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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六

恨煞 亦舒 2454 2018-03-13
她問秘書:“周先生回來沒有?” “這兩天晚上他都睡公司裡。” 是嗎?福在看見他已經坐在辦公桌前邊。 “你沒回家?” 周子文抬起頭來,見是福在,籲出一口氣,“我還有家嗎?” “既然對大屋沒有留戀,不如送給月玫。” “你處處幫她說話。” 福在陪笑。 “下午我出門去日本看新型機器,你可要隨我同行?” “我不方便,你與小關去吧,他日文流利。” “請他準備護照,還有,派人到醫院探訪錦繡,她今晨五時生了一對孿生女兒。” “呵。” “賀禮豐富一點。” 這裡才是周子文真正的家。 他問福在:“新家還舒適嗎?” “很好,謝謝。” “你找資料,替我做一個南美牛肉近十年出口走向報告。”

“是。” “同加拿大代辦談一談,打聽美國對他們牛肉進口幾時解禁。” 這可又有得福在忙了。 周子文說:“手頭上資料不齊,談起生意來,口澀,叫對方看低。” 福在都記下來,她需要廣泛學習這一行生意細節,從南美洲畜牧業對自然生態的影響,至各種動物瘟疫病症,都最好有一定認識。 她定下神來,準備報告。 下午,司機拎來簡單行李交給周子文。 福在問:“太太回家沒有?” 司機搖頭。 “你上次看見她是什麼時候?” “星期一晚上。” “你送周先生去飛機場後,載我回去看看。” 周子文同下屬話別:“三天即返,有事找福在商量。” 他走了。 傍晚,福在回週宅查探。 女傭開門,一見是她便說:“先生與太太已經好幾天沒回來。”

福在請司機陪她打開月玫房間。 只見衣物首飾全攤在床上,根本不像有遠行的樣子。 福在當著司機的面打開抽屜,看到月玫的護照放在當眼之處。 她心裡有種不安的感覺。 月玫去了何處? 司機問:“可是太太發生什麼事?” 福在沉吟,“可能在朋友家,她有些什麼知己?” “太太沒有朋友。” “那麼,她去什麼地方打牌?” “俱樂部。” “她平時與什麼人來往?” “就得王小姐你一人。” 福在呆呆坐下。 原來生活華麗的月玫與她一般寂寥。 女傭斟一杯熱茶給她。 福在喝一口茶,離開週宅。 李月玫肯定仍在本市,福在也知道她與桑原在一起。 兩個成年人不願意回家,旁人可以做的非常少。

下班回家,福在做了一個泡麵吃了兩箸,再也吃不下去,放在桌子上。 她與表姐談了幾句。 表姐說:“等你過來團聚呢,前些時候不是說來嗎?怎麼只聞樓梯響。” “我找到工作了。” “你放心,我這邊永遠歡迎你。” “你的關懷真是強心針。” “你一個人住在那麼複雜環境裡,要十二分小心。” “明白。” “福在,你這次挑選男朋友時要睜大雙眼啊。” 福在苦笑,“我哪裡有伴,男人瞎了眼也不會看上無財無勢的寡婦。” 表姐嘆口氣。 “有時間與我多聊幾句。” 福在掛上電話。 她靠在床上讀報,不自覺睡著。 這次,她看見自己到處找月玫。 像小孩子捉迷藏似,“月玫,月玫”,先在樹叢中找,不見,再逐間房間找,打開一扇窗門,找來找去找不到,福在流下淚來。

半夜醒來,聽見鄰居男女吵架。 ——“你狼心狗肺為什麼不去死?” “你早死了省米飯好得多。” 他倆的孩子受了驚大哭起來。 是一對男女恨得互相詛咒,最好同歸於盡。 福在躺在枕頭上沉思。 當初是什麼叫她與邵南走在一起?福在以為從此可以克勤克儉,盡她的本分,便可以擁有一個美滿家庭。 她的願望幾乎實現,可是對方經不起考驗,他不能共患難。 清晨,鄰居怨偶終於累了,漸漸沉靜。 福在更衣出門。 往日,月玫水印瀉地地那樣糾纏她,今日為什麼失踪。 走過附近街市,福在忽然聞到強烈血腥氣,她心一驚,轉過頭去,原來肉莊正把整隻死豬抬下貨車,重重摔倒地上。 福在連忙叫部車子速速離去。 她並沒有掩上鼻子,直至她有能力搬到更高貴的地段居住,厭棄這裡的街市,於事無補。

到了公司,喝過助手斟上的黑咖啡,福在按下忐忑的心,專注工作。 中午,助手喚她:“周先生找王小姐。” 福在連忙聽電話,“有什麼事嗎?” “有點想念你們。” 福在微笑,“公司就是你的家。” “我想通了,月玫要大屋,就給她大屋。” 福在一怔,繼而欣喜。 “再纏下去,只有輸得更多,速速分手,各奔前程,我已通知律師與她聯絡,這件事很快可以解決。” 福在一直點頭。 “我知道你替我慶幸。” “的確是。” “回來詳談。” 他掛上電話,福在還握著聽筒替他高興。 抬起頭,她看到接待員匆匆自大堂進來,身後跟著制服人員,看真確了,是兩名軍裝警察。 福在立刻站起來,什麼事?

秘書出去說話,片刻進來找福在,“王小姐,警方找周先生。” 福在只得挺身而出。 “周子文在東京。” 一個女警說:“請即召他回來,他的妻子李月玫及一名男子,今晨被發現倒斃室內。” 整個辦公室在該剎那變得肅靜,掉一根針也聽得見,一切都停頓下來。 福在腦袋還算清醒,可是四肢忽然不聽使喚,她只覺雙腿無力,漸漸蹲下。 女警連忙扶住她,讓她坐在椅子上。 福在輕輕說:“快請周先生回來。” 秘書應一聲立刻去辦事。 女警察問福在:“你認識李月玫?” 福在茫然點頭。 女警取出一張寶麗來照片,放在福在面前,“這可是李月玫?” 福在看向照片,只見月玫仰頭,半睜眼,如雲秀髮披向一旁,像是剛睡醒模樣。

可是,嘴角凝固的血液顯示,她已沒有生命跡象。 福在耳邊轟一聲,全身發麻,張不開嘴巴,眼前發黑。 女警連忙叫人拿熱茶。 “不用。”福在撐著站起來。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 秘書青白著臉報告:“周先生下午四時可以回來。” 警察說:“我們想同這位王小姐說幾句話。” 福在輕輕說:“請進會議室。” “王小姐,到警署來一次好嗎?” 福在點點頭。 她隨警方出去。 在警車裡,福在忍不住落淚。 在小小詢問室,福在說明她的身份。 “我是她的中學同學。” “呵,那麼,你可能也認得出這個人。” 他們把另外一張照片也放在桌上。 福在一看,嚯一聲站起來。 “桑原!” “正是這個人。”

“今晨六時,大學員工宿舍六號住客說整晚都聞到異味,十分不安,忍不住報警,警方追溯到四號,無人應門,叫管理員取來鑰匙,開門進去,發現了他倆。” 桑原赤裸上身,倒躺長沙發上,相片像一張劇照。 他倆同歸於盡。 福在睜大雙眼,握緊雙手。 “在現場,警方找到女裝手袋,裡邊有李女士身份證明文件,我們亦很快得知桑原身份。” 福在不禁用手掩臉。 “他倆是情侶身份。” 福在默認。 “周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福在回答:“他們正在辦離婚手續。” 警官想一想:“王小姐,星期二晚上八時至十一時,你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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