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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節

人淡如菊 亦舒 6538 2018-03-13
晚上比爾來了。 他吻了我的額。 我說:“我見到你妻子。” “她告訴我了,”他說,“她說你很瘦,且又蒼白。” 我點點頭。 我說:“比爾,我不舒服,我想——你還是回家吧。” 他一怔,明白我的意思,很溫和地披上大衣,吻了我的額角,一聲不響地走了,總共留了不到十五分鐘,茶也沒有喝一杯,他走了之後,我靜靜地坐在客廳裡。 電視開著,沒有聲音,我倒了一杯馬爹利喝,我的眼淚淌了下來,流了一臉。 我顫抖著去翻電話本子,查到彼得的號碼,撥了過去。 他倒是在家。 “彼得?”我說,“我是喬。”“喬?”他問。 “是,”我說,“你可不可以來一次?彼得?現在,請你。” “好的,”他說,“十五分鐘,無論你想做什麼,等我來了才說,喬,等我。”

我等他,我把馬爹利像開水似地灌下肚子去。 我默默地哭著,默默地喝著酒,打橫躺在沙發上。 我聽見門鈴,起來到浴室去洗乾淨了臉,裝得很平靜,因為喝了很多,故此也就非常鎮靜,我拉了大門。 彼得冷得在搓手,他一臉狐疑地看著我,“喬,你沒有事?” 我撥拔頭髮,手臂軟綿綿的使不出勁道:“請進來,我很好,只要你來。” 他看著我,進來了,然後就說:“你喝醉了,喬。” “我沒有醉。” 他嘆了一口氣,“喬!” “我沒有醉,彼得,吻我一下。” “我從來不吻醉酒女人。喬,你該上床睡覺。” “你陪我?”我抬頭問他,“我沒有醉。” 他看著我,“喬,我知道你不愛我,喬,上床睡覺,我明天來看你,然後你告訴我是否要我陪你,OK?”

“你是狗娘養的。” “喬,你閉嘴,去睡覺一一” “你說你愛我——” “一點不錯,所以我才叫你睡覺。” “事實上,彼得,你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孩子,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愛上你,我求你今夜陪我,為什麼不?你怕我?我令你不開心?”我說,“我沒有喝醉。”我的確沒有醉,我只是十分鎮靜!說話慢吞吞的,而且話也很多。一切都遠遠的緩緩的,我心是一點恐懼顧忌都沒有了。酒是好的。 “酒是好的。”我說,“請留下來。”我拉著他的手。 “我不是一個好人,”彼得說,“我現在就走,喬,看上帝分上,好好睡覺,別再打電話給任何男人,我不能忍受你這個樣子。” 我點點頭,“你不喜歡我,” “我明天一早來。”他嘆一口氣,“再見,喬。”

他走了,自己開的門,自己關的門。 我伏在沙發上,跪在地下,好厲害的酒,沒有人要我,他們都開門關門地走了。 門鈴又響了,彼得回來了?我掙扎著去開門,又跪了下來,腿像是棉花做的,我搖搖晃晃地向大門走去,我否認喝醉了酒,我四肢鬆弛,十分舒服。 門打開了,一地的雪。下雪了,我想。風吹來可不冷。 “喬!” 不是彼得。 “納梵先生。”我扶著門口,“納梵先生。” “喬,你怎麼了?” “你來看我了,你來看我了。”我哭,“我今天看到你的妻子!” “喬,你喝醉了。”他把我拉進屋於,關上大門,把我放在沙發上,“喬,我真不放心你,只好又趕來,喬,為什麼?我認識你二十年之前就結婚了,你何必這樣子?平時看你一點沒有事——喬。”

我看著他,好好地伏在他身上哭了。我的眼淚鼻涕弄髒了他的襯衫,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揉得他衣服不像樣子。我沒有喝醉。 “我沒有喝醉。”我始終堅持著,酒使我放鬆了,我神智是清楚的。 “不要這樣。”他始終維持著好脾氣。 我一張臉糊得大概眼睛鼻子都走了樣,他隔著我的眼淚吻了我唇,一下又一下。我回吻他。 “我愛你。”我記得我說,“我愛你,納梵先生。” 他笑了。 因為我說納梵先生。 他那夜沒有走。 我半夜醒了,頭痛欲裂。他坐在床邊,領帶解了開來,他在喝茶。 我起身洗臉,梳頭,吃止痛丸,換衣服。 我說:“幾點鐘?” “三點四十五分。” 我看著他。 “對不起。” “你酒醒了?”

