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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正文19

馬文的戰爭 陈彤 10602 2018-03-13
孫容掛了電話,看了李離一眼。李離坐在鋼琴前彈琴,她是一個極敏感的女孩子,不僅注意到孫容看自己的一眼,而且完全明白母親孫容的意思。她一邊接著彈,一邊問孫容:“跟我有關係嗎?” 孫容:“是這樣,李離,媽媽的戶口在上海,美國使館要求籤證必須本人到戶口所在地的領事館簽……” 李離打斷:“您跟我說這麼多幹什麼?您把我送林叔叔家不就成了嗎?” 孫容:“你喜歡林叔叔?” 李離繃著個臉。 孫容只好自己訕訕地說:“林叔叔要陪媽媽去上海簽證,你這兩天跟爸爸在一起好不好?” 李離還是繃著個臉。孫容耐下心來對李離:“李離,媽媽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媽媽不願意你將來長大了,需要媽媽幫助的時候,媽媽卻只能給你一個慈愛的微笑,不能給你任何實質的幫助。那樣,媽媽會覺得對不起你的。你也會對媽媽非常非常失望。”

李離還是繃著臉,無動於衷的樣子。 孫容於是只好也冷下臉,說:“我現在給你爸打電話。” “您既然不喜歡他,看不起他,覺得他窩窩囊囊沒出息,跟他離了婚,為什麼還要給他打電話?磨磨嘰嘰的!” “因為他是你親爸!” 楊欣在家裡,擼胳膊挽袖子收拾房間,她是為李離收拾呢。李義出差前,特意跟她交代,孫容要去上海辦簽證,一共三天,讓她幫著照看一下李離。這事兒對於現在的楊欣來說,就是天大的事兒,她就跟領了聖旨一樣,唯恐有哪裡不周。 馬虎放學回家,發現家里幹淨得一塌糊塗,而楊欣還在繼續收拾,並且喊著馬虎,要馬虎趕緊換鞋,剛擦的地。馬虎莫名其妙:“這是咱家嗎?” “換鞋換鞋……” “我這不是換著呢嗎?”

“你在門口換,你這都進來了……” “媽,您不會是又要結婚了吧?” 楊欣驚得目瞪口呆。馬虎說:“您上回結婚,就收拾了好幾天……”說著,看見桌上有兩袋腰果,馬虎拎起一袋拉開就吃。楊欣趕緊過去,把另一袋收起來,對馬虎說:“這一袋是你妹妹的,你們一人一袋。” 馬虎差點噎住,說:“我妹妹?哪個妹妹?就李叔叔那個吧?她什麼時候來?” “明天。” “長得漂亮嗎?” “漂亮。” 馬虎:“漂亮還行,要是不漂亮,就'轟了出去'!” 馬文到家,也嚇了一跳。家裡窗明幾淨,好幾年沒有過這光景了。等進了自己那屋,馬文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房間也被收拾了一遍。馬文回頭,見楊欣站在門口,似乎有話對自己說,但又沒想好怎麼說。正這當口,馬文的手機因為電池電量低而嘟嘟嘟報警,馬文立刻滿桌子找充電器。

楊欣:“你找什麼?” 馬文對楊欣把自己房間收拾一新,持高度警惕,他決定跟楊欣拉開距離,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咱倆好歹夫妻一場,就免了這些客套吧。” “明天李離要過來。” 馬文停住:“李離?李離是誰啊?” 楊欣硬著頭皮:“李義的女兒。” 馬文故意吊兒郎當:“李義的女兒?你們不會給我介紹這麼小的姑娘吧?” 楊欣不好發怒,畢竟她是有事求馬文,她說:“人家剛7歲。” “哦,小點兒。再過個十年差不多。” 楊欣說:“跟你說正事兒呢。”楊欣發現馬虎在外面探頭探腦,回身把馬文房間的門關上,馬文看著楊欣這一舉動,說:“正事兒還用關門嗎?” 楊欣不理睬馬文的貧嘴瓜舌,對馬文說:“李離在咱們這兒就住三天。人家是客人,你看你能不能讓她睡你這屋,馬虎跟我睡,你先暫時睡馬虎那兒,反正你晚上一般也都回來挺晚的,回來就睡覺……”

