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新概念獲獎者翹楚之作:盛於繁花

第25章 走過秋天的一刻鐘

文/蔣峰 錯過第一台車不是我們的錯,隔著校門我們看著七路車緩緩駛過。第二台車停站的時候我們沒有擠上去。然後我們望著遠處的松樹等待第三台車的到來。一陣微風過後月亮突然浮現在我們身後的天邊,兩側的路燈驟然亮起。 "還是走著回去吧,"我提議道。 儘管她已聽從我的勸告,可她還是不情願地轉身看了看站牌。 "別看啦,也就三站地。"我拽著她的書包沿著路邊的落葉向下走去。向南而過的風吹過我們的耳朵發出低吟般的響聲,她張開雙臂試圖收攏被風揚起的頭髮。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裡我總是在一些不經意的場合裡錯以為機會走到了我面前,卻沒有一次將心裡的念頭講出口過。而這一次或許機會真的來了,我默默掐算著,可以走一刻鐘的路程,假如我們說上五十句話,總該夾雜著兩句我想說的吧。

"咦?"她用不知從哪變出來的頭繩把頭髮紮起來了,她問我,"你家不是在上面嗎,不回家啦?" "我今天去我舅舅家。"舅舅?我姥姥辛苦了一輩子,徒增了四個女兒,在我四姨出生之後反而是我姥爺放棄了繼續生育的打算,可能是他已無法忍受家裡再出現第五個丫頭對他的打擊。 "離你那不算遠,再走一刻鐘就差不多了。"再走一刻鐘是我從她家走回校門口,隨後等十一路快點回家。 "那就算是你送我回家嘍。"她說。 我們又陷入了無語的荒原,我開始構思自己的開場白:其實……我一直挺……不行,這太直接了!我們認識了多久了?這還用問?從上初一那天算,兩年零三個月,不然就用海涅的詩開頭吧。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雪。"她說,"一下雪秋天就過去了,這個秋天我總覺得特不舒服。" "已經連續三天都說要下雪了,看來他們也只能呼風喚雨,對雪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麼冷,真不知道Little Eye怎麼樣了?" 那是只鴿子,名字是我從都德的一個短篇題目借來給它用的。夏末的一個多雨的下午,我把它帶到學校告訴別人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斷了腿的天使。這自然也吸引了她的憐憫。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包紮了鴿子的傷口,我答應待它傷養好後再帶出來。幾天前,她居然要看看那隻鴿子長大了沒有。晚上我再拜訪我表哥時被他趕出來了。他責問我鴿子腿是怎麼斷的。我說演戲總得真實點才有人信。 "真實?"他抄起鐵鍬衝著我喊,"你他媽把這一籠的鴿子腿掰斷,她還能抱著你哭吶!"第二天我只好無奈地對她解釋我昨晚夢見Little Eye沿著一路的芳香,找到一個四處花開的夢境。說實話,這是對無恥的篡改。 "第二天它果真就飛走了。"她聽後幸福地笑了。我看著她的眼睛在想無恥是怎麼定義的。

"據說夢境裡沒有飢餓和寒冷,"我回答她的話,"只有愛,近乎……" "你讀的書可真多,說話都和別人不一樣。" 她怎麼不讓我說下去呢? "近乎,近乎我對……" "你怎麼就那麼喜歡讀書呢?寫文章又好。" 我表哥告訴我的,他說想要讓女孩子喜歡你就得寫一手好文字,要寫成讓她們看後傷心地哭或是幸福地笑的那種。 "當然,要是能讓她們幸福地哭就是極致了。"他介紹我抄用歌德的《維特》。後來在他基礎上我又發現兩位非常適用的作家:鬱達夫和徐志摩。每次上作文課我都搶著上台朗誦作文,一讀就是幾篇。看情形就像是鬱達夫和徐志摩之間的賽詩會。漸漸我發現我讀徐志摩時下面哭的女生更多一些,以至於到現在我還是很尊重他。

