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青春都市 新概念獲獎者翹楚之作:盛於繁花

第19章 孔雀膽

文/甘世佳 (一) 這些年來,我時常想起錦淑。 錦淑是這個女生寢室最活躍的一分子。她時常笑。那個時候她常常坐在何若的電腦前,瘋狂瀏覽校內BBS上的笑話。我們三個都很難為那些陳舊的冷笑話而發笑,可是錦淑卻可以不停地笑上一下午。究其原因,可能是她以前從未讀過笑話。 錦淑是朝鮮族,她來自長白山下一個小小的朝鮮族自治縣。在跟我們熟悉之前,她在上海沒有一個朋友。於是在我們費盡全力教會她開電腦和上網之後,她的時間總是在電腦前度過。她自己買不起電腦,總是用何若的筆記本在那裡上網。好在何若很少在寢室出現,因而其他寢室的同學往往都會以為那台電腦是錦淑的。 錦淑一直沒有談戀愛。一方面,她只可能跟朝鮮族的男生戀愛而這座學校的朝鮮族男生屈指可數,另一方面她也沒有這根神經。她念的是朝鮮族的中學,學校裡教授的外語是漢語和日語,因而在進大學之前她對英語的認識僅限於勉強認識二十六個字母。進了大學之後,忽然發現學什麼都必須要有英語基礎,因此她學的很累,也很刻苦。當然除此之外的時間她都奉獻給了BBS上那些冷笑話了。

錦淑在大四的時候終於談了一次戀愛,對方是學院裡的一個韓國留學生。錦淑的戀愛過程小心翼翼且戰戰兢兢,她總是誠惶誠恐地問我們是否應該接受對方的表白,對方要牽她手這可怎麼辦,等等等等。這個時候何若總是感嘆一聲這年頭竟然還有這麼純潔的人然後大膽鼓勵錦淑"上啊,有什麼大不了的",月餅則經常扮演戀愛專家的角色細緻入微地給她做分析和輔導。然而經過馬拉松般的十一個月錦淑終於從有好感跨出了牽手的第一步之後沒幾天,她的初戀便宣告夭折了。 夭折的原因非常可笑。那個留學生比較有錢,而錦淑則比較貧困,於是某一天錦淑聽到其他女生悄悄的議論:錦淑真有眼光,初戀就攀上了個金龜婿。錦淑委屈得都要哭了。經過一個晚上的思想鬥爭錦淑決定和那個男生分手。這次我們三個一致認為錦淑太傻了,別人的小議論跟你有什麼關係呢。可是錦淑便是那樣倔強而清高的孩子,真的,她還是個孩子,她受不了別人這樣的議論。於是錦淑再度可以昂起頭做人了,繼續做那個看似驕傲而其實有些傻的孩子,在漫長的下午看著電腦屏幕不停地發笑。

畢業後錦淑和絕大多數這所學校的朝鮮族畢業生一樣,去了一家韓資企業。由於我的出國,我和她就很少有聯繫了。 (二) 在和任何一個老同學聊天時,何若都是一個話題。 對於一個女生,而且是名牌大學的女學生而言,何若實在是太特立獨行了。從大一開學起,她一個月出現在寢室的次數用一個手就能數完,而出現在教室的次數更少。更多的時候我們卻能在各種時尚報章雜誌上看到她的名字,用她自己的話說,她是提前就業,而職業是自由撰稿人。她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裡面擺滿了波斯的地毯,西藏的壁畫,柬埔寨的掛飾--這些都是我們在上課的時候她雲遊四方所收集來的戰利品。她甚至在為數不多住在寢室的日子裡還在寢室的門上插滿了不知何處帶回來的孔雀羽毛,以至於我們寢室被別人稱為"孔雀屋"。