馬文冷笑著說:“她要是不住三天怎麼辦?是不是以後我就都得住客廳了?你們想得也太好了吧!” 楊欣說:“你怎麼這麼小人之心?” 馬文還是冷笑:“我還小人之心?我夠君子之腹的了。你說你是我前妻,你結婚沒房子,你讓你後老公住進來,我說什麼了?” 楊欣說:“你還沒說什麼?你天天就這點事兒了!” 馬文不言語。 楊欣憋不住了:“咱們痛快點,李離的事,怎麼著吧?你要是不答應也成。大不了,住我那屋。” 馬文一臉神秘莫測,對楊欣說:“倆字。” 楊欣脫口而出:“可以?” 馬文說:“休想!”楊欣氣得沒脾氣。拉門出去。馬文對她喊:“哎,我那充電器呢?你給我收哪兒去了?” 第二天一早,孫容帶著李離來了。楊欣開的門,兩個女人當著孩子的面,都格外親切熱情。楊欣接下李離背的包,把孫容母女讓進來。

孫容看了看環境,囑咐李離:“李離,聽阿姨的話,有事兒給媽媽打手機,媽媽大後天就回來。”孫容這話是說給楊欣聽的,剛才一路上她一直叮囑李離的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楊欣見李離打進屋就沒說過話,趕緊熱情地說:“別拘束,跟在自己家一樣。” 李離直眉瞪眼地問:“我的房間呢?” 楊欣趕緊把李離帶到自己那屋。李離眼睛掃了一遍房間,冷冷地問:“我的衣服放哪兒?” 楊欣麻溜儿地把一個衣櫃門打開,說:“這兒,都給你收拾出來了。”那是一個雙開門的衣櫃,裡面一半全部騰空,另一半是楊欣的衣服。李離毫不客氣,過去不由分說,伸手就把楊欣的衣服全扔到床上。 楊欣忍住火,沒發作。 孫容在邊上看著,略帶尷尬,她急中生智,裝作內急的樣子,高聲問楊欣:“哎,你們家衛生間在哪兒?”

楊欣就知道孫容是要藉故跟她單獨說兩句,忙說:“我帶你去。” 孫容一把將楊欣拉進衛生間,對楊欣說:“李離這孩子從小脾氣就怪,你要是實在那個什麼,我再想別的辦法。” 楊欣問:“你什麼時候的機票?” 孫容說:“下午的。” 楊欣說:“那你還來什麼假招子?” 孫容說:“不是假招子,我可以把機票退了。” 楊欣看著孫容,說:“算了,我答應李義了……反正統共也就三天時間,你不就回來了嗎?” 孫容說:“我盡量快吧。” 楊欣送孫容走,孫容對李離:“李離,媽媽走了。” 李離頭也不抬,說:“知道了。” 孫容看看楊欣,楊欣說:“我手機你抄了吧?” 孫容說:“抄了。” 楊欣送孫容到電梯口。電梯門關上,楊欣深吸一口氣往回走。電梯門內,孫容也深吸一口氣。

楊欣回到房間,李離正在客廳書架上翻馬虎的書,馬虎的書平常連馬文楊欣都不讓碰的。楊欣想馬虎肯定會不高興,但顯然她這個做後媽的沒法制止李離。楊欣去了趟廁所,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電話響,楊欣著急忙慌地草草完事兒,連手都沒顧上洗,就衝了出來——事實上,電話一直在響,而李離就跟聾子似的,一動不動。 電話是李義來的,他不放心,特意打電話來問李離到沒到,要跟李離說兩句。 楊欣衝著客廳喊:“李離,你爸電話!” 李離繃著臉走進來,接過電話,一聲不吭聽著,完了,直接掛了。 楊欣在邊上,一邊收拾床上被李離扔出來的衣服,一邊觀察李離,見李離要掛電話,趕緊追過去說:“別掛別掛!我還有話呢。”李離不緊不慢地把電話掛上,對楊欣一樂,挑釁地說:“您不早說。”楊欣不能跟孩子置氣,只好忍了。