"聽說你還讀和了呢,你都厲害得不可思議。" 這可是我自己悟出來的:要是想進一步討女孩子的羨慕,就要去讀一些她們看不懂我也看不懂的書。我家有本梵文的佛經,看這個有點誇張,先秦兩漢的書籍最合適,而且是沒有註解的那種就更好了。 "呃,"我在想孔子說的哪一句能用來作為我的表白。想了很久我就記得"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這還是上課必背的那段。 那一年我們十五歲,我不可自製地喜歡她,有時我就琢磨這種愛戀的感覺源於何時,而且我為什麼這般癡狂地迷戀一個人。時常在夜深人靜我父母睡熟後我悄悄溜出家門在無人的街道狂奔半個小時跑到她家的大門口看著窗戶後面微微吹起的粉色窗簾,天亮之前我會掏出從班級帶出的粉筆在牆上、馬路以及楊樹皮上寫滿她的名字。我瘋狂地看書,原因僅僅是她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大才子。這之後的幾年我都沒有找到那種如此迷戀一個女孩的感覺。似乎在當時她是不存在的,我只是在全心愛一個我不斷填充修改的完美形象。

五六年之後我們在一家燒烤店裡的時候我們藉著中學時代的往事踏上了回憶之路。我們談起班主任那雙總愛露出來的"胖頭魚"腿,談起李江南跑到酒店給他女友拉皮條時奇怪的表情。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總像散開路旁的蒲公英一樣被我們小心地繞開了。 "其實我那時候一直都挺喜歡你的。"我看著火爐冒出的白煙漫不經心地說。 "可是你太花心了。"她喝一口可樂,"你女朋友剛出去你就要勾引我。哼!" "可能是,"我將她的杯子續滿,"那時候不是。" 那時候我走在台階上跟在她後面,數著走過的步子。我知道如果今天再不能說出口,或許此後我也絕無這樣的機會。拐過路口時我叫了她一聲。

"嗯?"她停住看著我。 "我,我姥爺生了四個女兒,你說他為什麼沒有兒子呢?" "可能是你姥爺的媽媽一個女兒也沒有吧?"她說著繼續往前趕路。 "哎?這倒是真的,他也是只有三個兄弟。"我說完就後悔了,我跟她附和什麼呢? "我要去我舅舅家!"我大聲叫道,"我要在他家住一夜!" "我知道。你嚷什麼呀?" 我快走幾步和她並排前行,低頭看著她的手臂。我幾次想抓起她的手都沒有足夠的勇氣。 "你在幹嗎?地上有錢嗎?" "沒有。"我沮喪地說,"你的指甲挺漂亮,牛奶色的。"

"是嗎?"她笑了,"可你的指甲是巧克力色的。" 我後來留了很長的指甲,無聊時我就對著燈光修指甲,我總想擁有她那雙翡翠一樣的指甲。 "你走得太快了,本來是一刻鐘的路,現在就剩五分鐘了。" "我都快餓死了。七路車!"她跳起來,"都是你,你說沒車了的。" "反正快到了,坐下來歇一會兒吧,正好我還有個秘密告訴你。" "你就說吧,躲躲閃閃的。" "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在燒烤店裡我對她說了這個秘密,"至少在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

"別逗了,你女朋友像收麥子一樣一茬茬地換,"她放下杯子笑著向我湊近一點,"你想把我編制到第幾茬?" "我沒說假話,"我說,"不然這樣,這個瓶蓋我摳開,要是中獎了那就是上天都在鑑證我說真話。"可能是我用力過猛,瓶蓋落在地上。我鑽到桌下掏出我事先備好的瓶蓋,起身遞給她。我長舒了一口氣:"只有千分之幾的中獎率。" 她看著瓶蓋表情嚴肅起來,把玩著瓶蓋像是自言自語道:"可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說呢?" 我滿意地笑了。我女朋友突然走進來問我在笑什麼。 "她剛對我說了個笑話,"我對女友解釋,"說戰爭結束後,一個從戰場下來的士兵給他媽媽打電話說他要帶了戰友回來一起生活。行啊。兒子回來她當然高興了。可他雙眼被打瞎了。也好,我們照顧他。他失去了左腿。沉默。雙臂也被截斷了。孩子,那邊說話了,這樣的英雄國家會負責的,為什麼非要到咱家住呢?電話掛斷了,士兵跳樓了。等他媽媽看到孩子屍體時疑惑覆蓋了悲傷及痛苦充滿了她的心。她問死去的兒子:可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說呢?"