何若是有名的煙槍。她從不抽女士煙,手中永遠是價格低廉味道濃重的"牡丹"或者"哈德門"。當初她第一次在寢室抽煙的時候,錦淑和月餅這兩個純潔的傢伙差點沒嚇昏過去。她們所受到的"純潔"的教育令她們無法相信這樣一所名牌大學裡竟然還有學生抽煙,而且還是女生。後來何若終於成功唆使月餅成為寢室的第二位煙民。 何若的經濟狀況總是很混亂。她有著不菲的稿費收入,在大學生里面絕對屬於高收入階層,然而一次旅行往往便能花費掉她幾個月的稿費,因而她總是忽然很富而忽然又窮到問錦淑借錢。她總是語出驚人,帶有一種男生般的犀利,熟悉的人會認為她太過聰明而不懂掩飾,陌生的人會嚇得說不出話來。

何若在學校裡有著極高的知名度,這自然與她"時尚美女作家"的頭銜有關,也與她那可以說上三天三夜的情感經歷有關。她雖然在學校的時間極為有限,然而為她傾倒的男生似乎是無限的。從學生會主席,到校長的孫子,還有畢業不久的創業精英以及數不勝數的文學青年,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何若在其間樂此不疲,時間長了我們對於她男友的更換已經完全麻木。我們也漸漸地學會分辨,哪一次何若是認真的,而哪一次何若只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湊合著過段時間"。 有一次我敢肯定她是認真的。那個男生的確非常優秀,他在一次聚會中將何若所有的犀利言辭都彈了回來,並且把何若引以為傲的天文地理詩詞歌賦全都比了下去。常常看扁所有男生的何若幾乎不敢相信天下還有比自己更有才華的男生,於是由驚訝而轉變為崇拜,由崇拜而開始暗戀,由暗戀而開始明戀。這對何若而言的確非常不容易,那種才女對才子的惺惺相惜,我一直以為只會出現在拙劣的民國時代言情故事裡。

然而終是兩人都太有鋒芒,這段短暫的才子佳人的愛情神話便宣告終結。那天晚上何若出人意料地求我去她那兒陪她,房間裡煙霧瀰漫,滿地狼藉。她並沒有哭,只是反常地絮絮叨叨著一些支離破碎的事情。那一晚,我幾乎聽完了她21年生命的歷程,聽完了各種地方的奇聞軼事。而何若最終不支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之後,第二天,何若又變回了何若。 何若並沒有在大學第四年畢業,糟糕的成績讓她不得不延長一年修業期。我不知道一年後她究竟有沒有正式畢業,只是隱隱地聽說,國內的時尚刊物上很少再有她的名字。 (三) 月餅本來並不叫月餅,只是剛入學校時,覺得她胖胖的圓臉實在太可愛,於是她有了這個名字。 月餅是那種典型的讀書很好的上海女生,高中三年拼命地讀書,沒有娛樂,沒有戀愛,一切只為了考進這所名牌大學。這樣的女生總是沒有什麼打扮,總是胖胖的臉上長滿了青春痘,總是帶著厚厚的書呆子氣的眼鏡,總是不受男生歡迎,總是在進大學後會變得面目全非。

進大學第一個月,月餅如同慣性般地認真上課,認真做筆記,每天食堂宿舍和教室三點一線。漸漸地,她開始喜歡跟著何若出去玩,酒吧,舞廳,KTV。隨後,她染了頭髮,隨後開始拼命減肥,隨後每個星期去做美容,隨後學會了抽煙。不到一個學期的時間,月餅竟搖身一變成了個小資美女,變得比其他人更時髦,比其他人更會玩。 於是月餅也不可挽回地開始反反复复的戀愛,大學裡面先後談了五個,當然那些非正式的我們便不清楚了。月餅自有一套戀愛哲學,與何若的大愛大恨不同,月餅熱衷於曖昧的感覺。她將她數學高考滿分的智慧全部用於了計算如何令男生們不停止地追求著她卻又能保持一些曖昧的距離。某一次,月餅在外面喝多了跟我說,她這就是報復性反彈。她要報復高中三年"荒廢"了的光陰,她要享受生活。