“是的。醒了,現在我可以全神貫注地引誘你了。”我笑。 “你太謙虛了,喬,你不必引誘任何人,我們男人是跑上來送上門來的。” 我笑,“我不知道你可以幽默到這種程度,納梵先生。” 他也笑了,他是一個可愛的男人。我看著他,像看一件珍貴的古董,我伸手碰他的髮鬢,我始終是尊敬他的,除了喝醉酒的時候。 “你為什麼回來看我?” “我不放心。” “你對我可負——責任?”我問。 “負全責。”他握住了我的手。 “那夠了,”我吻他的手,“謝謝你,我並不想你跟我結婚,或是愛我,我只想听到這一句話。” “我對不起你,喬。” “你今夜是不走的了,比爾?”我問。 “——不走了。”

“我現在要開始我的引誘工作了。”我一本正經地說。 “你想清楚了?”他問。 “我想了太久了。” “喬——” “不要再說什麼,納梵先生,靜一點。” 他不響。我輕輕地抱住了他。我知道我比他年輕,我知道我年輕得可以做他的女兒,我知道得很多,但是我總還是做了我不該做的事。我不再關心了。 早上三點三刻。 我是一點也不後悔的。 我躺在他的臂彎裡,點了香煙抽,他皺眉頭,把我的香煙輕輕拿開,我看牢他,“剛才好不好?”我問。 他看著我,“喬,為什麼裝得這麼輕佻?是不是使我良心好過點?” 我背著他,不出聲。 沒有用,他是我的教授,我是他教出來的,我什麼也瞞不過他,沒有用。 “你並沒有與任何人上過床,是不是?”他溫和地問。

“我知道沒有經驗,”我還是很輕快,“並不是說我是好女孩子,我沒有機會而已。” “喬——” “不要再說你抱歉等等等等,我願意的。” “我們大家都不要說話,快睡覺。” “是老師。”我答。 他沒有笑。他還戴著手錶,四點十五分,我可以聽見他手錶走動的聲音。 我說:“我很高興見你,納梵先生,我永遠不會後悔。” 他什麼也沒有說。他沒有睡著。我卻睡著了。 我比他早起,我換好了衣服,他才起床。 我要走了,拿過手袋,吻了他一下,把一管大門鎖匙放在他手裡,吻了他一下,飛快下樓,沒有說一句話。出了大門,開動了車子,才後悔沒為他弄早餐。下次吧,我想。 趕到辦公室,我很高興。可是宿酒作怪,又不夠睡眠,我是不大化妝的,面色不大好看。

彼得馬上過來,他蹲下問我:“你怎麼了?好嗎?”他聲音很低,“我打算打電話給你,沒想到你來上班了。” 我猛然想起昨夜的事來,臉紅了一半,只好給他一個大笑臉,傻傻的。 他忽然飛快地吻了我的鼻子,他嘆口氣,“我真該打我自己,太笨了,昨天怎麼走的?然而誰會傷害你?” 我低頭,裝著整理文件,不出聲。 “今天沒事?” “我很快樂,謝謝你,彼得。” “快樂?”他驚異地看著我。 “是的,彼得,我說給你聽,我有一個包袱,背在背上二十年了,又重又累又悶,昨天我找到一個人,把包袱交給他了,他說他會負責任,所以我很快樂。” 他僵了一僵,“包袱裡是什麼?”他問。 “我的感情。” 他垂下了頭,“啊,你找到了他。他是誰?”

