掀翻他朱家皇朝天下的人。就在這時候,楊公公輕輕地來到他面前,向他報告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四川建昌,發生叛亂,僅僅半月,叛軍已迅速發展到數万人!” 朱元璋是靠“叛亂”當上皇帝的,他知道數万的叛軍意味著什麼。 “必須迅速徹底地消滅他們!”這是朱元璋聽到這不好消息的第一反應。 “可是,派誰去更為合適呢?”朱元璋苦苦地思考起來。他的三十幾個兒子,其中年滿十六歲的,都在各方鎮守著。而且,在朱元璋看來,這些兒子,除了朱棣,也沒有誰有能力去平息這場叛亂。可是因為立儲的事,朱棣非常不高興,更何況,在所有的兒子中現在就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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