月餅的享受生活時常遭到意外的停頓,在那時候她會信誓旦旦重新做人好好學習好好單身。我們便知道她是碰了誰的壁。最後一次是大四的下學期,在何若陪著哭哭啼啼的她從醫院回來後,她發誓說她覺得自己太荒唐,從此以後不再墮落了。也許是上帝的意思,這次由不能言說的原因引起的周期性停頓持續了兩個月,這保佑了月餅終於不用像何若那樣再讀一年。 月餅畢業後靠不知道哪一任男朋友的幫助進入了一家知名大企業,在我出國前幾天她瘋瘋癲癲又哭天喊地地送給我大量她的化妝品和時尚雜誌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四) 三年的時光轉瞬即逝。我回國的第一天,在塵封的同學通訊錄上找到了當年的室友們。當天晚上,錦淑和何若都來我家敘舊,老友重會,數不盡的感慨。月餅的電話已停機,我想她也許是換掉了號碼,也許是離開了上海。

錦淑變得快不認識了,雖然也是情理之中,但面前這個衣著考究卻很得體的白領女性卻終究總是和那個總是在寢室對著電腦屏幕吃吃傻笑的小女生對不上號。錦淑的男朋友是她所在公司的總監,因而錦淑也得到了飛快的升職。錦淑的電話很多,她熟練自如地切換著朝鮮語、日語、英語和莫名其妙帶著台灣腔的漢語。她接電話的每句話都是那麼得體而老練,這總是使我更加懷念那一年她倔強而委屈地拒絕一份愛情時的可愛模樣。 何若變得比以前沉默。她變得樸素,戒了煙。當她提到自己的孩子,我還以為她成了單身母親。原來她結婚兩年了,有了可愛的小寶寶,在家裡做著全職太太,偶爾還寫些專欄文字。她的丈夫並不是我無數次幻想過的超級才子或者大帥哥,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畢業生,安靜,沉默,並沒有很多錢,卻給人一種安全感。當我提到當年她那些驚天動地的事,那一個個曾走過她身邊的才子帥哥,她只是笑笑。那種安全而幸福,卻帶著一點點寂寞的笑。

最後無可避免地談到月餅。你不知道嗎?何若望著我。報紙上還報導過呢,當年的高考狀元,吸食毒品過量而死亡。 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錦淑低著頭輕輕地說著,順手從包裡拿出了一支mild seven。 楊昊鷗:一半是成年人 一半是孩子,一半是成年人 楊昊鷗 很多年以後,當我面對我的孩子纏在我腳邊老是問"為什麼"的時候,準會想起自己五歲生日那天父親帶我去新華書店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新華書店裡面還會擺著中華書局出版的二十四史賣(現在只剩下各種考試資料、富豪傳記和黃色小說了),父親神色莊重地買下了一本書作為我的生日禮物。我至今還記得書的封面是一個戴紅領巾的小朋友扮成哪吒的模樣,手持長槍般的鋼筆,腳踩數學符號般的風火輪,做手搭涼棚狀。書的名字叫做--《十萬個為什麼》。