楊欣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馬虎跟李離完全無法相處。而且倆人從一見面就不對付。楊欣對馬虎進行緊急戰前動員,什麼你要讓著妹妹呀,要跟她玩呀。說了半天,馬虎丟過去一句:“她怎麼玩啊?一點不好玩!” 楊欣就想,得,也別委屈自己兒子,不玩就不玩,相安無事就好。 但楊欣沒想到,眨眼工夫,馬虎跟李離就打起來了。 當時的情況是,馬虎正看著電視,李離從楊欣屋裡出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直接拿起遙控器就把頻道換了。馬虎劈手就奪遙控器,李離毫不示弱,倆孩子乒乓乒乓一通亂打,李離眼看打不過,一口咬住馬虎的手,馬虎拿腦袋“砰”的撞到李離腦門兒上,倆孩子齊聲大哭。楊欣正在衛生間上廁所,連水都沒衝,提上褲子就跑出來,她生生把自己兒子拉到馬文房間,關上門。又把門從外面鎖上。馬虎在裡面又哭又喊。

楊欣硬著心腸,不理睬裡面哭喊的馬虎,跑過去一邊摸李離的腦門兒一邊說:“阿姨看看,怎麼樣啦?不疼了吧?”李離一把推開楊欣,徑直進了楊欣那屋,“砰”的把門關上。楊欣愣愣地呆在原地。馬文房間裡,馬虎又哭又喊;她自己那屋裡,李離又關起門來寧死不屈。楊欣欲哭無淚。 馬文到家的時候,廳裡空蕩蕩的沒有人,他覺得奇怪——不是說好今天李義的女兒過來嗎?他還特意帶了禮物回家。馬文去敲楊欣那屋的門,敲了半天,沒人應門。馬文一用勁,門開了,李離坐在床上,馬文走過去跟李離打招呼。 馬文:“你是李離吧?” 李離連眼皮都沒抬。 馬文從包裡拿出一個芭比娃娃,問:“喜歡嗎?” 李離看了一眼,寵辱不驚。馬文倒吸一口涼氣,心說這孩子怎麼這樣!但臉上依然保持關心的表情,說:“喲,李離不高興啦?你腦門兒怎麼回事?是磕哪兒啦?”

李離冷眼看馬文,說:“你能不能說點不那麼弱智的話?” 馬文被噎得差點一個倒仰。馬文四下看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沒想到李離跟看穿他似的,冷冷地說:“你直接出去就行了。把門帶上。” 馬文照著辦了。退出,帶上門。長出一口氣。這時見楊欣從他那屋走出來,一臉疲憊,馬虎則是滿臉淚痕。 “這是這麼回事?” 楊欣趕緊給馬文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小點聲,不要讓李離聽見。 馬文心疼地看著自己兒子馬虎的手,那上面有清晰的一排牙印。馬文看著楊欣,氣得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你男人生的女兒怎麼那德性?” 李離一個人帶著馬文送她的芭比娃娃睡在那張雙人床的中間,楊欣一看,顯然沒有給自己留出地方。楊欣抱著雙臂過去,對李離說:“你這樣睡,我怎麼辦?” 李離翻身關燈,不搭理楊欣的話茬,對楊欣說:“你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 楊欣只好忍一口氣,不跟她一般見識,默默地抱著被子到客廳去。眼睛裡漫上眼淚。她知道後媽難當,但沒想到這麼難當! 客廳。楊欣睡在馬虎平常睡的地方。 馬文房間。馬文摟著馬虎睡。馬虎的臉上似乎還有委屈的眼淚。馬虎睡覺很不老實,翻來覆去,馬文睡不著,到廳里沙發上坐著。 前夫前妻,雙雙失眠。楊欣索性也爬起來,陪著馬文坐著。 馬文突然說:“這麼著肯定不行,明天得另想轍。” 楊欣說:“想什麼轍?把馬虎送我媽家去?” 馬文居然同意:“這也是一個辦法。” 楊欣:“不行。我媽肯定得罵死我:自己的親兒子被欺負得無家可歸,倒死乞白賴討好人家的閨女,給人家的女兒當模範後媽,這不是有病嗎?” 