"我可不覺得這是笑話,"女朋友說,"這挺悲哀的。" "是啊,"她有些感傷地說,"可你當時為什麼不直接說呢?" 空氣一度凝結在我們三個人的四周。 我當時是想說來著,卻無法鼓起足夠的勇氣。快到她家的時候,我停下來望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看著手錶我決定一分鐘後就對著天空大喊:我沒有什麼舅舅就是想送你我就是喜歡你!一,二,三……我默數著,一個不知趣的人居然過來向我問路。 "那邊,樓後面就是。"我不耐煩指了指。 "哪呀?"他還纏著我,"黑燈瞎火的。"

"就那兒。"我向前跑兩步甩開他。重新看表。 過去五十五秒了,我已經看不到她了。 五十六秒了,算上我媽我姥爺有四個女兒,我根本沒舅舅。 五十七秒了,其實我只想送你回家,一會兒我還得原路跑回去呢。 五十八秒了,我感到臉上濕濕的。 五十九秒了,滴-- "我喜歡你!" 我等待著自己的回音。聲音在樓間撞來撞去最後又流回耳朵裡。我打算再等一分鐘,這樣就剛好一刻鐘了。我俯下身聽著表針在飄。當飄動的表音響足六十下的時候我期待的奇蹟就是這樣發生的: 她跑回來了。 "下雪啦,你看,下雪啦!" 我仰頭望去,天空變成亮紅的顏色,我們身後的月亮漸漸消隱。雪花彷彿留戀雲間的寒意在空中起起伏伏不願落下來。 "真的,"我失聲說,"秋天真的在這一刻鐘就過去了。" 她放下書包興奮地跳起來去抓半空中的雪花,就像是剛剛蛻變出繭的蝴蝶在夜色中翩翩起舞。我靜靜坐下來時不自然地哭了。我不知道她聽到我剛才地呼喊沒有。就算沒有我也不打算再向她示愛了,以後也不再會了。看著飛舞的蝴蝶,我知道凡人是不能愛仙女的。我整個初中生涯勾畫的仙女在這一刻成為永恆。 後來她也坐了下來。我們面對面地望著。我笑了,她也跟著笑了。然後她又笑了。無數雪花在我們之間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這屏障穿過時空將伴隨我一生的記憶,似乎這其中的每一片雪花都承載著我少年的情感與思緒。我雙手攏成碗形任憑這些思緒落在掌心化為清水從指尖溜走。雪越來越大,仙女的頭頂被著成白白的一片。我真希望我們可以在這里永遠坐下去,看著一片片雪花穿過千年的憂傷將我們覆蓋。我夢想自己某一天即使身體已經枯爛可以永遠嵌一雙眼睛在這白雪之中,看著幾千年後她漸漸溶在雪中的美麗容顏,看著路燈下映紅的雪片,看著浮在她臉上那淡淡的笑容,哪怕我們早已死去,哪怕成為雪美人。 我的野蠻母親 落草火子 別人家是不生男仔不罷休,你家是千金難求。五個哥哥一溜儿排開,一個字:煩!輪到你姍姍來遲,父母鞭炮放得最響亮,喜酒辦得最鋪張。人家嫌你比伢兒還長臉,說,反了反了,張家是破天荒地重女輕男。你聽了衝人家陰笑,怎麼,不服啊? 你是老么,是姑娘,是父母最後的懸念。你像舞會的壓軸曲目一樣吊足了胃口又落實了撲通直跳的胸口,所以父母寵你疼你,兄長護你罩你。你生在自然災害前夕,到頭來卻對飢餓感一點感覺都沒有--人人都刻骨銘心的三年哪,就你運氣好糊里糊塗混過來了。不光如此,你還早早糖壞幾顆恆牙,動不動就出來折騰你,害你一輩子不得安寧,你現在那個後悔啊。 你後悔的事情多了。五哥早生一兩年,心腸最軟,你便專門欺負他,搶他的花生豌豆紅棗吃,吃了還死不承認;四哥心眼老實不耍滑頭,你人小鬼大懶筋粗,把雙肥腿當擺設,每每賴他背上不下來;三哥文靜愛讀書,你嫌他冷落你就把課本偷偷藏起來,害他挨老師臭罵……那時候你真是家裡的女魔頭啊,為非作歹壞事做盡,人人畏你三分怕你七分,做夢都恨不得扁你一頓,偏偏你又是個摸不得闖不得! 後來你上學了,惡習不改。班長的寶座被你霸了七八年不說,籃球隊的隊長也要巴巴地搶來做。男同學都說,張××一手遮天獨霸一方,你鼻子一哼,有本事你來試試?