現在我已經下定決心,打我的孩子可以識字那天開始,我就要把《十萬個為什麼》和一起藏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少兒不宜。照我個人的經驗,我在未滿十八歲的時候看了影印本,最多在一個美夢之餘第二天早上起來洗內褲;可我在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讀了《十萬個為什麼》,卻讓我的智力停止前進了十幾年。 我還記得一些小時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為什麼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如果時間是無限的,世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住就會有小孩;為什麼我們必須要聽一個人的話,比如在學校聽校長的,在工廠聽廠長的;我們吃菜的話,菜不會痛嗎……在大人不屑於給我解釋的時候,我自己瞎胡想;在大人願意給我解釋的時候,我邊聽邊想;在有了《十萬個為什麼》之後,我的腦子就徹底癱瘓了。 在我成年之後我逐漸明白,《十萬個為什麼》其實是成年人自我安慰和自欺欺人的集中體現。彷彿人一長大,就失掉了面對自己一無所知這個現實的勇氣。當然自欺這種行為無所謂道德不道德,可成年人一面習慣於自欺,一面把這種習慣強加給孩子,驢拉磨,你說氣人不氣人。 所以說一個人要成長為一個完整的人,一個健全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孩子般面對真實的勇氣是不能丟掉的。話說起來斬釘截鐵,可我還沒大膽到把這想法掠為己有的地步。作為一個喪失了智力進化功能的人,簡稱喪智,我在十九歲那年經過醫治,恢復了少許。而這一貼猛藥就是《老子》。在我看來,《老子》無疑是那些意識到自己喪智之人的不二良藥。前提是要能意識到。意識不到的,要或已經超凡入聖,要或已經針石不及。老子是歷史上第一個把孩子氣擺到檯面上講的("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老子第十章》),憑這份氣勢就穩坐中國哲學史第一把交椅。 後來也有一位把孩子氣從嘴上講到渾身的,那就是李贄。他不僅嘴上說"絕假純真",而且一生為人為學毫不偽飾。但他的結局令人不寒而栗--在牢房裡面自己割破喉管,用手指頭蘸著血漿連寫數十個"慘"字。和很多人一樣,在我原來的想法裡面,凡是不得善終的,往往依照其慘烈程度定性為不同程度的偶像。後來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雖然李贄是我平生所嘆服的三個人之一,但我還是要說,還好卓吾先生一輩子都是異端,一輩子都不得志;如果他也能躋身正統成為權威的話,我相信他老人家割起別人的喉管來絕不會比割自己手軟。不要以為只有中國人才對於這種名堂有特殊的偏好,想想歐洲原來的宗教迫害,差不多就這麼回事。 西川說,絕對純粹的東西是可怕的。李贄就是一個把孩子氣貫徹得比較純粹的一個人。於是我們看到,一味地孩子氣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秉持著孩子般面對真實的勇氣是必要的,但必要不是全部,勇氣不能包打天下。正如米飯是必要的,但沒有油鹽,塞一碗白米飯強迫你吃也很難下嚥。成年人,真正意義上的成年人,能夠盡量避免錯誤的重現,這是沒有經歷過是非的孩子所不具備的能力。 講到這裡我想我很難擺脫耍滑頭、機會主義的嫌疑,似乎我是說做人就應該學會什麼時候撒潑什麼時候裝正經。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前面我說李贄是我最嘆服的三個人之一,在這三個人中,李贄第三,老聃第二,莊周第一。莊周是孩子與成年人完美的結合,他不是機會主義者,而是一個很真誠的人。 最後我想起了一個故事。有一天,蕭伯納(也有說是愛因斯坦或者別的誰)在一個宴會上遇見了一位漂亮的小姐。這位小姐是蕭伯納的狂熱崇拜者,於是對他說:"先生,如果我們結婚生下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既有你的聰明又有我的美貌,該是一件多麼完美的事情!"蕭伯納說:"可是小姐,我擔心他擁有的是你的智商和我的尊容。"