“那個男人。”我說。 “有婦之夫的那一個。” 我低下了眼睛,“是的。” “你以前的教授?”彼得說。 “是的。”我答。 “如果你要知道我的意見——他是禽獸。” 我居然笑了,我說:“彼得,我並沒有問你的意見。” 彼得回到他自己的位置去,氣得臉色發青。他後來一整天都沒有與我說過一句話,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是為我好,可惜為我好的人一個也不能令我快樂。 那一天我很疲倦,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卻做了很多工作,而且說話也說得多。下班我跟彼得說再見,他不睬我,我吻他的臉,他別轉身子,我聳聳肩,說:“孩子氣!”他猛地回頭,我看到他眼裡含有眼淚,我吃驚。 “我是個傻子。”他說著站起來走了。

我覺得很抱歉,既然他器量這麼小,我也沒辦法。 回到屋子,我居然心血來潮,興致好得不得了,煮了一大鍋牛肉洋山薯,香噴噴的,扭開了電視,邊吃邊看,並不覺得疲倦——但是今夜還是早點睡覺的好。 我沒想到比爾會來。 他先按鈴,我去開門,卻看見他站在門口,他一臉的笑,我驚喜地說:“你為什麼不用鎖匙?” 他低頭問我:“你屋子裡沒有別人?” “有,”我笑,“有兩打小阿飛,聽見門鈴都躲起來了。” 他輕輕打了我的頭一下,關上門。 “好香,吃什麼?” 我笑,“搬進來第一次煮食物,叫你撞見了,要不要吃?” “好,我還沒吃飯。” 我們坐在廚房裡,我看著他,“比爾。”我忍不住吻了他一下。 “你今天要早一點睡。”他看牢我。 “一定。你——好不好?”我問。 “很好。”他說。 “學校十分忙嗎?”我問。 “忙得很,做慣了。”他邊吃邊說。 我笑,“有沒有什麼女學生對你擠眉弄眼?” “當年你也沒對我擠眉弄眼。”他說。 “但是我愛你,難道還不夠嗎?” 他擦了嘴,笑了。 “味道很好,我幫你洗碟子。” “不用,你坐在那裡別動。咱們中國人不流行男人做家務。”我說。 “謝謝。” 我停了一停,“家裡——好嗎?” 他沒有出聲。 “你昨夜沒有回去。”我提醒他。 “我想她已經知道端倪了,只是不說話。”他說,“我想考慮一下,遲早要告訴她的。” “你要跟她離婚?” “我不能同時跟兩個女人在一起。” “很多男人可以。” “我有犯罪感。” “你愛她的,是不是?”我問。 “這麼多年了。”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問你這種事。” “你有權問。” “我沒有。你是一個自由的人。” “你也是自由的嗎?”他問,“會不會有一天我來找你,開門進來,只是一間空屋子?” “我愛你。” “愛多久?” “很久。” “你肯嫁我?”他忽然問。 這個問題使我一怔。嫁給他?一個小大學的副校長,一個外國人,有兩個孩子,我從沒想過嫁他。我知道我愛他,不過結婚是另外一回事。 我說,“你不能與我結婚。” “我太老了?” “不,你不能重婚!” 他喝了一杯咖啡,捧著杯子不響。 我坐在他後面,抱著他的腰,“你明天來看我嗎?” “我盡可能每天來。” “謝謝你。” “你是一個傻女孩子。” “天下聰明人太多了,有幾個傻蛋點綴一下,也是好的。” “你喜歡我什麼?”他輕輕問我。 “對著你,我有一種安全感,現在我知道,無論怎樣,你總是原諒我的,對我負責任的。” “有很多男孩子會愛你,喬。” “誰?他們來了他們去了,請我看一場戲,吃一頓飯,下次也許永遠不再出現,誰曉得厚厚一本電話本子,幾時又輪到我?再開心也是假的,整天坐在家裡等電話鈴響,一叫就出去,實在有點犯賤相。