結果沒一個男孩子敢接招。你風頭太盛老師都看不順眼,在班上不點名提醒幾句,你以為含沙射影指桑罵槐,課桌一扣辮子一甩,學著革命女烈士秋瑾模樣大義凜然地走出去,把老師噎個半死……凡是有你在的地方世界就不太平,就狼煙四起。你簡直就一武則天,活該那些男同胞沒有出頭之日。 你高中畢業自是沒大學可考,你瘋了最後一場籃球賽就回村繼續當"領導",專門領導那些"上山下鄉"的城裡姑娘,她們有些比你還驕傲還嘴硬。你沒心思想那麼多,照例兇巴巴、惡狠狠、氣沖衝,一個都不能少。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被你得罪的人最後竟然都和你結拜成異性姐妹。你那個能耐啊。 就是這樣無法無天的一個人,就是這樣如犯罪分子般猖獗的一個人,在出閣前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挫折二字,還有苦這種味道,你最後竟然心甘情願地嫁給了一貧如洗的老爸,成了我老媽。愛情啊,難道真的就有如此魔力,讓著魔的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你是懷著美好的願望走進這個家庭的,你對婚姻充滿了希冀,你甚至用無限的詩意來憧憬未來的生活。可是不近人情的現實敢於向囂張的你說不,它們說,你做夢去吧你! 那是你人生中第一個承受壓力的時期。和猝不及防地結束少女生涯一樣,你不得不同時面對猝不及防的這些:古板的公婆、凌厲的兄嫂和善良得近乎軟弱的丈夫。你頭一次在生活面前感到手足失措。 你覺得憑你的智商應付這些都只是小case,可事實證明"空手套白狼"那是唯心主義。你不會做飯不會女紅在公婆看來是致命的缺陷,你上佳的口才遭遇嫂子的胡攪蠻纏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老爸呢,他覺得這些問題挺複雜的好像不在能力範圍之內,於是乎……哦,有這事?過幾天就好了,咱棉紡廠最近挺忙的。說的跟真的一樣。 既然最心愛的人都堅持將好好先生進行到底,你就只能發揚DIY(動手能力)。你在極短的時間內學會了做飯女紅,並且發現不時對嫂子施些小恩小惠便可妯娌和睦。心中雖有不甘,但到底換得天地太平耳根清淨,想想,也值了。 想不到的是"忍"字當頭也有鍊式反應,先是老爸自斷前程回來當一信用社會計,兒女情長你只有感動的份;後是競選村婦聯主任,你的選票被"張××"和"章××"瓜分,偏偏本村還真有個半痴半傻"章××",知情的人說那是在朝的故意陰你。你擺擺手說,算了,不趟這渾水也罷。 之後,爭強好勝的你已無心戀及外戰,但那並不表明你禀性改變。你還是你,你的人生格言是:不管在哪裡,都要根深葉茂站成一棵白楊。你用不卑不吭輕易就博得了左鄰右舍的好感。只是偶爾,當你想起你的大學,想起你當學生幹部的樣子,會耿耿於懷,會覺得心酸。 你有了一對兒女,看上去很美,實際上很倒霉。我和老妹生下來就倆討債鬼,專門投生來折磨你和老爸的。且不論在嬰兒病上面像追星族般敢以身犯險,就是到如今我們哼哈二將也唯有一身千金散盡的本領。 既然家裡供著兩盞不怎麼省油的燈,那就只能發揮主觀能動性讓它千金散盡還復來,更何況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靠幾句甜言蜜語就想籠絡人只怕是形而上學的鬼話。你凝神在心中寫了大大的"女人"二字就暗暗和老爸較上了勁。 其實在信用社當會計的老爸混得是清湯寡水,被諸多同行一句"水至清則無魚"攪得好不心煩,於是先下手為強淘回幾十群蜜蜂當起了蜂王的王。你回頭看見正忙得不亦樂乎的老爸,說,算你狠。 