話是說得掃興了一點,可卻是大實話。說真的,我見過的這種人還真不少。 無處躲藏 楊昊鷗 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我,躲在水泥乒乓球檯下看青草發芽的我,騎在梧桐粗壯樹枝上晃蕩著兩隻腳的我,蹲在開水房角落數來鴻去雁的我,一定想不到。想不到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可以進入一所名氣不太小的大學讀書,可以正襟危坐地和人瞎侃弗洛伊德、海德格爾,可以西裝革履地在充滿慾望的城市里四處偽善。生命的軌跡是單向的,我的過去在我的身後越來越模糊,我不能也不想回去。但我想念著那段無處躲藏的日子,因為我在漫長的躲藏經歷中從來沒有躲藏過我自己。 直到今天我一直固執地認為,學校就應該像我的初中那樣。插旗桿的主席台兩旁是屏障般的葡萄藤--葡萄又酸又澀是經過我的舌頭鑑定的。麻雀鴿子扑騰著翅膀忽而停在了教室的窗台,在我們親熱的眼光中驕傲地看著我們,並且像"T"型台上的模特兒一般踱來踱去。蜜蜂飛蟲則是常客,我清楚地記得二十多歲的語文老師,在空中氣急敗壞而又慢條斯理揮舞著語文書,一邊嗲聲嗲氣地叫喚。 "×××!你笑什麼笑!?你別得意忘形了!這是在課堂上!" 於是我和幾個哥們一起笑彎了腰。 "你、你……你給我出去!" 其實我等的就是這句話,我捲起書做出一副懶洋洋滿不在乎的樣子,大搖大擺地站在教室門口,剛一站定就不住地向裡面擠眉弄眼。 "別讓我看見!"她走下講台來把門推上,"砰"的一聲。 天色陰森得像語文老師沒有補妝的臉,就要下雨了。但是我不敢待在教學樓的過道裡面,怕被校長主任什麼的發現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我跑到廁所後面的窄窄的屋簷下,抓一隻螞蚱撇了腿,看它在地上打滾的樣子。不一會,我看見了劉偉。 "她又說你啥子?" "哎呀,作業沒有做嘛。寫生字,你寫沒有?嘿嘿,反正都是要被她喊出來的,你早死早投胎還安逸一點。" 第85節:楊昊鷗:無處躲藏(2) "等一會你媽來學校看你不在教室你咋個辦?"劉偉的媽媽天天放學前都會來學校看看她的寶貝兒子,其實就是來逮他有沒有曠課去打電子遊戲。 "管的咯,她又能把我咋個辦?" 我們在廁所後面吹了一會覺得實在無聊,決定到田坎上去釣龍蝦。正門肯定是出不去的,但是走正門這種正大光明的事情從來為我們所不齒,教學樓後面三米多高的圍牆就是我們的後門。我從牆頭縱身一躍,落在柔軟的草堆上,那種落地的快感是任何蹦床軟墊都不可以比擬的。劉偉像蜥蜴一樣踩著磚縫,也出來了。 我和劉偉其實有著很大的不同。劉偉的父母都是農民,劉偉的身上就有很多我不能適應的東西,比如不刷牙。而我的父母是小知識分子,我就知道吃飯前先去把飯盒涮涮。但是我們是最好的好兄弟。我不知道為什麼作農民的父母和做知識分子的父母一樣,都非得逼著自己的孩子在方寸天地遭罪;但是不論我們的父輩有如何的差異,至少我們倆在老師眼裡都是不愛學習的壞孩子。 哪個龜兒子才愛學習! 我們的咒罵並非全是阿Q,我們恨他們,恨那些每次考高分的同學絕非嫉妒。舉個例子說吧,如果說沒有做作業要罰站,那麼"好學生"沒有做也是不用站的。老師會綻著唾沫星子對我說:"憑什麼?你要考試考這麼高我也不管你!"我理解"刑不上大夫"這句話比一般人要早要切身。 劉偉是釣龍蝦的好手。也許是運氣,我對自己說。我釣了半天一無所獲,劉偉的衣袋裡全是鼓動的棱角。我們聽到了遠處一個女人很大的聲音:"劉偉……劉偉……" "糟了,我媽來了!"劉偉丟了竿子就跳到塘里,攪起一股黃色的泥漿在水面上擴散。 "劉偉……出來……媽媽不打你……" 劉偉在水里伸出嘴巴以上的部分:"我媽來了你就給我說一聲。" 劉偉的媽媽順著田坎就跑到了我這裡,氣喘吁籲地問我:"劉偉呢?劉偉呢?"我說:"跑了,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媽媽說:"電子遊戲機房也沒有人,狗日的跑到哪兒去了!劉偉……劉偉……出來……回去上課……" 她走遠了。劉偉"嘩"地一聲衝出個腦袋:"悶死幾個人來擺起!" 許多年以後我們同學聚會,我所看到的劉偉,已經是四川大學生物基地班本碩連讀的高才生了。我問他記不記得我們的患難時光,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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