你是不一樣的,比爾,你是可靠的。”我說。 “我也失過一次約。” “我早忘記了。” “喬,我是要娶你的——” “這是你的事,”我緩緩地說,“我不會逼你娶我,我這麼急要嫁人,不會跟你在一起!我只想知道你是愛我的,不會忘記我、關心我的,那就足夠了。事情已經很困難了,也許會更複雜,你會怪我的,至於納梵太太,我對她不起。”我的眼淚又淌了下來,我確是愛哭。 他不響。 隔了很久他說:“頭一次我希望我仍年輕。” “我是你的。”我說,“我要告訴你,我是多麼寂寞。一年四季坐在一間小宿舍裡,唯一的快樂是上你的課。我是這樣無聊,在紙上寫你的名字,塗滿一張又一張。我常常想你,的確只想你。三年了,我是這樣寂寞,功課一向緊,我一向不集中,晚上做夢還是你與你的宇宙線,我愛你,有三年了。” 他微笑,“我一點也不知道。你男朋友這麼多,無論在哪裡看到你,你總是中心,大家圍著你,我找個時候說話還困難,幸虧第三年你居然選我的功課做。” “我並不是好學生,我笨。”我說。 “我倒希望再多教幾個你這樣的壞學生。”他看著我。 “你真的愛我?” “你要我說多少次?”他溫柔地問。 “如果你沒有聽膩,我愛你,比爾。”我說。 他嘆了一口氣。 我見到他的時候是這樣快樂,比擁有全世界還高興,他至少有一部分是我的,我崇拜的人,我愛的人。 他看了看我的眼睛,“那條痕還沒有褪。” “沒關係。”我說,“只是天氣一冷就咳嗽,氣管不好,那一次的並發症很厲害。” “都是我錯。”他說。 “我很原諒你。”我側著頭看他。 他又笑了。 我說:“你聽聽你的美國口音,你同胞就快不要你了。” “怎麼扯到我的口音上去了?”他問。 “你講課我老聽得糊里糊塗的,筆記的字跡又潦草,考試題目深得要命,你真不是一個好教授!” “是,又粗心大意,不照顧學生——” “別提那件事了。”我笑,“你喝完咖啡沒有?” 他放下了杯子。 我說:“把眼鏡戴上,讓我看看你那樣子。” “沒在身上。”他笑,“我就快要戴老花眼鏡了。” “我不介意,你總是美麗的。” 時間過得真快,當他在的時候,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就幾個鐘頭。 “我要回去了。”他說。 我點點頭,心裡一沉。沒有用,遲早他是要走的,我裝得多好也沒有用,臉上大概是陰陰的,他越來得多,我越是貪心想他留久一點。我不過是一個人。 然而他說要回去,我留他也沒有用。他是一個教授,不是孩子,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即使是一個孩子,想要什麼終究也懂得伸手去抓。 我甚至沒問他幾時再來,我只是說道:“再見。” “你真讓我藏著鎖匙?” 我點點頭。 “謝謝你。”他說。 他走了。就是這樣。他不來,這個晚上倒還容易過一點,他來過又走了,我就有點恍惚。他的妻子是個幸運的女人。照我明白他,他一輩子也不會跟她離婚,照我了解,他根本不應該跟我到這種地方,也許他真的愛我,也許他也不過是一個人。 以後我就是這樣了嗎? 天天下了班等他來? 好像沒有什麼前途的樣子,但是人是不能說的,人是不能說的。我的日子就這麼過了,一下子高興,一下子不高興,我的日子不過如此。 有時候我想去學校見他。一天早下班,我到了大學,問校務處納梵先生在哪裡,他們告訴了我,我去找他,他正講課。他真是神采飛揚,我隔著玻璃,一下子明白為什麼如此地愛著他。 他微微彎著腰,襯衫袖子捲起來了,一手指著黑板。他頭髮是鬈的,相當長,上唇蓄著鬍髭,臉上有一種嚴謹的可親,這是他吸引學生的原因。如此坐在課室的學生,也就帶著心儀傾慕的表情。 