更狠更毒更絕的在後頭,當你拜託異性姐妹從外地買回一批張牙舞爪的東亞巨蠍時,我們為你的冒險精神深深打動,同時知道一個女人發起奮來那實在是很恐怖。 就這樣,為了我和老妹這兩個害人精,我們家成了村里頭有名的"毒窩"。你成天面無懼色地拿把鑷子把醜陋的蝎子們翻來覆去,稍加聯想,活脫脫一個藍鳳凰再世。 好在我和老妹懂得知恩圖報。我高考時成績排全市前100,你樂翻了天,輪到老妹中考,更狠,前50,你已經見怪不怪,以為理所當然。我在報刊上發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媽媽不戴首飾》,你說,好噁心的題目。我辯解道,人家編輯改的嘛,又不怪我。其實我是廢話,你不過不好意思找話搪塞而已。說到這裡不得不提起你的小九九,你那次官場失意之後曾經萌生過無數次寫報告文學的夢想,可是憑你那幾把刷子想行走江湖還得修煉若干年,而現在一個叫趙瑜的文人實在是很給你面子,他寫了一本書就叫《革命百里洲》(中國青年出版社)--和你當初的想法差不多。估計你看了這本書又要開始做夢了。 這些年來你一直引以為豪的還有你的美好身材,而且據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所以我和老妹在剝削勞動力之餘不忘加強身體鍛煉。我印象最深的是每逢大過年我們都會在狂風中追逐羽毛球或者在一絲風都沒有的天氣下放風箏,違背客觀規律不說,簡直沒有人性。 當然嘍,我們四口的關係正是在這種"瘋瘋癲癲"的行為中逐漸昇華的。先是我這個孝子,平時"老爸老媽"沒個正經地瞎叫,興致來了還誑語"大姐"沒大沒小。老妹更離譜,竟然逮著機會肉麻兮兮來一回"傻姑",她過嘴癮不要緊,全家人都忙著往地上掉雞皮疙瘩。然一到關乎家庭生存和發展的關鍵時刻,我和老妹就會變得萬分安分,並且絞盡腦汁也要為家庭擔一份力。 你至今戀戀不忘的是那次"勇鬥惡勢力"的壯舉。你提著一把菜刀幾聲吼就嚇退了前來索錢的地痞,你自是毫髮無損,可憐無辜的玻璃桌面被你一掌就震裂了。事後我們有些後怕地問你,萬一打起來怎麼辦?你說,我一女的,家裡又信用社,如果告他搶劫,他死罪,我怕什麼? 你的確天不怕地不怕,你當初敢忤逆父命嫁給一無所有的老爸,就做好了迎接萬難的準備。你從來都不像其他的孩子的母親,甘願充當安全氣囊的角色,只在父親和兒女間調和,你一直都堅定地站著與老爸並肩作戰。 寫到這麼多有關你的英雄氣節和巾幗風範,我突然發現老媽你的可愛要大於悲情。儘管農村在許多人眼裡是刀耕火種的代名詞,儘管我們只是繩床瓦灶之戶,不是什麼錦衣玉食之家,可是你總能像沙裡淘金那樣淘出一些讓人欣慰的色彩來。就這一點,我們娘仨無一例外地不信邪。 你現在最惱火的是隔斷時間就拿一瓶染髮劑往頭髮上句啊句,可永遠都跟不上白髮的速度。其實事情想穿了每個人都是會老的也沒什麼,但是對一個曾經有過抱負的人來說這一點還真難以釋懷。想想吧,也不過在二十多年前,你和現在的我們一樣無憂無慮輕舞飛揚,而轉眼間時光流逝青春已杳,什麼大學夢啊為官夢啊作家夢都像肥皂泡般幻滅。你或可以農人自由散淡聊一時之慰,且無一絲一毫文人之酸氣,然婉轉一生,到底意難平。 但是,做兒子的我永遠記得您的犧牲。我堅信我們之間的感情已深入骨髓。我同時相信天地所有母親都有一種高貴的血統,永生清潔的平凡。是您用事實告訴我:?? 您是偉大的,不是因為親情,而是因為愛的奉獻;?? 母親是偉大的,不是因為慈愛,而是因為樂觀;?? 女性是偉大的,不是因為悲情,而是因為她們自強自立敢於奮鬥。 你這樣的人哪,叫我如何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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