馬文說:“你才知道你有病啊。” 楊欣不說話了,馬文覺得自己話說重了,往回找補,說:“話說回來,這大人跟孩子,別管怎麼著,別管發生什麼事,大人都不佔理……這就跟男人和女人,別管這女人多王八蛋,但只要吵起來,攪和到一塊,這男人就不佔理,要不怎麼說'好男不跟女鬥'?只要跟女鬥,鬥贏了,人家說你一男的欺負人家婦女;輸了,人家說你一男的,連女人都降不住……” 楊欣冷眼看著馬文,說:“你說什麼吶?說著說著說哪兒去了?” 馬文立刻說:“不好意思啊,我這人說話愛跑題兒。言歸正傳,要我說啊,明天去找趟李芹,跟她商量商量,他們家房子大。” 楊欣酸溜溜的:“她家房子大?故宮的房子更大,跟我有什麼關係?” 馬文說:“李離好歹是她弟弟的親女兒吧,怎麼跟她就沒關係呢?” 楊欣擔心:“問題是,李離那孩子可不是個善茬儿,你說讓她去哪兒她就去哪兒啊?再說,這事兒要是李義在,去找他姐,李芹可能給這個面子,我去,我算哪門子親啊?” 馬文說:“實在不行,我去找她,跟她說說。” 楊欣更加酸溜溜:“你跟她到這份兒上了嗎?” 馬文不置可否,反問楊欣:“你是希望我跟她到這個份兒上,還是不希望呢?” 楊欣正色,說:“你別小人之心啊!我是怕你被她涮了。” 馬文說:“她能涮我什麼呢?我一個大男人,錢沒她多,要什麼沒什麼,我還有什麼好怕被女人騙的呢?要真有女人肯騙我,我求之不得呢。尤其是又漂亮又有錢的女人,我巴不得她們來騙我呢,巴不得她們給我使美人計呢。”馬文的話有故意氣楊欣的成分。 楊欣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好說:“你要是想找個女人玩玩,我不反對,但是咱兔子不吃窩邊草,李芹別管怎麼說,是李義的姐姐。李義缺心眼,把你介紹給他姐姐認識,初衷是為了讓他姐姐有個歸宿,你有個家,兩全其美。但是,他就不好好想想,他前姐夫,李芹的原配老公,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馬文不服氣,說:“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啊?我沒見過,你跟我說說,讓我也開開眼。” 楊欣:“這麼說吧,王大飛就好比是魚翅,你就是那窩窩頭,人家李芹是吃過魚翅的……” 馬文被傷了自尊,說:“沒準兒人家就是吃魚翅吃噁心了,想換個窩窩頭嚐嚐鮮呢。我這好歹還是栗子麵的吧?” 楊欣說:“馬文,你要是這麼說,我就沒話了。我就是提醒你,李芹不可能,也壓根兒不會把她前夫忘乾淨……” 馬文故意頂楊欣,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能把老公轉眼忘得一干二淨,扭頭就嫁了別人的,那得多沒心沒肺?” “你不用這麼指桑罵槐的。我現在心裡也不好受。”說著,楊欣眼圈紅了。 馬文見楊欣這樣,反倒不好說什麼。 第二天一早。馬文要上廁所,到廁所門口,撞上李離,李離一副冷臉,馬文趕緊識趣地退讓到一邊,李離拉廁所門進去了。馬虎從房間裡出來,伸手就要拉廁所門,楊欣趕緊說:“你妹妹在裡邊呢。” 馬虎說:“我沒有妹妹,她不是我妹妹!” 楊欣制止馬虎,說:“她是你妹妹,你要愛護她。” 馬虎渾不吝地嚷嚷起來:“不是不是就不是!她是醜八怪,讓她滾蛋!” 李離推門從衛生間裡出來,冷眼看著馬虎,說:“一個人長成你這樣,還能活下去,說明什麼你知道嗎?” 馬虎虎視眈眈地看著李離,李離說:“說明一,這個人缺乏自知之明;說明二,這個人沒皮沒臉。” 馬虎衝過去就要推李離,被李離閃開。李離輕蔑地說:“人類的手不是用來打架的,你還沒進化全吧?