至少他有一部分是屬於我的,我想。 他說:“——當時坐在我隔壁,與我做實驗的是一個極其冒失的女子,這位女士有謀殺欲,我幾乎被她謀害六次以上,她花樣變化無窮——”這是一個新的故事,我沒有聽過的,學生們哄堂大笑。他喜歡說實驗室的笑話。 然後忽然他說:“——大人想不到的問題,孩子想得到,我女兒講——” 我呆住了。他女兒,他是人家的父親。他女兒,他雖然不對我說女兒,他對學生說。這是事實,他有妻子他有家庭。 我忽然有點疲倦,我獨自與他一家人在掙扎,這要到幾時呢?我不敢想下去。 我再從玻璃窗看進去,他已經下課了。 我繞到入口處,在門上敲兩下,他抬抬頭。 “喬!”他一臉的笑與驚奇。 我走過去,忍不住吻了他的面頰。 他沒有避開,他也不怕有人看見。 我又快樂了。 “你幾時來的?”他收拾著講義。 “剛好聽見有人意圖謀殺你六次以上。”我笑著說。 他笑了。 “到食堂去喝杯咖啡?”我問。 “好的,你倒還記得食堂咖啡。”他說。 我走在他身邊。這多麼像兩三年前,我走在他身邊。跟進跟出,是為了那個實驗,現在他是我的——我的什麼人?我看著他,他真是動人。 “看什麼?”他笑問,“數我的白頭髮?” 我不出聲,只是傻氣地微笑,這一切畢竟還是值得的。 他的笑是這麼吸引,我與他在飯堂坐下,馬上有幾個學生趨上來跟他說話,我耐心地聽著,做他的影子,我隔著他的學生向他微笑。 然後他輕輕俯身過來,對我說:“我們好走了?” 我點點頭。 他向他的學生道歉:“我們明天再討論這個問題。” 我跟他後面走了,那幾個年輕的孩子很懷疑地看著我。 但是他不介意,他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溫暖強壯。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來看我?”他問。 “我想你。”我說。 “我也想你。”他說。 有些教授還記得我,我向他們點點頭,出了校門。 “我們上哪裡?”他問我,“有沒有特別的地方去?” “我們已經跳過舞了,”我笑,“我只是想看看你,把你鎖在屋子裡,一天到晚對著你,可不可以?” 他微笑,“沒看多久我就雞皮鶴髮了。” “嗅,比爾,你怎麼老說這種話?” “我總要警告你。” “你真有時間?” “是。我剛想打電話給你,我打算在你家裡住一個星期,可以嗎?” “真的?”我驚問。 “真的。”他說。 我猛地想起,也許納梵太太帶著孩子回娘家了,所以他有空可以跟我住在一起。一個星期,真是太好的機會,我心花怒放。 “太好了,比爾,我發誓我不會吵你,你把你所有的工作帶到我屋子來做,好不好?” “好。”他笑說。 他搬了進來,帶著一小箱子的衣服。 我請了一星期假陪他。 他並不是每天有課,有時候只上幾小時。我為他煮飯弄菜燒咖啡,以前所不做的事現在都做了,而且快樂得不像話,我看得出他也高興。 半夜我開了車與他兜風,加速到車子要咆吼著飛起來似的,他說我是個冒險鬼,受不了。回到家肚子餓,我們把意大利白酒與芝士夾麵包吃,津津有味。 “這是什么生活?”他問我,“比嬉皮士還好。” 我靠著他。這個世界我什麼也不要了,就是要他。 他抽煙斗,我為他點煙。 我弄了不少中式菜,拿了筷子就吃飯。 我才發覺我與他在一起竟然半點衝突也沒有。 假如我們可以結婚,生活上大致是沒有問題的。 有一夜他與我說:“喬,與你在一起,彷彿像嚐了蜜的味道。” 我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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