還以為你那倆玩意是爪子吧?”說那'倆玩意'的時候,李離故意舉起自己的手,那是一雙長年練鋼琴的漂亮的手。李離很驕傲的樣子。 馬虎順手拿起一個杯子就扔了過去,李離用手一擋,杯子摔在地上碎了,同時手上也被劃了一個口子,楊欣和馬文見狀,趕緊一人一個把孩子拉開。 馬文替馬虎推著山地車,對馬虎說:“這個山地車是叔叔給你買的吧?” 馬虎說:“爸,您別繞彎子了。山地車是山地車,醜八怪是醜八怪。反正我今天放學,那個醜八怪就得消失,人間蒸發。” 馬文繼續勸導:“李離是李義叔叔的女兒,李義叔叔對你這麼好,你對他的女兒也應該好。” “可是我討厭她啊。” “她最多在咱們家再住一天。” 馬虎說:“一天也不行!她住我就不住,我說到做到。”說完,騎上車走了。 楊欣在客廳裡,被李離鎖在門外。楊欣不停地敲門,說:“李離,李離……開開門……” 李離不開,楊欣實在沒辦法,找了把改錐,把門鎖給撬開了。楊欣推門進去,見李離趴在床上,用她那雙流血的手在床單上,做彈琴狀,好像很入迷的樣子。床單上,血跡斑斑。楊欣拿這個倔強的小姑娘一點辦法沒有,只好坐到床邊,問李離:“流血了啊。” 李離頭也不抬:“看見了還問!” 楊欣說:“阿姨帶你去醫院看看。”李離置若罔聞。 楊欣說:“傷口要是感染就危險了,會得破傷風的!得了破傷風,以後李離就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李離笑著對楊欣說:“那樣我爸爸就會恨你,就會恨馬虎,你是怕他恨你們吧?我爸爸要是不管你了,你就得再找一個男人,養你,養你兒子。”說著,看看楊欣,接著刺激她:“但是,我很懷疑你能找到一個好男人,因為好男人是不會喜歡你這種檔次的女人的。因為你已經老掉了,老掉的女人就像舊東西,不好看不好用還讓人倒胃口。”李離的話說得尖刻,楊欣忍住氣,沉默片刻,格外平靜地說:“李離,我知道你是想激怒我,但是我不會那麼容易被你激怒的。我對你好,不是因為怕你爸爸不要我了,而是怕你爸爸會傷心。” 李離說:“你要是再提我爸爸一句,我就砸你這裡的一樣東西。” 楊欣看著李離,倆人互相運氣。楊欣開口,剛說一個“我”字,就听見“嘩啦”一聲,鏡子碎了。 楊欣走在大街上,有點漫無目的,她最後硬著頭皮給李芹打了個電話。李芹正坐在馬文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她約了馬文,楊欣說要找她,而且還很急,李芹就讓楊欣過來。 楊欣到的時候,李芹正一臉幸福地給馬文發短信,催他快點過來。楊欣悄沒聲息地走到李芹對面,坐下,李芹發完短信,一抬頭看見楊欣,嚇了一跳。說:“你來啦?怎麼跟個賊似的,連個動靜都沒有!” 楊欣說:“我跟個賊似的?你做賊心虛吧?!今天怎麼上這邊兒來了?” “買個手機。” “手機哪兒都有賣呀。”楊欣說著,拿起桌上李芹新買的手機,說:“這手機夠氣派的啊,適合大老闆用。” 李芹不接茬,楊欣把手機放回盒裡,李芹把盒子合上,收起來,問楊欣:“到底什麼事啊?這麼急!” 楊欣喘口氣,說:“那我就不客套了。” 李芹沉住氣,看著楊欣,等她自己往下說。 楊欣說完,李芹不言聲。楊欣感到有些尷尬,她只好又說一遍,說到第三遍的時候,李芹終於開口了:“李離那孩子我了解,她從小是她姥姥帶大的,她姥姥家以前算是貴族吧,祖上據說跟努爾哈赤打過天下,所以總覺得自己血統比一般人高貴,李義在他們家受的委屈就不說了,李離一生下來,她姥姥就給抱走了,明著告訴李義,她不樂意讓自己的外孫女長成胡同里的野丫頭,打小就不讓李離跟普通人家的孩子玩。有一陣,還攛掇著李離改姓,改成她們家祖上的姓,叫什麼來著,特怪的一個。” 楊欣:“我說那孩子怎麼那麼怪呢。我開始只覺得她可能是不懂事,以為她這麼做是怕自己受欺負,屬於過度保護。敢情還有這麼一層,是不是咱們在她眼裡,都是下人,草芥,賤民,她是公主,小姐,格格?” 李芹一笑,說:“我不是不答應讓李離上我那兒住,李離怎麼說也得跟我叫姑姑,我是想,李離去了我那兒,李義又正好出差,說句你不愛聽的,你跟馬文,不太方便吧?”說完,眼睛審慎地看著楊欣。 楊欣雖然被看得有點心虛,但畢竟沒做虧心事,於是說:“你要是不樂意就算了,反正李離再住一天也就差不離了,幹什麼把話說那麼難聽?” 李芹說:“我這個人比較直,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 楊欣一樂,不以為然,說:“你不至於真懷疑到這一層吧?” 這時,馬文進來,服務員迎上去問:“先生,你是找人還是……” 李芹看見了馬文,遂高高舉起手臂。馬文立刻興高采烈地過來,但是走到跟前,才發現坐在李芹對面的竟然是楊欣,不免吃一驚,同時又有點尷尬。 馬文坐下,對楊欣:“李離呢?她那手沒事兒了吧?” 楊欣愛搭不理,說:“我要早知道你們在這兒約會,我就不過來當電燈泡了。” 馬文想解釋,但又一時無從說起,而李芹則說:“喲,我本來還想請你跟我們一起吃飯呢。我倒沒想到這一層。”李芹說“這一層”的時候,帶著故意,楊欣就知道李芹是針對她剛才說的那句:不至於真懷疑到(她和馬文)的“這一層”。 馬文不明就裡,還在那兒傻呵呵地問:“沒想到哪一層啊?” 楊欣差點就說:“你傻啊哪一層?前夫前妻那一層唄。”不過楊欣忍住了,她畢竟是有事求著李芹,再說李芹又是李義的姐姐,何必搞得這麼血雨腥風的。所以,楊欣笑了笑,對李芹說:“你要真有心一起吃個飯,不如乾脆先上我們家,叫上我們家那小姑奶奶,你好歹是她姑姑,我一個人真伺候不了她。” 李芹看著馬文,等馬文表態。馬文覺得大家一起去家裡吃,很彆扭,而且也感覺出兩個女人在較勁,於是說:“主要是下午還得上班。你們吃吧,我就坐會兒。” 李芹拿起馬文桌子上的手機,一面優哉游哉地把他舊手機的卡取出來,一面拿出自己剛買的新手機。 馬文看李芹把自己的卡取出來,不知道她要幹什麼,連忙說:“別呀,萬一我們頭兒找我……” 李芹一邊說“哪兒那麼寸”,一邊取出新手機,把卡給換到新手機裡,又把新手機遞到馬文跟前,說:“你那個破手機早該扔了。” 楊欣被冷落在一邊,心裡早已經不痛快。她隨嘴問了一句:“這手機多少錢啊?” 李芹大大方方地說:“8500。”一個漂亮而有錢的女人的那種自信,躍然臉上。 楊欣有點不舒服,但又沒脾氣,她從馬文手裡接過手機,翻過來掉過去地看,又說:“還能照相呢吧?我給你們照一個!”說著自告奮勇給馬文和李芹照。馬文有點尷尬,李芹倒是格外大方。楊欣照完了,裝作沒拿穩,把手機摔在地上。然後又做戲似地撿起來,說:“哎呀,摔壞了,不好意思……我給你們修吧。” 李芹故意不說話,看著楊欣,同時也注意馬文的態度。 馬文說:“我還用舊的,這個回頭修好了,給馬虎吧。” 楊欣立刻眉開眼笑,說:“那我得替馬虎謝謝李芹。哎呀,馬虎跟我說了好幾次了……謝了啊!”說完,站起來,拿包,揚長而去。 楊欣故意昂首闊步地走出咖啡館,咖啡館是臨街的那種,巨大的落地窗,楊欣知道李芹和馬文肯定在看她,所以故意走得高高興興,而且還隔著玻璃窗對馬文和李芹擺擺手。但是剛擺完手,楊欣就撞在一個人身上,那人對楊欣說:“幹什麼呢?走路不看道兒啊!” 李芹招手買單,馬文掏錢包。李芹沒有製止,讓馬文買了單。 馬文硬著頭皮問:“走吧?” “去哪兒?” “我下午還得上班。” “我知道。你電話裡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嗎?難道就是'我下午還得上班'這句話?” 馬文被李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馬文跟李芹說的,楊欣剛剛說過。馬文說到一半,意識到了,他停下來,問:“楊欣跟你說過了吧?” 李芹笑笑,說:“是,說過了。我跟她說,要是實在住不開,就讓你上我那兒去。”說完,一雙眼睛上下打量馬文。馬文被李芹打量得很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她怎麼說?” 李芹一笑,說:“她怎麼說對你很重要嗎?” 馬文乾笑,說:“你看你,我有這個意思嗎?” 李芹看看空的手機盒,手機盒裡還有一張發票,李芹顯然對楊欣拿走那個手機很不滿意,但又不願意直接說出來。她把那個空盒子遞給馬文:“這裡面有發票,要是馬虎不喜歡,憑發票15天內,可以退可以換。” 馬文臉紅了,也覺得剛才楊欣那麼做不合適,對李芹:“她那人就那樣。馬虎用我這個舊的就差不離了……回頭我給要回來。” “女人的毛病都是男的給慣的。”李芹說完,站起來拎包要走,馬文手裡拿著空盒子,跟著李芹站起來,對李芹說:“那晚上,我帶馬虎過去……馬虎跟李離總不對付。” 李芹一笑,說:“隨便你。我給你收拾一個房間還是兩個?” 馬文諂笑,說:“一個,一個就夠了。” 事實上,當天晚上,馬文並沒有用上李芹的房間。 孫容提前一天辦完事兒,馬不停蹄地折了回來。一下飛機,就直奔楊欣家。她的男朋友林之凡陪著她一起去的。倆人到楊欣家,敲半天門,門沒開。孫容急了,給裡面打手機,電話光響,也沒有人接。孫容急著給楊欣打電話,楊欣幸虧沒跟李芹吃飯,她拎著一堆東西,已經到了樓下。門是從裡面反鎖上的。孫容一下子就急哭了,說:“李離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楊欣明知道李離可能是故意的,但也不能說什麼,最後楊欣從鄰居家的陽台翻過去,進了房間。李離戴著耳機在聽音樂。楊欣走到李離跟前,李離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楊欣只好暫時不跟李離叫陣,徑直去開了門。 孫容幾乎是撲進去,對錶情冷漠的李離說:“你怎麼不給媽媽開門啊?” 李離把耳機摘下來,輕描淡寫地說:“我沒聽見。” 這時孫容髮現李離手上的傷口,驚叫:“這怎麼回事?”李離不說話,眼淚卻在眼圈裡打轉,孫容以為李離受了什麼大委屈,連忙把女兒摟在懷裡。楊欣在邊上看不下去,想解釋又無從解釋,只好一個轉身出去,把臥室門替她們帶上。 李離要換衣服收拾東西,孫容讓林之凡去跟楊欣把賬結了。 孫容說:“你去問她花了多少錢,咱不欠她的。太不像話了!” 楊欣在客廳裡坐著,林之凡衝楊欣笑笑,說:“楊小姐,這幾天讓你費心了。” 楊欣跟林之凡客套,說:“李離那手……” 林之凡擺擺手說:“一道小口子。這怎麼說呢?這口子要是在自己家劃的,劃了也就劃了;這要是在別人家劃的,就格外心疼。” 楊欣衝林之凡笑笑。林之凡也衝楊欣笑笑,楊欣忽然想起來了,也認出來了,這個林之凡就是曾經給自己難堪,讓自己丟了飯碗的那個林總。 楊欣當即心頭火起,夾槍帶棒地說:“您心理素質真好,能在我面前這麼若無其事。” 林之凡:“我原先還以為你心理素質和我的一樣好,原來是你記憶力差,到現在才想起我是誰。”說著掏出錢包,對楊欣說:“咱們結一下賬,你花了多少錢,該我們結的我們結。” 楊欣感到有些驚訝,不可思議。林之凡接著說:“跟我算就行了,以後李離得跟我叫爹。” 楊欣譏諷道:“那她可夠不幸的。” 林之凡:“那看和誰比。比起你兒子,她就算幸運了。”說著,故意誇張地看看楊欣的居住環境,指指客廳隔出的小床,說:“你可夠對不起你兒子的,他平常就住那兒?太憋屈!” 楊欣虎著臉說:“我們老家有句話:寧要討飯的娘,不要做官的爹……” 林之凡笑起來,說:“這話都是你們這些沒有做官的爹的平頭老百姓編出來自慰的吧?我們老家也有一句話: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 楊欣氣得說不出話來。 楊欣房間的門開了。孫容帶著李離出來,孫容看也不看楊欣,只對林之凡說:“給她錢了嗎?” 林之丹拿出1000元,對楊欣說:“這麼著,我按星級酒店的住宿標准給你,李離總共在這兒住了一個晚上,現在也就是下午……” 楊欣冷淡地說:“我們家不是開酒店的,也不缺你這錢……” 李離過去,劈手把錢奪過來,扔在茶几上,對林之凡說:“走吧。” 楊欣氣得渾身發抖。 李義在樓下碰到林之凡孫容和李離。他是從機場一路狂奔過來的,剛出差回來。緊趕慢趕就為了見著李離一面。 “這就走啊?”李義迎上去。 孫容說:“不走還怎麼著?等著你老婆拿笤帚趕我們呀?” 李義結巴了:“這,這,這,不會吧?” 孫容把李離的手拿起來給李義看:“你回去問問,李離統共在這住一個晚上,再搭上這半天,哎,腦門上腦門上一個包,手上手上一口子,這都怎麼回事呀?!” 李義臉色難看。他注意到林之凡,林之凡也注意到他。互相看一眼,孫容沒有給二人介紹。二人也沒有自我介紹。但彼此都客氣地點點頭。 房間裡氣氛沉悶。天已經黑了,沒有人開燈。李義自己窩在沙發上。房間裡保持著李離走的時候的亂七八糟,包括楊欣的衣服又被扔出來,床單上的血,還有碎了的穿衣鏡。楊欣躺在床上。 由於房間裡沒有開燈,所以馬文下班回家,並沒有註意到坐在沙發上的李義。他也不知道李義是今天出差回來。馬文徑直走到楊欣房間,發現楊欣房間的門被撬壞了,鏡子也碎了,楊欣一個人躺在黑暗中,神色木然。 馬文咳嗽一聲,楊欣沒反應。馬文說:“哎,那個小王八蛋呢?” 李義從沙發上悶聲悶氣的:“哪個小王八蛋呀?” 馬文一轉身,說:“喲,李義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馬文把李義叫到自己房間,關上門,對李義推心置腹,他把該說的都說完了,李義還是不言聲。馬文有點無奈,說:“反正我都跟你說了,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你愛信不信。李離是你自己的女兒,她什麼脾氣,你應該比我和楊欣都了解。” 李義抱著腦袋,說:“我是知道,要不,我怎麼緊趕慢趕地回來?我告訴你,我昨天下午六點開完的會,晚班飛機實在趕不上了,我是坐早班飛機趕回來的,就怕出事兒……” 馬文說:“這事兒咱別來回翻扯了,反正也已經這樣了。” 李義眼睛裡似乎有了淚光,他生生把眼淚忍回去,說:“換了你,你不難受啊?” 馬文:“你真難受呀?真難受,我給你一秘方。以前聽一相聲,是馬三立說的,說一人賣秘方,治癢癢的秘方,有一人買了,回去打開一看,兩字'撓撓',這難受也一樣,兩字,'忍著'。沒別的辦法,就得忍。人活著就是一個含辛茹苦。要么咱中國話裡,稱讚一個人有本事,咱說什麼?咱說這人有'能耐',什麼叫能耐啊?就是能忍能耐,那叫能耐。” 李義被馬文說得苦惱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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